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人在适应环境后对外界变化的敏锐程度会逐渐下降。温水煮青蛙虽然老套，但不可否认，这招就是好用。
回去后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连黑眼圈都熬出的小林对小早川侑理进行控诉：“从一开始就给我安排温水环境是不是太揠苗助长了？”
“哪里，你不是玩得很开心？”小早川侑理随意地揭过这项话题，“知道黑曜中学和我们学校申请了交换生吗？”
“……这又是你从风纪部得到的消息？”
“两个月前提交的，估计现在已经通过了。”小早川侑理没正面回答，靠近手机的声孔，“四月份黑曜就会来人。”
那侧的小林挑眉：“半年以上的手续要在这近三个月内完成……这么着急？”
“这项提议是由对方学生会会长提出的。”
言下之意则是这场申请非学校的主观意愿。小林思考起这段情报里的信息，足以越过校董事会的权利，这位学生会会长不是手腕过人便是家世显赫。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提交对并盛中的交流？交换的本质就是人员的流动，对学校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名声。
因而交换对象自然要选择在交换结束后能获得广泛名声、有效增加生源的显赫校区。
并盛町里的并盛中学，会比东京其他区域的名校更好吗？
小林呢喃：“目的性，太强了。”
小早川侑理认可了她的回答：“看后续交换名单内，有没有这位会长的姓名了。”
“没有的话？”小林听见小早川侑理清晰地笑了声。
“有也不归我操心。”
她说：“这是恭弥需要调查的事。不过，我需要一位班长。”
小林抵了抵自己的上颚，明白这件事惹不到她们头上就不需要插手：“得令。那大小姐我就先挂咯，休息时间快结束了。”
“请随意。以及，训练加油。”
电话挂断。
小早川侑理瞥过茶几上的文件，放在最上方的便是黑曜中学的学生会会长，其姓名为日辻真人。
没有印象的人名。
希望这位会长不会带来增多的文件。
“恭弥，响子阿姨还是在意大利？”小早川侑理凑到云雀恭弥身边，和他看一张信纸。
“嗯。”云雀恭弥向后倾，让出一点位置。
在搬家后，小早川侑理将通讯地址上的更新也转告了海外的大人们，结果没过几天，新的信件就来了。
响子阿姨画了能占满一张信纸的大拇指。
云雀叔叔配字：牛啊牛啊。
彼时幼驯染看了一眼就丢开，直奔第二张信纸里的重要信息：说他们会停留在意大利一段时间，时期不定，估计不短。
因而今天抵达的信也是从意大利西西里发出。
那里的厨子依旧不肯给响子阿姨做夏威夷风情披萨，清流叔叔说近几天西西里阳光很好，海岸依旧平静。
53.
四月。
台上的人正着自我介绍，温和的眉眼盛满窗外的阳光，声音轻柔透亮。
“日辻真人，请多指教。”
台下捧场至极，气氛高涨。日辻真人微微一笑，同小早川侑理短暂地对上视线。
坐在小早川侑理前方的小林自然不会忽略他的举动，身体后靠：“大小姐？”
“不用管。”小早川侑理自然地下垂眼帘，翻开桌上的课本，“目的明确是件好事。”
等待着学生们兴奋劲过去的老师清清嗓：“好了，安静下来！——那么就先请两位新同学到座位上吧。”
一个班级，两位交换生。
教室内空着的座位也只有两处，一左一右，都在她的斜后方。不论选哪一个，都能看见她的位置。是不需要犹豫的局面。
很快，脚步渐近，阴影流过。座椅被拉开的声音依次发生，间隔不过几秒。
老师：“开始上课。”
小早川侑理想，太刻意了。握在手里的笔划出一横，印在了笔记本的空白页上。
