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昏昏沉沉地睡着。这些天来他清醒的时间很少,好像沉在泥塘里,黏腻不适,从灵魂到身体全都附满了污垢。
最清晰的感觉是疼痛。眼睛在疼,那是鼬的眼睛在他体内生长;胸口在疼,那是小樱留下的伤疤。
他的视力已经很差,以至于当时即便回头了也看不清小樱脸上的表情。不过从快准狠的一击判断,她应该是沉着冷静的。小樱做好了杀死他的准备,为什么?因为鸣人,因为木叶?自相残杀已经开始了啊。
他掳走鸣人在先,他背叛小樱在先。可是当小樱把他视作敌人痛下杀手时,佐助又对背叛接受不能。
他很痛苦。
他选择了叛忍的路,但他对这条路上的孤独与痛苦一无所知。一开始他用杀死鼬这个信念麻痹自己,等鼬和团藏都死了之后,他陷入了混乱与松懈。
花明也回避他,小樱要杀他,鸣人口口声声要纠正他……
他怎么样都是错的,没有人能接纳他。
发炎的伤口引发高热,五脏六腑有诡异的沉重感,四肢百骸仿若被百蚁噬咬。佐助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运转迟缓的神经传递了一个信号——他在生与死的界限之中徘徊。
他能感受到那个宇智波斑给他注射、灌药,除此之外是无穷无尽的寂静。梦境光怪陆离,稍微清醒就忘记。可是体内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吵得他头疼。时冷时热的感受折磨得他要发疯。
花明也跪坐在他旁边,垂眸看着他缠满绷带的胸口。然后视线上移,到那张日渐憔悴的脸。绷带盖住了他脸上最漂亮的一部分,但佐助还是好看的。
可他的伤势让花明也胆战心惊。差一点,她就永远失去佐助了。
她在想面具人留下的那些话。
“你不是信奉同态复仇么?木叶想杀佐助,她让你们痛苦,你就不必顾念往日情谊了。
“她夺走你的,你也可以夺走她的。木叶恨你们,鸣人也恨你们,为什么还要想着保下他呢?”
……他知道。
佐助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额前冒出冷汗。花明也四顾之下并未发现毛巾,于是捻起袖子想为他擦一擦。
额头被人靠近的那一瞬间佐助就惊醒了。失明的人其他感官都会变得敏锐,他直觉认定此人绝非那个戴面具的。这是现实,还是另一重梦境?
不知道。
在有答案之前,身体如惊弓之鸟一样动了。
他撑起身体,牢牢扼住花明也的咽喉,力气大得想捏碎她。
“……佐助。”
比牵动伤口的剧痛更先传到大脑的是花明也破碎的呜咽。
“……”
佐助惊恐地撤开右手,手心好像被炭火灼伤。他能听见花明也沉重的喘息,随即愣住,无措、僵硬,以及恐惧。
花明也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她努力表现得正常。
几声轻轻的咳嗽之后,佐助听见她说:“做噩梦了吗,你很害怕吗?”
他胸前的白纱布开始渗血。
“……”
他的喘息变得急促,花明也不知道是痛得还是怎么的,也有些紧张,但她手不知道往哪放,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去寻找他的手,握住之后发现他的体温高得异常。
“很难受吧……先躺下。是我啊,我回来了,没事的。”
佐助还是坐着。他懊丧又怯怯道:“我不想伤害你。”
花明也说:“我知道。”
沉默。
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但肢体的接触不能像往常一样带来安全感。牵手在当下是什么意思呢?
“对不起。”
花明也先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佐助下意识偏头去看她,可是他的视力并未恢复,什么都看不到。他甚至不能从表情里判断她的情绪,真是糟糕透了。
“怎么了?”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不能保护你,也救不了你,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
她说不下去了。她只是个瞻前顾后的胆小鬼。她不敢许下任何承诺。
佐助的声音发紧:“……你哭了吗?”
