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方旬久不做梦,本也不该做这样的梦,只他既然到了河西,便忍不住替人挑选葡萄酒,寻了多户酒家,也没有能称得上拿得出手的礼物,便稍稍花了些时间,多方打听下终于寻到了一户私酿酒。
那酒家确实有意思,白日里绝不做交易,段方旬耐心等到了太阳落山,趁着夜色寻上门去,惊讶地发现,夜里竟然只有一个妇人独自守在酒桶边沽酒,不少衣着打扮各异的人眼巴巴提着陶罐排着队等分酒,个个都是先猛喝一口,好一番赞美后,再由妇人将酒加满,然后心满意足地交了银钱离开,有些臂力强些的是路上就忍不住了,一边走一边仰头喝。
段方旬看了片刻,已然琢磨出了门道,这大概是这酒家的规矩,要先牛饮一番,再带着酒气好好夸奖一番,倒不拘是直白的还是含蓄的,粗俗的还是文气的,前头有个当场作诗夸奖的清秀书生,诗不说好也算不上赖,那妇人也没露出喜色,嗓门极大的胡商带着醉气,边夸还要调戏几句的,那妇人倒也没露出厌恶,可谓是喜怒不形于色,段方旬这下倒是信了这家酒应当不错,只这规矩叫他犯了难,他的酒量极差,独自在外更是不该喝酒,然而想起故人,又觉得此事有些意趣,若书信一封带着酒一同请人捎回去,也许会教那双眼睛染上些真心的笑意,便打定主意,同酒家交涉一番。
他默默排在了队伍的尾端,虽说妇人沽酒极快,轮到他时,挂了半夜的圆月也是上了中天,依旧精神奕奕的妇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倒是先开了口,声音粗粝得像是男子,语气倒不是不满,反而是有些好奇:“公子一看便知不是个嗜酒之人,这么晚了来此处作甚?”
段方旬直白道:“家有弟弟喜食葡萄又好酒,只他年纪还小被留在了家里,作为兄长想为他带些上好的葡萄酒回去,不知酒家可否通融些许?”
“奇了怪了,做兄长的自己不喝酒,竟然还要带酒回去给幼弟喝,”一直面上无甚表情的妇人微笑了下,“不是奴家故意刁难,奴家那酒痴的郎君本也不是为了挣几个臭钱酿的酒,是想回馈给同道中人的知己之酒,因此规矩不可改,至少得尝一杯,说些好话,他才乐意卖出去。也不是奴家吹嘘,方圆百里没有比奴家更好的葡萄酒,既然是诚心送人,怎么可以遇见些困难便退缩?”
语毕,她见段方旬没带储酒的器物,只腰上别了水囊,便伸手同他讨要,段方旬只犹豫了片刻,还是递过去,灌了些葡萄酒进去,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灌了一口。
这酒确实不赖,呈现出宝石般美丽的深红色,入口极为滑润,香气也是馥郁芬芳,饮下后,仍有甘草和一些西域香料的香气在口腔里回荡,令人神清气爽,便是不喜欢饮酒的段方旬,也不觉得酒水酸涩,不由得夸道:“的确是好酒,味甘气顺,口味极佳,香气也是卓尔不凡,闻起来像是有多种香料的气息?”
那妇人道:“公子鼻子灵,心也细,请公子放心,好酒可不是靠掺香料的,是因着用了上好的葡萄,放在有香气的木桶里酿的,只有酿的年份不短的好酒才有这复杂的香气,送人更是再好不过,只是人人来此处都是自带酒器,公子也来得不巧,明日奴家和郎君就要离开此地,如今夜也深了,公子打算怎么将酒带回去给心爱的弟弟呢?”
许是酒气上了头,段方旬总觉得她那句心爱的弟弟意有所指,只是河西一卖酒的妇人应当是不了解他的过往的,只他自己心虚罢了,目光落在手上的水囊上,鬼使神差道:“不如就用将这水囊,将之灌满足以,也免得他饮酒作乐过了度。”
妇人闻言,瞥见那如山巅冰雪一般端庄的公子神情似是有异,话到了喉咙口也忍住了,愣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手脚极快地接过水囊灌满了酒就开始赶客,等他一走,便赶紧收拾好东西,迫不及待回去同自己郎君咬耳朵:“郎君不知,今日碰到一俊美小哥,实在有趣,喝不得酒逼着自己喝了,舍不得人逼着自己离开,叫人看了便想逗弄,倒叫妾破了郎君的规矩,好在只卖了一水囊,郎君可不要生气。”
她那容貌也极好的郎君递了夜光杯来,杯中酒水映着月光,也映出女子一张不显露人前的美人面:“怎会怪罪娘子,那人能叫娘子感到些许乐趣,到也值得酒一觞,只是娘子离开天欲宫多年,怎还如此看重男子容貌?”
