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看起来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裴洛川道。他慢慢地从剧烈疼痛里缓过来,把被冷汗完全浸湿的黑发撩到脑后,看向亓秀秀。
亓秀秀的脸色简直差到了极点,眼神完全没有焦距,裴洛川一看就明白了,那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她看到的东西很糟糕。
“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他直截了当地问。
“……我不知道。”亓秀秀艰难地开口,“看起来不太好。”
那种近距离亲眼看到队友直面死亡的感觉太差了,尤其是他明明就在眼前,和你说话,但你知道真实的他却在生死边缘挣扎着。
这是一种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冷静对待的反差,亓秀秀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了,但一想到她刚刚看到的裴洛川,心里就无法抑制地升起焦急与恐慌。
裴洛川轻轻叹了口气。
他看向脚下。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有间客栈的房顶。这张地图基本上可以说是完全崩溃了,放眼望去,周边的景色模糊不清,幻境已经和现实融为一体,黑漆漆的洞窟和安静的沙洲白荻交错着,有种超现实主义的魔幻感。
就在他们脚下,还有一堆怪物在发出刺耳的呜咽,试图爬上来。但它们的身躯都呈现半液化的状态,像一堆鲜血和脂肪混合在一起、融化了一半的蜡像,根本没有办法攀上对它们来说几乎是垂直的房檐。
裴洛川看着它们,神色很平静。
亓秀秀忍不住问:“你不害怕吗?”
裴洛川说:“怕有什么用。”
他没有跟亓秀秀说的是,刚刚那股疼痛袭来时,他也感觉到自己几乎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呼吸了,拼命往肺里吸气才能汲取到一点点救命的氧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他现实里的状态,生与死仅一步之遥。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在有间客栈里遭遇到幻境的攻击。
在被拉入幻境之前,他们刚刚要从房间下楼。他和亓秀秀走在一起,推开门却迟迟不见后面的队友跟上来,一回头,就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那种蜡样的怪物。
那种视觉冲击太恐怖了,两个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撒腿就跑,亓秀秀路上还去敲了其他小队的房门,但那些房间都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冲到一楼,想去找蒋玉凤和赵云睿,可这两个平日里天天待在柜台的NPC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叱羽!叶九溪!李千驰!”
裴洛川喊道。
二楼传来方叱羽的声音:“我们在这!”
两个人神色一松,刚要走上楼梯,忽然察觉到不对劲。方叱羽的声音由远及近,焦急地让他们赶快上楼,但他们却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
裴洛川从小队背包里取出他的铜镜,伸到走廊外一看,哪有什么方叱羽,分明是一堆怪物挤挤挨挨地向他们这里蠕动着,融化得只剩下黑洞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发出他们熟悉的声音。
好在这种怪物虽然可怖,但也不是不能与之一战,亓秀秀抬手就帝骖了一片。她正想说还好不是很多,却突然看见,那些敲门没有回应的房间门缝下也渗出了和那些怪物相同的液体,它们缓慢地流到走廊上来,随后重组成人的轮廓。
那些液体里不乏还没融化干净的人体组织和器官,它们堆满了走廊,简直形成了一副人间炼狱一样的图像,亓秀秀差点没吐出来。
怪物的数量越来越多,被它们碰到衣服就会融化,还好亓秀秀和裴洛川都是远程,两个人边战边退,最后灵机一动,干脆爬上了客栈房顶。
队友没了,自己还被被怪物围困。二人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客栈里受到攻击,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来,最后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幻觉。
也就是在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他们头痛欲裂,一瞬间透过幻象,看到了真实的景色。
真实远比幻觉更恐怖。
现实中的他们竟然在一个黑幽幽的洞窟里,周围还站满了人。
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些人,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其他门派的玩家。大家都一样,紧闭着眼睛,面色痛苦,似乎在昏睡之中,但还诡异地维持着站姿,似乎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缠绕着。
但很快,他们再次回到了幻境之中。
两个人多次尝试后发现,每次当他们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幻境”时,就能透过幻象看到真实的世界,但这样的认知不过持续几秒,很快又会再次被拉回来。
如是三番之后,两个人的心里都很确定这里就是幻境了,于是,有间客栈的地图也跟着他们的认识崩溃了,就有了现在眼前这副模样。但同样的,随着认知的笃定,他们也无法再通过这种办法看到现实,而只能像这样看到现实和幻境交织的边缘,似乎有两股力量正在博弈。
亓秀秀已经完全不关心为什么客栈里会出现幻境、那洞穴又是什么地方了,没有时间了,裴洛川看上去马上就要死了。
她心急如焚,不知道该怎么脱离幻境。看穿了,想通了,然后呢?
