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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五天·华清宫(三十九)

在乐师台上的曲子换到第三支时,陆陆续续有宫女开始引着赴宴的人入座了。

这场梨园宴,规模宏大,不输以往在博物馆见过的那些夜宴图,甚至要更为夸张奢华。水上汀步连接着座座歌台舞榭,最高最远处,便是玄宗与贵妃所坐的亭台,但此刻亭中尚空无一人,只有从廊檐上垂下的层层轻幔在歌舞之声中随风摇动。

此刻随宫女赴宴的,多是重臣亲眷,位次较为靠后,自然也比较随意。有些怠于欣赏歌舞、又不想坐在席边等待的宾客,便三三两两结伴起来,在水边赏花谈天。

“那是什么?”

闲聊中,不知哪家的小姐抬头望天,好奇道。

她的同伴闻言回头,只看到被璀璨灯火映亮的夜空:“什么?”

“好像是只大鸟。”那姑娘眨了眨眼,摇摇头,“没看清,也许是眼花了。”

此刻恰好乐师台上换了新曲子,舞伎们身姿变换,跳起热烈奔放的胡旋舞来,一时间赢得满堂喝彩,她们的注意力也迅速被吸引过去,先前看到的东西立刻被抛之脑后。

嬉笑间,一位司膳局的女官提着一只小篮子,与她们飞快地擦肩而过。

宫墙边花树下的阴影里,疾夜收拢起长而宽的双翼,歪过头,橙黄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快步走过来的龙葵,在它身后,仇非刚刚翻过宫墙无声落地,卸去苍云玄甲后,她的动作极其轻盈,从宴席那边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满树桃花微微一晃。

“酉时四刻,司膳局的人入场,梨园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分开几日,这时候也顾不上叙旧,龙葵动作麻利地掀开小篮子,拿出上层热好的馅饼递给仇非,又将盛满了肉的食盒推到疾夜面前,低声道:“入场顺序,是六尚局的相关人员先来,安排好后,是妃嫔和各公主夫人的牛车,再然后是重臣高官,最后才是玄宗入宴。”

“其他人都到了吗?”仇非问。

“柳七刀在门口站岗,祁云纵也在外面待命。”龙葵说,“谢不若……不知道他去哪了,今天一整天也没见着他的鹦鹉。”

从她这里望过去,恰好可以遥遥地看到坐在一群文绉绉的翰林学士中间浑身不得劲的李千驰,他对面便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脸严肃的陆厌。再远一点的地方,裴洛川站在入口处,不知道在和什么官员寒暄,而曲小蕨则捧着玉雕酒壶趁热闹走来走去,乍一看很忙,实际上什么都没干。

“看来其他队伍也都到了。”龙葵看着,松了口气,“这第五天的规则也太苛刻了,光是维持人设就很难了,更别提要寻找什么鬼的情报,简直就是强人所难,还好大家都适应得不错。”

“也有适应不了的。”仇非吃完饼,擦了擦手,示意龙葵看另一边。

——乐师台台下,英怀珠柳眉倒竖,正在训斥一个舞伎,身后的七秀弟子均掩嘴而笑,唯有人群中的亓秀秀面露同情之色,而那舞伎垂着头,一副已经全然麻木、生无可恋的样子。

龙葵多看了两眼,从那格外显眼的身材和水袖也遮不住的刺青上判别出被训话者的身份,揉了揉眼睛,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呃……还真有人穿女装啊。”

就,蛮惨的。

她们说话间,就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阵喧嚣,这次是女官来了。她们的入场,代表着这场声势浩大的皇家宴会即将宣告开始,一时间,台下谈天说地的众人脸上笑容都热切了几分。

这些六尚局的女官一到宴,便迅速地检查起桌椅餐具和菜肴来,礼数周全,动作娴熟。在她们身后,宫正提着裙角,面带微笑,款步而来。

李千驰有“风寒”在身,不能饮酒,刚给自己倒了杯茶,抬眼一看这位女官之首,嘴里的茶水喷了三米远,旁边曲小蕨手里的酒壶一滑,差点摔在地上。

陆厌抬手扶额,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正致力于大快朵颐的疾夜抬起头,从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咕咕声,似乎在疑惑身边的两个人为什么突兀地停止了对话。它侧过头,橙黄色的眼睛中映出龙葵抽搐的嘴角和仇非微微颤抖的手。

