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的木门被重重地踹开，入目可见遍地鲜血，而屋内的人正倒在血泊之中。
卡巴内疾步走过去，扶起对方的肩膀查看伤势，手掌不经意间触碰到那张毫无反应的冰凉的脸，眼眸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但他很快就撤开手，自嘲地笑了笑。
明明早就知道同样都是不死之身，可他还是在被富格刺杀后醒来的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
“卡巴内先生！”
他朝紧随而来的人点头，然后把怀里的人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到了里屋的床上。
“科诺伊，照顾好他。”
当他告知利贝尔关于“天子”的真相，并规劝他抛弃“天子”这个筹码的时候，利贝尔却反过来质问他：“这样的话阿鲁姆要怎么办？阿鲁姆的意志呢？自由呢？我放弃的话，那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的意思是你要连同那些……一起放弃。”
是啊，如果当初他放弃拯救库恩，那么一切是不是也会不一样呢？但他明白没有如果，就算有，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绝不会放弃库恩。
卡巴内看着眼前的利贝尔，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卡巴内，你后悔了吗？”
他想起库恩曾经问他，而他选择了避而不答，甚至不敢去看那双一如既往的清澈眼睛。
从那以后，他和库恩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对利贝尔说：“再继续往这条道路上前进，你将来绝对会后悔。”
“卡巴内，别说了。或许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啊。”
他大概从没想过，时隔这么多年，库恩主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是一样的。”他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颤抖，是不甘还是愤怒，抑或是悲伤，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没有人承受得了。”
倏然睁开双眼，和泉一织才发现自己又不小心在片场睡过头了。
《死亡之舞》的拍摄已接近尾声，七濑陆果然没有辜负他所望，认认真真地把感情投入到角色里，库恩被他诠释得相当好。而一旦下了戏，陆很快就会变回平常的陆，对待他的态度也和以前一样……至少在旁人看来是的。
也许陆那天说得对，总是轻易被卡巴内的情绪所支配，难以走出来的人只有他自己。
身上不知被谁盖了一张从未见过的薄毛毯，他坐起来，习惯性地四处张望，下意识去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啊，一织先生，你醒了？”小鸟游纺走了过来，“差不多要去拍下一场了，请好好准备一下哦！”
“经纪人，七濑呢？”
“陆先生的身体有些不舒服，我让他到休息室去了，不过你放心，他吃过药已经没事了。”
“我去看看他。”
“诶？可是你还有一场戏要拍，这一来一回怕是……”
“我会马上回来。”
“你要整个剧组为你一时的私事耽搁而负责吗？”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拦住他的脚步。
“九条先生！”
九条□□正准备哈腰道歉的小鸟游纺摆摆手，“没事，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和泉一织总算想起来，下一场共演对手戏的人是九条天。
“抱歉，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他又对纺说，“经纪人，七濑麻烦你照顾。”
“我会的，一织先生请放心工作！”
“小鸟游经纪人，辛苦你了……各方面的。”天对纺说。
“没事没事，应该的！”待到天被工作人员叫到另一边，纺又压低了声音跟一织感叹道，“太好了呢，九条先生居然没有对一织先生说教。”
“哈？你希望他对我说教吗？”
“因、因为总觉得九条先生今天看起来特别凶狠的样子……不过也可能是为了融入角色啦！”
“……”
卡巴内和维达，一个冷静之下隐藏着自我毁灭的疯狂，一个疯狂之中挟带着毁灭一切的绝望。作为全剧的重头戏之一，这场“不死者”与“最强人类”之间的对决可以说是打斗戏中最精彩的一部分。
九条天本就跟“狠厉”和“癫狂”这种词不沾边，演起维达这种疯子型的杀手角色却是有模有样。就算很久之后和泉一织回想起这场戏，都会清晰地记得九条天每次用那柄又重又长的酷似巨镰的武器挥舞在他面前，好像真的想要置他于死地一样，可怕程度不亚于黑化了的逢坂壮五。
“你这混蛋到底是怎样，真令人作呕！”
“反正我杀也杀不死，你应该很闲吧？那就陪我忏悔我的罪过吧。”