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的另外三个人,他们又怎么样了?
他们无言地各自思考着,裴洛川一低头,发现混乱中那面铜镜还一直被他拿在手里。
他正要将镜子放入小队背包中,忽然愣住了。
亓秀秀一直关注着他,立刻转过头:“怎么了?”
裴洛川难掩震惊的神情,从包里把他的那只大号香篆钟取出来,打开防风盖。
这只钟内,那卷能燃烧二十小时的木盘香已经变成了一堆灰烬。
两个人对视一眼,裴洛川拿着防风盖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点燃这盘香是凌晨三点多,而他们应该进入第二天的时间是当天下午四点。
他们不过是睡醒了收拾好刚出房门,为什么这盘香却已经燃尽了?
再不可思议,也只有一个解释了。
——他们已经进入了第二天,只是这个过程,不知为何,被他们自己遗忘了!
就在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裴洛川忽然痛呼出声。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的疼痛席卷而来,在极致的疼痛中,他痛得蜷起身子,却隐约发现脑海里多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兄弟们,走了!”他听到李千驰说。
他们站在蒋玉凤的面前,那个NPC微笑着对他们说:“休息好了吗?那我来为你们开启下一段旅程……”
和裴洛川一样,同样得出了相同结论的亓秀秀也痛得满脸是汗。在这漫长的煎熬中,她却清晰地听见了蒋玉凤的声音。
“这是你们的第二天……”
“草木葳蕤,绥绥茂茂。千里独行,天涯入梦。欢迎来到……”
欢迎来到……
“绥梦山。”
绥梦山。
亓秀秀的思绪和蒋玉凤在她回忆中的声音重合的一刹那,眼前的景象分崩离析,被迅速剥离。有间客栈不复存在,视野瞬间暗下来,她回到了现实,那个幽深的山洞。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被看不见的蛛丝紧紧地缠绕固定住,完全无法动弹半分。同时,她也彻底地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他们离开有间客栈、进入了绥梦山,同样进入这张图的还有其他队伍,大家互相不知底细,谨慎地选择了保持距离。就在前行的路上,忽然冒出很多巨大的蜘蛛攻击他们,几支小队在反抗蜘蛛的时候放群攻产生了误伤,打了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蜘蛛反而被忽视了;直到有人受伤倒地,他们才发现,这些蜘蛛的螯肢和毒牙里竟然都带着能麻痹神经、使人慢慢窒息的剧毒,只是碰到,动作就会变得迟钝。
慌乱中,他们的队伍被冲散了,她和裴洛川跑在一起。山坡上草木茂密,巨大蜘蛛的数量又太多,他们准备往河谷里撤,但没想到却直直地撞进了蜘蛛们布下的陷阱。
那是拦在河谷之间的、透明的巨大蛛网,肉眼几乎看不见,何况他们正处在躲避蜘蛛追击的混乱情况下,更是无法察觉。
撞上那张蛛网的一瞬间,两个人就失去了意识,随后被拉入了幻觉里。
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是被蜘蛛拖回了巢穴。
从蒋玉凤说的那句“千里独行,天涯入梦”上来看,幻觉应该是绥梦山这张地图制造出来的,但真正的危险,其实是这些蜘蛛。如果他们没能看穿幻觉,就会在无知无觉间被蛛毒彻底吞噬,在现实中死亡。
裴洛川应该也醒了吧?
