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世界悄寂无声。
白茫茫的物什落在肩膀和发顶，很快堆起一小座矮山。
久美子伸手替小奏扫开这些雪片，戴着针织手套在这个泪流满面的后辈的脸蛋和耳朵上都揉搓两下。
“好啦，别哭啦。”
“可……可是……”小奏颤抖着声音:“人家忍不住嘛！”
“哈哈哈。”久美子很轻地笑起来，弯弯的唇角像夜半澄黄的小月亮。
“来年，小奏就是三年级的前辈了，如果还是这样哭哭啼啼的话，小心被后辈们取笑哦。”
小奏立刻止住眼泪，哼哼唧唧地拉着久美子的手摇了摇：“久美子学姐……”
她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任性，她低低的眸光落在厚实的雪地里，暗了暗，倏忽间又亮起来。
“学姐，毕业快乐哦。”
黑短发的少女哽咽着抽了抽鼻子。
未等久美子回答，不远处，一道清甜的嗓音盖过小奏的声音自校门前传来。
“喂～久美子～”
菅原琴音攥着黑色卷筒装的毕业证书，上头朱红色的丝带迎着冷风瑟瑟飞扬，鲜艳又好看。
她呼唤久美子的声音不高不低：“我先走喽，春天再见呀——”
她乌黑的发映在白的发亮的雪景里，像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小小的酒窝可爱地镶嵌在脸颊两侧，看得人心醉。
“嗯！毕业快乐！”久美子祝福着，很快又急忙应了一声：“春天见！”
两人隔着人流挥手。
目送着琴音上了车，久美子才转过身来，温柔地拍了拍小奏的肩膀，目光触及后辈冻得通红的指尖，她歪头想了想，又将手套取下来塞在她手里。
乖巧地将手装进手套，暖流很快席卷小奏全身。
梨梨花刚刚送走一些关系亲密的三年级前辈，此时才姗姗来迟。
“部、部长……”她大口喘着气，哈出的白雾在空气中转瞬即逝，布满雀斑的小脸蛋皱巴巴的，表情痛苦。
“那么，剑崎部长，久石副部长，北宇治高中吹奏部就交给你们了。”
久美子郑重地躬身。
小奏与梨梨花对视一眼，两对眼窝都沁着热泪。宝石般透亮晶莹的眼珠，在盈盈泪花中闪烁着似梦似幻的清光。
什么话也没有说，两人将腰弯得更低。
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
可积蓄的白物依旧厚重，乐福鞋踩在松软的地面上，一串串脚印越来越远。
然后，又是一年春。
*
“各位新生，欢迎大家来到北宇治高中！”
"我是吹奏乐部的部长——剑崎梨梨花，祝贺各位光荣入学！"
梨梨花高举双手，细而长的指挥棒在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
她的嘴角噙着自信的笑，卷曲的发温柔地搭在两肩，额头光洁又饱满。
肘关节带动胳膊一上一下，阶梯上瞬间响起欢快盛大的欢迎曲。
“哇……是吹奏乐部！”
“好酷！！！”
越来越多的新生聚焦在阶下，妙音过耳，手指和前脚板竟也不自觉跟随节拍起舞。
曲子**过后，音调趋于舒缓，鼓点忧郁又淡然，众人微微眯起眼来，感受着阳光洒在面部的温暖和樱花拂过的清香。
然而，意外总是突然的。
美好的氛围中，不知道是谁吃坏了肚子，节节音符中竟然混进几个屁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声音更大更密集了。
憋笑憋得辛苦，嘴里也跟着使不上力，小奏颤抖地抱着上低音号，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站在对面的贵水卓面色痛苦地捂着肚子，大汗淋漓地吹出一曲又一曲难听怪异的调子。
画风骤变，梨梨花洁白的额头冒出冷汗，指挥的手指也渐渐乱起来，部员们慌慌张张地跟着拍子调整节奏，于是乱上加乱。
适时，低音提琴独奏，整个乐部音量骤减，安静的空气中，骤然传出一句：“糟糕！忍不住了！”
贵水卓面如土色，抓着小号就向洗手间奔去。
音乐戛然而止。
台阶下断断续续地传来几声偷笑，新生们的表情都有些尴尬和微妙，也许是为了替吹奏乐部保留一丝尊严，她们很快地鼓了几下掌，然后装作若不其事般结伴转去了其他社团的铺面。
只是背过身去，声音不小的窃笑需要用手来遮掩。
啊……完蛋了。
当时的小奏心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
【北宇治干部笔记】
明天是新生入学的第一天，好期待！我们会大放光芒吧！——梨
唔，总之，有了去年的全国大赛金奖傍身，招新部员的事情应该完全不用愁了吧？（笑）——奏
今年会有怎样的孩子入部呢，大号组真的很需要实力者啊……像……琴音前辈那样的。——美
上低音号也要！！！——奏
双簧管也要！！！——梨
……
“失败！大失败！”
小奏狠狠蹙着眉，用力地将干部笔记合上，“啪”地一声甩在光滑的桌面上。
笔记本顺着惯性在桌面旋转几圈，然后飞出去掉在了地上。
“算啦小奏。”