四十五分钟的课程稍纵即逝，主角位从台上转移到台下，尽管前主角并不受学生的瞩目。
“日辻君，黑曜中学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听说日辻同学是黑曜中学的学生会长，是真的吗？”
“日辻君看起来好温柔啊。”
“你好，我是……”
…………
如果声音也能过滤掉就好了。小早川侑理揉了揉额头。
转过来的小林刷刷在草稿纸上划出井字格，火速给自己选定了先手，在正中心画下一个×。
“到你了，大小姐。”
小早川侑理在上下左右里随便选了一个地方，画下△。
“……平。”整盘只下了一步的小林看了几秒，说出结论。
轮到小早川侑理先手，她同样在中间画下×：“别思考。”
惯性记忆远远优先于思考速度，替换到身体上便是肌肉永远快大脑一步。小林缺少的便是这一环。能找到对手的破绽不算什么本事，找到后能在瞬息间用力击中，才算本事。
“思考越多，越慢人一步。”陌生的声音出现在头顶，“是这个意思吗？”
小早川侑理停笔，抬头。
小林没有放下笔，笑眯眯地握在手中，撑起脸：“日辻君，这么称呼没问题吧？”
“当然，我也希望你们能如此称呼我。”日辻真人下弯眼眶，上勾嘴角，能够唤起好感的弧度诞生在那张没有攻击性的脸面上。
“擅自加入别人的对话不太礼貌哦？”
日辻真人视线划过小林，像蜻蜓一样，飞到了对面的小早川侑理眼睛里：“抱歉，我只是……”
一点点红晕出现在日辻真人的耳廓上。
“日辻君，别害羞。”小早川侑理在笔记本里划出一竖、一横，浅色的眼珠微转，将他定在视线的三分之一处，“我，小早川侑理。她，小林。”
“好的，小早川同学。”他抿了抿唇，温和的五官在背光处勾芡出阴影，蒙上一点的冷色，“还有，小林同学。”
“说起来，日辻君的体操服领到了吗？”
小早川侑理示意他看向黑板：“下午第一节就是体育课。现在最好去找老师确认一下，属于你们的体操服有没有发放下来。”
日辻真人一顿，连忙感谢，耳朵上的红晕有蔓延的趋势。
“需要我带路吗，日辻君？”小林问道。
日辻真人看眼小早川侑理：“这点距离不麻烦的。参观时老师也给我带过路。”
小林和他对视几秒，耸肩：“好吧，看来你已经摸清楚了并盛的教室。”
日辻真人点点头：“请容许我先走一步。”
小林：“请。”
小早川侑理瞟过他的背影，示意小林继续：“这盘还没结束。”
怯微的欣喜，一点生理反应带起的红晕，升高的语调，不细听便无法察觉的颤声，非日常用的措词。看了场免费的表演。
倘若主角不是她，她会更加欣赏这幕戏。
四次落笔后小早川侑理画下×，先手终结。
日辻真人向年级办公室走去。
他回想刚刚的对话，回想小林握在手中的笔。那截闪闪发亮的金属笔尖，配合上转瞬即逝的杀意，锋利得刺眼。
是注意到了他的意图吗？
日辻真人敲响办公室的门，默数三秒。
没关系，无论怎样他的目的都将实现。为此从意大利的复仇者监狱逃出，得到彭格列继承人的消息在日本后前去日本，却没想到不管是东京还是名古屋的海关口严苛到差点又被当做逃犯缉拿。
迫不得已先让自己，犬和千种进入并盛町，其他人的身份有漏洞仍处在逃亡状态，不适合出现在人前，便留在了黑曜。
凭依能力获取到的情报，都指向了并盛町——盘踞在日本心脏的小早川家新任家主，为自己利益排除异己，重新拢进出口，清洗了近三成的附属家族。
日辻真人摸向自己右眼，薄薄的眼皮下是被幻术遮掩了真实模样的轮回之眼。小早川侑理看不透幻像，这一点便足够他抢占先机。
这具身体，他非常需要。
操控了日辻真人的某人控制好自己脸上的表情，维持着平易近人的温柔皮囊，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54.
