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时间01：30am，深夜。
琴音结束每天必备的吹奏练习，这才活动了一下有些麻痹的小腿和脚掌。
她疲惫地从地下室上了二楼卧房，连鞋子都没有脱，就这样一头埋进柔软的真丝蚕被里。
沉重的眼皮上下打着架，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将拖鞋摆正在床边、钻进被窝，然后缓缓合上了眼。
琴音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好像变成了久美子手中的上低音号，每天都和她待在一起。
她看见久美子上了高中，换上深棕色的新校服，在镜子前挽起可爱的棕发卷发，摇晃着短短的马尾辫，踏入北宇治高中的校门。
她看见久美子走进吹奏部，在一个眼熟的、戴着眼镜活泼学姐的引领下，再一次选择吹响她的上低音号。
她看见，久美子跟丽奈成为了亲密的朋友，即使在那样情况复杂的吹奏部，也依然选择在与前辈的独奏选拔中为丽奈应援。
她看见乌烟瘴气着争吵的吹奏部、踏上正轨的吹奏部、打进全国的吹奏部、止步于关西赛的吹奏部。
她看见很多人的眼泪和不甘，看见毕业的前辈各自踏上征程，然后郑重地、期待地、满怀憧憬地，将部长的位置交给久美子。
画面一转，她又看见真由不停地说着要退出选拔，丽奈冷漠又模糊的脸，沉重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看见久美子也站上了曾经丽奈站上过的舞台，眼睁睁看着独奏权拱手让人，她看见大别山上哭泣的丽奈和久美子，看见北宇治终于在全国大赛上夺得梦寐以求的金奖。
所有人都在笑，可是她觉得好悲伤。
泪水浸湿了枕头，琴音的手紧紧地揪着被子不放，她的眉头紧紧地蹙着，终于像中了邪般猛然从梦中醒来。
窗外有鸟叫声，金色的阳光洒进卧室里的精致小阳台。英式的卧房宽敞又明亮，蓬松的黑发凌乱地垂在胸前，她掀开被子踢踢踏踏地走向洗漱间。
好像梦到了另一个时空久美子的故事，琴音好笑地摇摇头，不自觉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镜子里的女孩，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
*
“早上好菅原前辈！”
“早呀。”
“早上好啊琴音学姐～”
“嗯，早上好。”
琴音挂上招牌式的完美微笑，向对她问好的低年级生们一一挥手。
独特的魅力和气质、优越的家境和外貌，以及鲜有人及的吹奏技艺，几个月吹奏部的部员们已经全数了解。
“琴音学姐，又温柔又优秀，嘶——”
小雀在一旁抱着臂，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沙里激动地点头附和：“我懂我懂。”
弥生绑紧脑门上红色的发带，苦恼地说：“哪天也去做个琴音前辈的同款卷发好了～”
叶月走进部室，正巧听见这段对话，她抖了抖唇，心想：单纯的雏鸟们，怕是没经历过琴音的毒舌吧。
“都到齐了吗？分组练习前先合奏，来吧。”
泷升站在讲台上，抬起手来摆好指挥的姿势。
部员们立刻正襟危坐，预备合奏。
可以看出泷升的不满，众人在他的指挥下一刻不停地吹完了《一年之诗》。
……十遍。
“真的好累啊。”彩月小声抱怨：“泷老师也太疯狂了。”
一旁的小绿听见这话，煞有介事地摇摇头：“这才哪到哪儿啊，你们是没见过两年前的泷老师。”
“还在窃窃私语，离关西赛只剩五天了，这就是你们全部的实力吗？”泷升微微提高音量。
小绿一抖，连忙坐直身子。
合奏效果不佳，部员们也很焦心，隐藏的问题没有解决，久美子始终忧心忡忡。
这件事明明谁都没有错，可最令人担忧的境况还是发生了。
“今天先练到这里吧，大家休息一下。”泷升垂下手臂，像是终于意识到气氛的压抑，开口叫了停。
他推开部室的门，独属于夏天的燥热之气瞬间袭满全身。
“小号组的大家，我们再练练吧，都把乐器拿起来。”丽奈走到台前，一字一句地说：“刚才第三遍和第八遍的吹奏明显乱了节奏。”
“啊……还要练吗……”
“真的很累了……”
“想先休息休息呢……”
丽奈无视反对的声音，自顾自道：“还有你菅原同学，请不要将音色吹得太突出了，这很不协调，还有音量也要控制一些，这是小号组，不像大号组那样人少。”
琴音抬眸看了丽奈一眼，沉默片刻，轻声说：“是。”
“那个，高坂前辈。”浅仓玉里举起了手：“大家都很累了，可以先缓一缓吗，哪怕是五分钟也好……”
她金色的双马尾耷拉下来，海洋般的水蓝色的眸子也失去光泽，看起来已经很疲倦了。
丽奈提高音量：“是吗？想休息的人，请不必为自己的无能和不满找借口，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丽奈。”琴音忍不住蹙起眉：“也不用这样敏感吧，玉里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久美子急急地站起身来：“丽奈，五分钟而已，太着急也是吹不好的。”
小日向梦也忙解释：“抱歉高坂前辈，是我们太不安了。”
“不安?为什么。”
“这个……”小日向梦咬着唇，还没有说话脸颊已经红起来。
