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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宫远徵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忘记那场意味不明的梦境。

他没想到的是,一连好几天只要稍有清脆声响传入耳内,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它,想到那一声温柔甜蜜到连他本人自己都觉得陌生怪异的称呼,始终甩不开、放不下。

如此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勉强压下这种感受。

可那个梦分明在时日的冲刷下褪得愈发的淡,却有如正午时脚底的影子,虽浅得几不可见,但仍顽强地存在着。

若不是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对他动手脚而不被他发现,宫远徵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蛊还是中了邪,怎么都过了两年多,还能记得起那个梦。

‘少爷。’陈伯走进房间,把端着的瓷盘子放在桌上,对他比划道,‘这几天又见你开始心绪不宁,我照你之前的药方熬了一些安神汤。’

“是哪一张药方?”宫远徵皱起眉,给其他人喝的安神汤和给自己喝的可不一样,他才不会费心神去顾别人觉得难不难喝。

‘是少爷专用的。’陈伯和蔼地笑起来,‘知道少爷怕苦。’

“谁说我怕苦的,”宫远徵斜眼看他,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哼,你煮的汤一如既往地难喝。”

‘少爷心善,’陈伯拿走了空碗,把一碟糕点往他那推了推,‘觉得我的汤不好喝也喝了这么多年。’

“知道就好,你做的糕点也是,”宫远徵拈起一块塞进嘴里,一边加快了咀嚼速度一边嘟嘟囔囔,“真是难吃死了,也不知道娘亲怎么这么喜欢吃。有那么好吃吗?”

他说话硬气得要命,手上却诚实,碟子很快见了底。

‘那少爷便少吃些,我知道少爷不爱吃,特意只拿了一部分来。’陈伯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反驳,顺着他说,‘甜的吃多了对牙齿不好,况且少爷还在长身体,要多用些主食才是。’

“啰嗦,用你教我怎么用膳?快走快走,我要浇花了!”宫远徵冷着脸赶他,将药剂倒进水里,木勺搅了搅,“不想看见你。”

‘少爷慢慢浇。’陈伯笑呵呵地打着手语,端起盘子离开了。

宫远徵舀起亮晶晶的药剂倒入碗中,小心走到一侧,把药汁尽数倾倒在花的根部,如此重复三次。

他把空碗放在桌上,半跪在温笼旁,细细观察其中三朵出云重莲的状态。

这三株出云重莲是他培育出的第二、三、四朵。那第一朵在一年前被宫鸿羽要了去,给修炼玄石神功陷入瓶颈走火入魔的宫唤羽吃了。

他不觉得有什么,宫鸿羽为了补偿他特地力排众议,准许他未及冠可入后山,去与同样擅长医理的月公子交流,也许诺了挺多好处,只是可惜他原本想拿出云重莲做的研究不得不推迟。

倒是陈伯和金往耿耿于怀好些日子,碰到羽宫的人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宫子羽第二天如临大敌似的跑来,吭吭哧哧半天,在他们二人锐利谴责的眼神下憋红了脸,留下一堆贵重的礼物就跑了。就连只在兵器制作上和他有所交集的宫紫商也看热闹不嫌事大,揣着她那一大堆未成形的暗器图稿美其名曰安慰风风火火地来,又带着宫子羽送来的礼物风风火火地回,中途帮宫远徵把那些东西丢在了羽宫门口。

这番行事,使得宫子羽以为是宫远徵不愿和他一起玩了——聆听双九年华脆弱敏感少男心事的宫紫商满脸诧异:原来他和你一起玩过吗,我怎么不知道——为此闷闷不乐好几天,哭湿了五个头枕,最后又喜又愁地发现,宫远徵纯粹是忙着跑去后山,懒得搭理他。

夜色渐临,医馆内点起了烛火,风吹拂过提灯,模糊的影子在墙上摇摇曳曳。

宫远徵正把今早新写出的毒方理好,准备第二天配出来在药人身上试,刚拿砚台压住,突然顿住了动作。他微微侧头,耳朵动了动,迈步出了房间走到药房。

他握着腰间的刀柄,站在门口扫视一周,缓缓露出个笑来。

有老鼠来了啊。

他磨了磨牙,有些兴奋,快步走到药架前,挑了几味药材扔进陶罐,就着早前没用完的药汁,重熬了一罐毒汤来。

盖子掀起,浓郁的毒雾在屋子里蔓延开,他悄无声息地退出药房,站在唯一一扇支开的窗下。

果不其然,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少女一跃而出,狼狈地俯趴在地上呛咳不止。

宫远徵蹲下身,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手中的灯笼在地面投下狰狞的阴影。

“你是无锋吗?欸——绝对是了。”宫远徵轻而易举地拦住了少女攻向门面的手,毫不犹豫地往下一拧,看着她骤然惨白的脸色,笑容更加灿烂,“太好了,我正愁明天找谁试新毒呢。”

