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机械节肢压在阿帕诺的左肩上。
他说完“泰坦”之后，却再度陷入茫然，无法理解和回应外界的任何声音。人类制造的病毒依然在肆虐，不断攻击破坏仿生人的系统程序。
此时银灰色监控的视野中，除了模糊的画面外，还充斥着无数重叠覆加的程序报错弹框。
自主系统崩溃，程序锁崩溃，逻辑语言崩溃，仿生人机体的一切运行框架都进入更深层的混乱。
在视野中层层叠叠的报错弹框里，他迟缓地注意到中心的那一行报错提醒。
【fatal error C1903: unable to recover from previous error(s); stopping compilation（无法从之前的错误中恢复，停止编译）】
与其他的报错弹框不同，他看到这行文字时，意识便瞬间透过这行文字，看到隐藏在其底层的真实回复。
——无法从之前的崩溃中恢复运行，停止生成指令。
阿帕诺无法思考，但他本能的意识到这是什么：一个藏匿在机体运行框架之外、只有默认系统全线崩溃后，才会激活的无名程序。
而这个无名程序究竟是被谁编写、再藏进他的身体，运行目的又是什么……他都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但很快，那行报错文字就沉没下去，新的弹框自动切换到视野中央：
【error C2440: '=' : cannot convert from 'char [2]' to 'char'（编译错误）赋值运算，无法从字符数组转换为字符】
——（生成错误）运算失败，无法将已损坏的数据组转换为原始数据。
银灰监控看着不断沉没又不断浮现的弹框，忽然明白过来，这个程序并不需要他做什么，甚至都不需要他留存理智去思考，去理解。
这个隐藏程序被激活后，自己便会强制运行。
但它强制运行的目的又是什么？当初编写程序的主人也曾预料到现在的情况吗？
阿帕诺的疑惑没能持续多久，每当程序的运转进入下一轮，他就感觉到自己又拿回了一点身体的掌控权。
这个过程同样让他拾回了一小部分思考能力。
即使不足以让他完全恢复理智，但他也逐渐理解了正在发生的事。
因为自己的不配合和沉默，这些改造体的情绪大起大落，听从上级的命令将他拖出审讯室，准备丢进基地的大型粉碎机中。
审讯室的大门被砰一声撞开，中型马桶甩出黑红相间的金属钩爪，拖着银灰色监控在走廊上前进。
数不清的普通改造体跟在后面，对他投来满怀恶意的目光。
与此同时，在阿帕诺视野中，那个无名程序的运行也进入终末阶段。
【warning C4244: '=' : conversion from 'type1' to '？？？', possible loss of data（编译警告）赋值运算，从数据类型1转换为数据类型？？？，可能进一步丢失数据】
——（运行警告）即将从初始模式1转换为？？？，可能进一步丢失数据。
【warning C4715: '？？？' : not all control paths return a value（编译警告）？？？不是所有的控制路径都有返回值】
——（运行警告）？？？不是所有路径都有恢复的机会。
【warning C4390: ';' : empty controlled statement found; is this the intent?（编译警告）‘；’控制语句为空语句，是程序的意图吗？】
——（运行警告）控制指令为空，这是你的意图吗？
阿帕诺已经理解出这些语句的意思。
仿生人受到严重损伤后的崩溃、停机，都是为了不让机体进一步遭受不可逆的破坏。
这个程序的运行过程就是在唤醒他混乱的意识，强行重启陷入崩溃的机体。
病毒的攻击只能摧毁内部的系统框架，但在受到病毒攻击后强行重启，必然会对仿生人机体造成更严重的损坏。
即使能靠强行重启恢复行动能力，之后也将面临更严重的后果，大概率会导致他的机体彻底报废。
这些词句不止是运行的过程，更是提醒，指引，发问。逼迫他去思考，去给出答案。
这个程序的编写者是谁？
为什么要将他强行重启，即使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坏也必须醒来？
银灰色监控被敌人倒拖着穿过走廊。
他茫然的神态逐渐褪去，低下头，凝视前方正在拖拽自己的人类。
能够预判到可能发生的状况，编写这个无名程序，再植入机体藏匿起来的……当然只有他自己。