秀一也道：“高坂，连泷老师都发话说休息，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他面无表情：“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实力强劲又体力充沛，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大家吗？”
“吹奏部不是你家开的，想夺金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愿望，别太自私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撞，眼神中都冒着火星子，部员们却都焦虑地看过来，久美子急得手足无措。
“我知道了。”琴音叹了口气，努力保持冷静。
她转头对小号组的部员们柔和地笑笑：“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现在的辛苦练习绝对不会白费，大家，一起来挑战极限吧。”
“吹得最好的人——”她眨了眨眼：“明天中午会奖励菅原牌自制便当哦！”
“诶——人家也想要嘛！”小雀惊呼一声，撅着嘴撒娇道：“真好啊，小号组。”
部员们都笑起来，气氛有一瞬间的缓和。
久美子松了口气，幽幽地长叹一声。
她朝秀一摇了摇头，示意他少说几句。
秀一明白久美子的意思，他别过脸去，目光落在手中的长号上，没有再看高坂丽奈一眼。
门外，泷升并未走远，他用宽厚的大掌抵了抵鼻尖的眼镜，不知道在想什么。
*
【北宇治干部笔记】
距离关西赛还剩三天，今年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呢哈哈哈哈哈哈。——黄
昨天和今天的合奏都很完美呢，泷老师的笑容也多了起来。——黄
哎呀，琴音的便当真的做的很好吃诶，不过居然给社团里的所有人都送了一份，真不愧是菅原氏的大小姐啊！托她的福，部里的怨气都消弭了不少。——黄
泷老师说，明天放学要留下开会，不要忘记了哦。——黄
……喂，你们好歹说说话呀。——黄
收到。——冢
知道了。——高
丽奈将干部笔记递给久美子的时候，三人已经坐在空荡的教室里等待开会了。
久美子看着简洁的两句回复，暗自叹气。
秀一和丽奈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即使见面也是互不搭理。
久美子有心劝他们和好，但是一直找不到契机。况且现在关西赛将近，每天光是训练就已经耗费了大量精力，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思去考虑别的事情呢。
她正垂着头沉思，身边冷不丁地传来一句：“抱歉，我来迟了。”
“啊，没事的泷老师。”三人立刻站起来。
“坐。”
三人坐成一排面对着泷升，久美子一愣，后知后觉地发现座位的安排很像面试和审讯。
“前两天我不在的时候，副部长和领队，你们曾经发生过争吵吧。”泷升开了个头。
“啊！这个……”秀一磕巴起来。
“没有。”丽奈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秀一略带不满地瞟了她一眼。
“我都听见了。”泷升沉下脸：“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一直在思考，这究竟是谁的失职。”
不好，泷老师要生气了！
久美子“蹭”地站起身来：“对不起泷老师，这是我的错，是我——”
泷升做了个手势，制止久美子继续说话。他的镜片反射出弧光，微卷的发看上去有些凌乱，眼下乌青，神情倦怠。
“部长，你已经很努力了。”他说。
“不……我……”久美子难过地捂住了嘴。
“是我的错！”秀一见状连忙揽过罪责：“作为副部长，我太冲动了，不能管理好部员，遇到困难也只会意气用事，是我——”
丽奈咬着唇：“我也有错。”
她沉默地坐在中间，长长的发随着低头的动作松松垮垮地垂在胸前。
椅子拉扯的声音刺耳地响起，泷升忽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三人。
然后，他深深鞠了一躬。
“只顾着一味地前进，对大家的情绪视而不见，总想着依靠学生，无形中将压力都堆在你们三位的身上。”
“是我这个顾问的错。”
“即使争吵，你们也依然将社团的所有工作做到最好，从未向我抱怨，总是吞下苦楚，带领着北宇治吹奏部一步步走到今天。”
“现在，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师想再一次恳请你们，回想我们吹奏的初心，然后，不遗余力地、千次万次地再和逆境抗争吧！”
“泷……老师……”
只一瞬间，丽奈的眸中便蓄满了泪水。
【然后，下一首曲子即将奏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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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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