他慢慢摸上花明也的脸,手指被温热的泪珠濡湿了。
“我好像总是惹哭你。”
花明也胡乱抹了几下脸:“没有。”
她做了个深呼吸,平静道:“该换绷带了。等我一下。”
“啪。”
佐助抓住她的手腕。
两人的手臂在空中绷直了。
花明也惊讶地瞪大眼睛,回头时看见佐助微微仰着脑袋,薄唇一开一合:“不要离开。”
她迅速跪回去,摸了摸他发红的脸,烫得吓人。
她喃喃道:“你还在发烧。你害怕是么?那我就陪着你。”
佐助重复道:“不要离开。”
花明也环抱住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不离开。”
佐助的鼻息打在她颈间,挠人心肝地痒。
“就算知道是谎话,我也挺高兴的。”
“说什么呢……”
他往花明也颈窝蹭了蹭,平时刺挠的头发现在显得很柔顺。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高热下的不清醒:“我很害怕。”
“……什么?”
佐助的声音有点含糊:“我害怕鼬,害怕死亡,也害怕被抛弃。爸爸妈妈都还活着的时候就是这样,跟鼬比起来,我永远不能让人满意。鼬能轻易做到我用尽全力也做不好的事情……我不想这样的,我只是有点害怕……”
花明也渐渐觉得一头雾水。
她轻轻拍拍佐助,想安慰他:“鼬已经死了,也没人再会拿你跟他比较。”
佐助大概没怎么听她说话,自顾自继续喃喃道:“我不想凶你的,我不想让你难过……你不仅可以找我,也可以去鼬身边,我不能让你振作起来,但是鼬可以。或许你也更喜欢鼬,就像爸爸那样……想到这些我就很生气。对不起,小花,我把你弄哭了。”
花明也怔住了。她想问“你在说什么”,听着听着,一股诡异的情绪攫取了她的心脏,她渐渐意识到佐助在说什么。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他居然开始解释半个多月前被揭过的事。
……居然是这样?
她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这种走向。
她小声惊讶道:“去鼬身边的意思是……因为鼬更强,所以我…?”
佐助不说话,但是抓在她后腰衣服上的手收紧了。
他从出生起就追不上鼬,他难以接受,内心深处却十分认同。
花明也觉得天灵盖都张开了。几种强烈的情绪弄得她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口中呼出的气比体温更灼热,花明也疑心他烧糊涂了,在想:这里到底有没有什么退烧药呢?
“因为没有人看见我。”
花明也的呼吸停滞了。
她的记忆被拉回十年前,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个夏天。就算悲剧的经历相似度再重合,佐助的人生底色和她也是不同的。花明也从小就是万众瞩目的天才,只有母亲是拦在她面前的高山,而这座山无需翻越。佐助不同,他有一个天才兄长,以及一位希望他们同台竞技的父亲。
她甚至能读懂这短短一句话背后的幽怨和谴责。她没有坚定地选择佐助,她让佐助害怕了。在正常状态下,佐助不会愿意把这些心里话说出来的。可就算破例抱怨,他的措辞也非常克制含蓄。
“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没想过把你和鼬比较,我一直一直都觉得你特别好。我看得见你啊,佐助。”
佐助的身体蜷起来。快速喘气带动胸膛起伏,他的伤口发出一阵剧痛,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攥在花明也手腕上的手收紧了。
“我……讨厌等待。”
一句新的谴责。花明也的心悬起来,手指不安地梳进佐助的头发里,这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一个姿势——在她现有的记忆中。
“但你总是让我等待。等待的结果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讨厌这种感觉,你让我痛苦。”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咬牙切齿道,“所有人,都让我痛苦。”
她的心被佐助撕开了。她清楚自己的犹疑让佐助痛苦,但这句话由他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受。
她的身体僵硬,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冲动。她害怕面对佐助的情绪。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怕你失望,但我一直都在让你失望……”
她变得语无伦次。
佐助知道她又想逃了。
他说:“可我依然爱你。”
花明也的大脑宕机了。
佐助的眼睛缠着绷带,可她还是去寻找他的视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佐助从她身上起来,退回原来的距离,在她的注视下说:“我爱你。”
爱?
