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在繁华的香港城区里,会有这么一座堪称鬼域的城寨。
这里是三不管的界中之界,是难民和贫民苟且残喘的避难所,是三教九流聚集滋生养育罪恶的城。
大家都说,城寨的气息,普通人一闻,跑都跑不及。
夜幕将至,风吹散残云。
一个穿着白衣黑裙的女孩抱着行李包袱站在城寨前的废墟踌躇不前,她仰头望着眼前如畸形毒瘤屹立着的城中城,眼底是绝望交杂着恐惧。凌乱不堪的电线,破旧咿呀欲坠的霓虹灯牌,张牙舞爪的钢筋铁架,破败颓唐,不堪入目。
一阵风席卷起吹过她垂落肩膀的麻花辫,携着一股冲鼻熏眼的恶臭扑来。
她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指尖的汗水洇透了纸上的字,她低头扫了眼上面模糊不清的字,几经纠结下,终是迈着沉重步伐走进了城寨。
寨口边上站了两个正在插科打诨的混混,他们倚靠着铁栏杆抽烟说笑,消遣着无聊的饭后时光。
女孩蹑手蹑脚侧过身从二人眼前走进,怯生生的眼睛只敢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守门的两人看到脸生的人走进城寨大门满面警惕,扫视两眼后,见女孩长得年轻好看,琢磨着应该不是什么对家派来搞事的祸害。两人凶神恶煞的脸这才浮起几分轻佻来,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起了歹念。
城寨是罪恶**的培养皿,恶和**的滋长在这儿似乎没有道理。
混混吹着口哨,漫不经心地尾随在女孩的身后,如伥鬼般颀长高大的身影慢慢朝女孩逼近着。耳边脚步声与口哨声渐近,女孩很快察觉到不安异样,她加快脚步想要赶紧摆脱,但城寨地形复杂,她根本逃不了多远,她抱着包袱行囊穿梭在逼仄窄小,人来人往的巷子里,在乱逃乱窜间很快误入了一条死路。
紧随身影很快就追上了女孩,俩混混追赶两步也气喘吁吁,脸上有些不满和不耐烦,正当二人就要有所作为时,一个胖女人不知从何处探出身来,冷声拦道:“喂,扣女扣到我门前,活腻了啊。”
女孩蜷缩着身体,被吓的不轻,气喘吁吁,后背狠狠撞上了本就歪歪斜斜的铁板,脚下一软跌坐在了铁皮墙边。
混混似乎不敢在胖女人面前造次,只觉扫兴,低声骂了一句,将叼在嘴里的烟蒂吐掉,白了胖女人一眼后就跟同伴走开了。
见混混走远后,胖女人低眉扫了眼被吓懵的女孩,声音依旧冷淡道:“细妹,我看你不像是城寨里的人,没事就赶紧返归吧。”
阿好知她心善,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赶紧给她看纸张上的地址,结结巴巴道:“阿姐...阿姐!是来找人的。请问你认识三姑么?”
胖女人脸色一变,纹成铁青色的细眉毛都揪起来,涂着劣质口红的嘴唇轻轻发出啧的一声,她抬手拢了拢刚电好的卷发,鄙夷地看了眼阿好,问:“你找三姑干什么?”
“我...我妈是她姊妹。”
听到她的回答,胖女人眉头才勉强舒展开,她指了指左边的路口让她到正门来,扭着包裹在紧身裙里的肥硕臀部给女孩带路。她领着人往城寨深处走去。巷子里昏暗无光,只有几缕金贵的光从头顶密密麻麻的电线缝中筛下。胖女人领着阿好在弯绕的巷子里穿行,走到尽头时发现堆了几个大垃圾箱和无数纸盒子。她们到了最深处的门口,一旁竖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夜芭黎”。
胖女人推开门,撩开珠串帘子往里看了一眼,里头只有几个在上钟的捏脚小妹,并不见三姑身影。闻声而来的小妹提着嗓子道:“花姐,又来找你老公啊?眼镜梁今天可没来点我哦。”
“滚。”胖女人啐了小妹一句,“我找三姑。”
“三姑去龙哥那里做头发去了。”小妹的目光停落在胖女人身后的女孩身上,娇嗔道,“给三姑介绍新人呐,小妹妹不会还是雏吧?做凤姐虽然赚钱但是累呀,要不来我们这儿...”
胖女人懒得听她废话,狠狠把门摔上后,还不忘碎嘴骂她,“**做上瘾,还想做老鸨...”
