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光柱缓缓熄灭。
当纲吉再次睁开眼，他已置身赫利俄斯主城·第一区的中心广场。耳边，是熟悉的风声与人群低语；眼前，则是银蓝交错的城市天幕，以及秩序流动的光轨系统。
赫利俄斯——这是一座永不停息的城市。
脚下轨道在识别身份后自动展开，宛若一条透明晶带，将他缓缓送入第二层城市平台。纲吉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抬头凝望。
——这既不是现实世界的都市，也并非传统幻想游戏中钢铁与水泥构筑的国度。
这是一座，被精密秩序雕刻出的“光之构造体”。
空中漂浮着多个半透明天幕，昼夜并非由日月交替决定，而是由程序精确控制，展现出非线性的光影更迭——就像时间在呼吸。建筑以金属与水晶交错构成，棱角分明，却通透优雅，如同数学与美学在未来时代的融合。而地面则由悬浮材质铺设，会自动适应玩家的体重与重力偏差，行走其上，仿佛踏入一张无形的神经网络。
纲吉站在平台边缘，俯瞰这座城市的宏伟脉络。街道被划分为规整矩阵，飞行器如透明鱼群穿行于高空轨道，物流管道清晰可视，物资在主城与副区间流转的路径一目了然。而那座刺破云层的蓝光塔，赫然矗立在远方，正是赫利俄斯的信息中枢——传说中，Nova世界的大部分数据管理、任务分配与战斗回放皆在此完成。
这是一座永不沉睡的城市。
它有序、光亮、几近冷静；所有不确定性都被计算与逻辑包裹，仿佛凌驾现实的秩序之都。
纲吉穿行于浮动广告牌区域，牌面上不断滚动更新着任务榜单、战斗排名、黑市价格指数，甚至还有“本周高互动玩家”推荐栏。街角，一只仿生机械宠物正追逐着光点玩耍，一名儿童模拟体牵着无人护卫缓缓走过，而主城AI则以半透明光影的形式从高空滑过，为违规换装的玩家当场投下一个鲜红警告圈。
纲吉忍不住低语：“这已经不只是游戏了。”
相比他少年时玩掌机的日子，如今的“游戏”早已进化成另一个维度的现实。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娱乐”这回事了。
如果未来科技真能与意识世界无缝接轨——他想，大概就是这种模样吧。
他没有立刻前往主线任务点，而是选择在赫利俄斯自由游荡。
在资料馆中，他第一次详细阅读了Nova的“经验系统规则”。
不像传统游戏那样通过刷怪升级，Nova的成长机制被细致地划分为多个行为子模块：
战斗经验：仅占整体权重的30%，其中主城系数甚至被压低至20%；
社交交互：15%，需产生高频高质的互动行为；
探索与发掘：20%，首登未解锁区域或触发场景事件皆可计入；
生活技能与交易：10%，属于自由商人等职业的主要成长通道；
系统任务：25%，这是当前版本中成长幅度最显著的部分。
——换句话说，Nova从来不打算培养“单一方向”的玩家。
纲吉一边翻阅说明，一边默默分析：这种设计不仅仅是游戏系统本身的平衡逻辑，更像是对用户行为的训练与筛选。系统在观察，也在塑造玩家——塑造一个符合其未来生态模型的“智能参与者”。
他意识到，Nova鼓励“广域涉猎”而非“极限专精”，而那些最容易被忽略的路径，如生活交易、场景探索，反而隐藏着系统对“理解世界”的高评分奖励。
“自由商人……在这里未必是‘最弱职业’。”纲吉若有所思地想，“它只是没走战斗那条路而已。”
他在赫利俄斯整整逛了一圈——从公共资料馆、基础锻造所，到跳跃运输区，再一路走到了外环边缘的“虚拟战争训练营”。期间，他还用新手福利兑换了一杯能量饮料。饮料微凉，带着气泡与清爽的柠檬味，甚至连舌尖触感都被高度还原。
在训练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拳套作为新手武器。
不是为了输出，而是一种本能的选择。
纲吉的战斗风格，从来都不是那种站在后方发射指令的人。
他正低头查看拳套的技能模块界面，身后忽然传来一句话：
“喂，选拳套？新手吗？”
他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背负双匕、身着轻甲的游侠坐在训练台边。他的ID显示为【Knox】，名字下方标着一枚淡蓝徽记，显然隶属于某个公会。
“你也是新人吧？考虑加入公会吗？”Knox挥了挥手，笑得轻松，“我们最近缺近战，尤其是拳套位。刚好看到你。”
纲吉摇了摇头，礼貌道：“暂时不考虑。”
“也是啦。”Knox耸耸肩，也没继续劝，“不过说真的，你选‘自由商人’这个职业，挺稀奇的。”
纲吉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这边主流职业不是技术师就是战斗位，自由商人偏生活系统，战斗成长系数低。要想单刷或者升到80级，几乎不可能不靠队伍。”Knox说完，顿了顿，“不过，如果你是来养老的，那倒是很合适。”
