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客人！欢迎来到满金市第一百货。”
作为城市的地标性建筑，“满金市第一百货”承载着数代满金市人的回忆。空中计程车落脚于百货中心的顶层花园——于年初翻新，特别加设了空中计程车的专用下客区。夜晚是客流量的高峰时段，训练有素的宝可梦驾驶员们依序飞入车站，接送客人后有条不紊地离开。听闻“晕车”状况，接待员特别允许空车不必立即离开，腾挪到一处角落即可。“多谢。”连城听见渡说。
“自空中计程车投入使用，时常会有这类情况。还请您的女伴好好休息。”
女伴，连城在心里咀嚼着这一形容。余光影子落下，竟是“驾驶员”大比鸟向她靠近，口中犹犹豫豫地叫着：“比……”
它看起来很内疚，连城想。
“我没事。”她揉了揉小叶子的脑袋，将它放到一边，探身抚摸大比鸟的羽冠：“你的技术很好，是我……太糊涂了。”本想说恐高，没来由地排斥这一说法，“我呀，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可不是你的错啊。”
渡走过来，同样予以宽慰，手上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纸币，妥帖放进大比鸟胸前的扎口袋里：“多谢你，再等我们一会儿可以么？”
“比~”
连城盯着他的侧脸，口中问道：“为什么要再等一会儿？”
渡反问：“你好些了么？”
“我，嗯，我再坐一会儿吧。”
并非身体多么不适，只是难得，不，极难得有这样的时刻——青年倚在门边，神态与姿态俱透出一点松弛感。他的灰眸眺向远方，眉骨与眼窝处暗影分明，英挺的面孔仅隔着一面窗，一伸手便能轻轻盖住。连城调整坐姿，有暖暖的晚风灌入车厢，灌入她的胸腔，灌得心脏飘忽着膨胀、膨胀。做梦似的，她想，忽地察觉指尖传来一线疼痛。恋恋不舍垂下眼去，只见叶伊布一脸郁闷地咬着她的手：“布……”
“你有点不懂哦……”
她轻声说着，手指抽开，托着小家伙的腋下将它抱起来——吧唧，往它的额前亲了一下。叶伊布：“布！！！”
它的前爪虚虚地挥了一下，幅度很小，是没有一点攻击实质的。渡侧目瞧来，眉眼线条有极细微的改变，连城认为他在笑的可能性约有绝对零度的命中率那么高。
“叮铃铃~~”
默认铃声响了，“松叶”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渡点一点头，走开。连城一边摁下接听一边想，他可真是没必要的识趣……
“你没事吧？我听说你——”
松叶劈头便问火箭队的情况，大约是馆主内部的信息渠道，连城觉得他的紧张些微超出必要，毕竟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我没事呀。”她好言道，“渡君在这边呢，一会儿我就去做笔录了。满金市的治安很好，我想火箭队不敢乱来。”
“好吧。”松叶谨慎地说，“你先安顿着，后天我和母亲会来看你……”
连城并不觉得有必要，但她不讨厌被关心着的感觉。叶伊布窝在她的膝头舔爪子，她心情很好地举起电话：“小叶子，和松叶说晚上好~”
“布~~~”
渡未走远，只是寻了天台的最边角处，手肘压着栏杆眺望远方。连城走近时，见他的左臂缠着一条小迷你龙，通体透着珍珠般的光泽，此时正就着渡的左手吧唧吧唧吃着宝可梦冻干。听见脚步声，宝可梦充满好奇地抬头，黑眼珠水灵灵的，它的雪白鼻头沾满了黑色的食物残渣：“mi~”
连城停步，生怕吓到了这天真无邪的小生灵，但小迷你龙显然不怕她，扭着身子叫：“mi~mi~”
“你好呀。”连城招呼着，“小可爱，我是不是耽误你的吃饭时间了？”
“mi~！”
走向天台时，渡短暂地抬了一下手，目光闪烁。连城明了他的犹豫，轻松地笑了笑：“没事的。”
学着渡的动作，她将手搭在了齐肩的不锈钢栏杆处。晚风吹来，小小的满金市又被纳入她的眼中——垂暮的紫红云霞之下，霓虹与灯光已点缀街了区。从大厦顶层向下眺望，高的低的，圆的尖的，一处一处的景观被安放在眼底，而她的心中不再升起恐惧。
“我想我并不恐高，只是……嗯，有些可惜。也许我没办法像你一样，乘着宝可梦在空中飞行了。”
许是天色暗沉的缘故，渡的侧脸显出几分忧郁似的黯然：“或许，会有机会。”
“你在安慰我吗？”她笑起来，“谢谢。借你吉言，也许有朝一日我真的可以克服这个——‘恐飞症’。”
一秒内她看见了渡的笑容，很轻微，但确凿。连城微微启口，话头在舌尖打了个滑儿，背后有人喊道：“两位，这是你们的计程车吗？”
一对夫妇似乎刚刚结束购物，母亲抱着牙牙学语的孩子，父亲与哥达鸭分别提着两只大尺寸的购物袋。“实在冒昧。”男人以些微抱歉的口吻说道，“如果你们不打算坐车，我们想……”
“我们刚来。喂——大比鸟司机——这单生意你接不接？”
大比鸟从车厢顶探头，高亢地回了一声：“比~~~”
“嘿，它说可以。”连城说，“等等我啊，我的包包和外套在车厢里。”