女子这会儿倒是爱笑了许多,眼含笑意道:“若非郎君既是个酒坛子又是个醋坛子,妾定然能写出厚厚一本书,连名字都已取好,合该叫风月密鉴,收录天下美人,只是既然和郎君做了约定,只好把这等好事让给师门姐妹了。”
“不过这回可是郎君冤枉妾,妾倒不是看重那人容貌,那小哥扇子也不藏一藏,手指修长有茧,步履似风,一看便是段氏中人,妾还当是郎君那古板的爹爹派人寻了过来,特地给他打了陈酿,以那小哥的酒量,等后劲来了得做好长的梦,方便郎君和妾脱身呢。”
“娘子真是聪慧至极!”那已经离开苍山洱海的段氏子弟笑着将她揽入怀中,“且不管那位兄弟要做多久的梦,娘子同某也该入梦了。”
这边永远蜜里调油的话叫圆月都不忍再听,好在他们飞速熄了灯歇息,月光便静悄悄地照入了还亮着烛光的别扇窗,照见他们话里那位主人公正扶着额头坐在桌边,将已然冷冰冰的茶水送入口中,好叫发热的脑袋能降降温,但是很快就支撑不住,趴在了桌边,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
段方旬久不做梦。
世人总以为忙碌的人是不做梦的,段方旬起初也是这般以为的,习武本就占据了不少时间,余下的时间里,他又有太多的事务要去处理,太多的人要去关心,但是仅仅是一天之中少有的些微的休息时间,当他熄了灯躺在窄窄的床铺上,被忙碌掩盖起来的种种情绪便如洪水一般涌来,有太多的话想要从他的喉咙中溢出,然而室内只是一片冷清的寂然,于是一切偃旗息鼓,那颗炽热的心陡然冷却,直直坠入冰冷的深渊。
他默然掌了灯,从盒中取出不复平整的金翅翎,长了茧的指尖细细抚摸过锋利的边缘,那形状已然如此熟悉,就如同它主人那双被刺痛的琥珀色眼眸,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以至于他不能头也不回地朝着自身道路的尽头前进,而那百般眷恋的回首又能如何——他如此清楚,他身后的路已然崩塌,除了前进,别无选择。
但风却不停息,裹挟着那些他无法忘记的记忆,朝他奔涌而来,有时他能听见风中的絮语,年幼时他们的足迹遍布整个山庄,为了捕捉风的轨迹,段宴曾经趴在红叶枝头,摇晃着枝叶,好让片片红叶能够顺着他的折扇起舞,他也曾带着捉弄之意,抓起一把落叶洒向段宴,见段宴紧张地一片片挥开。
自然也曾双双喂招,形骨一致的两把折扇互不相让,用同样的坚硬相互拉扯,学宫的万年老一老二都憋着一股气,想要东风压倒西风,最终是昆仲承担了所有,不断地同兄弟扇来回摩擦,好在是天外陨铁所制,竟然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依旧光洁如新,反而是两个主人,摊开手都是满手红痕,互觑一眼,便两两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顺着风传开,传入旁的同窗耳中,人人都道段方旬段宴好似一人,互为半身。
更在隐秘的深夜里,半大的少年紧张到汗淋淋的手掌抚摸过彼此的身躯,他们一起泡过泉水,也躺过同一床榻,彼此之间是如此熟悉,清楚身上每一道没有愈合的伤疤,少年总是容易被撩拨,正是好奇的年纪,也触及过脐下,尚且鲜嫩的身躯在覆盖有薄茧的稚嫩手掌中颤动,段宴拿手掌遮住露出几分羞色的脸,咬着嘴唇不敢出很大动静,语气却有些冒火:“怎么次次都是我落入你手里,就不能让我一次?”
年轻的段方旬本也是天之骄子,从不需要谦让,虽然也因着手上的尴尬之事面红耳赤,但是要他承认自己在被褥间打不过段宴这个弟弟是绝无可能的——做兄长的到底有点尊严,他时刻谨记段宴是弟弟,合该他出力照顾段宴,便又是认真又带点促狭地问:“宴弟难道不觉得舒爽?”