爱是一个神圣的字眼。它属于灵魂,属于成熟的大人,属于花明也从未涉足的疆域。现在它出现在佐助口中,指向她自己。
这种不真实感太强烈了。
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开始刺痛。
可是佐助松开了握住她的那只手,淡淡道:“我想说的说完了。梦要醒了,你该走了。你走吧。”
“……你什么意思?”
“你会离开,你不想继续,怎样都无所谓。瞻前顾后的,你自己也很难受吧。与其为难,不如就此放手。”
花明也尖声道:“可是你说你爱我!爱是什么意思?”
“涵盖你能理解的一切。”
佐助咳嗽了一声,声音变得更虚弱:“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要的答案,回去吧。”
花明也抓住佐助的肩膀,他能闻到她发间熟悉的馨香。
“那你呢?”
佐助沉默。
花明也的声音开始颤抖:“你又在耍我是吗?说什么爱,然后让我离开?”
佐助的呼吸声沉重,但是吐字清晰:“你是个优柔寡断的胆小鬼,所以我来做决定。毫无负担地走,这就是你期待的结果。”
他把花明也的手从自己身上扒下去:“你根本不明白'不要离开'的意思。我的感情很沉重,让你担忧、让你恐惧,因为你并不爱我。所以……”
花明也的拥抱打断了他的话。
她想紧紧地抱他,可是怕弄疼他的伤口。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佐助的肩膀上,渗入绷带里。
“我根本不想离开你。是我自己不想面对注定分离的结局……”
她泣不成声。
佐助没有抱她。他在她耳边冷淡地问:“这个拥抱是什么意思?你在可怜我吗?或者你觉得爱是一个魔咒,把你束缚住了?”
花明也彻底明白过来了。她心底喷薄而出的情感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比任何时候都坚信:她一定要选择佐助。抱着他的时候很安心,听他诉说的时候心软得一塌糊涂。佐助看得见她的不堪,却依然献出了真挚的情感。再也不会有有人这样热烈地对待她了。
“拥抱就是拥抱,我不施舍同情。花明也喜欢佐助,佐助也喜欢花明也,事情从来都是这样简单。”
她退后了一些,捧住佐助的脸,睫毛扇动得很快:“我不太懂什么是爱,如果我会爱上谁的话,我猜那个人会是你。”
“……”
佐助的身体微微后仰,被子被手指抓出深深的褶皱。
她的手指在佐助发烫的脸颊上显得有些冰凉,贴上来的感觉分外舒适,佐助按住她的手蹭了蹭,有些失神。
“你没有被抛弃,我的心永远在你这里。我们总有办法在一起的。别对我失望,别赶我走。”
花明也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飘飘然的感觉战胜了对未来的恐惧,她闭上眼睛,慢慢凑近。
先靠近的是温热的、颤抖的鼻息,然后是柔软的、湿润的触感。
起初是在唇角小心翼翼的试探,随后柔软的唇瓣贴到一起。某一方很快不满足于此,试探性地舔了舔唇缝,通畅无阻地滑了进去。平常用于品味食物的舌头互相交缠时居然能带来如此令人颤栗的快感,初出茅庐的少男少女沉沦其中,难以自抑。尤其是沉浸在黑暗的世界中时,其余的感官都被放大数倍。
终于分开时,两人都喘得很大声。这样不加遮掩的喘息声也让他们面红耳赤,但是佐助脸上本就带着病态的红晕,而花明也的脸没人能看见。
五脏六腑冒出的麻麻痒痒的暖流汇集到大脑,激发出空前绝后的快感,甚至冲淡了伤口的疼痛。佐助的额头抵着花明也的,他的声音很飘忽,依然在喘着:“是梦吗?真好的梦。”
花明也摸着他的抚在自己脸颊上的手:“等你清醒了,我们可以再来一遍。”
她动了动,吻向佐助的唇角、下巴、脖子,密密麻麻的吻像蝴蝶一样,催开了少年男女体内萌动的花朵。
在佐助压抑的喘息中,她的声音发哑:“爱的确是个魔咒。”
它让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九九八十一难终于修成正果
花明也:小小的年纪还不懂什么是爱……
佐助:我懂。
另外,隔壁竹马的第一章内容替换啦,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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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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