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期末考试,就要过正月节了。
日本的正月节就是中国的春节,此时是深冬,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被称为大晦日,所有人都穿上了和服,荀温野也理所当然地体会了异国风情。
寒风刮过枯树,发出簌簌的声音,荀温野打开家门,冰冷钻进他身上每一寸肌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冬天的凛冽气息从鼻腔一直深入肺腑,荀温野揉了揉鼻子,吐出白色的雾气,缥缥缈缈,氤氲迷蒙,嗓子里像吃了薄荷一样清冷。
村上山田和家人从门口走过,鼻子冻得红红的,冲他大大咧咧地打了个招呼,约他有时间一块玩。
最近家家户户都很忙,忙着送年贺状,红红的纸上印着赤金的片假名,谁都期望着平安顺遂。
荀温野轻轻巧巧地一蹬地,登上了屋檐,一眼望去,整个木叶村都是红色的,漂亮的灯笼挂在了家家的屋檐上,像燃起来了一团火,看着人打心里觉得暖和。家家门口也挂着注连绳,白玉的御币,红色的流苏,轻轻摇晃着,闪过流光溢彩。
当然,最好看的一片,是那朱红色的鸟居,高大的檀木柱上挂满了注连绳,还有玻璃做的风铃,透明剔透,在风中摇曳,叮叮咚咚奏响着神社的悠远,连着恢宏的神社和古树,朦胧在冬季的灰白里。
荀温野就这么四处望着,看到了自家的父母,寒妈冲他挥挥手,让他下来见长辈。
寒爸叫凉宫苍介,一头黑短发,绿色的眼睛,看着有点疲惫,抿着嘴时看起来很严厉,是一副不折不扣的中年人形象,他是村里的中忍。
寒妈叫富士织奈,蓝色的头发用一个红白簪子盘成一个花鬓,两旁长长的碎发遮住了一点冰蓝色的眼睛,一袭红色的毛绒和服包裹着修长的身子,虽然岁月消磨美人,但看起来仍然风韵犹存。
荀温野打心里认为凉宫寒长的这么清冷好看,七成是传承他妈。
富士织奈笑着冲荀温野招招手,
“来,向你祖父问好。”
大晦日一天,荀温野先见了一些长辈,祖父家是双层的日式古宅,漂亮的榫卯勾梁画栋,古色古香。
荀温野还在祖父家吃了饭,吃完中饭,乘着大人们都在聊天,荀温野闲来没事,悄悄溜到祖父家的阁楼上,扶着掉漆的栏杆,从角落的楼梯走上去,红木的楼梯在踩踏后发出嘎哒嘎哒的细小声音,木头独有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木地板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反射着从雕花窗棂中落下的白光。
刚上楼,印入眼帘的就是有一面墙大的神龛,荀温野一眼就看见了神龛后的壁画,壁画上是一片红,绚烂刺目的像是鲜红的血,宛如江户时代的浮世绘,在一片赤色波浪的血海中,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个狰狞的血鬼。
荀温野心中一动,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沸腾起来,好像在与这只血鬼呼应,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壁画,居然看到血鬼在一片赤红中,缓缓睁开了六只金色的眼睛。
荀温野吓了一大跳,猛然清醒,再次望去,却只看到壁画上的血鬼仍然闭着眼,好像刚刚都是幻觉,中国人荀温野被吓得浑身哆嗦,嘴里一边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一边头也不回地从神龛逃窜走了。
大半天过去了,拜访了好些凉宫姓氏的亲戚,荀温野觉得有点奇怪。
“妈,为什么没拜访你的亲戚?”荀温野抬头问了一下富士织奈。
眼见得富士织奈的笑容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低下头摸了摸荀温野的头,很温柔的说:
“阿寒以后会见到的,不过现在不行。”
荀温野看着富士织奈眼里一闪而逝的悲哀,就知道这里面有隐情,就不在多问,默默地点了点头。
凉宫苍介看着有点落寞的富士织奈,拍了拍她的肩:“好了织奈,去买点菜吧,今晚上多吃一点。”
富士织奈笑了笑,冰蓝的眼睛这才亮了亮,三人与祖父家道过别,走向了超市。
买完,已然下午四五点,天更冷了,蓦然,一点点白轻轻落在了荀温野的鼻尖,然后消失。荀温野抬头,看到灰蓝色的天上,雪花缥缥缈缈落了漫天的璀璨。一朵一朵白,没有方向随风漫无目的地飘下,落在人间,白了一片。
每一枚雪花都是文字,从天空的心脏处剥离,落在地上,铺成冬写的文章。
漂亮,苍白的漂亮,雪白的漂亮,纯粹干净而又冷漠的漂亮。
回家后,父母就忙着去做菜,荀温野开了暖炉在被褥里打滚。
“系统系统,我有多少积分了。”
荀温野蒙在枕头里问。
“回答宿主,一万四千六百积分。”
“啊……这也不多啊。”荀温野抱怨道。
“宿主请耐心等待,如果只靠系统是活不下去。”冰冷的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说。
“那我要你何用。”荀温野愤怒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枕头。
“宿主请耐心等待,如果……”
“那么系统,我还能回到那个世界吗。”荀温野心里一动。
“不能。”
“行行行,我知道了,闭嘴闭嘴。”荀温野强行关机,十分悲痛地想着,自己回不去现实世界,然而像他这种区区普通忍者,估计也活不久吧,想到这,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那幅血鬼壁画,不由得一阵心悸。
“奇怪,那到底是什么……”荀温野喃喃道。
到了晚上,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吃饭。晚餐比较丰盛,荤素搭配,还有荀温野最爱的烤肉,荀温野挎着白米饭就着菜,吧唧吧唧吃的很香。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一家人一块吃饭了,尽管这不是他的真父母,但他还是很开心。
凉宫苍介开了一瓶清酒,清甜的酒香弥漫在屋里,他给自己斟了一杯,给富士织奈斟了一杯,荀温野则举着橙汁,三个杯子碰在了一起,“叮”的一声,清清脆脆,暖光色的灯光亮堂堂,澄澈的酒浆微微摇晃。
“新年快乐!”