宫正所到之处,玩家们纷纷石化,偏偏当事人自我感觉良好,一双眼睛在赴宴的众人之间来回打量,寻找着熟悉的面孔,手还不忘优雅地提起宫裙裙摆,如果无视那奇异的妆容、硬朗的线条和充满了违和感的肌肉的话,倒也像模像样。

“鬼斧神工。”沉默良久后,龙葵总结道。

她深呼吸,抹了把脸,看疾夜也吃完了,便将食盒收进提篮中,对仇非说:“那我先过去前面了,非姐,你也多当心,别被人发现。”

“放心。”仇非道,“这里见过我的脸的人应该不多,再不济还有头套。”

她目送龙葵再度走回明亮的灯光下,整个喧闹的宴会中,一名司膳的来去并不惹眼,倒是正在寻找熟人的谢不若一眼就看见了她,兰花指提着裙摆,“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仇非看着龙葵身形一僵,一个急刹车,转头就走去了另外一边。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这时外面又有响动传来,恰是如龙葵所说的那样,妃嫔的车驾到了。牛车均停在梨园之外,有宫人迎上去,将这些天家贵女小心翼翼地引进门来,接到各自的座位上去。这些妃嫔的姿容不必说,走动之间更是香风阵阵,一颦一笑,均是风华雅致,珠辉玉丽。

紧接着妃嫔,便是公主入席。唐玄宗一生多女,不是所有公主都在华清宫附近有居所,但更多公主即使是住在长安城中,也要赶来赴这场梨园盛宴,唯独永宁公主除外——宫人唱过礼单,便解释永宁公主突感不适,庄上只来了公主家令。

被赋予重任的公主家令叶九溪镇定地一一向周围人见过礼,落座。梨园亭台错落,天家的坐席位置要稍高一些,他没怎么费工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李千驰和亓秀秀。他挪开视线,扫了眼在入口处守着牛车、看似发呆的飞琼,以眼神示意。

虽然也算是小别重逢,但几人心里确实谈不上轻松。他们的心情,大概比在场的队伍都要更为复杂一些。

一晃神之间,宫人又齐齐唱喏。这次的排场更加声势浩大,原是虢国夫人的车驾姗姗来迟。因杨贵妃的关系,虢国夫人亦得盛宠,在宫人引路下,径直翩翩然入了座,在场众人皆见她权势骄横,她本人却并不在意。

另一边,职位稍次一等的官员也皆按列入座,其中便有付井仪。相较于贵女们,这边引起的关注就近似于无了,谢不若在席间四处游走检视,恰好转到这里,趁机过来接个头。

“好气派啊。”他摸着下巴道,敷的粉都在手指上落了薄薄一层,“不愧是历史课本里有的人物。”

“她们牛车上那桃花枝,还是我拿糯米胶黏的。”

跟着付井仪过来的曲小蕨小声吐槽道。

谢不若眼睛一转,问她:“我与夫人公主孰美?”

曲小蕨一噎,指了指身后的水面:“自己去照。”

“不必了,我心里当然有数。”谢不若露出一个完全没数的笑容,轻移莲步,以天人共愤之姿去祸害坐在另一端的卫山河了,曲小蕨看着,就在心里为卫山河默哀了三秒:“不是我说,尹有攸的脸皮就是太薄了,做人还得是自信一点好。”

她也没指望付井仪能应和她,转眼一看,却发现他虽然坐得端正,但目光并无焦点,显然没在听她说话,不由好奇道:“小付老师,你想什么呢?”

付井仪淡淡道:“删好友。”

“啊?”

曲小蕨傻眼,“不至于吧?”