【……】
——直到他狠下心抽出自己的根,试图汲取更多的养分,长成能够荫蔽众人的参天之树,亦然是孤寂的出头之树,而与他同心的段宴却接受不了他要走向的孤独,毅然决然地走向了另一条并行的路,他方觉内心的痛苦,不是来源于他们这短暂的分离,而是他竟然生出了一种堪称罪恶的私心……也许,比起希望同宴弟并肩生长,他更希望能够为他的宴弟撑起一片天,叫这苍山洱海间最自由的风真正为他驻足。
何等卑劣。
正如他了解段宴,段宴亦然了解他,向来骄傲的神剑宫少主既不鄙夷,也不勘破,只顺从他的心意远离,于是他们分离两地,却互相牵肠挂肚,便是在佛像之前静修,他仍不能摆脱这红尘万丈,而刚离开段氏,在外游历便忍不住寄去书信,知晓段宴定不会回信,也知晓段宴定会看信藏信,放不下自幼的情谊。
段方旬久不做梦,是不能做梦,他的宴弟出现在他每一个梦里,再多一个梦,就多一分无处宣泄的柔情,他忍耐了一年又一年,怕那柔情穿了肠透了骨,怕他的思念溢出梦境,把欲念填满他的身躯。他拿梦做了囚笼,不愿意锁住段宴,便只得锁住自己。
而这梦从没有结束,不愿结束,不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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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方旬久不做梦,却清醒地知晓眼下是个梦。
“段方旬,”面上还一团稚气,身形却已经高大挺拔的少年人口中衔着水囊,那双仿佛随时含了情的眼睛雾蒙蒙望过来,“你故意用你的水囊,好叫我喝你的酒像是垂涎你,是也不是?”
段方旬想,并非如此,他现在在梦里极清醒,绝不会把这酒捎回去,怕段宴嫌弃,虽说他知晓段宴并不会嫌弃,但一想到这水囊要寄予如此……的心思,他便不愿叫它出现在段宴的眼前,于是它便施施然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
“够了,这梦该结束了。”
/
段方旬久不做梦,却曾做过难忘的梦,乍然从梦中梦里醒来,一时间竟然不知今夕是何年,只静静看着桌前那惹祸的水囊,良久落下一声叹息,酒是好酒,却不该往段宴面前送,倘若是这酒轻易勾起的遐思,段方旬自是忧虑本就身在红尘的段宴乱了心神;倘若只是他心有邪念,又何必叫段宴的唇触到他曾经触碰到的饮水口,好似他千方百计要同段宴交换一个吻?
段方旬已然不是个孩童了,他知晓世间多是男女的爱恨情仇,也知晓有些情谊能越过男女的限制,在这偌大的江湖里,多的是断不了的情,曾经叫他惶然过的深深执念,现下他却能平静观之,一旦承认了自己的情感绝非仅是兄长对弟弟的爱护,他便不再欺骗自己——他欲荫蔽的段氏子弟成千上万,可烙印在他的记忆中,扰动他的心湖,叫他想要触碰,想要亲吻,想要赠与他所能触及的一切美好事物的,却仅有段宴一人。
然而,他已在这世间走了一遭,看过锦绣山水,也遇过不少江湖侠客,见过痴男怨女,也见过神仙侠侣,明了心中所求,他的宴弟却还未走出过南诏,未遨游这乾坤之大,怎能让他哄骗过去,走一条世人眼中的不归之路呢?
