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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情不自禁

那既然对方会手语,万穗放下水杯,双手飞快的开始结印。

【人均会手语?你们九龙城寨是不是曾经,被一发出声音就会吃了你的外星人入侵过?】

“不是外星人。”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万穗非常好奇,追着龙卷风问。

龙卷风对这段过往不是很想提及,又几乎在万穗期待的眼神里缴械投降,干脆自己手动打开自己的静音模式。

也就是闭上了他的眼睛。

一辈子小心谨慎的龙卷风忘了一点,对面的万穗手脚还健全,这种情况只要一个**兜就可以打开他的收音器。

当然,万穗不会打龙卷风**兜,她会轻轻靠近龙卷风,用手捧起龙卷风的双颊,把龙卷风拉向她。

她把嘴唇靠近龙卷风的耳朵,用气息说话,吐息说话间的热浪拂过龙卷风的耳垂。

“求求你了,我真想知道。”

声音轻的像床上的耳鬓厮磨。

龙卷风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是穗穗,最后那段日子,她听不到了。”

龙卷风拿起被信一摘掉的眼镜,在万穗错愕的眼神中给她解释。

“消失不是一瞬间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在成长发育的同时,另一个你就会一点点逝去。”

龙卷风戴眼镜的手停滞在半空,他因为这句话停顿了很久,叹了口气又将眼镜放回到桌子上,伸手捏着自己高挺的鼻梁。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先是听觉,接着是视觉,然后嗅觉,到最后是呼吸和躯体,一个接着一个被剥夺。”

【那可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是…很痛苦,但是穗穗很坚强。”

【我是说对你来说很痛苦。】万穗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她是在你怀里消失的吗?】

“是。”龙卷风轻轻回答一声,在医院没办法像烟囱一样出气的龙卷风有点烦躁,他只能把高大的身躯又蜷缩回小小的沙发上。

那更痛苦了,对所爱之人离开的无能为力。

万穗也躺回自己的病床,扯好被子望着天花板。

“穗穗总说想听我唱歌,我太拧巴,唱歌也不好听,结果你知道的。”

龙卷风蜷缩在沙发上,盯着地板,万穗侧身躺在病床上,看着高大的大佬伸展不开的手脚。

是遗憾和愧疚充斥的十几年,但是有期待和期盼,才不至于把灵魂碎成一片片的。

诸多遗憾…怪不得第六章非要去舞厅唱歌呢。

但是当时万穗她一心扑在任务上,属实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万穗不忍心看着这样的龙卷风,她把自己的身体向远离龙卷风的那一侧挪了一点,掀开被子一角,拍了拍床板,吸引龙卷风的注意力。

【我觉得有点冷,反正床还挺大,能不能过来挤一挤。】

龙卷风从残酷的记忆中抽离自己,看着学信一那样挑眉的万穗,扯下毯子起身关上病房的灯,挤到万穗的病床上。

病床说不上宽敞,但要想躺两个人,只能都侧身躺着,龙卷风垂眸看着对面的万穗,伸手用被子把两个人裹严实。

“还冷吗?”

龙卷风身上像太阳一样暖,万穗摇了摇自己的头。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月光在两人的被子上,映照出田字形窗的痕迹。

龙卷风长如羽扇的睫毛在轻微的颤动,万穗放纵地把自己的脑袋抵在龙卷风的胸膛上。

混合烟草的苦涩和须后水的薄荷香气把万穗包围,一股暧昧的气息又以似有似无的檀木香做载体,包裹二人的呼吸。

万穗想起了西伯利亚冷冽的风,想起了自己不算无忧无虑的童年时期,和只有在风中才能得到放松和宽慰的灵魂。

现在躺在自己对面的龙卷风就像那一阵风,一阵毫无理由就会让人觉得安心的风。

坚强的特工此刻打开了自己的蚌壳,露出最柔软的血肉,任由自己在龙卷风的安全感中沉沦。

森林的小野兽找到了久违的港湾。

龙卷风抬起手,抚摸胸膛前万穗的后脑勺,用下巴抵了抵万穗的头顶。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头孢过敏的。”