纲吉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他并不在意最优解的路线，也无意打造完美属性。他的目标，是了解这个世界的结构与规则——然后，完成现实中的那项使命。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Knox忽然喊道：
“哎，对了！你刚从维尔达拉回来？”
纲吉一怔，转身：“你怎么知道？”
“你界面上有临时跨区的系统印记，那东西只有从维尔达拉夜雾区回来才会显示。”Knox挑了挑眉，吹了个口哨，“我也去过一次。那边完全是另一种画风，全绿植覆盖，魔力浓度超高，夜晚的天光是橙蓝色交织的，森林像活的——连怪物都不是普通模型，是靠自然魔力演化生成的。说实话，有点离谱，但也很酷。”
纲吉脑海掠过那片恒夜森林的倒影，瀑布逆流而上，蓝绿光芒如海浪翻涌，还有——那个戴着金属面具、眼神沉静如夜的身影。
“……确实很不一样。”他低声应道。
Knox懒洋洋地靠在训练营门口的光壁上：“听说现在除了跨服联合任务，很少有人能从那边直接传回来。赫利俄斯和维尔达拉的数据架构是完全分开的。”
“是。”纲吉点头，“不过我听说……马上就要改了？”
“正解。”Knox眼神一亮，“下个大版本更新，官方准备打破双区壁垒，让两边互通任务、共享资源。以后想体验魔法世界就去维尔达拉，想感受科技都市就留在赫利俄斯。老玩家都等疯了。”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多了点意味不明的轻快：“说真的，你是来打游戏的，还是……想延长点人生？”
纲吉笑着回答：“一半一半吧。谁不想从时间里多‘偷’一点呢？”
“哈，说得还挺浪漫。”Knox啧了一声，“不过我懂你这意思。现在赫利俄斯多的是你这样的‘不只是玩家’，街区也乱了不少，像现实一样。但也没办法……哪怕是游戏，有时候也要喘口气，对吧？”
他拍了拍身边的墙面，又笑了一声：“我原以为你是个对设定感兴趣的新人，现在看……你根本不是在‘玩’游戏。”
纲吉沉默片刻，忽然点开系统界面，发送了一条好友申请。
Knox看到提示时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哟，还真加我啊？好说好说！我们工会最近缺前排，你要是改主意，随时欢迎。拳套职业现在可稀罕了。”
“很高兴认识你，Knox。我叫Yamato。”纲吉认真地说，“之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少来这套官方语气。”Knox打了个哈哈，“你有问题就问，老哥我赫利俄斯混了三年，闭眼都能摸到传送站的墙角。带你这种认真脸的新手不费劲。”
现实世界的空气，永远带着一种沉稳的重力。
当纲吉摘下连接装置，意识与身体重新对齐，仿佛从一场被光与数据包裹的深梦中醒来。全息界的色彩与质感在视网膜深处褪去，只余现实的灰与静。
周围是安静的会议室，半封闭的窗帘挡住了外界的阳光，光线在地毯上留下一条浅淡的灰影。只有钟表指针在低声转动，细碎却分明，像在提醒他——时间在这里不曾减速。
他坐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起身，整理西装的扣子与领口。那是一套经过细致熨烫的深色三件套，剪裁笔挺，袖口的银色纽扣在微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整洁、干练、无懈可击——这是彭格列首领在现实中必须保持的形象。
门被轻轻叩响，侍从推门而入，手中推着一台银白色的长箱，像是刚从实验室运出的样品。
“十代目。”侍从微微低头，将箱子稳稳放在会议桌上，缓缓解锁——
里面是一套全新的深潜式全息连接设备。主体是一张弧形半躺式舱座，外壳以哑光钛合金包裹，线条简洁，像某种收敛着力量的武器。内部衬垫为柔性记忆泡棉，可贴合身体曲线；周围分布着十六组生物监测节点，从心率到神经信号，都能实时采集并调节。头部接口是一圈环形导轨，密布着细如发丝的光纤，仿佛一顶无形的王冠，将意识稳稳扣入另一片世界。
“九代目吩咐，为了保障您长时间执行任务的安全，这套设备会自动调节您的生理状态，并分阶段提醒您返回现实。”侍从顿了顿，低声补充，“它可以让您……几乎一直待在Nova里。”
纲吉注视着这台设备片刻，手指沿着舱沿的金属曲线缓缓滑过，感受到那份冷硬中透出的克制。
——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那片世界里度过了。
他心底没有叹息，也没有犹豫，只是在这一瞬间，把某些现实的重量，连同它的牵绊，一并锁在了舱外。
纲吉坐进设备，闭上眼，光纤环轻轻落下——
意识被光流重新接住。
耳边，赫利俄斯的风声与人群低语再次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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