“即使是现在，也不害怕吗？”
“不害怕哦。”
一双手轻轻捧住了鼬的脸颊。纤细的指尖在他的眼下抚过。待他反应过来时，流月已经凑了上来，漂亮的眸子露着笑意，毫不躲闪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做什么都没关系，如果是鼬的话……”
少女温热的鼻息扑在脸上，带着花的微甜。鼬注视着她迷离又抚媚的双眸，见她将视线慢慢下移，也不自觉地同样向下看去，直到视线落在了她粉嫩的唇上。
不知是谁先吻上了谁。
起初只是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只是这柔软的唇瓣，清甜的香气，还有少女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都在一点一点地剥夺着他的理智。他不由自主地倾下身，将她靠在枕上，原本温柔的吻在撬开她唇瓣的那刻起，便开始带上侵占的意味。
乌黑的长发铺了一地，浴衣在拉扯下显的凌乱，两人的呼吸在唇舌交缠间开始急促，压抑太久的情绪在此刻抑制不了地爆发。
心脏的跳动同频共振，在不断的加速下清晰地在耳边回响——
咚咚、咚咚……
*
——咚咚。
恍然睁眼的那刻，鼬便知道是梦。
即使他注意到怀里正躺着个人，也未曾怀疑过自己会犯那样的错误——至少现在，他不会允许自己对流月做出那样的事。
只是……
鼬望着怀里少女酣睡的模样，还未醒透的他忍不住露出了茫然的神色，直到昨夜的记忆延迟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场闹剧结束后，流月没再说什么，只是裹着被子哭了许久。作为罪魁祸首的他自然是不忍离去，便默默坐在一旁安静地陪着，打算等她情绪平复下来后再作解释。
也许是太累了，在不知不觉间，两人都纷纷睡了过去。烛灯燃尽，秋夜寒凉，应该就是在那时，他们无意识地靠在了一起……
想到这，鼬彻底醒了。他下意识地朝一旁退开，至少不让两人的身体继续紧贴着。流月向来睡得沉，他不需要担心这样的动静会将她吵醒。
现在仍然很早，天边一缕阳光破开云层照进了房间的一角，将房间微微点亮的同时，又披上一层似梦般的朦胧色彩。在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时间里，他就这么侧躺着，凝视着身边人恬静的睡颜，听着她安稳的呼吸声，任由思绪随意飘散。
可思绪却不偏不倚地回到了那场梦里。
它太过真实，太过清晰，就连那颗被直白的爱意填满的心，也还未彻底平复下来，像是在回味似得在胸腔里有力地鼓动。
不行……
鼬忽然坐起身，果断地掐断了这段思绪，让燥热的身体离开温热的被窝。
梦是不可控的。但他绝不允许自己在清醒时产生这样不堪的念头——尤其是在流月的面前，尤其是在她毫无防备睡在身边的时候。
他不敢再看她，而是匆匆起身，悄声无息地出了房门。
*
待流月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经历了昨日一整天的疲惫外加过大的情绪波动，即便在安稳的沉睡后，身体仍在以另一种方式发出被「过度消耗」的警告：
肚子饿了。
简单地洗漱完，流月便蹑手蹑脚地准备去厨房翻吃的。至于她为什么要蹑手蹑脚——因为她压根不想碰见鼬。
见到了该说什么呢？假装无事发生地问好？还是冷漠地将他无视？或者冲他发火？指责他大半夜干嘛突然来她房间发疯？当然，还有最后说的那些话……
到底该怎么面对他呢？
正懊恼着，她就冷不防在拐进庭院的那刻，撞见了正坐在长廊上的熟悉身影。
流月：“……”
坐在去厨房的必经之路上，除非她飞檐走壁，不然不遇到才怪！流月感到脑壳疼，但现在转身似乎已经晚了，她犹豫了几秒，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早啊，鼬——”
谁知背对着她的人微微转身的同时，抬起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流月一怔，顿时不敢出声。她见鼬缓缓向下看去，她便乖乖地跟着他视线下移——
鼬的手里正抱着一个纸盒，应该是昨日她带回来的那盒年轮蛋糕。只不过，里面的蛋糕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被小心铺好的白色毛巾，而在这块柔软的布料中心，正躺着一颗硬币大小的白色禽蛋。