万穗在龙卷风的胸膛间蹭了蹭自己脑袋,示意这不是龙卷风的过错。

龙卷风鼻尖的热气拂过她的头发,介于清醒和梦境之间,万穗一下下数着龙卷风的心跳,她好像非常习惯和龙卷风这样的距离,甚至连龙卷风的心跳频率都一清二楚。

思维在游荡的万穗呢喃了一声:“祖哥啊…”

龙卷风的心跳慢了一拍:“你这样,更让我后悔没留下小时候的你了。”

万穗把手臂伸过龙卷风的腰肢,搂住他窄而精壮的腹部。

半梦半醒间万穗提不起自己的手表达文字,她只能不带动声带地,用吐息说话。

“不要愧疚,我非常喜欢现在的自……己……”

再之后就是绵延漫长的呼吸。

“我也喜欢,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快些想起来吧。”

龙卷风看着万穗细碎的黑色发丝,把嘴唇贴近万穗的头顶,将怀中女孩朝他的心脏位置贴近,任由回忆把他的灵魂拖进冰冷漩涡。

—X—

1965 年九龙城寨

晨曦透过窗户,在浅碎花的墙纸上漾出斑驳陆离。

万穗躺在床上安静的睡着,龙卷风伸手抚摸了一下万穗有些枯糙的发丝,为她冰冷的身躯掖紧被子。

旁边白嫩的小孩打了个哈欠,看似要醒,龙卷风赶快伸手拍拍孩子圆滚滚的肚子,小声安抚他,小孩砸吧一下嘴,又睡过去了。

“别把姐姐吵醒了,信一。”

门外一阵敲门声,还是惊醒了小信一,小孩张嘴就要哭,龙卷风赶快把小孩从床上捞起来,抱在臂弯里哄着,他戳了一下婴儿白软的脸颊,关上门走到客厅。

客厅的收音机里放着悠扬的爵士乐,猫王动人的嗓音缓缓流淌。

龙卷风打开门,是蓝森。

年轻的蓝森穿着一身黑色大衣,高挺有折叠度眉骨间,还没褪去少年气,眼下两片青色,是很久没得到充分休息的形态。

“事情都处理好了?”龙卷风一边颠哄着信一,一边问蓝森。

蓝森脱下大衣挂在臂弯:“都处理好了,我给兄嫂挑了一个还不错的墓地。”

他看着不哭不闹乖乖趴在龙卷风肩上的小信一,粉嫩的嘴唇无意识的嘬着,口水在嘴角凝成小露珠。

再想到一在自己怀里就拼命哭嚎的亲侄儿,蓝森讶异:“阿祖,你怎么这么会带孩子?”

“经验。”龙卷风没去看蓝森,对着怀里的信一挑了下眉毛,小孩子马上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也对,你给阿占带过洛军。”

龙卷风笑了一下,没否认,但也没表示确认。

蓝森坐在沙发,揉着自己的眉心,龙卷风直接把信一扔到蓝森的腿上,刚才还风流倜傥的华探长,瞬间像是被丢个迫击炮在身上,双手僵硬地扶住小孩。

小孩快乐地蹬着自己莲藕般的四肢,蓝森则更僵硬了。

龙卷风:“你逗逗他啊!”

“怎么逗啊!”蓝森还僵硬得像石头,他简单思考一下,开始:“嘬嘬嘬…”

龙卷风张开的嘴又闭上,最后一口浊气呼出。

“算了,别逗了,抱着就行,我去泡奶。”龙卷风转身在客厅翻找着奶粉,嘱咐蓝森,“就这样抱着,信一不会哭的。”

“臭小子,你可别尿我身上。”一点点解除石化的蓝森,伸手揉揉小信一的后脑勺,仔细看着小孩白嫩,没长开的眉眼。

对于龙卷风而言,在信一长大的日子中,信一一点点长开的眉眼总是会让他想起,意气风发的蓝森。

对于蓝森而言,怀里还是一个团子的信一,小小的眉眼,却总能让他想起他温润如玉的兄长。

如父亲般的兄长。

兄长和阿嫂死于一场塌方,正常行驶的轿车,年久失修的隧道,埋葬了两个年轻的灵魂。

得到消息的蓝森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从小将自己带大的兄长在这片废墟之下,蓝森发了疯一样的用自己的手挖着泥土,瓦砾,挖到双手鲜血淋漓,挖到血液混合泥土嵌入他的白骨。

“找到了!”