今夜宫门多的是难以入睡的人,不过宫远徵显然不是那些人里的一份子,破天荒地没有熬夜,怀揣着好心情早早歇下了,还有闲心细致地换了寝衣。

不论如何,能抓到一个无锋,对他来说都是大喜事。

那些旁的阴谋啊诡计啊之类的用不着他操心,他只需要养精蓄锐,明天精精神神地去给那少女上刑便好。

抱着明天可以在耐药性极强的无锋身上做很多之前做不了的试验的美好期许,宫远徵沉沉睡去。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抓住个无锋刺客,梦里又重新上演一番,他自知是发梦,在朦朦胧胧所见中悠然自得。

可梦终究与实事不同,梦里的“宫远徵”在准备亲自押着刺客进地牢的时候,一个侍卫匆匆赶到,“他”回头看,发现那是宫尚角的贴身绿玉侍金复。

‘怎么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疑惑又带着焦急,是为了谁,‘可是哥哥有事召我?’

哥哥?

是说宫尚角吗?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唤过他?

金复不知说了什么,很是急切的样子。“他”仗着是徵宫地盘守卫森严,扔下刺客径直跟着金复走了。

太奇怪了。宫远徵和梦中的“他”一分为二,停留在原地,望着“自己”毫不犹豫远去的背影。

他停滞在此地,以为很快有侍卫把刺客带走。不想竟是从后山偷跑出来的月公子先来一步,把刺客带走了。

宫远徵知道这月公子是个单纯的,却不知道还是个蠢的。一个身份不明穿着夜行衣的女子昏迷在医馆外,第一时间难道不是怀疑有人擅闯徵宫,喊侍卫来抓人吗?怎么急着英雄救美去了。

画面一转,他莫名其妙身处角宫,握着刀柄独自守在谁的房门外,身后屋内传来阵阵拍击水面的声响。

宫远徵更加不明所以,可梦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听见房门打开,“他”忙转过身,头上似乎配戴着金属物件之类的玩意儿,和着动作撞击叮当作响。刚要看到来人,眼前一切就化成了烟雾散开,丝丝缕缕缠绕周身,牵引他到了徵宫。

他在徵宫住的那间房里,朝着窗户的地方放置了一方木桌,一面半身高的铜镜立在桌面。“他”坐在木桌前,对着铜镜耐心地把几缕头发编成辫子,时不时从桌上一个盒子里拣起几个小铃铛、银叶片,一同编入发丝。

怪不得一动就有铃声响。宫远徵恍然大悟,心下却是愈发觉得怪异。

他从来没有在房内安置过铜镜,甚至因为这几年很是忙碌几乎都是在医馆过的夜,徵宫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外什么也没有。

也就更不可能起个大早坐在铜镜前打理自己,有这功夫,他早就在医馆里配药了。如果不是每日清晨有陈伯不嫌早地追在他身后给他梳头挽发,他怕是只会草草用手指梳开睡得打结的地方,拿发带绑了不碍事便罢休。

铜镜中是“他”的脸,看起来却是双颊仍有些未消去的婴儿肥,脸也不似他那般苍白无血色。宫远徵眼尖地看见“他”的黑色里衣左肩上还绣了一枝金灿灿的昙花。

这身衣服,从没见过啊。宫远徵冥思苦想,始终不能想起徵宫内有这么一件衣裳。

这时门开了,陈伯走了进来,对着“他”比划道:少爷这几日还是去角宫用膳吗?

‘嗯,’镜中的“宫远徵”轻笑起来,眉眼眉梢都是快意,用一种他从没想过能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甜腻语气说着,‘哥哥回来了,我自然是在角宫用膳。’

‘看我这铃铛,’那个“他”站起来,手捏起一根辫子晃了晃,‘哥哥昨日新带回给我的,说是外头最走俏的样式,怎么样?’

角公子选的,自然好看,很衬少爷。陈伯笑眯眯地夸赞。

‘当然,’口吻是压抑不住的得意和骄傲,‘哥的眼光就是好。’

“他”穿好了外衣,戴上暗器囊和佩刀便离开,清脆的泠泠声响却是经久不息,伴着宫远徵直到天明。

……这梦,好生离奇。

宫远徵睁开眼,耳畔犹有残余铃声。他直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天花板,才起身洗漱。

这次那种隽永的意味久久留存,比之前更甚,搞得他在对那刺客上刑时差点走神忘了记录下毒药发作的反应。

等逼供完药也试完之后,宫远徵本该一杯毒酒送那刺客归西,可他鬼使神差之下没有这么做,而是喂了她几颗吊命的药丸,叫了几个医师给她处理伤势,把她暂且关在牢里。

“公子,”金往走进来,对他说道,“执刃请您去议事厅。”