亓秀秀试图转头,但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几乎没法控制。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被透明蛛丝缚住的手,和蛛丝接触的地方出现了道道青紫,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而且那青紫似乎还在不断往周围渗透着。
这蛛丝也有毒!
亓秀秀的眼前忽然一阵恍惚,隐约又看到了有间客栈的房顶,头也开始隐隐作痛,似乎要被幻境再次拉回去。
她咬住舌尖抵抗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余光却突然发现,漆黑的洞穴深处出现了几对幽幽的红光,有很多东西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摩擦着,迅速地靠过来了。
看看身上的蛛丝,过来的是什么玩意,根本连猜都不用猜。
果然,片刻后,一对巨大的螯肢从黑暗中探出,那螯肢比成年人的大腿还要粗一圈,末端尖利如针,上面长满了细密的刚毛,深深地刺进泥土之中,每次移动都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
一只比她此前见过的所有蜘蛛都要庞大的巨型蜘蛛从洞穴的深处缓缓出现,它通体漆黑,眼睛却是红色的,身上长满了看起来就坚硬无比的粗绒。
接下来的一幕让她目眦欲裂。那巨大蜘蛛在洞穴里转了两圈,似是选中了角落里的一个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它后仰身体,张开口器,露出一对吸管一样的螯牙。
看到那对螯牙,亓秀秀浑身僵硬。
她突然就想起来了,自己以前曾经在百科全书上看到过蜘蛛进食的方式。
——这种动物不具备直接吃掉猎物的能力,所以捕捉到猎物之后,通常以毒牙或口器向猎物身体里注入毒素,麻痹猎物的神经,让它们陷入昏迷抽搐,失去反抗能力。这之后,它会向猎物身体中灌注消化液,直到猎物被融化,再吸入液态的食物。
蜘蛛挡住了亓秀秀的视线,她只能听见噗嗤一声,是人体被撕裂的轻响,随后是长久的静默。
不知道这种能把人逼疯的静默过去了多久,洞窟里忽然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
片刻后,蜘蛛重新挪动脚步,之前听到的那啪嗒啪嗒的声音就是它的螯肢碰到洞窟石壁发出来的。之前的那个位置已经不见人影,一声闷响传来,是衣袍落地的声音。
一阵窸窣之后,蜘蛛选择了另一个人。
亓秀秀不想再看,她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落进了衣领。
这种安静中的细微响动对一个人来说,简直是巨大的折磨。她不知道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多长时间,那蜘蛛仿佛不知餍足一般,一直在洞窟里徘徊。
终于,那啪嗒啪嗒的声音,在她面前停住了。
她睁开眼,对上两只近在咫尺的巨大的红色眼睛,在这两只巨眼下端,还有一排细小的眼睛。这些眼睛都在盯着她,毫无感情,只能看到猎食者对食物冰冷的**。
直面这只巨蛛,她还未放弃挣扎,但麻痹的身体不听使唤,连手指都无法抬起。
在这生死关头,亓秀秀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心里唯一的想法竟然是:还好不是旁边的裴洛川。
巨蛛分开两片鄂叶,短暂的停滞后,那充满了毒素的螯牙猛地扎入了她的肩膀!
撕裂般的疼痛只是一刹那,从毒素注入的地方开始,亓秀秀逐渐失去知觉,连思维都开始变得迟钝。
她感觉自己好像漂浮起来,那是一种摆脱了所有沉重束缚的飘飘然。脑袋不再隐隐作痛,也没有窒息感,身体变得无比轻松,但懒洋洋的,很想睡过去。
但就在这样模糊的视线里,她隐隐约约看到面前那些红色眼睛突然齐齐地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紧接着,她的视野忽然下跌,变成了脏兮兮的泥土和残破的石壁,一道墨绿的光突兀地映在上面。
她的思绪混乱,几乎没有办法理解眼睛看到的景象,这样的混沌大概持续了四五秒,忽然,肩膀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像狠狠地撕开了她的大脑,亓秀秀猝不及防地叫出了声!
“秀秀!亓秀秀!”