女孩年纪不大,但很清楚胖女人嘴里的凤姐是什么。她抿紧了嘴唇,额间沁出一层汗来,浑身不自觉地在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
胖女人的善心被小妹耗尽,没好气地看了眼阿好,随手指了个方向,“太湖楼三楼,尽头就是理发铺。”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女孩懵懵然地看着胖女人离去的身影,耳边只剩拖鞋踩在铁架楼梯上的回响。她枉然地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门的那头还传来几声不堪入耳的**声来,她喉头不禁反上一阵恶心来,酸涩味瞬间充斥口腔。
“信一哥。”
守在城寨大门前的二人瞧见拎着黑色塑料袋走来的信一,毕恭毕敬地朝他颔首。
“光酥饼,刚出炉的。”信一从口袋翻出半包瘪瘪的烟盒,抽出一根放在唇角,熟稔地点燃,吐气,“有没有人搞事啊。”
“龙卷风地盘,谁敢搞事啊?”混混笑容满面地奉承一句,突地,他想起了什么,纠结半晌,还是决定上报,“但今天有新面孔进了城寨。”
信一侧过脸来,慵懒半眯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狠厉,他没有说话,只是径直将烟雾呼在了混混脸上,像是惩罚,又似威慑。
“现在才说?”
他懒得再计较,继续追问,“什么人。”
“是个学生妹。”
欢喜楼,安定楼,哪里才是太湖楼。
女孩无望地叹了口气,继续行走在羊肠般窄小的巷子里。周围两边是各式的店铺摊位,有的在忙碌生计,有的在打牌消遣,有的在吵家长里短,柴油酱醋,人人都各有各欢喜,并没有人在意她这个莫名闯入的陌生人。
坐在铺口抱着老旧收音机的老伯看了眼站在一旁歇脚的女孩,边拍打修理着信号不良的收音机,一边道:“你找谁。”
“找三姑。”
老伯立刻会意,指了指隔壁楼,“理发铺在那里。”
女孩连连道谢,顺着指引胆战心惊拐进狭窄昏暗、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小巷。她看到墙上用红油漆写着的“太湖楼”三个字,仿若重获新生,步伐加快步上楼梯。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昏暗的灯光在蛛网间摇曳闪烁,她却全然不顾,一心只想快点找到三姑。
眨眼间,她跑到了三楼,脚步却猛地刹住。楼梯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人,他戴着副墨镜,周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气场。男人身形高大,斜倚在栏杆上,嘴里叼着一根即将燃尽的烟。他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随后缓缓吐出烟雾,那缭绕的烟雾在昏暗中肆意飘散,好似给这阴森的楼道又添了几分诡异。
“人不大,胆子挺大。”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打破了楼道里的死寂。他随手将烟蒂狠狠按在满是水渍的石墙上,火星“呲啦”一声熄灭。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孩,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质疑与审视,“竟敢一个人来城寨?”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脸色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喉咙干涩得厉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我...”极度的紧张让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听不清内容,“我来找三姑。”
男人听完,没有搭话,只是侧了侧头,示意理发铺的方向。女孩偷偷抬眼打量着男人,眼神中满是警惕。她踌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上走了两级台阶,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眼睛始终紧紧盯着男人,生怕他有另外的举动。她如同一只误入陷阱的羔羊,从男人身旁经过时,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女孩刚走过男人身边,便迫不及待地加快脚步,想赶紧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然而,就在她刚迈出步子的瞬间,男人像是预判好了她的动作,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女孩毫无防备,整个人被拽得踉跄了一下,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惊呼出声,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
“看路啊,眼睛长头顶了啊,走过头了。”男人不耐烦地说道,手指却还紧紧攥着女孩的胳膊。女孩又疼又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扭过头,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紧张,真的走过了理发铺的门口。
女孩怯怯收回眼神,目光一垂便看见男主腰间别着一把小刀,刀身小巧却又锋利,仿佛散发着嗜血的寒光。
她一定是遇到了罗刹。
男人信手推开铁门,示意让女孩进去,她有些厌恶又恐惧地别开男人的桎梏,闷声道:“我自己会走...”
