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像利剑一样割开海洋。
龙卷风边搓方向盘边叹气,海风吹得他嘴里的香烟比以往更旺。
信一把外套搭在万穗身上之后,直接被十二少魂穿夺舍,他不停地的问,不停地说,窗外的麻雀一样在电线杆上多嘴。
信一疯狂追问万穗那条游轮上发生的事情,后者语气平平地和信一讲诉,平淡的表情和语速,让龙卷风觉得自己在看港视新闻上的领导开会。
“好了信一,你让她歇一下吧。”
“我还好…那个…龙大佬…”万穗指了一下蜷缩着的狄秋,问龙卷风:“但是这个狄老板,嗯…他多久能好啊?”
龙卷风垂眸看了一眼狄秋,他给不出答案。
因为这不是狄秋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症状。
上一次就是二十几年前。
罗金兰身边姓王的小姑娘,拖着一身的伤,跌跌撞撞跑到龙卷风那,龙卷风才知道狄秋被抓了。
那时距离狄秋被抓已经过去了两天。
而龙卷风就在这一辈子,无数次用对这两天的懊悔和愧疚,来折磨自己。
狄秋在货箱里,对着充满鲜血,无法闭合,满含无法消散的恐惧的六双眼睛,恶鬼一样嘶吼了两天。
等龙卷风带人赶到的时候,狄秋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
狄秋自那以后就成为了一个沉默寡言的行尸走肉,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问龙卷风,“阿祖,什么时候和雷振东开战?”
龙卷风一开始不想这种状态的狄秋参与这些,可他知道他拦不住,也没有权利拦。
于是,在龙卷风正式集结所有想反抗雷振东的势力那一天。
龙卷风冲在了第一个,狄秋和Tiger冲在第二个,接着第三个是一群,第四个是全部。
那天,狄秋的时间停止了,他只剩下一具空壳。
那天,龙卷风亲手割开自己一半的灵魂。
龙卷风以为雷振东死了,陈占死了,狄秋可以慢慢走出来,就和几个黄纸兄弟帮狄秋为罗金兰和孩子举办了葬礼。
葬礼上,狄秋全程面无表情,冷静地可怕。
即使葬礼结束,狄秋回到九龙塘的家中,好像也与常人无异。
吃饭,睡觉,从未在旁人面前哭过。
只是偶尔会发呆。
他经常在镜子前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一盯就是一下午。并且慢慢的,他开始无法记得发生过的事情,记忆就像被无形的手撕碎,变成零散破碎的片段。
被狄秋留下的独苗小弟阿六,受龙卷风之托来和龙卷风讲狄秋近况的时候,龙卷风的眉头简直能夹成马里亚纳海沟。
别人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黄纸兄弟龙卷风自然知道他的白纸扇出了大问题。
龙卷风走投无路,在文化人的建议下,他在街边抽了整整一包烟,这才走进一家标着“Therapy”的鬼佬心理治疗办公室。
他查过英文字典,一直觉得这种“Therapy”和“The Ra/pe”没什么区别,除非他被抬着,不然绝对不会进这种骗鬼的地方。
那求神?龙卷风他都快把神求烦了。
金发碧眼的鬼佬医生说,这症状叫抑郁症,让其他的家人多照顾一下他。
家人照顾?
就剩那么三个了,只能要么狄秋下去,要么他们三个上来,好像都不太行。
龙卷风想起自己在天后庙附近建的小房子,盛情邀请狄秋过去小住,后者毫无意外地拒绝了。
龙城帮的龙头,这辈子第一次不想讲道理,他直接把狄秋打晕强制带走。
狄秋到九龙城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龙卷风要了账本,没烧,也没撕,反而开始正常地继续算账。
商人家庭出身的狄秋,几乎可以说是抱着算盘长大的,算账是他最大的爱好,投资赚钱,钞票叠钞票,每次触及这些,他都会变得神采奕奕。
这样也好,龙卷风想,也算是有点事儿做。
结果后来有一天,龙卷风发现,狄秋扯了很多张白纸,每张纸上面都有红墨水画的半圆弧。
“你这是画的什么?”龙卷风问
狄秋把半圆弧的纸举起,摆在自己脸下,说:“阿祖你看,我在笑。”
龙卷风开始悔恨,悔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在狄秋失踪当天就发现,悔恨自己小心谨慎一辈子,却在最不该粗心的地方大意了。
他走上前,发现狄秋周身有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上去抓住狄秋的小臂,想把狄秋的手扯下,问狄秋哪伤了,在触碰到狄秋小臂的那一瞬间,黏腻,潮湿的触感,给了他答案。
龙卷风扯开狄秋的黑色长衫袖子。
上面全是未愈合的伤口,深的浅的,像地狱撕开的裂缝。
龙卷风再次看向那些半圆弧的画,那上面根本就不是红墨水,而是…
龙城帮龙头来了脾气,对自己的脾气,他觉得一切都怪他,是他来得迟,是他这双所谓以一敌百的旋风拳连兄弟都没保住,也是他这以一敌百的旋风拳杀了他最好的朋友。
龙卷风抽刀就想剁了自己的手。
一直木讷的狄秋终于在这一刻有了除呆滞外的别的表情。
狄秋不带感情的眼神开始对焦,他看着龙卷风,物是人非,生进死出,苍凉落寞在一瞬间都回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紧张地抓住了龙卷风的手腕,接着便开始哭。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阿祖,我把一切都忘了,阿祖。”狄秋失力地跪在地上嚎啕:“我和金兰结婚这么多年,她对我说过无数的话,可我就记得一句——活下去。”
“她每天说,每天都对我说,甚至现在还在对我说,活下去,可我觉得我活不下去,阿祖,我连疼都感觉不到,我还算活着吗?”
