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惨白如白骨般的闪电刺下,男人的面孔在光影轮替下忽明忽暗,黑色长靴的鞋尖上多出了一弧划过的高光,转而被朦胧似的阴影所笼罩,闪明的一瞬,乍看这个高大男人的表情略有些沉重。
“团长她去哪儿了?”
明焕只觉得大脑昏昏噩噩,后许下一秒就会直接失去意识晕倒,他僵硬地转动着头颅,最终只得虚弱地扯动一下嘴角。
男人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黑色长筒皮靴踩在还未打蜡、有些脏破的木质地板上扭出吱歪吱歪的声音。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嘎吱”
最后的声音顿下,随之而来的是犹如死尸般的沉寂。
“嘭——”
他的衣领被过大的力气紧紧掀起,脚尖下垂悬空,喉咙里缺氧和身体的失重感仿佛是被六道桎梏用的枷锁紧紧地禁锢住,如同植物般不停地生发着。
看着男人明显有些了些怒气的神色,喉咙中滚落沙哑的怒意:
“我是问团长去哪儿了?”
眸色恍若发闪过无数道明暗的线条,像是晦暗凝固而缓慢的海面上滋生着死尸一般堆成的死寂,又要是素描笔尖沙沙作响的铅笔线条组成的定板静物,渗出更为绝望的空洞。
他无力地扯动一下嘴角,深黑的瞳孔中是麻木的空洞。
男人看到他这副模样,似乎冷哼一声,揪在衣领的窒息感一松,他悬空的脚尖也像是失重般地坠落在地板上。
裸露出的皮肤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肺部似乎传来微点痒意,他控制不住地不停咳嗽起来,间隙汲取的大口氧气仿佛是溺水的求生者在无力地挣扎。
终于,过了好一会儿,肺部的痒意消失了,他的咳嗽也停了下来.,模糊的视野是几乎所有事物的轮廓都与不清明,只能依稀看见那个男人高大的身影一步步遁于黑暗之中。
忽然,他听见一阵细小的窸窣声,簌簌地响,仿佛是树叶挺干摇曳摩擦的沙沙声响。
一瞥之间,男人手中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手指翻转着,一抹血一样的猩红在黑暗之中尤为明显。
他冷冷地说:“团长的伞,我就带走了。”
大步迈开,呼啸而过的风掀起一丝披风的边角,同时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这个,作为交换。”
男人冷漠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轰——”
一蓬暴雷落下,电花闪烁间,雷电轰下时伴随着巨大的轰鸣敲击声,男人的深黑的背影也随之消失在了门后。
他瘫坐在地上,后背隔着薄一层布料贴在冰得刺骨的墙壁,地上似乎多了些什么线条不清明的事物,渐渐地湮没在黑暗之中,眼帘半阖着。
——他已无暇去看
*
男人走了
他像是迷茫般地,漫无目的地四处瞟着视线。
本该地应该先冒起疑惑,例如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会突然闯入他家这之类的问题。
可是……
脚上仿佛拖着脚镣,身体上似乎负了千钧的重量,他勉强把手放在身旁的一个桌角,支撑起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他又跌倒在地,这样来回几次他才勉强站起身来。
额上滚落豆粒大的汗珠浸湿了一小片衣襟,他微喘着粗气,眸色如暗下的天空般晦暗而沉重,唇角压成一条笔直的直线。
明焕的眸低下
他已经不想在乎那些事了
黑发男孩再次抬起眸,漆黑好似浓墨晕来的眼中失去了闪烁着光点的焦距。
他的手腕一紧,撑起仅剩的力气让自己半靠在矮柜,涌现的热流在血管内急速地流动着,血液循环加快所升高的温度使胸腔中柔软血肉所包裹的心脏极有火力地跳动着,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
——他还活着,这一事实
暗下的眸色仿佛又映出了朝霞来临之前的天色,那是最为黑暗的时刻。
心脏扑通扑通急速的频率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平缓了下来,原先肺像拼了命似的疯狂汲取新鲜氧气也逐渐削弱了下来。
他小口小口喘息着,湿漉漉的指腹搭着桌缝的边缘上,五指微拢,随意划过。
抬指一看
他眸色又瞬即暗下
灰色的粉尘沾在尚带有水渍的指腹上,深色的水迹也显现了出来。
焦距稍稍转动,瞥见的一瞬间转为如浸泡在血海中深深的猩红色,凝聚的三枚勾玉仿佛是地狱中脚下皮层皲裂的土地,碎裂的间隙中还缠绕着血丝一般诡异的花纹。
照片上还是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的黑色男人的唇角略微勾起一抹笑意,撑起的手臂中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粉发婴孩。另一面是一个笑得很开心的黑发男孩被一双洁如白玉的手臂抱着,视线再往上移,是……
——妈妈
瞳孔紧缩
“轰隆——”
一声暴雷落下,纷纷杂杂的雨滴声响起。
他情不自禁用手扶住额头,如千万根银针扎入的痛苦剧烈地反复一遍遍刺激着疼痛难耐的神经中枢,胸口发闷,当初那种被洞穿的疼痛似乎压缩成细细的丝儿能钻进千疮百孔的血肉之中。针尖大小的瞳仁再次紧缩着,指缝中淌入黏腻的湿润感,无数的画面如飞鸟在青灰的云层间留下流水似的剪影一闪而过。
——“啊,就是说明说你与上就要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啊?那妈妈,我想要弟弟!弟弟我想要弟弟!”
