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柟坐在码头,看着芦苇荡中的浮花,闷闷不乐。身边侍从奉上一堆吃喝玩意儿,他看都不看,便令退下了。
君山好山好水,有香酥炸鱼,有软糯花糕,更有独一无二的桃花酒。
可再好的酒,一人独饮,有什么乐趣?偏偏他想共饮的那人,却是个犟种,拿美酒勾引了许多次,就是不应!
又有一艘船停靠过来,独孤柟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忽似想起什么,连忙跑过去,和那刚下船的人打招呼,单道长,好久不见啦!
单释然想了想,问,你是霸刀山庄的独孤……?
独孤柟连连点头,喜道,是我,没想到道长还记得我,能在这里遇到真是有缘,单道长,你的剑法太令人印象深刻啦,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功力,实在了不起,我爹和伯父们都夸奖你,说你颇有乃师风范,你师父一定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真不愧是纯阳弟子,名师高徒……
他自顾说个没完,单释然不好打断,陆闻机看他神色,便知他必是忘了对方是谁。于是笑道,幸会,在下陆闻机,是单道长的朋友。
独孤柟连忙拱手回应,在下霸刀独孤柟,陆兄看着不像中原人,竟也来此为洪帮主祝贺吗?
近来君山热热闹闹,正是因为过几日就是丐帮新帮主洪倾霜继任典礼,中原武林有名有姓的帮派都派门人来观礼,江湖侠客也纷纷来参与盛会。
陆闻机道,我从西域来,听单道长提到这般盛事,就跟来看看,长长见识。
独孤柟道,陆兄弟,你们刚来的吗?那肯定还没有定下住处吧,不如和我一起住吧,正好可以亲近亲近。
陆闻机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请引路吧。
丐帮接引弟子见他们相熟,也不多说,将两位新客人交托给独孤柟,笑道,独孤少爷,那就麻烦你了,辛大哥今天很忙,晚上才能歇会儿,到时候我和他说,一定好好夸奖你。
独孤柟笑道,那你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喊他喝酒,老是说忙,难道你们忙到连喝酒的时间都没有吗?我不信你们真能半个月不喝酒!
接引弟子大笑,这厮说谎呢!昨天还喝得大醉,我去帮你骂他。
独孤柟点点头,两人笑着挥手告别。
独孤柟带着单释然和陆闻机,去往自己住的小院。
独孤柟道,来君山不喝酒实在可惜,你们要喝吗?
陆闻机道,那自然要尝尝。
单释然道,我没喝过酒。
陆闻机道,那你正好尝试一下,君山佳酿,可是非常有名的。
独孤柟道,陆兄弟也知道君山酒?
陆闻机道,我在长安做生意,常常看到丐帮弟子,有幸喝过几回,确实甘美。
独孤柟笑道,那你一定要尝尝君山的桃花酒,独一份儿,比他们带出去的还要好喝。
陆闻机道,难道还不一样?
独孤柟道,自然不一样,君山桃花酒是当年新酿,取当地桃花作引,因为太好喝了,根本等不到明年,更等不得带出去,就喝光了。
陆闻机笑道,君山弟子,喝酒比吃饭还多吧?
独孤柟道,这个问题居然还是问题吗?你应该问,君山弟子除了饮酒,还吃不吃饭的?
两人哈哈大笑。
说说笑笑间,到了独孤柟住的院子,居然是个独立院落,墙瓦砖楼都殊为精致,与落拓不羁的丐帮格格不入。
独孤柟道,因为我每年都来君山玩,家里人给盖了房子,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你们随便选间房吧。
陆闻机点点头,笑道,多谢独孤少爷。
独孤柟道,喊我独孤就行,他们和我开玩笑呢,我在君山七八年,连野狗都不朝我叫的。
单释然道,多谢独孤。
两人选了相邻的两间房安置了。
单释然奉命来观礼,陆闻机在长安开了间铺子,索性聘了个掌柜,跟着单释然一道过来了。
陆闻机放了东西就去找单释然,单释然正在擦拭佩剑,见他过来,道,君山爱酒,我算见识到了,方才想取茶水洗剑,一浇上去,才知道是酒。
陆闻机笑道,这里连茶水都无,你不喝酒都不行了。
单释然道,酒水或者茶水,我都无所谓,纯阳并无戒酒的规条,只是少见这般好酒的。
陆闻机道,像你这样爱剑的也少见,纯阳弟子都这般爱剑吗?