付井仪刚要答话,垂在桌面的袖子忽然无风自动,弹跳起来。他反应很快,一把攥住袖口,将手背到身后。

曲小蕨也看到了,却没有太奇怪,毕竟袖子里那东西还是她亲手塞给付井仪的——人机玩家云流岚的那只倔鹦鹉。

这只鹦鹉虽然头铁嘴硬,但还算安分,现在突然扑腾起来,很大可能是主人来到了附近。曲小蕨本来都被晚宴这种华侈奢靡的氛围搞得有几分懈怠了,此刻顿时一个激灵,开始警醒地打量四周。

付井仪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低声问她:“行守在哪?”

“藏在院墙后面了。”曲小蕨也小声道。

这种关键时刻,师父怎么可能在功德院干待着,当然是一并奔赴前线。

二人低声交流几句,曲小蕨便放下手中的酒壶,穿过人群,蹑手蹑脚地朝没人注意、灯光也昏暗的墙根走去。

这一幕被坐在宫墙墙檐上的人远远收入眼底,道:“看来他们也有自己的安排。”

“只要和我们没有冲突,那就无所谓。”

纪空山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口,温汤监的宫服已经被她换掉了,此时穿着的是一身行动便捷的劲装。她紧了紧手腕处的绑带,问:“联系上飞琼了么?”

她旁边的人正是商陆,闻言点头道:“已经通知她了。玄宗和贵妃一走,就动手。”

“开阳门是谁在守?”

“阿乐。”商陆回答,表情有几分犹豫。

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

“空山,华清宫人多眼杂,被NPC看到的可能性太高了,上次是我们运气好,今晚……”

纪空山垂下眼睛,有些怔怔地看着脚下的灯火,半晌,很轻地叹了口气。

“我说了,那些害死我弟弟的人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你要是害怕,到时候尽管走就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商陆一愣,立刻道,“我是想说,梨园宴不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其实可以选择更稳妥的做法。”

他想了想,补充:“人机就算被杀死了,只要当天结束回客栈也能复活,为了他们赌上自己的性命,实在是不值得。”

“……”纪空山低低地笑了两声,“确实不值。”

她看着那协律郎打扮的玩家状若无意地松开了袖口,一只鹦鹉从里面滚落下来,挣扎着甩脱翅膀上的蛛丝,跌跌撞撞迈开两条短腿,顺着墙根连滚带飞地扑腾着远去。而墙的另一面,一个隐在暗处的人透过镂空雕花小窗捕捉到这一幕,亦身形一动,不远不近地跟上了那只鹦鹉。

“那我也过去了。”她站起身,道。

就在她要跃下宫墙时,商陆忽然喊住了她。

纪空山抬眼看他。

“湘君对我们来说,也是家人一样的存在。”商陆注视着纪空山的眼睛,轻声说道,“我,阿乐,飞琼,我们都是这样想的,和你一样,也恨不得立刻为他报仇。在这件事上,我从来都没有犹豫过,我只是……”

只是不想再失去队友了。

他没说出这句话,但纪空山已经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朝他微微地点了点头。有一瞬间,她看起来还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径直跳下了宫墙,身形隐入了灯光照不亮的阴影之中。

与此同时,一辆与众不同的牛车,在梨园外停了下来。随着这辆牛车的抵达,连乐师台上的乐曲都低沉了几分。

“终于来了。”

不少赴宴者心里都暗暗想着,便看宫人涌上去,毕恭毕敬地将牛车上下来的人请到院内,引入上首亭中、贵妃身侧,甚至和公主夫人们齐平的首位。再看来人,肩披乌裘,身形高大健硕,竟是比身边宫人都要堪堪高上几头,膀阔腰圆,高鼻深目,正是三镇节度使,日后一手造成大乱的安禄山。

“老三来了。”刚入座的裴洛川用口型道。

陆厌:“来了就来了呗。”

和一些被安禄山气势所迫、别过头去的小官员不同,他们这些玩家对安禄山可谓是一点敬畏之心也没有,甚至看到他就烦,毕竟无论五人、十人还是二十五人本里,大家都是实打实殴打过这个NPC的,也就是剧情限制打不死,不然安史之乱早就提前结束了。

