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我比往常更早起身。
屋外积了些晨露,草叶上挂着一层湿意。我坐在屋檐下,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什么都没在等。
泉奈还没醒,斑却已回来了。
我听见他推开门的声音,脚步声不快也不慢,走在廊下时略有几分沉重。
“你今天起得很早。”他声音低哑,像是整夜未眠。
“最近你常常外出。”我语调平静,仿若不经意间问到,“是不是任务太多了?”
斑顿了一下,随后坐在我身旁的石阶上,懒洋洋地靠着柱子,似乎并不打算立刻回应。风拂过他的发尖,黑发凌乱,垂下来的几缕遮住了眼睛。我像是第一次如此细致地看着他的双眼,他的瞳仁很黑,像见不着底的汪洋。
“你总是喜欢问些没必要知道的事。”他语气有些轻,却没有锋芒。
我回过神来,偏过头去不再看着他。
“可如果我想知道呢?”
他的眼神轻轻一斜,眸中倒映着天光,也映着我。
“你很好奇。”
我没否认:“是。”
“你是不是跟踪我了?”
这句话来得太快,快得我连掩饰都来不及。我眨了眨眼,沉默半秒,然后点头。
“是,我跟着你去了南贺川。”
他没有动,也没有生气。只是低笑了一声。
“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疲惫,却没多少责备。
“你看见了多少?”
“你和一个少年见面。他说……‘我们只要自己相信就够了。’”
他仿佛愣了一瞬,随即低头轻笑了一声,笑得有些自嘲。
“那个笨蛋……”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的侧脸沉静而锐利,那是少年尚未彻底收敛的锋芒,藏在一副试图平静的外壳之下。
他终究抬起头,看向我。
“你怎么看?”
“什么?”
“你觉得我在做错事吗?”
我一时间无法回答。
“你以为我和敌人私会,是在背叛家族?”
我摇头:“不,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你会理解?”
“我会去理解。”
他望着我,目光深沉。
许久之后,他低声说:“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往哪里。如果被发现了,受到惩罚的也只是我一个人而已,没必要托别人下水吧。”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缓缓裂开。他不是不信我。他只是太习惯一个人背着所有不确定。
“那你可曾想过,我们也愿意陪你一起走这条路呢?”我轻声道。
斑眼神震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睑。
“你会后悔的,天音。”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把自己昨晚洗干净的外袍还给他。
“我不是什么天真理想主义者。”我轻声说,“但只要你还在往前走,我就不认为这是错的。”
我转身回屋,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清晨微凉的风中。
我知道,这个少年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轻易开口承认什么。但我也知道,他心底的火,并没有熄。
而我愿意,为他护这把火——哪怕最终会被烧伤。
——
这天清晨,泉奈早早起了床,像是有什么期待似的,一边拉袖子一边喊我:“今天再来比一次吧,我新练的那套刀法绝对能赢你!”
我提着刀鞘从屋内走出,斜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开口:“你确定不是又想被打趴?”
泉奈涨红了脸:“你别太小看人了!”
我们来到训练场。
阳光落在院墙上,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地面微微湿滑,正适合实战演练。
“来吧。”我抽出腰间短刃,刀身银亮,寒意薄生。
泉奈也拔出了他的新刀,一招起手式便杀气腾腾。他比上次更迅速了,步伐稳健,眼神坚定。
可我也不是原地踏步的人。
自从加入宇智波以来,我一面修习忍术,一面精进体术与刀法,每一次任务回来,都是对技艺的打磨和洗礼。战场不分远近,我不能只靠苦无或幻术取胜。
我必须靠自己的一双手,将敌人斩倒。
“喝!”
泉奈突刺而上,刀光破风而来。我侧身闪避,回旋半步,刀锋与他的刃交击,“叮——!”火花四溅。
“你又快了一点。”我低声评价。
“你也别藏着掖着了!”
他脚步一踏地面,猛然向我逼近。我嘴角轻扬,不退反进,短刀回旋一击逼得他侧身避让。
我们交手数十回合,不断贴近又分开,动作逐渐加快。每一次刃碰刃,我都清楚地感受到:他在成长,我也是。
那是两把刀彼此信任又彼此试探的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泉奈终于被我压制在一旁的墙根,气喘吁吁,额角挂汗。
我站在他面前,刀尖垂地。
“又输了。”他咬牙,但眼里却没有不甘,反而透着些满足,“你越来越强了。”
“你也是。”我把刀收回鞘中,语气轻缓,“再来几次,说不定你就能赢。”
他抬头看我,那一瞬,阳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是春日雪融的水光。
“我们以后一直都一起训练吧。”
我愣了愣,随后点头。
“好。”
——
泉奈不知道那种情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从天音第一次在他面前拔刀时开始——她那招利落得像是在战场活过来的老兵,眼神却仍像雪后初霁的水光。
或许更早一点,是那夜她背着他偷偷外出,他醒来却没有问,只装作不知道地翻了个身,心口却莫名堵了一晚。
泉奈不清楚那是什么。
只知道他总是忍不住看她:她出招时流畅的刀影,她练完后用袖口拭汗的动作,她静静坐在廊下望天的模样。
她是外姓人,是后来才住进这座宅院的少女,却比任何一个族人都更像他命中注定要依靠的存在。
也许他本该讨厌她的。
一个来历不明、从不诉苦却锋芒藏得极深的女孩。
可他做不到。
尤其是在他们一同训练的时候,她总能轻而易举地破开他的防守,让他一次次败下阵来。
这次也不例外。
泉奈狼狈地摔在地上,刀被打飞。他气喘吁吁地坐起,眼里却没什么怨意。
她站在对面,刀已归鞘,额发被汗水打湿,神情平静。
“你又分心了。”她淡淡道。
“没有!”他嘴硬地反驳,脸却有些发烫。
“你右肩蓄力太早,出招的破绽太明显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出那一招?”
“你眼神早就告诉我了。”她说完,还带了一点轻笑。
泉奈看着她笑了,那一瞬,心底仿佛有什么柔软的部分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他闷着头捡起刀,嘟囔了一句:“你别总是一副什么都看透的样子。”
她挑眉:“我没有。”
“你有。”
他声音有些小,却倔强。
天音望了他一眼,随后在他身旁坐下。
“我不是看透你。我只是和你一样,在拼命记住每一次出刀的节奏,不想死,也不想让你死。”
她的声音低而温和,像一片悄然飘落的落叶,无声地落进泉奈心湖中央。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片刻后,他声音微不可闻地问:“……你真的想保护我吗?”
“我想保护所有值得活下去的人。”
“那我对你来说,是‘值得’的吗?”
他问完,耳根已经红到了发梢。
她沉默了一瞬,随后轻声回答。
“是。”
“你是。”
这一刻,泉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温柔得不像她平日的冷静:“泉奈,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你说得好像我们都会死一样。”他低声抱怨。
“我们迟早都会死。”她语调平静,“我只是希望我们死的时候,不是像流民那样,被战争卷走,死在不该死的地方。”
泉奈攥紧了拳头。
“那就别死啊。”
她愣住了。
泉奈没有看她,只是低头继续说:“你要是也不在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声音颤了颤,却倔强地抬起头,眼眶泛红。
她没有多言,只是伸手,轻轻搭在他肩头。
那一瞬,泉奈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翻涌的情绪。
他没哭出声,只是狠狠咬着嘴唇,把所有不安与依赖藏进骨血里。
没人告诉他这份感情该叫做什么。
他只是知道——这个世界若要燃烧,他希望自己能站在她身边,不为她挡火,而是和她一起,斩碎这一场永不停息的乱世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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