下午，体育课。
小早川侑理不需要上课，但不可缺席。她和女生们在教室内换好衣服，将校服递给小林，在整理衣角时手臂被猛地拽住，身体向一边倒去。
小林扶稳小早川侑理，扫过摔倒在地上的学生：“大小姐，没事吧？”
小早川侑理看眼被小林抵住的桌角，估算如果被撞到，自己的脑袋有多大几率能和它亲密接触。
“无事。”她拂开小林，对摔倒在地的同学伸出手，“起来吧，下次小心一些。”
显然她也意识到了桌角，后怕的神色出现在脸上，借着她的手起身：“对不起，小早川同学。”
“没关系。”小早川侑理看眼周围停下的人群，“先换衣服，我没有事。”
像是获得了赦令，紧张的气氛恢复松弛，说话的声音渐起，只是都主动远离了她们一些。
小林从她身后探过头，声音压低：“今天的第一起？”
“第一起。”
之前说过，火炎调节到最低档后，遭受的意外会增多。小早川侑理摸了摸手上的指环：“从拿到手，现在一共二十四起。”
小林咋舌：“基本一天一起了。有迹可循吗？”
小早川侑理微摇头：“没有规律。”
小林眨眨眼，嘴角、眉梢泄出点雀跃：“也就是说，我现在才是你的护卫？”
“学校期间，大部分都交给你了。”
“得令。”
待女生们换完衣服，小林和小早川侑理一起走出了教室。
操场上的阳光介于热和暖之间，不算太晒。
即便如此小早川侑理依旧坐在长凳上，让树木荫蔽她的身体。她现在的抵抗力可算不上好，万一出现胆碱性荨麻疹，又是一轮住院。
今天老师安排的课程是排球。
球击打在手腕的皮肉，受力后被抛起、落下，接球的循环过程在操场上此起彼伏。
小林露在外面躯干已有肌肉成型，牵动一次隆起的弧度都十分明显，和一年前的她大有不同。
适宜的温度让小早川侑理有些困倦。她阖上眼，风扫过眼睫和耳边的碎发，人声渐远——
“小心！”
惊呼，脚步，慌乱。
人的身体被砸中的沉闷声响传来，细碎的声音飘进耳朵。
是小林。
小早川侑理睁开眼。
小林正对她龇牙咧嘴，看到有人往这边走来，便直接把手里的球丢到他怀里：“接好，别再让它离家出走。这里有我。”
一句话就让想要围过来的人群散开。
“第二起，总共二十五了。”小林揉着肩膀转过来，颇为感叹地说道，“真是难以想象云雀学长是怎么每天在一众危险里杀出一条路的。”
说完她自己便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哎等等，这么说来云雀学长岂不是每天都在挑战hard模式吗！”
小早川侑理回想从前，除了最开始的几年，后续自己确实被保护得很好：“不是哦，是easy模式。”
以前那见到那张脸因自己受伤而露出难看的神情，现在也很少见了。小早川侑理手指抵唇，这算是成长吧？
怪可爱的。
可爱到忍不住问他能不能捏捏看。让他人给予自己肯定答复，这件事她一直做得很好，好到她的老师，她的妈妈，都为此赞叹。
只是妈妈拍了拍她的头，说别太沉迷。力道轻飘飘的，和她听到明确拒绝后变得轻飘飘的思绪没两样。
他说：“别随意玩弄我。”
而且脸色，更加难看。
被明确拒绝了。
年幼的她还没能自如地掩盖自己的情绪。被看破后，陷入短暂停顿的她已经失去了最佳弥补时机。
但她从云雀恭弥看她的眼神中读出，他在等她的回答。
有点茫然。
无所不利的武器被拆解，在一路皆为胜利时没构想过失败，因而失去能够进攻的手段后便没有了防御，第一次用柔软的内里去迎接外界。
她应该用什么方式呢？
带点笨拙的，带点不知所措的，小早川侑理抓住了云雀恭弥的衣角。
“对不起。”
“嗯。原谅你了。”
现在还记得当时幼驯染舒展眉目的样子。
也很可爱。
长大的小早川侑理如此评价。
远处的日辻真人盯了她们几秒，继续和身边的人闲聊起来：“小早川同学的脸色看起来好像有些苍白。是最近生病了吗？”
男生们对视，派出一个代表搭上他的肩膀：“日辻君，如果你是因为小早川同学来并盛的话，可以直接和你说，放弃为好。”
日辻真人脸上升起点赤色，稍稍后撤：“不是，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问情况……”
男生拉长了语气：“嗨——但小早川同学的身体确实不好。听说是心肺上的问题。”
“不过这么说起来，那几份情书的归属还是没人认领吗？”
“你想被云雀学长找上门吗？”
男生们齐齐打颤。
“谁敢认领啊？云雀学长又不是摆设。”一人吐槽道。
“所以那位学长估计也没有再和小早川同学接触了吧。这么久都没点风声出来。”
“之前的情人节虽然小早川同学的柜子塞满了，可惜一个也没拿走啊。”
看见日辻真人垂眼，有男生拍拍他：“你不是并盛的不太知道，云雀学长也就是云雀恭弥，以后见到这位直接绕道走。”
“也不要群聚。”
“不然会被揍的。”
在男生们的补充下，日辻真人对这个学校的等级制度有了初步的雏形。
看来还要先解决这位麻烦的学长，他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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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从十七切入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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