似乎就是在等待安禄山的到来一般,几乎是同时,由无数宫灯组成的蜿蜒长河缓缓由中区流淌向梨园,天子玉舆在扈从簇拥之中,停在了梨园门口。

乐师台上曲声乍停,宫人们高声唱喏,包括虢国夫人与安禄山在内的大小官员均下座行礼。

龙颜不可直视,众人垂手低头,玩家们趁机有样学样,跟着用深蹲糊弄过去。

直到玄宗携杨贵妃不紧不慢地落了座,宫人们再次唱喏,其余人才得以起身。陆厌眯起眼,发现皇帝与贵妃单独的小亭子已经被帷幔遮挡起来,除了紧邻着的座位,根本看不清楚内里。从天子的位置到普通小官员的坐席,明明是同一场宴席,却几乎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好排场啊。”

门口,飞琼轻哼了一声。

她的身份是跟着叶九溪的帮手,进不去梨园宴,便在这里看守牛车。

殷炽也在这边候命,闻言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不该有所反应。

虽然叶九溪来的时候简短地介绍过,这姑娘也是第五支玩家队伍的成员,甚至也是凌雪,但他总直觉他们不太一样。和他们这些暗自等待剧情发展、寻找线索的玩家不同,飞琼似乎也在等着什么,或者说,在筹谋着什么。

这种筹谋,和他们无关,针对的只是人机,殷炽大概知道。既然彼此之间没有冲突,他也并不是很在意她的动向,只是有些微微的疑惑。

在今晚之前,飞琼明明一直待在华清宫外,她能做些什么呢?

无论飞琼在筹谋什么,目前来讲,梨园宴还是平稳正常地继续了下去。

从玄宗和杨贵妃到来之后,晚宴无疑到达了一个小小的热潮。尽管大多数人其实根本就看不清那帘幔遮蔽的亭台中的景象,但还是铆足了劲,希望能在宴会上给天子留下一点印象。

然而,玩家们心里却明白,这场宴会的主角,是连夜从范阳策快马赶回长安的安禄山。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更进一步减轻玄宗对他的猜忌,安禄山这会儿格外低调,在席上也不怎么和其他官员往来,看起来,只和玄宗贵妃在交谈。

仇非朝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就有几分嫌恶地收回了目光。

既合乎情理,又遵循逻辑,安禄山的表现很正常,应该和“鬼”没有什么关系,重点显然不在他的身上。

真正的挑战,显然要到梨园宴结束的那一刻,当安禄山去温泉区泡澡、而“大战玩家”前来刺杀他的时候才开始。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仇非心中还是隐隐有几分不安。这种不安,一是来自于目前为止仍然按兵不动的人机队伍,二是来自于“让你排吃鸡结果你排了个啥队”,虽然与他们的接触并不多,但从这个队伍略微疯狂的行为上,仇非总是能读出一种鱼死网破的感觉来。

她还在思考,余光却发现,又有人进来了,这次来的还是熟人。

本来应该在外面候命的祁云纵,在无人召唤的情况下鬼鬼祟祟贴着墙边溜了进来,东张西望。看到龙葵时,他眼睛一亮,迅速走了过去,简短交谈了几句后,龙葵脸色一变,给他指了指仇非的方向。

“怎么了?”

待祁云纵走近,仇非便开口问他。

祁云纵四处望了望,见没有人注意这边,便蹲下身来。

他的表情很严肃,开口就是一个重磅炸弹:“太医署起火了。”

太医署起火,已经是几刻钟之前的事了。因为梨园宴的举行,今晚华清宫内的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东区,其他地方就稍显冷清。等到巡逻的宫人发现太医署走水时,小半间屋子都已经着了,还好行宫内的防火措施做得不错,很快,小队金吾卫便赶到现场,将火扑灭。

北方冬季本来就天干物燥,即使是长安城内也时有火灾发生,并不稀奇。因为无人受伤,损失也不大,故而这件事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是有人过来通知了太医署的人一声,要他们检查一下有无损失。