一声喊叫拉回蓝森的意识。

蓝森在众人的惊呼中,磕磕绊绊爬起,跌跌撞撞冲向两具冰凉的尸体。

黑暗吞噬一切,吞噬蓝森的灵魂。

兄长的身躯下护着阿嫂。

阿嫂的身躯下护着信一。

还有气息的信一,父母用身体为信一留下一小片生的奇迹。

蓝森抱起信一,把他裹紧自己的大衣,紧紧地,紧紧地抱住那个奇迹。

愤怒冲上蓝森的大脑,他泣不成声,拳头狠狠砸在地上。

一下,一下,一下。

但一个人的拳头,终究是无法撼动这片土地。

蓝森摇摇脑袋,不想再想起那段记忆,“阿穗还没醒吗?”他问龙卷风。

“这么早啊,阿森。”还没等龙卷风回答蓝森,万穗便自己走出了房间,“外面这么静悄悄的,我还以为祖哥带着孩子跑了呢。”

蓝森和龙卷风都诧异地看了眼还在猫王的收音机。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万穗低着头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处理好了。”蓝森回答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呢?装高手吗?”

在座的三个男性生物都愣住了,信一是看到万穗就想伸手要抱。

万穗径直走向蓝森,在蓝森面前蹲下,伸出手抓住信一两个带肉坑的小手,开始左右摇晃。

“穗穗!”龙卷风在万穗身后大喊一声

“吃奶奶要找龙哥呀,姐姐这里没有,什么都没有。”万穗没理龙卷风,在自顾自地逗信一,“你知道吗,以前你洛军哥哥半夜饿了,都是去啃龙哥的。”

万穗掏出一块蓝色的手帕给信一擦了擦口水,又伸手戳了一下信一的鼻尖,小孩子很快便被逗得“哈哈”笑。

见此场景,万穗先是和信一一样,一起咧开嘴,可那笑容在万穗短暂的呆愣后,便消失了。

“我…是我听不到了,对吗?”

万穗的笑容突然变得很苦涩,她抬头看向龙卷风和蓝森,又强扯上自己开朗的笑容。

“没关系,小问题,我会看唇语。而且听力慢慢会好,到时候我想喝着酒听你们给我唱歌。”

蓝森把信一搭在肩头,蹲到和万穗一样的高度,捏住万穗的肩膀,“去医院,我们去看医生,香港的不行还有英国的美国的苏联的,阿穗我带你去看医生!”

被调转视线的信一马上开始嚎啕大哭。

龙卷风走过来接过信一继续哄着,“她这个月听力一点点下降,阿秋把能找的医生都找了,马上就要去国外绑架医生了。”

龙卷风又叹了口气:“我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听不到了。”

小信一在龙卷风的怀里,被哄两下,很快便止住了哭泣。

“为什么?她身体怎么变得这么差?”蓝森问

“差你个鬼,不让人得中耳炎是吗?”万穗伸手给了蓝森一拳,蓝森下意识结果万穗的拳头,这才发现宽大睡衣下的身躯,宛如一具白骨。

在蓝森继续开口之前,万穗挣开自己的拳头,堵住蓝森的嘴。

“先别管我,不如说说你兄嫂的事,我不信这是个意外。”

万穗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迫她,蓝森太懂万穗了,他只能扶万穗在木质沙发上坐下。

万穗伸手示意龙卷风把信一给她。

龙卷风在万穗的另一侧坐下,把信一放在万穗的怀里,小孩被摇晃地很快又变得昏昏欲睡。

蓝森低了很久的头,然后抬起头,万穗和龙卷风很少看到他这么严肃的时候,“我前段时间替别人办了件事,找个替罪羊,这活儿我干过无数次,得心应手。”

可蓝森的表情却不像是在为这件事而骄傲,甚至带点嘲讽。

“替大佬蹲苦窑,进去待几年,进去时有钱,出来还有钱,你阿母有人帮你养,阿嫂有人帮你照顾,听起来不错是吧?可是你我都知道,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为了让万穗能跟上,蓝森特意把语调放的很慢,“他们这次找到的是个傻子,听说有钱能给阿妈治病,毫不犹豫就背了锅。”