她疼得十指深深抓入泥土中,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扯碎了,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大吼她的名字。随即她意识到,蜘蛛已经从她的肩膀里拔出了螯牙,转身扑去了裴洛川所在的另一边,也许是认为她已经无法逃脱,蛛丝也松开了!
她跌落在地面,猛地抬起头,就看到裴洛川太阴疾退,躲开蜘蛛的扑击,洞穴里土石迸裂,四处飞溅。
细小的砂石扑到她的脸上,也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麻痹毒素不知为何竟然完全失效了。在那样令人不堪忍受的痛苦中,亓秀秀的思绪忽然恢复了清明,一道灵光闪过。
垂露怜衣净,翠微逐风清——
清风垂露,花间的驱散技能,可以卸除毒性不利效果!
方叱羽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腕。
甩脱那四个怪物后,他从客栈二楼直接翻了出来,落在楼下的马棚上,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有一个怪物跟着他翻了下来。
而客栈二楼的窗纸忽然像沸水那样冒起了泡,浑浊的粘稠液体顺着窗棂的缝隙不停地往外流淌着,甚至冲破了窗纸,缓慢地向他涌来。
方叱羽看得浑身难受,他想也不想,直截了当地给了扑到他面前的怪物一掌,下一秒却猛地感到右手腕一阵剧痛!
收回右掌,方叱羽愕然发现自己手腕处竟然鲜血淋漓,那里的一小块皮肉就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凭空消失了。
接触怪物,自己也会融化?
仅仅是这几秒的迟疑,客栈二楼的窗户竟然整个被冲破了,断裂的窗框被夹在带着脂肪和脏器的液体里顺着墙壁外沿流淌下来,在半道便重组成了那些蜡样的怪物,然后跌落在他周围。
啪嗒、啪嗒,随着怪物砸下来,那令人作呕的液体也向四方飞溅开来,方叱羽抖开仙舆,将它们尽数挡下,随后飞快地跳下马棚,怪物们紧追不舍,也跟着流了下来。
这特性倒是和水有点像。方叱羽一挑眉,看向头顶,疾夜正在天上盘桓。
“雕兄!”他扬声道,“上客栈房顶!”
疾夜清鸣一声,俯冲下来,双爪抓住方叱羽的双肩就将他提了起来,几个盘旋后,稳稳地飞向了房顶。
方叱羽轻盈落地,疾夜收起羽翼落在他身边。
“干得漂亮。”方叱羽摸摸它的脑袋,疾夜甩甩头,来回地在房顶转着圈,一副焦急的样子。
方叱羽慢慢顺着羽毛的纹路抚摸它的脖颈,轻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其实他有些钻浪客行的漏洞了,让雕兄带飞按理说应当属于他的技能“驭羽骋风”,其实就是让雕兄抓住他飞起来,所以关键还得看雕兄,只要雕兄学会了,就能省下一笔玉签。
他对疾夜的自主学习能力怀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所以毫不犹豫地换了鸟盾,先给雕兄和队友上道保险。
至于他自己的技能,就只有在湘竹溪摸到的溟海御波……不对。
方叱羽忽然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多了一个木落雁归。
疾夜焦急地叫着,用力拿头撞方叱羽的肩膀,他们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它还保持着这种焦虑的状态就很奇怪,方叱羽一边安抚它,一边思索。
木落雁归这个技能,不算特别贵,但也绝对不便宜,以换完鸟盾之后剩下的玉签数量来说是完全兑换不起的,他怎么会有木落雁归?