流月有些疑惑，刚想发问，却见这颗蛋突然间动了动。她不由得凑近前去观察，惊讶地发现蛋壳的一侧已经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缝。
天呐！这是要破壳了吗？
流月双眸一亮，好奇地直接坐在了鼬的身旁，早已将方才的烦恼抛向了脑后。看着少女目光闪烁满脸新奇的模样，鼬微微勾起嘴角，小心地将手中的纸盒放在两人之间，好让她看得更清楚。
两人就这样屏息凝神地低头观察着。
起初，只能听见细微的动静，流月看见一只软软的小喙正一点一点地敲击着蛋壳。它的力气不大，蛋壳则又坚硬，破壳的工程看起来有些缓慢。可这小家伙却始终没有放弃，而是不停歇地敲打着，直到裂缝越来越大，直到碎裂的部分开始脱落。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咔嚓”一声，小小的脑袋从蛋壳里探了出来。它努力摆动着身子，湿漉漉的身子便从蛋壳里钻了出来。
“哇！它出来了！成功了哎！”流月激动地拉了拉鼬的衣袖，发自心底地欢呼着。
鼬侧头静静地与她相视。其实流月在昨日就摘下了眼罩，但由于发生了太多的事，他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好好注视这双令他格外怀念的眼睛。而此刻，在她那笑弯了的眉毛下，那双漂亮的双眸似是有星辰坠落，在墨黑的底色上璀璨夺目，让人移不开目光。
也许是被这四溢而出的情绪所感染，鼬也同样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咕咕……”
盒子里传来了细微的声响，那个被忽视了的小家伙终于发出了不满的叫声。鼬这才低头，小心地双手将它捧在了手心，流月则是将脸凑上前，好奇地看着这刚出生的小生命。
“它好可爱啊。”
“想拿着它吗？”
流月点点头，将双手摊开，看着鼬动作轻柔地将那只小家伙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细小又坚硬的爪子触到了流月的掌心，带着奇妙的触感。这只仅有几厘米高的小家伙竟意外很有活力，刚落到她的手里，就开始调皮地活动了起来。
流月有些惊慌，一下子有些抓不住，好在鼬迅速托住了她的手，才没让这小家伙在刚出生的几分钟里就来个高空蹦极。
“抱歉……”
她有些紧张，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雏鸟的羽毛还未干透，乱糟糟地贴在粉嫩的皮肤上，模样憨态可掬。此时它终于睁开了眼，懵懵懂懂地将四周打量了一圈，最终，圆滚滚的眼睛毫不畏惧地望进了流月的眸里。
心底骤然一动，一股难以形容的情感涌了上来。流月出神地与它对视。
渺小，却又宏大。
不堪一击，却又坚不可摧。
——生命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捧在手心里，微小的它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任何重量。可流月却有些拿不动它。即便她已用上了双手，却几乎花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这也许就是生命的重量。
流月温柔地落眸，暖阳从长睫间隙穿过，在她墨黑的眸里点缀出层层绚烂的涟漪。
“呐……鼬。”
她突然轻声开了口。
“我好像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太轻了。”
她的双脚悬在长廊边缘一片杂草的上方，慢悠悠地来回荡着，和煦的风将草面吹动，轻柔地摩擦着她的脚底。
“很高兴活过来，想要活下去的心情是有啦，但万一死掉了也没关系——时不时也会抱有这样的心态。可是刚才……看到这么小的家伙那么拼命的想要来到这个世界，就突然又觉得，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应该更重视一些呢？”
像是知道被提到了，雏鸟发出了“咕咕”的叫声。流月摸了摸它的脑袋，终于抬头望向了始终在默默倾听的鼬。此时此刻他并没有什么表情，那双静谧的墨眸正回视着她。
流月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所以决定了，下一次你想杀我的时候，我一定会拼命反抗的。”
“……”
虽然有严肃地在听，但流月的话却让鼬有些忍俊不禁。他好像永远都猜不到流月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他有些无奈地说：“没有下一次了，昨天不是说了吗？不会杀你的。”