祁云纵本来在梨园宴外候命,听到这个消息,直觉不对,特地回去看了一眼。

着火的屋子是存放成药的那一间,半边都被熏黑了,屋里的柜架桌椅被烧毁大半。烧得最厉害的角落只剩了一堆黑灰,其中埋着零星的碎瓷片,祁云纵记得那里本来放着一口赤漆铜平脱药柜。

他指着那角落问同僚:“那柜子原来装的是什么来着?我都忘了。”

同僚看了一眼,惋惜道;“玉红膏、金疮药、乌药散,这柜子里放的全是伤药,药效都是一等一的好,真可惜了。”

祁云纵道了声好,又屋里屋外地转了转,看看也没剩下多少线索,便回了梨园。

听到这里,仇非心里就有数了。昨晚在宫外,云流岚和伏明都受了伤,想来是他们本身的回复技能已经不足以恢复伤势,必须通过外药来进行治疗。剧情还在缓慢地发展,梨园宴结束还早,五毒阿攸和霸刀柳秋瑟所在的“大战玩家”目前还没进宫,能做出这种事的,想必只能是兰瑾了。

祁云纵还蹲在那等待他非姐给出高见,没想到下一秒整个人被往树丛里一按,一屁股坐在雕兄旁边。

“你在这盯着点儿,我去看看。”仇非道,“有事找龙葵和谢不若,拿不准的跟付井仪商量。”

祁云纵拒绝坐冷板凳:“我也想去。”

“你跑得慢。”仇非冷酷道。

祁云纵嘴里小声嘀咕着刻板印象,还是老老实实地和雕兄交流感情去了。

另一边,乐师台下,英怀珠训完了人,泄气道:“算了,你回屋待着吧。”

这样的盛宴上失去出场机会,对一个舞伎来说无异于天大的打击,众舞者顿时纷纷向尹有攸行注目礼,惋惜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尹有攸好像完全注意不到这些目光一样,迫不及待地向英怀珠行了个僵硬的礼,便往安静的后院走去。

“零分。”谢不若远远地看着,拇指和食指拈着手里的绢花团扇,掩唇而笑。

龙葵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心想你俩也就半斤八两吧。

从尹有攸大步流星的动作上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很想赶紧逃离现场了。四处转悠的曲小蕨看他穿过宴席、红着耳朵走得飞快,憋笑都快憋出内伤,赶紧移开目光,给身边的李千驰倒茶。

哒、哒、哒。

付井仪的手指轻叩了三下桌面,那是非常细微的声音,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已经走远的尹有攸却放慢了脚步。

“跟上仇非,以备不时之需。”付井仪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茶杯靠近嘴边,道。

尹有攸脚步一转,就要往外走。

付井仪:“……先把衣服换了。”

转眼打量晚宴现场,除了天子所在区域有序而安谧外,其余席位都是热热闹闹、一团乱麻,人员流动速度极快,想要掌握全局即时动态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感觉有些头疼,不禁叹了口气。

眼看仇非和换了身普通衣服的尹有攸前后脚翻墙出去了,付井仪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座旁的漏刻。

夜渐深了,想来不久之后,大战本的剧情便要开始了。

他正想着,上首忽然有人拍了两下掌,这似乎是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很快,乱哄哄的晚宴就安静下来,从唐玄宗所在的亭台中传来说话的声音,随后由几个太监一轮一轮地将天子原话吆喝下来,付井仪听了一耳朵,大意便是让众爱卿吃好玩好,不必拘束。

传完话后,忽然有宫人上前,动作熟练地整理出一小片空地来,将粗绳网围成一个面积不算太大的圈。片刻后,柳七刀面色复杂,提着两只竹筐闪亮登场。

“?”

众玩家齐齐投来疑惑的目光,便看到柳七刀抬腿跨进圈里,将两只竹筐放在地上拍了几下,一阵翅膀扑扇之声顿时响起,两只金冠彩羽的雄鸡从竹筐里跃出来,伸长脖子、斗志昂扬地落在了圈内。

这两只斗鸡气势十足,一派凶狠的样子,柳七刀放出它们之后,便立刻回身迈出绳圈,四处张望,准备找地方坐。

离得比较近的卫山河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背后沾了不少鸡毛,眼皮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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