面对着杀红了眼的维达，卡巴内竟还能保持着一贯的淡定从容与之缠斗，哪怕被砍得血肉模糊，他的脑海里也只有那一个人，那纤弱的身影是他坚持至今的信念。
“我和他……和库恩说上话了，暌违了好几百年，终于好好地对话了……一直以来，库恩都在顾虑着我的感受，对于自己是被拯救的那一方感到内疚。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鼓起了勇气，清楚向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要再一次过来成为英雄。”
“哈哈哈哈！很好！我就把你切成肉酱！”
这场戏到这里就该收尾了，可是“卡巴内”却没有按照剧本走。
单膝跪倒在地上的他一身血污，仅靠手中的长剑勉力支撑着身子，鲜血自额角蔓延至眼皮之下，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灰败的眸中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如果他在这里，就好了……我真的很想在最后一刻，跟他说说话。几百年了啊，我有好多事情想要告诉他，想要道歉的事、想要道谢的事，还有很多、很多。我真傻……明明我们拥有了那么长的时间。”
现场一片死寂般安静，众人屏住呼吸，不安地等待着导演喊停。与此同时，一个悄然步入片场的身影止住了略带虚浮的脚步，隔着摄像机，与那道锁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遥遥相对。
短暂的寂静后，“维达”忽然冷笑一声，开口接了下去：“哼，只可惜你死不了，如果你死了，说不定我可以让亡灵把你想对那个人说的话带到他的耳朵里呢。”
“既然这样，我就在这里说了。”卡巴内抬手擦去嘴角淌出的鲜血，淡漠的目光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他望着站在镜头后面的人，尽管对方身在暗处，看不清表情，但他知道那人也在看着他。
“库恩，对不起，我因被永生的痛苦所折磨而后悔拯救了你，可我从没有后悔过成为你的英雄……也谢谢你，仍愿意不离不弃地守在那样的我身旁。我爱你，不管经过多久，未来过去，我都会一直爱着你，这是唯一亘古不变的事。”
他面对着镜头，抬起原本握着拳头的一只手，摊开了手掌。
掌心中静静地躺着一朵沾染上鲜血的小白花。
众人还没弄明白他说这些话和做这个动作的意义，就听见“啪”的一声，四周骤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怎么回事？！”
“是停电了吗？”
“应该是！”
“快找人去看看！”
轻飘飘的身体结束了漫无目的的游走，双脚不知何时落了地，他的前方出现一扇门，门的后面透出了几缕光。他加快脚步往前走，推开那扇门，从无边无际的黑暗迈向那片他向往已久的光源。
他看见阳光透过了彩色的玻璃窗，在地上折射出斑驳的彩光，美丽而斑斓，一如业都王城里的大教堂墙壁上的窗，那是库恩最喜欢的一处地方。
而那个人，此刻就靠坐在窗前，用最惯常的姿势，抱着膝盖埋着头，一动也不动。
他轻声喊出了他的名字：“库恩。”
库恩缓慢抬起头，彩色的光映出他苍白的面容。他呆呆地看向眼前的人，空洞的双眸一点一点被泪水所浸染。
“卡巴内，卡巴内……”他不断重复着他的名字，“卡巴内，我等了你好久……我以为你也在这里，可是我怎么也找不着你……”
卡巴内蹲在他的面前，捧起他的脸，“对不起，我被困在里面，一时找不到出来的路，来晚了。”
“卡巴内，我想见你，好想见你……”库恩闭上双眼，把脸埋在他的掌心之中蹭了蹭，“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
“我也是。”卡巴内靠了过去，冰凉的肌肤互相贴合着彼此，在库恩的唇上落下同样冰凉的吻。
温暖的彩色阳光洒落在紧紧相依的两个人身上，直到两人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库恩，我……”
“你对我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那些话你不说，我也都能接收得到。”库恩拉起了他的手，两人的手指紧密地扣在一起，“卡巴内，我们该走了。”
卡巴内深深看进他清澈的眼底，看到了露出久违的温柔笑意的自己。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当然，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在另一个时空里，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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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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