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钢铁遇水可是会产生强烈的化学反应。”
“我们通常把那叫做生锈。”
“哦……”艾凌坐在石桥栏杆上晃着腿,“你们陛下还在生气吗?”
“大概从奥莱恩陛下出现在席涟纳开始,他就没怎么高兴过吧。”深海倚靠在栏杆边上,抬起两根手指揉起了额头,“从港口回来,他就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直到现在。”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感谢萨丁尼亚国王,如果不是他把奥莱恩陛下从水里捞出来,恐怕我就要领着陛下的尸体回拉玛了呢!”
“你能别一脸轻松地说出这种话吗?”
“不过说起来,你们席涟纳的河还挺深的,我看他们沉下去好一会儿才从水里出来。上岸之后,两位陛下衣服上的挂饰还缠到一块去了,大家手忙脚乱花了好些时间才解开,我从没见过那样狼狈又尴尬的陛下。”
“大家平安就好,那个诺瓦的弟弟也找到了,我目前暂时还没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只希望在明天的庆典举行之前别再出什么岔子。”
“难得来一次,我也想看看这里的庆典,可惜犯人都抓完了,我们估计明天之前就要离开席涟纳了。”艾凌惋惜地说。
深海拍拍他的肩膀,“别可惜啦,想来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而且早点离开这里对两位陛下来说也是好事。”
“真的吗?可是两位陛下明明就感情很好啊!”
“你该不会还期待能看到他们‘离情依依’的样子吧?”
“怎么就不能了呢?”
艾凌朝远处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深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差点没惊得栽进河里。
专属于席涟纳国王休憩的宫殿外,守门的卫兵礼貌传达了萨丁尼亚拒绝任何人拜访打扰的命令,尤其是来自异星的某位国王,而后手持兵器面无表情地把奥莱恩给挡在门外。
于是便出现了艾凌和深海看到的那一幕——
拉玛国王光天化日之下徒手攀墙翻进席涟纳国王寝殿的阳台,并堂而皇之地潜入其卧室。
“你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奥莱恩陛下?”在听到阳台传来动静时,原本躺床上的萨丁尼亚立刻便坐了起来,冷漠而刻意的调侃中却透着难以忽略的鼻音。
“抱歉。”奥莱恩全然不顾他的怒视,径直走到床边,一手按住他想要抗拒的手,一手探向他发烫的额头,“你果然生病了……”
萨丁尼亚甩开他贴往自己的手,“还不是因为你?!”
“为什么不告诉身边的人?”
“我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要是让他们知道国王生病,大家期盼已久的庆典会被取消的……咳咳!”
奥莱恩无奈地松开他的手,“王宫里应该有储存药物的地方吧?告诉我在哪里。”
“……”
奥莱恩离开后,萨丁尼亚又迷迷糊糊地睡着。
梦里全是在水底浮浮沉沉的记忆。他还记得他伸出手环住奥莱恩往下沉的身体,一开始奥莱恩还算配合,随着他一同往水面划,双脚却误触到了河道中暗藏的机关,两人顷刻被从河底冒出的铁牢困住。这是席涟纳河道中特有的机关之一,用以制服入侵的外敌或不法之徒,装置十分精密且隐秘,一般人很难察觉。
铁牢的大小本来仅容得下一人,如今却歪打正着地把两个人围了起来,逼仄的空间使得他不得不紧贴住奥莱恩的身体。
奥莱恩僵着身体动弹不得,更不敢多动,饶是如他这般意志坚定处变不惊,也终于禁不住被不断呛进口鼻的水夺去所有呼吸,眼看着就要失去意识。萨丁尼亚捧过他的脸,一口咬住他的唇,将自己的呼吸通过微张的嘴唇渡了过去,同时发动了隐藏在机关里只有席涟纳皇家和军队内部知道的紧急求救指令。
虽然经过及时赶到的卫兵们七手八脚的抢救最终两人都无碍,可也许是在水里泡太久,萨丁尼亚因此受了凉。他极力掩饰,本以为瞒过了所有人,没想到还是被奥莱恩给看出来。
奥莱恩从萨丁尼亚告知的宫殿某处偷偷取了药,还没走多远,艾凌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陛下,你不但擅自潜入席涟纳国王的寝室,还在人家王宫里偷窃啊?”