他还要细想下去,忽然感到一阵头疼。这头疼来得莫名其妙,方叱羽抬手扶住额头,右手腕上的血就顺着手臂流到了衣袖里。那伤口其实算不上深,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来说,一会儿也就愈合了,方叱羽便没做理会,但他抬头一看雕兄,却吓了一跳。
疾夜望着他,哀哀地叫着,声音像啼哭一样,尖喙咬住方叱羽的衣服下摆不放,那双橙黄色的大眼睛里竟然落下了浑圆的泪水。
看着疾夜这样,方叱羽简直要心疼死了,他赶紧把疾夜抱进怀里顺毛:“雕兄,这是小伤啊,没事的,没事的,我马上包扎。”
疾夜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小心地避开伤口,用脑袋顶着他的右手,不住地呜咽着,似乎想要表达什么。随后,它忽然张开翅膀,超过两米的翼展让它可以完全用双翼将方叱羽整个人遮入怀中。
被那些羽毛轻柔地覆盖住,方叱羽的心忽然停跳了一拍。
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了——游戏里,蓬莱玩家重伤时,海雕便会落到玩家身旁,张开翅膀,盖住他们的身体。
“雕兄……”他喃喃道,“你的意思是,我受伤了,要死了?”
疾夜长长地哀鸣了一声,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叱羽看着手上的伤口,它甚至已经不再流血了,导致他要死的肯定不是这个伤。
难道我受了什么自己看不到也感觉不到的伤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方叱羽又想起来那莫名其妙出现的木落雁归,脑袋开始隐隐作痛,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他打开小队背包,想取出些绷带和凝血精防止突然嗝屁,却愣了一下。
小队背包里,那些物品的位置被人变过了。
其他东西还是按照从顶部开始排列的顺序安放的,但裴洛川做的那只大号香篆钟却被放到了最后一个格子里,单独摆了出来。
能打开小队背包的,只有他们队的人。虽然不知道剩下的四个人在哪里,但显然他们打开过背包,并且特地挪动了这只香篆钟的位置。
这是一种信息传递!
小队背包只能装进受到浪客行承认的物品,比如他们的香篆钟,虽然是裴洛川做出来的,但经过了赵云睿的认证,就可以当成系统物品放进去。方叱羽立刻将那只香篆钟抱出来,发现它的防尘盖上用香灰草草地写了一个字。
“马”。
马?
方叱羽再三辨认,这个马字非常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迫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但还是隐约能看出来,是亓秀秀的笔迹。这就很怪了,按理说能写出这个字的应该是李千驰……
除非,亓秀秀写的不是马,而是一个偏旁。她要写一个马字旁的字。
他打开防风盖,惊讶地发现,里面的香已经燃尽了。
昏暗幽黑的洞穴里,巨蛛停在它最后一只储备粮的面前,张开鄂叶,露出充满了毒素的口器。
这时,一声凌厉的雕鸣忽然在半空炸响!
蜘蛛立刻收起将要扎入面前食物身体的口器,愤怒地转动眼睛,在它的领地周围巡视着。它的一只巨眼就是被那只海雕所啄瞎的,现在还流着血,但它也将一部分蛛丝的毒素送入了海雕的身体中,没想到那海雕抗毒性很强,竟然挣脱了蛛丝飞走了。
洞穴蜘蛛没有游猎型蜘蛛那么快的速度,它追不上那只海雕,只能重新回到洞穴中。但它们栖息的这座山和它们一样,也是捕猎者,海雕受了伤就要被山吞掉的,早晚都会成为它的口粮。
但现在,那只海雕又回来了!
蜘蛛的螯肢和刚毛在石壁上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它无法理解,为什么海雕要进入洞穴,这对需要宽阔空间的大型鸟类来说简直就相当于自寻死路。
它的几只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海雕,准备吐出透明的蛛丝,却没看到它刚刚正要吃掉的食物忽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一瞬间闪过了茫然的情绪,但立刻重新聚焦,变得锐利起来。
海雕再次长长地啼鸣了一声,这次是喜悦的长鸣。
它猛地俯冲下来,掠过巨蛛的头顶,如同一道电光,冲向它的蓬莱。
疾羽若电,叱幽鸣夜。
这是有兰棹修饰的疾电叱羽,是一个蓬莱最强的盾。
蛛丝绷断,方叱羽翩然落地。他的大脑一片清明,从离开客栈到进入绥梦山的所有记忆已经有条不紊地被梳理好了,包括他的木落雁归——那是在马上要进入第二天时,用大家所平分的、香篆钟的玉签收益换来的。
而那个“马”,指的实际上就是“驱”,驱散技能。
点了兰棹的疾电叱羽,就是蓬莱的驱散。
眼前这巨蛛不好对付,他要在鸟盾还未结束时将它一击结果!