——“好啦好啦,别哭啦,小宝宝别哭了。”
——“你叫谁小宝宝的?!!!”
——“谢谢你,明焕。”
——“江华是你妈咪的妈咪哟~”
——“这是刀,明焕你想要哪把?”
一帧帧画面如同断了续的帧次极速在眼前闪过一面又一面,有那时妈妈说她怀了弟弟……有那时妈妈安慰嚎啕大哭的他……有那时他第一次做饭妈妈很认真地对他说谢谢……有那时妈妈把他抱进怀里跟他说悄悄话……有那时妈妈要送他刀……还有、还有……
最终定格在一帧静止的画面上——
橘色的碎发在额间轻晃,瞳角中仿佛泄进了几缕阳光的色彩和碧绿的瞳色糅合在一起,绿色的眼睛轻眯,似乎有着盈满了又溢出的温柔,唇一张一合:
“欢迎回来,明焕。”
平静的海面下似乎翻涌过澎湃的浪花,一帧帧画面又连闪在眼前,碧色的瞳仁中转现过浓郁似血的猩红,那是他继承于父亲那一方的血脉,白得透明的肤色上猛烈地流淌着清澈的液体。
瞳仁针尖般缩小
——没有哪个家族的爱比宇智波更为深沉
正因如此,他才……
猛然紧缩的眼睛中似乎泛出了破碎的水花,湿润的液体一直顺着脸颊的弧度往下淌,渗着淡淡红色光泽的眼睑下反射出死人般的苍白。
嘴唇无力地蠕动着,隐隐的呜咽声堵在喉咙里。
才无比地痛苦啊
泪水再也无法止住位地汹涌向下,徜徉过苍白的脸颊上留下干涸的泪痕。
脸部肌肉僵硬般地一阵阵痉挛着,眼底下的焦距死尸般缓缓地转动着,他麻木地看向相框中那个黑发男人温柔的笑容。
如果爸爸知道他杀死了妈妈……
那爸爸他……
猩红的眼瞳猛然缩小
会不会厌恶他
已经长时间没有活动的骨节突然咔嚓咔嚓地响,包裹在皮肉下惨白的骨头痉挛般地收缩着。
在净土中的爸爸……
发青发白的嘴唇哆嗦着,内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
会不会看到是他……
杀了妈妈
原先就冷白得透明的肤色变得更加苍白,如病房内天花板上呈环状刺眼的白炽灯绕着一圈柔白色,却又犹如冰川下冻结的温度般悬得刺骨。
爸爸会讨厌他吗……
一个声音反复地萦绕在脸内,他呆呆地想着,冰冷的泪痕半挂在好似白色大理石表面光滑而又冰凉的脸颊上,渐渐地、渐渐地……最后心也结上了霜。
指尖触上冰冷的相框,一抹寒意慢慢地从指头上一直顺着神经纤维攀爬,直至遍布全身。
收缩的瞳孔中倒映进那一对笑得很幸福的夫妻抱着他们的两个孩子。
“家”
他在心里黯念着这个词
可是……
泛白的嘴角勉强艰难地扯了扯
现在还能称之为“家”吗?