宫远徵颌首,摘下因为用刑沾了血污的手套扔给金往。

他在昏暗的地牢待得有些久,艳阳猝不及防撒了一脸,刺激得他下意识眯起眼睛,刺目的亮光在眼睫缝隙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电光石火间产生的念头。

宫远徵脚步更快,边走边思索骤然生出的想法。

那刺客招供了来宫门是为偷百草萃,无锋无缘无故着急忙慌地派一个魑来偷百草萃做什么?定然是有什么对无锋十分重要的人物需要解毒……

既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

“不如让她把百草萃带走。”宫远徵想到这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一句,他几乎是以为自己不小心念出了声。然而他偏过头,才发现说话的人并不是自己。

长老殿,议事厅内,宫尚角坐在下位首座,唇角带着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缓声说着:“无锋在几乎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派人来偷百草萃,我想大约是无锋的高层,甚至有可能是无锋的首领中了毒,唯有宫门的百草萃能救命。既是如此,我们大可假装没有逮住刺客,让那刺客带走百草萃。”

“尚角的意思是……”雪长老摸着胡须若有所思,“我们要策反那个刺客吗?”

“不,”坐在他旁边的宫远徵这时开了口,轻柔的嗓音无端令人头皮发麻,“有些事情,不需要策反,我也能让她乖乖去做。”

宫尚角笑而不语,显然,他与宫远徵不谋而合。

“远徵竟是放过了那个刺客吗?”宫鸿羽有些惊讶地望向他,“若是按往日你的习惯,此次尚角的计划可就实现不了了。”

“许是我与角公子心有灵犀吧,”宫远徵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宫尚角身上,嘴角翘起,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在来的路上,我亦是想到这样运作的可行性。”

他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失常举措归于辨别好坏的直觉使然,不愿去深想其余缘由。

“那便交给远徵了,”宫鸿羽拍板定案,脸上欣慰与激愤之情混杂交错,“我宫门与无锋枕干之雠,刻骨崩心,八年前的宫门族人流出的每一滴血,誓要从无锋身上一一讨回!”

转眼间,徵宫那棵老槐树花开又花落,挂满枝头的绿叶化作金色蝴蝶飞遍满院。山谷的秋天来了。

宫远徵静静倚在门廊边,看着金往和陈伯一人拿着一把大扫帚扫秋叶。天气渐转凉,他向来是贴不上什么秋膘的,在抽条的年龄里越发消瘦,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淡青色血管若隐若现,衬得他愈发苍白。

常年试药令他体内流淌的血都带上些药性,不怎么怕冷热。山谷湿气重,冷得明了,旁人都穿上了厚厚衣裳,他也还仅着两层单衣,看起来便只有薄薄一片,掐腰的腰带紧束着,弧度窄得惊人。

陈伯把叶子扫成一堆,撑着扫帚看自家怎么喂都喂不胖的小少爷,忧愁地叹了口气,默默盘算起这个秋天该做些什么养身子、开胃的膳食。

宫远徵凝望着槐树粗糙的树皮,思绪不知怎的从将火药与暗器相结合的图纸转向昨夜的梦寐。

自他调了药让那刺客记忆紊乱,拿了特制的百草萃回无锋复命那天起,每一晚他都能梦见宫尚角。

或者说,是梦见另一个他。这么说不过是因为那个“宫远徵”成天和宫尚角黏在一块,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显得宫尚角才是他梦里的主人公。

那些梦越来越连贯,越来越真实,从之前那种乱七八糟令人毫无头绪的片段,成了看百戏似的一回合接着一回合。

他梦到当年七岁,于角宫廊下偷看时宫尚角发现了“他”,被叫到宫尚角面前,成了宫尚角的弟弟。

梦到“他”从徵宫搬到了角宫,和宫尚角抵足而眠,深夜二人中常常有一个遭噩梦困扰,另一个便会起身,生疏地安抚。

梦到宫尚角教“他”练武,“他”学不会,大着胆子冲宫尚角撒娇,得了纵容就越发放肆。

梦到“他”年龄小握不住梳子,宫尚角一连好几天向陈伯讨教如何给小孩挽发,日子久了,“他”的头发从鸡窝式的马尾,变得花样越来越多。

梦到宫子羽和“他”争吵,宫尚角问都不问就说“他”年龄小,无论如何宫子羽这个做哥哥的应当礼让。

梦到宫尚角千辛万苦过了三域试炼,“他”对着清减许多的宫尚角人生头一次哭出来,哭了整整一晚上。

梦到宫尚角挑起角宫重任,要常年出外务不能陪“他”,“他”在宫门前边落泪边送,硬生生跟到门口,不住喊着哥哥早日回来。

梦到宫尚角回来,给“他”带了一大堆新奇的玩意儿,于是近半个月的思念之苦瞬间烟消云散。

梦到“他”得了出云重莲的种子,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宫尚角。花开了不得不被宫鸿羽要走时,气得每天都要咒一句羽宫。