“这里的守卫太散漫了,这防守若是放在拉玛,根本就不堪一击。”
见他有意绕开话题,艾凌只好换了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回拉玛?”
奥莱恩顿了顿,“今天晚上吧,我现在还有一点要紧的事情。”
“来都来了,也不差那一会儿,要不看完明天的庆典再走吧?你不是也很喜欢这里的鲜花和甜点吗?”
“我什么时候喜欢了?”
“你不止喜欢这里的鲜花和甜点,你还喜欢——”
这时正好有侍从经过,艾凌故意噤了声,只动动口型,被奥莱恩横过去一眼,吐了吐舌头就跑走,“对了,诺瓦在牢里总是在叫嚷着要见你一面,陛下忙完‘要紧的事情’记得去看看哦!”
“多半又是一些无聊的指责和辱骂,我不想浪费时间搭理他。”
回到寝殿,萨丁尼亚已然是昏睡的状态。奥莱恩坐到床边把他扶起来,让他倚在自己身上。轻唤了好几声也没见人醒过来,奥莱恩只好捏住他的双颊,把药塞进他嘴里,再一点一点地喂他喝下温热的水。
等到萨丁尼亚总算睁开了眼,奥莱恩正笨拙又小心翼翼地用毛巾给他擦去脸上的汗。
萨丁尼亚闷不吭声地抬眼,奥莱恩那张放大的英挺侧脸率先映入了他的眼帘。这位拉玛的年轻国王不过才比他大几岁,却有着超脱年龄的成熟和坚毅的眉眼,一路往下,还能瞧见那紧抿的唇上残留着的不细看便无法察觉的淡淡咬痕。
萨丁尼亚就这么大喇喇地睁着眼近距离打量眼前的人,从对方微蹙的眉宇间竟还看出了几分担忧与心疼。他想,若不是奥莱恩有病,那就一定是自己烧糊涂了。
“再瞪下去,我都以为你要趁机暗杀我了。”奥莱恩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重新躺下,“好好休息,毛巾和水我都放在这,你伸手就能够到。”
“你要去哪?”
“当然是离开这里。怎么?还想要我留下来陪你过夜?”
“我生病的事只有你知道,你走了谁来照顾我?”
奥莱恩好气又好笑,“请问萨丁尼亚陛下,我是你的侍从或是什么人吗?如果不是为了报答你把我从水里救起来,我现在早就坐上回拉玛的飞船,才懒得理——”
话还没说完,奥莱恩便接住了迎面袭来的枕头。
“奥莱恩陛下要是不小心溺毙了,我们席涟纳还得替你收尸,我还嫌麻烦呢!”
“挺好的,都有力气吵架了,吃了药恢复得还不错。”奥莱恩把枕头塞回到他的头底下,顺势揉揉他的脑袋,尽管马上就被一掌拍开,“在你变得更加讨厌我之前,我认为我还是尽早离开席涟纳比较好。”
“你什么意思?”
奥莱恩忽然双手撑在他的身旁两侧,自上方俯视他。
萨丁尼亚生平第一次躺在床上被人这样居高临下凝视着,他直觉他应该推开那个得寸进尺越靠越近的人,但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就连再次朝对方丢出枕头都做不到。
看来他不仅病到糊涂,此刻连大脑都当机了,怕不是席涟纳河里的水灌进了脑子里还没完全倒出来。
就在他兀自发着愣胡思乱想之际,奥莱恩在距离他的脸仅有咫尺之处停住。
“突然想起来,我会掉到水里还得拜你那一脚所赐,这就当扯平了。”他说着朝他的额头弹了一记响指,“走了,保重。”
晚间的风拂过阳台,撩动着轻薄的粉色幕帘,还有那一道消失在帘外的人影。
片刻过后,空荡荡的寝殿内低低地响起了其主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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