猩红的眸色闪烁出的光芒瞬息驳亮几分,像是有赤红色的颜料正咕咚咕咚地流淌着,不是血,但却比血浓郁百倍,似乎连眼前的事物都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暴雷般的轰鸣持续在耳边阵响着,眼睛颤抖得微微涣散,发麻的嘴唇哆嗦着,视线像是故意躲闪般地避开了那张仿佛沾上淡淡潮气的相框。
蹒跚着不稳的脚步,推开屋门的一瞬仿佛即将要摔倒似的,打理过的黑色短发上顷刻彼倒灌的雨水打湿,上衣摆被染色的雨水浸湿紧紧地贴在后背上。
幼小的黑发男孩像是懵懂似地抬起手
他抬起手,雨水穿透了漆黑的眼眸,天很黑却划过了一道道透明的光影来回闪烁交替着。光与暗交织着,一颗恍若的流星落下又是更加浓重的黑暗笼罩住了上一秒的光明,就这么交织着直到伸手不见五指的远方去。
深绿的草叶暖落晶莹的雨珠,溅起淡淡的土腥味。天空低垂着头颅,叹息的话语化作悲伤的泪水,一点点敲打在红棕色的墙瓦之上,冲刷而下的雨水最终落在地面上,凝湿的泥土出现了一个个雨水敲打过的小圆坑。
啪嗒
溅落在地的雨水渐渐放大和扭曲了他的面孔
倒映出的双眼是伤害他人所映射出的残忍血红色
这里是木叶
他一遍遍提醒着自己
他是宇智波带土的儿子
他一遍遍提醒着自己
他……杀害了他自己的母亲
他一遍遍反复提醒着自己
所以他…
黑发的男孩迷茫似地抬起头
暗灰色的天空,逐渐褪色的广告牌,无力摇曳的树木,如阵雨般的蝉鸣声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之下,片片剥落的墙角,敲击在耳膜的雨声构成了一幅连绵不断的画卷。
没有家了
微亮光点的焦距彼更为彻底的黑暗所抹去。
是哪一年的暴雨骤然而起
是哪一天的急雨纷纷而下
斑斑点点的几星湿润布在白得几乎反射一圈零碎光点的脸颊上
漆黑的瞳里是背过身的月亮
毛毛燥燥的头发此时被雨水浸湿,服服帖帖地贴在后颈上,零星掉落的水珠顺进深色的衣领中一直往下滑,微微翘起的衣角也在曳身后,令人不适的黏湿感沿着皮肤表层传来。
他无力地拖曳着脚步在浸湿的土地上,几颗光秃秃的小草被掀起的地皮乱七八糟地埋在地底下,双目透露看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眼前蓦然出现的一团暖光。
已经边角已经有些破碎的帘子被天空中滴落的雨珠打湿,垂坠湿润的发丝遮住了大半的视野,压低的漆黑瞳色中只有连成线的雨滴和破暗的黑色,但不远处的一团暖光里伸出一只手来:
“下这么大的雨,还是赶紧进来避一下雨吧,孩子。”
*
黑发男孩的脖子上搭了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从黑色发丝上垂落的水珠浸入干燥的毛巾里,头上还略散有些湿润的水渍闪着细碎的光。
浓郁的汤汁渗进每一根捻得细细的面条,红白交织的鸣人卷闪烁着诱人的光泽,翠绿的笋干搭配上几抹小小的青翠葱花,面条白得纯净,那点点绿意似要把巍巍雪山揽入怀中,暖黄色调的灯光下还透着金色的油光,冲上的浓香一闻就让人食指大动。
宇智波明焕低头看着面前的这碗热气腾腾的拉面,陷入了沉默。
“好了,快吃吧,这顿我免单。”一个神情和蔼的大叔眯起了眼,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吃吧。
他掰开手里的筷子,眸色仍旧漆黑,顺口有礼貌地说了一句我要开动了,吸溜吸溜地让面条和带有的热度一起滑入喉咙中,一股热流也在冰冷的腹部处生出。
“对了,以后叫我手打大叔就可以了。”神情和蔼的大叔这样说道。
“嗯。”他一边咬着面条一边默默地应道。
“对了,下这么大的雨,你自己一个人出来父母不担心吗?”
“不知道。”
“你的父母在哪呢?”
“不知道。”
“那….孩子你是找不到家了吗?”
手中紧握的筷子忽然啪嗒一声落下
泪水再也无法止住
——是啊,他再也找不到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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