“……不是为了忽悠我才说的吗？”
原来是觉得在骗她吗？鼬注意到她仍有些不确定的眼神，暗暗有点被打击到了。
“我是认真的。”他解释，“虽然做了抱歉的事，但我说的话全部都是真心的。”
“全部……吗？”流月小心地问。
这回轮到鼬无比认真地望着流月的眼睛了。他身子微倾，刻意地凑近了些许，眸里隐隐流转着扣人心弦的温暖笑意，柔顺的黑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嗯，全部。”他回答。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流月双眸微颤，很快就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所以说……都是真的吗？就连最后那句「心爱的人」也是真心的吗？这一定是在做梦吧？如果是梦的话，求求了不要醒过来好吗！！！
流月不可置信地胡思乱想，手中的雏鸟被她杂乱的气息惊扰，在她的手掌心里扑腾着翅膀似是要跑。她手忙脚乱地将它拿稳，轻轻挠了挠它的羽毛，明明自己心里小鹿乱撞，却还是不得不先将手里的小家伙安抚好。
它的羽毛终于干了，蓬松柔软的淡黄色绒毛稀疏地将粉嫩的身躯包裹了起来，看起来格外的憨厚可爱。
流月终于注意到了它的毛色，没头没尾地问：“乌鸦刚出生时的羽毛是浅色的吗？”
鼬被问住了：“这是鸽子。”
“……啊？”
“是从屋檐上的鸟巢里掉下来的。”
闻言，流月水亮的双眸微微睁大，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可几秒后，她忽然又毫无征兆地埋头笑了起来。
“怎么了？”鼬不解地问。
“没有、只是……”流月忍不住又小声笑了一会儿，“我只是觉得，因为鼬的通灵兽是乌鸦，所以先入为主地以为这孩子也是乌鸦的我，简直和傻子一样嘛！”
手里的小家伙“咕咕”地附和着。流月宠溺地揉了揉它的脑袋，然后双手将它小心地递到了鼬的眼前。
“不过啊……是鸽子，我很开心。”
这一刻鼬隐隐觉得，流月的话应该是在映射些别的什么东西。他默默将雏鸟接过，然后暂时放在了身边的纸盒里。
“这么说来，也该把它送回家了吧。鼬刚才说的鸟巢在哪里？”
“在这边。”鼬抬手指了一下。
“我看不到啦。”
“你过来一点。”
年轮蛋糕的纸盒被推到了一边，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几乎挨着坐了。流月仰着头还在寻找，她的细发蹭到了鼬的耳垂，痒痒的，他却感觉心也跟着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挠了一下。
他垂眸打量着她，然后和几分钟前的流月一样，忽然毫无征兆地轻笑了一声。
“怎么啦？”流月奇怪地问。
“也许你不是唯一的傻子。”
“……喂！”
哪有人这么说话啊？你礼貌吗？流月气鼓鼓地回头朝鼬瞪了一眼，可对方却不以为然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多次试图将你推开，让你能远离我，去更安全的地方，但每次都失败了。而我却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他的身子微侧，一手撑在流月背后的木地板上，在毫无触碰的情况下，自然又克制地将身侧的人揽进了他的空间里。
“所以，我不会再那么做了。不会把你丢下，也不会将你托付给别人。”
像是一个承诺，又仿佛是某种誓言。阳光映着他发红的耳尖。他徐徐抬起另一只手，双指并拢，用一个格外温柔的力度，在流月的额间轻轻点了点。
“就这样，留在我的身边吧。”
卷四完。
其实本来是乌鸦宝宝的，临时换成了鸽子，感觉它的寓意更符合这一章的气氛。
原来是鸽子——原来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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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白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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