被病毒搅碎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无数个仿生人的身影从他脑内闪过。
即使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判断不出那些高兴的、担忧的、关切的声音属于谁，阿帕诺也知道这些面孔对自己而言非常重要——可以让他付出生命去保护的那种重要。
而在那些身影之中，温柔的蓝焰穿过记忆和现实的边界，汹涌地侵夺他的视线，将阿帕诺仿佛隔着一层厚重迷障的意识彻底唤醒。
因为一切尚未结束。
阿帕诺之所以在自毁元脑后，不顾二次损坏仍要强行重启机体，是因为他最在乎的、想保护的一切还处在危机之中。
是他的家园，他的战友，他的前辈和追随他的队员。
以及挚爱。
此刻，重启程序还差最后一步，也是唯一需要银灰监控做出回答的一步。
【error C2006: #？？？ expected a filename, found 'identifier'（编译错误）#？？？最终命令中需要？？名】
——（运行警告）？？？最终命令中需要？？名字。
这个程序问了一个问题：【你是谁？】
阿帕诺已经在混乱中找回自我，即使病毒肆虐，理智濒临崩塌极限，他依然无声而坚定地回答：我是他们的保护者。
我为他们拿起武器。
我为他们而战。
“我是……阿帕诺·戈德沃。”
听到这句话，前面的中型马桶诧异地转过身，迎接他的却是一枚飞射而来的微型高爆弹。
下一秒，爆炸巨响贯彻了091地堡基地的通道，庞大的光和火焰吞噬了改造体，断裂的金属钩爪掉落在地，被银灰色监控一脚踢开。
没有被爆炸波及的马桶正在咆哮：“他妈的……你们抓人的时候不是连plunger的猫爪子都拔了吗！！他又是从哪拿出来的炸弹——？！”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发高爆弹飞进这群马桶脚下，传出一声轰隆爆响，把他们全炸上了天花板。
阿帕诺目标非常明确，轰开一条路后直接朝091地堡指挥室的方向突进，不和这些小兵多浪费时间。
银灰色监控从摔在走廊地面的马桶中间穿过，就在马桶以为他就要这么离开时，阿帕诺却突然转过身，对着他们抬起手臂，说：“这里。”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直到有人看清了监控抬起的手臂，顿时哑然。
——阿帕诺手臂上方的机外覆面向两侧掀开，变形的金属覆面与一部分骨骼共同重构出一柄、最原始粗暴的枪炮原型。
稍微对武器改装有一点研究的人，看到这一幕都要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以身体为原始结构的变形武装就是一次性消耗品，完全称得上封禁级别的自杀式改装，一经启用就不可能还原。
他们还能看到手臂侧面，有十八枚承装着高浓度能源原液的微型子弹，前面空出的两格应该就是前面两次爆炸用掉的子弹位置。
紧接着就有马桶反应过来，银灰色监控这是在回答刚才混乱中的喊话：
——他又是从哪拿出来的炸弹？！
——这里。
阿帕诺现在依然处在被病毒攻击和自毁元脑的双重影响下，但凡他还拥有一点点理智，也不会对着敌人展示子弹位置，路过时狠踹马桶一脚才是总队长会做的事。
重启程序能唤醒的，仅仅是阿帕诺的作战本能和自我认知。
自毁元脑只是他保护巴尔战舰所做的第一步，在切断情报泄露的可能之后，为了防止前来营救他的泰坦队和精英小队出现意外情况，无法安全撤退，阿帕诺选择自毁后强行重启机体。
他不只是俘虏，也可以瞬间变成一根深深扎入敌人心脏的利刃，将陶埃勒最重要的军事地堡搅个天翻地覆。
为了保护他在乎的一切，机体彻底报废又怎样？无法恢复理智又算什么？
阿帕诺向来无所畏惧。
不需要保持理智，也不需要留有退路，他现在的目标就是马桶博士拉文·斐加。
①[“plunger的猫爪子”]：指镶嵌在阿帕诺手部的可伸缩军用指虎（监控泰坦同款），根据本机喜好，指虎前端的圆柱被打磨成了杀伤力更大的尖刺形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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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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