段方旬并非胆怯,也并非轻看段宴,他只怕自己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怕他忍不住将那缕风绕在指尖,不愿再放开,人生八苦,他不愿段宴怨憎会,忧惧爱别离,便宁愿自身求不得,也好过生老病死还没到来,就要说声抱歉,再也不见。
原来是因爱生惧,他理解了他见过的许多事,遇见的许多人,也理解了父辈之中发生过的悲剧,知晓自己原来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却盼段宴能欢愉一生,段宴是他魂牵梦萦的意中人,也是他的明镜,他的半身,他未选择的路,他寄托的从过去到未来的梦,每个妄图窥见命运的人都在做梦,而他已经不需要梦,他只要看着段宴,就不必再做旁的梦。
可是,在宴弟不知晓的地方,他其实做过许多梦,太多梦。眼下他不愿意再坠入梦中,起身将窗推得更开,在河西裹挟着砂砾的夜风中,深深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好叫酒水搅动的热潮在身体里逐渐平息。
在等待那热情燃尽的时间里,段方旬放目南望,夜色是如此寂寥,覆盖着苍茫大地的无尽黑暗中,几乎看不到一盏灯,也许河西的孩子们没有秉烛夜游的习惯,也许是这里的夜晚可以变得很漫长,但天空中亮着许多星,银河横卧苍穹间,他的心中涌现一片宁静,无论何时,他们都共享同一片天空,也总行进在已经认定的道路上;无论如何,他都会期待段宴做出自己的选择;无论未来有多远,他的梦都在无尽生长。
只是,倘若来盛产葡萄与美酒的河西一次,却不能给段宴带些礼物回去,实在是——
清俊的段氏公子用扇子轻敲掌心,竟有几分懊恼,事先居然没有打听清楚那酒家的诸多规矩,未能购得会令宴弟欣喜的美酒,为今之计,只能多买几车葡萄,叫人快马加鞭地送回去,否则这一趟河西之旅,未免留下太多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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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飞逝,家主大选即将开始,段方旬踏上归乡之路,又能时常见到段宴使得他心情极好,宴弟如今越发高大,脸庞却同年少时一般圆润,颇为可爱,叫他总是心痒,想要掐上一把,只是现在名义上两人还是下任家主的有力角逐者,他便也不好总是夜访萦怀院,好在心性修炼有成,他的心思才能不显山露水,只有一次忍不住,摸了段宴的扇,就这么一次还惊扰到了段宴,人人交口称赞的第一公子,居然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叫段方旬大大冷静——若他顺从本心,稍稍调戏,岂不是马上就要把段宴吓得出去游历。
由此,段方旬决心再克制克制,面上对段宴也只是点到为止,加上如他所料,继任了家主一位,事务繁多,别说他自己和段宴,便是阿姐同业声都忙得团团转,自然也没机会同段宴如年少时一般夜会,只是他也没想到段宴居然会不请自来,还是带着酒壶、迈着悠闲的步子进来,天可怜见,段宴十次想叫段方旬喝酒,九次都不会成功,眼下两人之间看起来还没回到过去的亲密无间,段方旬更是可以义正言辞地拒绝段宴的邀请,坚决一口不喝。
“段方旬,出去三年你怎么毫无长进,倘若有心之人给你喂些酒水,堂堂段氏家主岂不是要人人鱼肉了?”段宴挑起眉,盘腿坐在他桌前,见他勤奋处理文书,不仅不帮忙,还看他好戏。
段方旬头也不抬——宴弟既然来了,他处理文书的手都更有力,当然要抓住时机先把手头的事务处理掉,才有闲暇同宴弟稍稍玩乐一番,怎能喝酒误了大事——便道:“确实,但我为甚要喝酒?”
“你总有要应酬的时候,继任家主时不就饮酒了?”段宴见他眼神都不给一个,不由得觉得无趣,给自己斟满了酒,也不喝,像是玩闹般把杯子捏在手里,好像只是需要一个话题罢了。
“那现在可以不喝。”段方旬虽说没有抬头,心中却很警觉,耳朵也竖了起来,轻易分辨出了段宴的言下之意,不由得觉得好笑,决心逗弄段宴一番。
“哼,”段宴冒出不满的鼻音,“某人做了家主自然是势大,可全然不给底下人一分面子,不是长久之道。”
段方旬舞出残影的手停下了,他抬首看向段宴,灯下看宴弟,自然是越看越觉得眉啊眼的无一处不是生得极好的,恐这情谊从话语里泄露,他定了定神,缓缓开口道:“旁人自是不会以下犯上,妄图灌醉家主的,宴弟入夜不睡,要灌醉我是为何?”
“你莫不是以为我想害你,我倒也没有这么输不起!”段宴放下酒杯,面上嗔了薄怒,“还没问你送我这么多易烂的葡萄作甚,南诏寻不到一个真正能酿好葡萄酒的人,这刚出土的‘美酒’,便是连最不挑的酒鬼都不要喝,自然是要你处理的。”
段方旬恍然,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曾送给段宴的几车葡萄,居然被段宴叫人酿成了酒,他忍不住轻笑了声,冷硬的面部线条转瞬融化,因功法有成而显得格外冰冷的金色眼瞳也显得暖融融:“既然难喝,那我更不愿喝,宴弟何如?”