单释然道,纯阳除了剑法,还有道法、阴阳术、丹药等,不过我们剑宗弟子,确实人人爱剑。
陆闻机道,嗯,好似有些明白了,譬如我们明教弟子信仰圣火,君山弟子好酒,你们纯阳剑宗弟子爱剑。
单释然点点头。
单释然洗剑完毕,两人便去找独孤柟。
独孤柟正趴在桌上,桌上放着一碟炸鱼,拿着小鱼干逗地上的小猫。
陆闻机道,独孤,你这般欺负猫儿,小心猫儿记仇,给你一爪子。
独孤柟见他们过来,连忙站起来,笑道,我伺候他们好吃好喝,逗个开心怎么了?猫儿不会计较的。
话未说完,猫儿便跳起来衔走他手上的鱼干,顺手挠了他一爪。
独孤柟愣住,陆闻机忍住笑,来看独孤柟的伤势。只破了皮,有一道细微血痕,并无大碍。偏他皮肤极白,又是个保养得宜的公子哥儿,便显得有些严重。
侍从赶忙取了药箱来给他上药包扎,独孤柟有些脸红,推拒道,我没事,你们不要忙活了,这么点伤就要包起来,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侍从道,三少爷,猫儿划破皮,又见血,恐有毒性,还是先敷药稳妥,若真有什么,恐怕要烂手呢。
独孤柟惊道,这么严重?你们没唬我吧?
陆闻机道,独孤,你还是包上吧,我确实听说过,有的猫儿身上有脏东西,把人挠了,过到人身上的。
独孤柟只好乖乖坐下,由侍从给他上药了。
陆闻机道,独孤,你每年都来君山,那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吗?除了酒。
独孤柟道,那你可算问对人了,我每天就到处玩,丐帮弟子都不一定有我熟悉。
陆闻机道,左右典礼还有几天开始,不如我们就在君山游玩一番,可好?
却是看向单释然。
单释然本欲拒绝,这几天完全可以和各大门派的人好好切磋的,但对着陆闻机期盼的眼神,又说不出口,便点点头,道,随你。
三人在小院吃过午饭,独孤柟约好申时出去玩,便去睡午觉了。单释然在院子里独自练剑,陆闻机中午喝过酒,因实在美味,喝多了些,便在凉亭里歪着,昏昏欲睡。
单释然做完功课,收剑回鞘,去看陆闻机,已经倚着柱子睡着了。
院子立在高处,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湖水,接天连叶的荷花碧叶,微风送来淡淡清香,确是个清凉宜人的好眠处。
申时三刻,过了最热的那阵,又有湖面上的凉风,乘船游玩便很舒爽了。
独孤柟绕了几支莲蓬,拿到船舱内,摊在桌上,道,这个莲蓬可嫩了,连芯都不苦的,特别好吃,你们快尝尝。
陆闻机少见这玩意儿,剥开来,里面是一个个浅绿鲜嫩的莲子,剥了皮,果然鲜甜可口。
陆闻机尝了几个,见单释然不动,便道,单道长,可是嫌剥皮麻烦?那我来剥吧,你尽管去吃,味道确实鲜美。
剥了几个,递给单释然,单释然尝了,味道不错,便自己剥起来吃了。
独孤柟道,你们喜欢就多吃点,想吃多少有多少,我再去摘几支来。
陆闻机不识水性,便只好看着独孤柟忙活,又摘了七八支,便道足够。
独孤柟坐下来,欢欢喜喜给他们剥莲子。他常吃这玩意儿,虽喜爱却不算稀罕,见朋友吃得高兴,自己也剥得带劲。
陆闻机道,独孤,你年年都来君山,是来找那位辛大哥吗?
独孤柟道,是啊,辛大哥救过我的性命,我很感谢他,他以前对我很好的,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不爱搭理我。
陆闻机道,那你有问过他吗?
独孤柟道,我当然问过,可他说没有,就是太忙了,没时间陪我玩。
独孤柟低落下去,剥莲子都没劲了,剥得坑坑洼洼不成样子,也不好给别人吃,自己放嘴里嚼了。
陆闻机忍不住摸摸他的头,笑道,没关系的,各人有各人的事要做,你的辛大哥估计真的在忙,这么个年轻后生在这,不使唤他使唤谁去?