蓝森又是一个讽刺地笑,“手拿刀都哆嗦的人,说他因为砍碎了三个要蹲进去,但我还是闭着眼睛办了。别的小弟进去有人罩,傻子进去有什么呢,傻子进去不到三个月就死了。阿妈听说儿子死了,找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就这么把绳子往梁上一挂,脖子毫不犹豫地往绳子里一伸,生怕儿子在黄泉路上不等她。”

蓝森的声音颤抖起来,万穗望过去,看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蓝森的泪水。

“这就是我做的事,我不是没杀过人,有些人找死,我会送他一条路。”蓝森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但是…他们只是想活着,我却亲手断了别人的活路,我骗自己,我说那是他们自找的,这事不怪我,我只是个中间人。”

“但是我这张嘴,骗得了白天,骗不了夜晚,骗不了我的心。”

“这世界应该是这样的吗?我想反抗,阿祖…我想像你一样反抗,我试了,我不是没试,哥哥和阿嫂就是反抗的结果…”

蓝森的指甲深深嵌进血肉,万穗温柔地把他的手指张开。

蓝森反手握住万穗,又是一声苦笑,“可能我注定就只能当鬼佬的傀儡。”

万穗转头与龙卷风对视一眼,龙卷风看到万穗的眼神,垂眸思索片刻。

“你现在放弃了,就永远只是一小撮永远不会被人记载的散兵游勇。”龙卷风走到了窗边点起一只烟。

“世界会更好,阿森。”万穗抱着信一起身,“你真的不想做这些事,我们就帮你脱身。”

阳光波澜打在万穗身上,她的背后是熠熠生光的墙壁,中午浓烈的太阳,照亮生的力量。

音响中猫王的声音还在低低吟唱,却只有在场的两位男士能听到那动人的声音。

「智者说,只有愚者才沉溺爱情。」

「但爱上你,是我情不自禁。」

有些人注定不凡,注定要与一切命运抗争,成功就是轰轰烈烈的革命,失败就是无所畏惧的死亡。

「若这是桩罪,我是否该就此止步?」

「牵住我的手,也请带走我整个生命。」

“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有怎样的能力,未来怎么走,都由我说了算。”万穗坚定地说

万穗瘦弱的身躯在前,充满力量的灵魂在后,时间是她永恒的战场,有些人永远不会向恐惧投降,即使迈向死亡也不留遗憾。

万穗的眼睛同样亮晶晶的,不是眼泪,是希望和火花:“我们可以给你杀出一条活路。”

龙卷风看着万穗,侧头笑了一下,他知道万穗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可万穗身上所迸发的力量,依旧让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并且深信万穗能说到做到。

“是的,阿森,我们给你杀出一条活路。”龙卷风冷静沉着地说

他不是二十出头的张少祖,他的灵魂是五十岁的龙卷风。

他可以保护万穗,万穗也可以守护他的背后。

蓝森闭上眼,缓和几秒,再次睁开眼睛后,眼中的闪亮不减,这次不再是泪水和自责,是和万穗龙卷风眼中一样的希望和花火。

如果死,那就轰轰烈烈的死,如果活,那就活得不留遗憾。

在场的四个,甚至包括还在襁褓中没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的。

“好,一起,杀出一条活路。”蓝森同样找回了自己的坚定。

“但是这条活路会走的很艰难。”万穗轻轻笑了一声,蓝森和龙卷风一起看向万穗。

收音机悠扬的音乐进入结尾。

「爱上你,是我情不自禁。」

——X——

几个月后,九龙警署发生一场大火灾,多年的账本笔记,付之一炬,部分华探长面对火灾,纷纷抑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带着笑容痛哭流涕。而这些探长在72年后,才真正的知道什么是痛哭流涕。

蓝森警探引咎辞职,坐船前往澳门,不幸沉船,葬身大海。

龙卷风抱着信一替蓝森整理遗物,其中有一本老旧的《草叶集》,龙卷风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I am not there,I do not sleep.

不要伫立在我的墓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没有睡去。」

歌是猫王的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翻译改动了一点点。原著信一转里蓝森死得有点……草率,好像是帮两个社团调解,被误杀,真·误杀,不知道后面有没有反转和阴谋什么的,总觉得蓝森至少得是个英雄。

草叶集,也在第六章出现过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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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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