“贵水君不是故意的，他也自责了很久很久呢。”
梨梨花叹了口气将笔记本捡起来，动作轻柔地拍了拍灰尘。
“这下要头疼了，不会没人愿意来了吧？”
铃木美玲叉着腰站在一旁，高挑的身形在夕阳下映出很长一片阴影。
梨梨花面色凝重地咽下一口唾沫，对两人道：“副部长，还有领队，总之，先按照往年的惯例将宣传册发下去吧。如果效果不好，大家再一起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部室的门被推开，温和细腻的男低音自三人身后传来。
“连灯都不开。”泷升一手提着包，另一只手将电源开关按下。
他转眸望了望窗外即将落下的残阳，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语气淡淡地问：“今天的宣传欢迎仪式还顺利吗？”
部室一瞬间亮堂起来，三人同时打了个哆嗦。
“啊……嗯！”梨梨花最先反应过来，面色如常道：“完全没问题呢，泷老师改编的曲子很受好评哦。”
“是啊是啊！”小奏连连点头：“就算是冲着泷老师，也会收到不少入部申请的！”
“嗯。”美玲简短地应了一声，心虚地转移视线，举起手对着空气竖了个大拇指。
“这样啊。”泷升微微扬起笑容：“那我就放心了。”
脚步声远去，部室里又暗下来。
三人走在校园里，气压低沉，谁也没有再说话。
*
“这是我们吹奏乐部的宣传册，有兴趣看一看吗？”
走廊上，梨梨花拦住几个说说笑笑的一年级生，一脸真诚地将薄薄的册子递了上去。
“啊……”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吹奏部啊……”
没人去接那本册子。
“哦——”其中一个长发的女生似乎是想起什么，心直口快地蹦出一句：“是那个——糟糕！忍不住了！”
这话像是按下了什么有趣的开关，女孩子们顿时笑作一团。
梨梨花的脸一瞬间红了。
“额，啊，那个是……”她支支吾吾地，目光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请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身侧突然传来一个清晰又雄厚的声音。
梨梨花还没有抬起头来，手中的册子已经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抽了过去。
几个女孩子同时一愣，下一瞬，宽阔高大的身躯已经欺上前来。
蓦然对上一双阴郁凶狠、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深褐色的雀斑密密麻麻镶嵌在脸庞两侧，不好惹的表情满脸写着：“不想看就滚。”
方才说话的长发女孩儿结巴地连连后退：“啊……是！”
“对不起——”
话音还没落下，几人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梨梨花僵硬地仰起头来，这才勉强看清来人的脸。
打理得很干净的红棕色直发，刘海有些长，碎发微微遮住眼睛，与她别无二致的褐色雀斑瞧着亲切又可爱，身型板正，结实有力，看起来气息很足的样子。
虽然一脸凶相，可梨梨花却不怎么害怕，因为她总觉得，男生冷漠的表情下，好像藏着波涛汹涌的忧郁与难得一见的平和。
再说了，能帮她解围，一定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吧。
小奏和美玲刚刚在三楼的教室发完宣传册，此时正带着几个有意愿入部学习的新手向梨梨花汇合。
生怕好不容易拉来的人反悔，两人对着战战兢兢的孩子们说尽了好话。
“新手也没有关系的，前辈们都会耐心教学。”
“部里都是很友好很善解人意的吹奏爱好者呢！”
“放心，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不会有奇奇怪怪的臭男生哦。”
“我们去年可是……”
“我要入部！”
然而下一刻，男生的声音炸雷般在梨梨花耳边轰然响起，整条走廊都回响着他那荡气回肠的宣言：
“我要带领北宇治吹奏部——”
“击溃龙圣学园！！！”
短暂的耳鸣过后——
梨梨花：“诶？”
小奏与美玲：“诶？？？”
一年新生们：“诶？？？？？”
【然后，下一首曲子即将奏响。】
久等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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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番外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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