独孤柟闷闷的,也不剥莲子了,趴在桌上,双手交叠枕着下巴,也不知道是在附和,还是在安慰自己,说道,你说得对,辛大哥或许真的很忙吧。
到达龙首山市集,独孤柟便令侍从回去了。独孤柟人在君山,身边又有同伴,侍从便也放心,点点头告退了。
独孤柟带他们进了集市,酒市、鱼市、食市混在一起,闹哄哄一团。
独孤柟笑道,你看到没有,喝的比卖的还多,哪里够?
陆闻机道,看这架势,果然是不必吃饭了,也不知他们的肚皮,是不是和我们不一样,那么一桶酒,怎么装得下?
独孤柟道,以前洪大哥还不是帮主的时候,常常和辛大哥一块喝酒,那才叫能喝呢!一缸子酒,他们两人一天就能喝完。
陆闻机笑道,丐帮选帮主的时候,不会是拼的酒量吧?
便有人道,兄台说得不错,虽然选拔时不单考核酒量,但酒量不过关,可是很难让兄弟们信服的。
独孤柟惊喜道,辛大哥!
辛长风笑着点点头,旁边一人掩唇轻咳,道,小独孤眼里只有辛大哥,就没有我这个洪大哥吗?
正是丐帮新任帮主洪倾霜。
独孤柟道,洪大哥,哦,现在该叫洪帮主了,你这么忙,我都两个月没见你了,确实有些忘了你模样。
洪倾霜笑道,你这小鬼,和谁学的这般促狭,该不会是怪我霸占了你的辛大哥,给我脸色看吧?
独孤柟嘿嘿笑道,哪敢呢,我又收集了许多好酒,洪大哥,你忙完了,就来找我喝酒吧。
洪倾霜笑道,和你喝酒没意思,才两坛子就倒了,到时候我把长风叫去,你的酒只怕要空了。
独孤柟道,我把酒窖都塞满了,就怕你不敢来。
洪倾霜点点头,那我一定去。
又看向单释然和陆闻机,两位既到君山,请随意,虽无甚佳肴,酒是管够的,若是不惯,轩辕台马师傅那儿,喝茶看戏,也是个去处。
单释然点点头,贫道单释然,多谢洪帮主美意。
陆闻机笑道,在下陆闻机,是个西域商人,听单道长提起君山盛事,便也来给洪帮主道喜,讨杯酒喝。
洪倾霜笑道,荣幸之至,陆兄请放开了喝,若是还不尽兴,就去独孤的酒窖,他那儿藏着数不尽的好酒。
独孤柟道,洪大哥,你这就无赖了,才说不够你喝,转头拿我的酒去做好人。
洪倾霜道,你们既然是结伴同行,怎么,你还不舍得拿出几坛子酒来招待?
独孤柟道,哼哼,洪帮主算盘打得精,我招待他们是我的情谊,可不是因为你。
洪倾霜笑着摇头。
辛长风道,独孤,你手怎么了?
独孤柟方才故意背着左手,就是不想让他们发现,没想到一时忘形,手上的包扎便现了形。可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实话,只不过被猫儿挠了一爪子,便包得这幅样子,未免有些娇气。
于是只好说,没什么,不小心磕到了。
低着头,不敢看辛长风。
辛长风见此情态,便有些怀疑,独孤柟在说谎。
便问,在哪里磕到的?怎么会磕到手上去?
独孤柟小声道,在家里磕到的。
辛长风愈发不信了,五六个人服侍着,这少爷还能在家把手给磕碰了?
洪倾霜笑道,小独孤,你莫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不敢让我们知道吧?
独孤柟不敢说话了。
辛长风拿着他的手,皱着眉,似乎还想解开看看。
陆闻机笑道,独孤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来,其实就是被只野物挠了一爪子,见了血,因担心有毒性,便敷药包起来了。
辛长风道,痛不痛?是什么野物?
独孤柟不知陆闻机的目的,但他既然没说是猫儿,独孤柟便也含糊过去,说道,我也没看清,可能是野猫之类的吧,现在已经不疼了。
辛长风道,你的随从呢?怎么让你被野物挠了?
独孤柟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个儿跑到山上玩的。
陆闻机道,正是他们上的药,因不知到底是什么野物,只好上些祛毒的药,等明天再来看结果,若无事最好,若恶化了,再去扬州医馆看伤。
辛长风道,那明天我去找你,你今天一定要注意,有不舒服的话,要及时说出来。
独孤柟点点头,知道了,辛大哥,那你明天一定要来哦。
再三叮嘱,辛长风和洪倾霜才离去了。
独孤柟看着辛长风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身。
陆闻机笑道,我这番帮了你,怎么样,值不值两坛子酒?