夫妇双双松了口气：“多谢您了，否则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连城将外套挽到手臂上时，哥达鸭“嘎啊”地叫了一声，拾起一张掉落的纸片。“您的东西掉了。”妻子提醒着。渡从她的手中接过，目光一扫，略顿了顿。连城说：“什么？”
她专注于应付卡住的背包拉链，好不容易捋顺了一条，载着夫妇的计程车已远远飞走。连城检查挎包，确认证件、钱包与手机俱在，扭头问渡：“她说我丢了什么？”
“这个。”渡递给她一张名片。
连城看着名片上的署名：阿兰·西尔佛，哑火了。
“这个嘛。”她将双手背到身后，“如果你不想，我可以扔掉的哦？”
渡：“…………”
连城有理由相信，假若她不发话，渡大约可以沉默一辈子。可眼下她有的是耐心，他越是沉默，她越是迫切地瞧着他，双眼灿然发亮。
“叮铃铃~~~~~~”默认铃声再度响起，不合时宜。
连城蔫了，而后意识到铃声的主人是渡。他也用默认铃声？这一无意义的巧合令她的心头涌起一点无意义的快乐。电话那头，大约是警察局的同伴询问为何两人未到，渡说：“一些意外状况……”
连城哼了一声，从他的手中拿走名片。渡同电话那头说着话，给了她一个稍显无奈的眼神。挂断电话后，他问：“如果你没有别的打算，现在去警局可以么？步行五分钟就到。”
“我——都来这里了，能有什么别的打算？”
“比如，或许你想吃些东西。”
连城的肚子颇给面子，话音一落，极响亮地“咕噜”了一声：“……是，我是想吃些东西。我有多少时间？”赶时间的话，要不到便利店买泡面吃好了——
渡愣了愣，很快了悟似地，皱了一下眉头：“不，没关系。你可以挑选你喜欢的餐厅，我会等你。”
连城眨了眨眼：“只是等着？”
“……我不饿。”
“小迷你龙不能一直吃冻干吧？其他宝可梦也不饿吗？”
渡一声叹息，认输似地：“好吧。”
满金市百货内有大大小小的餐厅，各色菜系均有染指。连城想渡大约甚少胡吃海喝，抑或他对玩笑全无自觉，当她指向一家高档次的关都料理店时，后者抬脚便向里走，惊得连城一伸手拽了他的斗篷：“你真去？”
渡抬头看看牌匾：“怎么？”
“我开玩笑的。你看，博士他们在警局等我，我怎么好意思吃大餐？”
渡微微皱起眉头，似乎陷入思考。连城叹了口气，转手指向彩旗飘飘的对面：“卡那兹拉面，行不行？我们速战速决。”
饭点刚过，拉面店内恰好离开一批顾客，显出几分空荡感。连城抱着小叶子在柜台前看菜单：“我要卡那兹招牌拉面，宝可梦套餐……能量方块拉面？好呀，我要五份。小食要海苔、烤海鲜肉、薯条和树果色拉。多少钱？稍等一下。”
她蹲下来，将小叶子放在地上，这才得空去掏钱包。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指间夹着同样面额的纸币。连城愣了一下：“不用……”
“我请你。”渡说。
扎着可可多拉图案头巾的收银员扑哧一笑，收下渡的纸币：“小姐，您就别和渡先生客气啦~”
“我有五只嗷嗷待哺的宝可梦。”连城嘟囔，“这可不太好意思……”
渡牵动了一下嘴角，长指在数码菜单上滑动，最终选择了同款拉面与宝可梦套餐，看来他今日携带的宝可梦仅有小迷你龙、快龙与一只化石翼龙而已。
“有隔间么？”他问店员。后者指向一处盖着垂帘的角落，垂帘上刺绣着翩翩一对狩猎凤蝶。
“坐吧。”连城仍打量着那缠缠绵绵的刺绣时，渡说。
耿鬼自来熟地往桌首坐，其他宝可梦俱堆在了小隔间的边角，与两名人类拉开距离。小叶子跳到一张凳子上，奈何够到桌子勉强，连城从外头挪了一张高脚婴儿椅来：“坐这里吧。”她瞧着那小叶子陷在婴儿椅中，前脚搭着防跌护手，当真如小婴儿一般，一时憋不住笑：“可爱，我是说可爱！你别生气——”
系着围裙的长鼻叶服务员在小叶子发作前推门而入，小小的手举着大大的托盘，内里装着缤纷的宝可梦拉面套餐，鲜香扑鼻。宝可梦们显然也胃口大动，几张面孔埋入黑瓷汤碗，呼噜呼噜的吞食声一时间不绝于耳。只有小叶子保持着文雅姿态，凑到汤碗边，小口小口地吸啜着，不时停下，前爪擦过嘴角，再低头仔细舔舐干净，绝不教任何一滴面汤在毛发间残留超过一分钟。
连城单手托腮，看得有趣的同时，被食物的香气催动着馋虫。两份招牌拉面套餐在五分钟后上桌，顾忌着桌对侧是渡，她不得不强作矜持，不愿吃得大动干戈。渡大约是真不饿，又或者是作风使然，进食不疾不徐，堪称优雅。途中他打量了她好几次，隔着袅袅白雾，连城问：“怎么了？”
“如果不合胃口，你可以点些别的。”渡委婉地说。
好家伙，连城想。是她装过头了。
“……有没有可能，嗯，我的吃相比较优雅？”
渡敛眉，当真思索了一会儿：“好吧，我去拿些纸巾。”
他撩开帘子走了出去，下一秒便传来了“渡先生，能否给我签个名”的搭话声。真受欢迎呀，连城想。同时她端起碗，趁着不必顾及完美形象，对着炖成雪白的鲜骨汤狠狠嗦了几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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