外面烟花炸了个五颜六色。
一家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其乐融融地聊天。
吃的差不多了,荀温野看着父亲的酒杯,趁他和富士织奈讲话的功夫,悄悄喝了好几口。
他还没有喝过清酒,清澈醇厚的酒液流入喉咙,有点甜,在味蕾上打着转;有点辣,微微烧着他的胃,让他十分暖和,鼻息间都是浓厚的酒香。
真纯的清酒。
凉宫苍介看到了偷喝酒的荀温野,拍上了他的脑壳。
“小孩不能喝酒。”说着将酒杯拿走了。
切,他已经成年了好吗,他都二十三了。荀温野愤愤地想。
吃的差不多了,荀温野趴在暖炉上,看着窗外的雪,听着半夜的祈福钟声,日本习俗是要敲一百零八下,去新除一年的妖魔邪祟。
大概听了四五十下,荀温野看着外面的雪,突然想起似乎在敲完钟后,会放特别盛大的烟花。
他急忙穿好和服,为了保暖甚至披上了深蓝色的鹤氅,绒绒的白毛领子让他的脸颊有点痒。
“爸,妈,我去看烟火了。”荀温野打开玻璃窗,坐在窗户上,回头冲着父母挥挥手,便跳到了另一栋的屋檐上。
“啊,早点回来啊。”富士织奈远远地喊着。
宇智波鼬站在庭院里,提着红灯笼,照亮了正在堆雪人的小佐助,他穿着白和服,上面有红色点缀,还围了一个红围巾,白色的狐裘在风雪里曳曳飘动。
雪下的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佐助开心地喊尼桑,以及踏在屋檐上,惊动了雪的声音。
宇智波鼬警惕地抬头,却看到屋檐上,一个人站在簌簌落下的雪里,风吹起他深蓝色的鹤氅,飘扬地像是仙人的衣摆。
他眉眼风雪,藏了百转千回,黑色的长发上落了薄薄一层白色,他微微笑着向自己伸出手。
“鼬,去看烟花吗。”
那时候他觉得,荀温野比世上任何一个雪花都要温柔和清冷。
宇智波鼬犹豫了一下,带着佐助先进房和父母打了声招呼,接着也跳到了屋顶上。
“你要去哪看。”
荀温野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你跟我来就行了。”
两人乘着夜色,跳跃在风雪里,踏着悠远的钟声,风把袍子吹得猎猎作响,却抵不过心跳的轰轰如雷。
到了一座高塔上,荀温野停了下来。
“这里。”
宇智波鼬望望,这里是神社里的高塔,确实每次过年最盛大的烟花都会在神社里放,但是放烟花时,神社是不让进的,大家只能在外围看,这儿确实是观赏烟花的最佳位置。
宇智波鼬说:“这确实是个好位置。”
荀温野和宇智波鼬并排坐在屋檐上,安静地听着落雪和最后几下钟声。
“咚——”
“咚——”
“咚——”
最后三声钟声,宣布了一年的结束。紧接着就是“碰”的一声。
一个小小的火花从地上向上飞着,在离高塔不远的上空炸开来。
这是一个纯白的烟花,从一个点出发,向着千千万万的方向,延伸着白色的光,一层一层的白,一圈一圈的盛开,烟花以一种势必拢住全世界的架势,从四面八方往下坠落。
烟花绽放在心里最干净的地方,在漫天细雪中,以如此近如此惊艳的方式,出现在两人面前,如此光彩夺目,好像世界都被点亮了。
荀温野望着,他觉得自己离烟花如此之近,好像进入了一个未曾有人踏进的圣地,白色的光线似乎把他包裹起来,灿烂漂亮的轰动岁月,惊艳年华。
可瞬时,璀璨的纯白又消逝在纷纷落雪中,只剩下簌簌的雪花和灰黑色的天,好像刚刚惊天动地的美好只是一个错觉。
突然被惊艳的喜欢,突然消失的落寞。
两种情绪在短时间内涌上来,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滋味的疼。
若能避开突如其来的欢喜,自然就不会有悲痛来袭。
好像一个深情却轻描淡写的吻。
荀温野僵硬着姿势,一动不动,一时心中千念万想却什么也说不出。
有什么堵塞住了心,就像半年前,他坐在树枝上看月亮时的心塞。
宇智波鼬也被惊艳了,等他从烟花里醒过来,却看到正在愣神的荀温野,他赶忙拍拍荀温野的肩。
“哦……我没事。”荀温野才恍然如梦地清醒过来,身后小型烟花接连串地放着,可他却没有再看。
“我曾经有个愿望,在下雪天看一次烟火,没想到现在实现了,还这么惊艳。”
荀温野对着宇智波鼬微微一笑,烟火的光从他眼瞳里闪烁,明明是在笑着,可下一秒眼泪好像就要掉了,显得的无比悲伤。
所以啊,我会在下雪天看一次烟火,在风雨时体会一次落寞,在海边看一回尸骨,在人间走一趟末路。
若能避开突如其来的欢喜,自然就不会有悲痛来袭。
源自于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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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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