梦到宫尚角被刺杀濒临死亡,“他”哭得肝肠寸断,还要稳着手给宫尚角扎针止血,惊得宫尚角挣扎着醒过来要给“他”擦泪,才勉强止住抽噎。

梦到宫尚角一次出外务整整一个夏季,错过“他”的生辰,伤心得以为宫尚角是失踪了,宫尚角回来后仍心有余悸,日日不离身地跟着,直到宫尚角向“他”保证不会有下次,再有也会定时传信于“他”方作罢。

梦到有一年生辰礼物是一把长命锁,上面的铃铛叮当,声声清脆,是为锁“他”长命而来,锁“他”岁岁平安。

梦到宫尚角以为“他”对长命锁的爱不释手是因为喜欢铃铛,于是下一次出外务回来,给“他”带回了一整箱铃铛。“他”左思右想最后是陈伯帮他把铃铛编进头发,笑着比划说这样角公子远远就能知道来人是“他”。

梦到宫尚角名声远扬,珍器重宝琳琅满目如江水涌进宫门财库,“他”的衣物、抹额、头饰样式也越来越多,被宫紫商酸溜溜地戏称“他”才是宫门大小姐。

梦到徵宫常冷清,角宫铃声响不停。

梦到宫门影成双,宫尚角不在时“他”便形单影只孤身一人。

‘我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幸好有你。’

‘学不会也没事,有我保护你。’

‘远徵弟弟莫要发愁,哥哥在学了。’

‘远徵弟弟年龄小,不懂事,子羽弟弟看在你年长他三岁的份上,道个歉吧。’

‘别哭啊,辛苦三个月的人是我,怎么远徵弟弟先哭成小花猫了呢?’

‘哥哥答应你,不会再有下次。’

‘拉勾好不好?以后,我们不会分开这么久了,最多一个月,哥哥就会回来陪你。’

‘远徵弟弟要长命百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我见远徵弟弟喜爱铃铛,买了许多,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这次回得急,买的品相都不怎么好,下一次,哥哥给你专门打制一些。’

‘远徵弟弟……’

‘远徵……’

哥哥。尚角哥哥。

哥。

‘哥——哥!’

梦境飞速变幻,在一句撕心裂肺的“宫尚角”中戛然而止,宫远徵惊出一身冷汗,发觉自己是真的喊出了声,在尚处深夜的黑暗中久久无法平息惊惶。

他辗转反侧好一会,才重新入眠。

这一次没再有什么魇住他,那梦境通人性似的体贴入微,再梦见的是那个“宫远徵”站在宫门长长的石阶尽头翘首以盼,等着哥哥踏马归来。

也算是应景。他拉回了乱飞的心神,看看天色,觉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出了徵宫,往大门方向去,金往忙不迭和陈伯告了一声辞放下扫帚跟在他身后。

今日他之所以在徵宫无所事事看金往和陈伯打扫庭院,便是因为要去送宫尚角出宫门。

这也是宫门不成文的规矩了。凡是亲族外出理事,同辈、小辈必相送。

“远徵弟弟,”宫尚角见他来,弯唇笑起,熟稔地念出那每次都会提起的问语,“可要我帮着从外头带些什么回来?”

他许是怜宫远徵年纪小小孤苦无依,每每出宫门办外务前总会特地问他:远徵弟弟可要带些什么?

他每次都摇摇头,回答说,不用。

这一次,宫尚角也照例问了他。他本该如旧答一声,可不知怎的在此刻忽然想起了梦中的铃铛响,于是原本说了上百次的应答鬼使神差地从舌尖咽回肚里,转而脱口而出:“如若方便的话,尚……尚角哥哥给我带一些小铃铛吧,要扁圆的,不要钟状。”

这是宫远徵第一次向宫尚角索求什么,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喊宫尚角哥哥。

宫尚角明晃晃地对此感到讶异,但仅是片霎间转瞬即逝了。贯来冷肃的眉眼舒展开,穷冬酷寒顿时化作泠泠春温,他点了点头,没有问宫远徵缘由,只是保证会为他买回。

他很快翻身上马,驱着那匹黑骐踏踏远去,宫远徵站在原地有些怔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发觉自己头一次如此期待一个人回来。

时年秋,衰草意,冷风瑟瑟,一向畏寒的宫子羽已经裹成了个毛球,宫远徵来送时原本只着两件单衣,回徵宫的时候,身上已披起一身厚重斗篷。黑缎面织金锦,白狐细绒缀领,金装玉裹招摇华丽,图样不是徵宫一贯低调的昙花暗纹,是金银线穿绣白玉珍珠的月桂缠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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