狗咬吕洞宾,男人几乎被女孩的态度表情气笑了。
理发铺里只有三个客人,刚好全都是女客人,一个正在焗油,一个在剪头,另一个则坐在沙发上边看杂志边等着理发。女孩望了望三个女人,顿时怔住,她根本不知道哪个才是三姑。
此时,正在给顾客理发的银发男人缓缓放下理发剪,并没有转过头来,边给顾客梳头边冷声道:“找谁。”
“找三姑的。”男人率先开口替女孩答了话,他低头扫了眼如惊弓之鸟般还一脸倔气的女孩,“一个女孩只身来城寨投靠,古来今往第一人喔。”
“找我的?”一个满头锡纸烫正在焗油的女人开了口,她年龄约莫四十上下,保养得好,珠圆玉润的,布满风霜的眉眼间仍能窥见残存的风韵,她眉梢轻挑,看了眼女孩,“你哪位。”
女孩没接过话,只是默不作声从怀中包袱里翻出一个只剩空壳的胭脂粉盒递给三姑,“我妈...她..她让我来城寨投靠你。”
三姑一眼就认出故人旧物,又惊又喜,她从理发凳上站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她细细端详着女孩,问道:“你是阿好。”
女孩点点头。
“还真是跟王燕妮那个死丫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她老是在信上提你...”说着,三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姣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怎...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城寨。”
龙卷风给顾客梳好头发后,走到洗手台前洗手,此时此刻理发铺正在上演感人泪下的大龙凤,但他似乎却并不在意。
信一靠坐在沙发上看好戏,他摩挲着下巴看着泪眼朦胧的两人。虽然认亲不是什么新奇戏码了,但奇就奇在竟然有人来投靠三姑。
一个靠皮肉生意起家,挣得一席江湖地位的凤姑。
三姑是之所以在城寨中德高望重,是因为她把持着寨中最大一条财路。她年轻的时候在中环摆花街当酒女,为了赚钱谋生一来二去染上了脏病,就被同行断了后路,把她赶离了摆花街。她濒死之间,走投无路下进了城寨,遇见了好心人给她治病。病好后在城寨扎根开了家足疗店,暗下也帮忙操持皮肉生意。三姑凭着生意头脑做的风生水起,帮大地主们赚了不少钱,从此三姑就有了财主撑腰,这一扎根就是三十年。
而王燕妮,就是当年救了三姑一命的人。
十几年前,王燕妮收了一个来香港做生意的华侨商人的聘礼,当了过埠新娘,离开了九龙城寨。原本日子过得还算可以,王燕妮开了家草药铺帮人看症,阿好的爸爸在码头生意也赚了点小钱,本以为就这么过上好日子,一家三口能够一直过下去,谁知近几年时局动荡,市场不景气,生意不好做,阿好的父亲做生意欠下不少钱,为了东山再起甚至还借了□□的高利贷。没一阵子,欠下的利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滚成了十辈子都还不起的天文数字。
而□□一向不讲道理,既然没钱还,那就只能拿命抵,最后阿好的爸妈就这么活生生被讨债的□□砍死,横死街头。
“哇。”听完来龙去脉之后,第一个发出惊叹声的是坐在一旁看戏的信一,他啧啧道,“听上去,是挺惨。”
阿好横眼瞪了眼信一,水汪汪通红的眼睛我见犹怜,小嘴紧绷成一条线,脸上肌肉微不可察地颤抖,活脱地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
“你以后就跟我了。”闻言,三姑抬手摸了摸阿好眼角间欲滴的泪珠,怜爱道,“燕妮救过我一命,我是时候报答她了。乖女,以后我就是你的妈,我看谁敢欺负你。”
温情一幕演完,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龙卷风,缓缓从洗手台前走出,朝一旁正在看戏的信一颔首道:“欢喜楼人多口杂,小妹妹住那里不方便,也不安全,让她跟燕芬挤一挤吧,你带她去同燕芬打声招呼。”
龙卷风安排妥当后,朝三姑道:“小妹妹既然入了城寨,就是自己人,三姑,我这么安排,还满意吧?”他语气略带讨赏意味,勉强冲缓了这哭哭啼啼的场面。
三姑吸了吸鼻子,点点头,“你龙卷风安排的,自然是好的。”
“我叫信一先带她去燕芬那里休息,三姑你就先安心焗油啦。”龙卷风搀住三姑手臂,扶她坐回理发凳上,回头给信一递了个眼神,“小妹妹就交给你了,如果她少了根头发,三姑要找你算账,我都救不了你啊。”
信一努努鼻子,朗朗应声道:“老大放心。三姑放心,保证明天还你们一个完完整整的娃娃。”
阿好抿了抿唇,怯怯地看了眼龙卷风,不语。正当信一走近些许时,阿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后怕地抬手抚了抚手臂,低头闷声道:“有劳带路。”
龙卷风瞬间看出端倪,抬眸扫了眼信一。信一很无辜地耸耸肩,摊手辩解,“我没..我没欺负她。”
“啰嗦,快点给人家带路。”
阿好失魂落魄地走出理发铺,思绪仍陷在家破人亡的哀伤中。短短半个月,她从天堂跌入地狱,脑海中还反复闪回着父母可怖的死状,她又惊又怕,眼泪不自觉地止不住地流。突地,她抱在怀中的重量瞬间减轻,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这才醒过神来看向身旁替她拎过包袱的信一。
“哇,你包袱里面藏金砖啊,这么重。”他打趣一句,掂了掂她的包袱,说完就轻而易举地扛在肩上,步伐轻快走在前面,潇洒地朝身后的阿好招手,“走快两步啦。”
阿好盯着信一高大颀长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赶紧跟上他的步伐。映着两旁昏暗忽闪的路灯,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想要看清楚他。男人五官俊郎,笑起来时眼角有下一道道迷人的小细纹,浑身透出一股并不让人生厌的野痞劲。
但阿好对他印象不佳,再好的形象在她眼中也大打折扣。
不懂怜香惜玉的混蛋□□。
阿好暗自腹诽,定义道。
*已经很久没有过让我有写文冲动的帅哥了,上一个还是短暂爱了几天的孟宴臣。所以趁着我还很上头,赶紧来写了。
*我随便写的,有缘看到的人就随便看看吧,小短篇,必然he。
*我有在努力压抑我疯狂写粤语台词的DNA,我的IP即正解,懂得都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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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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