看到到口的食物恢复了清醒,巨蛛陷入了狂怒之中,仰起身体露出腹部末端的纺器,就朝他喷出一簇透明的毒丝!
方叱羽一扬手,仙舆伞面张开尽数挡住了那些透明的蛛丝,随后单手合伞在半空划过半圈,将它们全数卷起,借力甩到一旁。那巨蛛还想再吐出第二簇毒丝,方叱羽已经用足尖挑起地上土块,猛地踢向它的纺器,泥土在半空便纷纷散开跌落,被蛛丝黏住,清晰地勾勒出蛛丝的形状!
他仗伞前冲,身形缥缈如风起云扬,精准地躲开了每一根蛛丝,转眼间已经冲到巨蛛面前。和这只巨大的蜘蛛相比,方叱羽的身形显得有些渺小,但他的速度丝毫没有变弱,仙舆一横,旋身借力,向前刺出。
巨蛛也在此时高高地扬起它的一对锋利螯肢。这洞穴巨蛛浑身披满坚硬刚毛,自恃寻常刀剑根本无法穿透,连躲也不躲,就要用螯肢刺穿面前的人!
方叱羽却冷冷一笑,一刹之间,仙舆已经从右手换到左手,随后带着一道如狂涛般凌厉的气劲刺出!
飒飒风兮,木落南归!
这道刚猛的气劲穿过巨蛛螯肢之间的空隙,直直地穿透了它之前就被疾夜啄瞎的那只巨眼!
八秒。
鸟盾结束,疾夜清鸣一声,冲下来抓住方叱羽朝外飞去,在他身后,巨蛛宛如癫狂一般,在洞穴里疯狂地翻滚起来,几对步足胡乱地向四周挥舞着,毒血四溅。
方叱羽掷伞挡住那些毒血,忽然眼前一亮,他们已经冲出了洞穴。带着草木清幽气息的风扑面而来,放眼看去,入目尽是巨树深山,天空高远,淡云灰白。
这就是绥梦山。
疾夜松开双爪,方叱羽轻飘飘地旋身落下。
他先抱住疾夜,认真地感谢了一番,随后才向洞穴里跑去。
没记错的话,他们都跑散了,李千驰和叶九溪往山上去,而亓秀秀和裴洛川下了河谷。能以香篆钟做出提示,又写出半个“驱”字,冰花队应该是还没大碍,他比较担心策藏那两个倒霉玩意。
叶九溪有云栖松可以驱散自己,但李千驰没有啊!
希望裴洛川现在已经找到他们了……他在心里想着,便看到那只巨蛛已经没了气息,尸体旁边留下了金光闪闪的掉落。
摸完掉落抓紧去寻找队友。
方叱羽伸手一探,却不经意地看到了旁边,顿时愣住了。
他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连自己摸到了什么都不知道。
——在已经被濒死巨蛛撞得满目全非的洞穴的另一端,有一小摞堆在一起的“东西”,如果不是它们的周围还散落着不能被融化的金属衣饰,方叱羽根本不会注意到。
他慢慢地起身,走了过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恍惚之中,最后几步几乎是踉跄着跑过去的,单膝跪在了那一堆“东西”的前面。
蜘蛛吸食融化的猎物……也会留下外皮……
方叱羽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恨不得自己现在还在幻境之中,但就连幻境之中也没有如此像噩梦一样的场景。
眼前的一小堆“东西”竟然都是干瘪发皱的人体皮肤,上面还残留着黏连的血渍。
那只是露出来的一部分,更多的,已经被倒塌大半的石壁埋住了,石壁下露出衣服的一角,被混着蜘蛛毒血的泥土糊住了,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门派和颜色。
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疾夜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把脑袋放到他肩膀上,哀伤地叫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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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天·绥梦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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