独孤柟连连点头,喜道,陆大哥,你太厉害了,十坛子酒都值。
单释然在旁看着,他向来不主动交际,虽不懂为什么陆闻机三言两语,就能让辛长风主动看望,但看独孤柟这般喜悦,也觉得是件好事。
三人在龙首山集市逛了一阵,单释然对这些没什么兴趣,陆闻机倒是买了一大包小鱼干炸鱼之物。
晚饭就在集市旁边的大厨房吃的,除了时蔬鲜鱼,还有荷叶叫花鸡,味道极美,陆闻机一人便吃了一只。
酒足饭饱,三人在河边坐着,一边等摆渡人一边闲聊。
陆闻机道,独孤,怪不得你年年来君山,这般美景美酒美食,我都想赖着不走了。
单释然正在擦剑的手一顿,问道,陆闻机,你要住在君山吗?
陆闻机笑道,道长,你今天饮了桃花酒,吃了叫花鸡,难得不觉得美味?
单释然点头,确实美味,但我要去与人比剑。
独孤柟道,单道长,比剑和享受美食并不冲突呀,君山武学也是一方显学,你不妨在此稍住几月,与他们讨教讨教,也正好与我们作伴。
单释然不答,去看陆闻机,陆闻机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样的美景美食,怎能轻易辜负?等过完中秋,吃过独孤说的醉蟹,我们再去别处吧。
独孤柟喜道,陆大哥,单道长,你们和我一起过中秋节吧,我还有好多好吃好玩的,还没给你们说呢。
单释然道,也好,独孤,多谢你。
独孤柟道,道长不要客气,我这个人没什么长处,刀法练不好,经营也不会,对道长这样厉害的人,佩服得不得了,能有机会亲近,是我的荣幸。
陆闻机道,独孤,你每年在君山住这么久,家里人不会说吗?
独孤柟道,我爹见不得我这么懒散,巴不得我不要在山庄呢,娘亲倒是会说几句,但她疼我,从来不舍得责备我,哥哥姐姐们想我了,就来君山看我。
陆闻机道,你是幺儿吧?
独孤柟点头,又摇头,我还有一个妹妹,才八岁,天天调皮捣蛋,自从有了她,我就不是爹娘最头疼的孩子了。
陆闻机笑道,看不出来,你在家也调皮捣蛋吗?
独孤柟道,我就是因为调皮,和老爹置气,偷偷跑出来,结果被人贩子捉了,差点死掉呢,幸好长风哥哥救了我。
陆闻机道,竟是如此,你是被人从河朔拐卖到江南了?
独孤柟点头道,是的,好冷的天,把我的衣服鞋袜脱了,就穿件单衣,连鞋子都没有,要不是我从小练武有点底子,早就冻死了,长风哥哥护着我,晚上抱着我取暖,我走不动了,他就背着我走。
陆闻机问,那你们是怎么脱困的?
独孤柟道,那人贩子故意把我们运到外地,到了扬州,便把我们分开了,把我的手脚都打伤了,让我们日日在街头乞讨,后来有一天,长风哥哥突然带着人来,救了我们。
陆闻机道,那救你们的人,是丐帮弟子吗?
独孤柟点点头,嗯,长风哥哥就是那时加入了丐帮,他是个孤儿,没有再回北方去,丐帮弟子帮我找到了家人,也就是因此,我来丐帮看望他们,家里人都没说什么,还给我盖了屋子。
陆闻机摸摸他的头,说道,独孤,你受苦了,你还会不会想起人贩子,做噩梦?
独孤柟道,从前会,现在不会了,我都忘记他们的样子了,身上的伤也早就好了。
陆闻机道,这么看来,你和辛长风确实是过命的交情了,他该有二十多吧,你既然想报答他,怎么不给他找个媳妇儿?
独孤柟道,辛大哥比我大四岁,今年二十二了,我以前和他说过,要不要找个嫂子,结果从那以后,他就不爱搭理我了。
陆闻机道,那可能是时机未到吧,你以后就别再提这个了,明天他来,你多讲几个笑话给他听吧。
独孤柟道,好,我回去就去找笑话书。
又道,明天辛大哥过来,必定要看我的伤,那我该怎么说呢?
这么浅的伤口,明天必然结痂痊愈了。
陆闻机笑道,这有何难,你什么也别说,他自己就会以为,是你们家的药有神效,只会松了一口气,不会责怪你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