段宴拿扇子抵着下巴,段方旬心中微微一动,知晓他定是起了坏心眼,便探身向前,准备先下手为强,将这“美酒”夺来,却不想段宴眼波流转,竟然自己一口喝了,段方旬暗道不好,段宴岂会是吃亏的主,但此时他后退已是来不及,裹着黑色皮革的修长手指已然抓住了他的衣襟,紧闭的嘴唇贴在了另一只紧闭的嘴唇上。
【……】
段氏子弟自幼习武,指法绝佳,每根手指都极其有力,现在段宴算是体会到了学宫第一的指法有多好,段方旬的手指搭在他的腰侧,却叫他如何也挣脱不了,连带着整个人都被段方旬半揽入怀,可两人之间还搁着桌案,以至于从来都是懒洋洋倚在绫罗铺就的软榻上的宴公子现在好生吃了番苦头,只能半跪坐在桌案上,还要小心不要挣扎太过,叫段方旬苦苦批了半夜的文书被他二人拉扯撕裂。
段宴的手指抓紧了混世,有着瑰丽红色的扇骨已经抵在段方旬的腰侧,但他……,难以放出些威胁人的狠话,总不能真在家主上任没多久,就一扇子捅了段方旬的腰子,那他段宴成什么人了!
况且——段宴被吻的间隙里,余光还看到段方旬的昆扇还好好置在扇架上,一人持扇,一人却只有空荡荡的双手,胜之不武,段宴不屑。
只一犹豫,段方旬的吻便越发热切,席卷了他所有的呼吸,叫向来肆意妄为的宴公子眼眶都红了,另一只手便握成拳头,直砸向段方旬的后心,段方旬受此一击只是闷哼了声,终于放开了他,猩红的液体从唇角滑落,却毫不在意地用指尖揩去,笑道:“宴弟果真是光明磊落,绝不偷袭。”
段宴这会儿真是脸都红了——气的!
他没有发觉自己现下是一种很危险的姿势,几乎是投怀送抱一般探身向前,臀部微微翘起,还带着怒气的灵动眼睛就直勾勾盯着段方旬,扇骨被捏得吱嘎响:“你拿上扇子,我们好好打一场。”
段方旬笑意更深:“宴弟觉着你我是何关系,作甚要同你半夜打架?”
“我非要挑战家主,有何不可?”段宴冷冷问。
段方旬摇首:“家主很忙,不可。”
“那·家·主·怎·么·才·可?”段宴的脸气鼓鼓,段方旬的心更痒了。现在掐一把段宴的脸,段宴定会气得直接走人吧?
“不然,我们换种比试,宴弟意下如何?”家主竟然眨了眨眼,露出了同年少时一般的恶劣模样。
这家伙果然是装模作样!段宴恨得牙痒痒,完全没想过自己为何如此容易被撩拨了情绪,只专注眼下,恨不得马上把段方旬打趴下,叫段方旬给他认错,哼,什么叫是何关系,段方旬竟敢问出这种没脑子的问题,段宴现在真是气急了。
“好,无论你要比什么,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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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身下传来的微妙触感,段宴恐怕会疑心自己是否仍身陷年少的梦里。
昔日楚王梦会神女,再是共赴**,也是一梦杳无期——面容冷清却不掩姝丽的段方旬几度在他的梦境中浮现,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形格外修长动人,肩背有力,腰却纤瘦,优美的曲线都隐没在飘摇的衣袂间,长身玉立茫茫天地间,仿佛只此一孤鸿。
那背影如此落寞,以至于段宴无法全然对这脑子进了水的兄长那些板正的话语生气,心如明镜的段宴怒也是怒段方旬妄图叫他独善其身。
【省略几千字戏弄】
段方旬,他想呼唤这个名字,却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声,而段方旬只是那么认真地吻他,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只剩一个衣冠不整到他自己都不忍直视的段宴。到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段方旬好像再也不会放弃他,不会转身离去,而是坚定地朝他而来,向着他靠近,只是这一认知,就将他僵硬的躯体锤炼得柔软,像一个发酵好的面团一般,黏连在了段方旬指掌间。
就当是一个尚未清醒的梦,或者一个不会清醒的梦,与其梦到段方旬的背影,不如梦到段方旬的吻,段方旬的戏弄,段方旬的……段方旬的爱怜。
段宴阖上了眼,环绕着段方旬的脖颈,完完整整地落入了段方旬的梦里。
好梦如旧,此梦无尽。
END
这个绿色软件大家都懂得,反正也只是留个档表明我很喜欢旬宴,值得开本书收藏我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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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旬宴】此梦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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