“算……吗……?”狄秋哭得像走丢的孩子
龙卷风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把狄秋搂进怀里。
积攒数月的眼泪在此刻决堤,狄秋的眼泪像湍急的江水,把龙卷风的灵魂也一起掀到水里。
哭吧,哭吧。
狄秋说:“香港第一次下了雪,金兰这辈子都没见过雪。”
狄秋说:“外面的小孩每天都在放风筝,我还没有配过小崽这样玩过。”
狄秋说:“今天你做的饭真的很难吃,金兰这样的大小姐都比你做的好吃。”
一些毫无逻辑絮絮叨叨地话,一些把龙卷风听得撕心裂肺的话。
……
狄秋说:“陈占这样残忍地杀了我的家人,为什么他的妻儿可以死得这么轻松?”
听闻此话的龙卷风愣住,连血液都被定格了,他用力地攥住狄秋的肩膀,问他:“你说什么?”
“我第一时间就去找陈占的妻儿了,可他的家已经化成了一片灰烬,邻居说里面抬出了一大一小两个尸体,那不是他妻儿是谁呢?”狄秋慢慢跪倒在地上,像是已经哭脱了力,“他们凭什么死得那么轻松…”
龙卷风倒退两步,撞到桌角,他的大脑嗡嗡作响,脑子全是陈占死在他怀里的最后一句话,以及陈占愧疚的眼神。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阿祖,对不起,原谅我利用你。】
他先说了四个对不起,接着说阿祖对不起。龙卷风现在才想明白,一辈子从来没和人道过歉的陈占,为什么一连串说这么多对不起。
龙卷风也出现了短暂地失忆,他不记得那天他是怎么走出九龙城寨的,也不记得是什么事让他走出了九龙城寨,更不记得狄秋后面说了什么,他只记得等他再回去。
狄秋已经一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深可见骨。
于是龙卷风又自私地找了那个鬼佬医生,这次他挑拣着说了部分实情。
鬼佬医生问龙卷风:“你想让他活吗?”
“想。”
“那你给他点动力,给他点执念,见过脖子上吊着胡萝卜的驴吗?反正也是活着…”
“我知道了,谢谢你。”龙卷风诚恳地感谢
那个鬼佬看了一眼龙卷风,接着重重地叹气:“人啊,总喜欢劝想死的人活着,然后把想活的人逼死。”
龙卷风沉默的走出办公室。
狄秋的病房外,龙卷风抽过的烟屁股堆成一座小山,他最终决定进去赌一把,因为大家最后总是要去一个地方,或早或晚罢了。
“阿秋……”
狄秋在病床上抬头看他,见龙卷风一直不说话,狄秋又扯了一张白纸,用受伤的手,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半圆,接着举在脸下。
龙卷风这才下定了决心:“我查了,陈占妻儿还活着,有人提前送走了他们。”
狄秋呆愣住,手里的白纸飘落在地。
“可能在马六甲…”
那片落在地上的白纸,翻了个面,笑脸变成了哭脸。
狄秋从此再没说过一句话,对外界也再无反应,变成一具空荡荡的躯壳,那些伤逝,悲悯和温和从他的眼中飞快溜走。
输了,赌输了。
龙卷风给了医院的墙一拳,给了自己无数拳。
为了生来到医院的人,仍未断绝,但龙卷风知道这其中不包括狄秋。
时间慢慢流淌,一个月过去,龙卷风开始觉得他又要失去了,失去了叔婶,失去了阿占,马上药失去了狄秋。
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狄秋回了神。
一个月未进食,仅靠营业液活着的狄秋瘦成了一把骨头。
他沙哑着嗓子开口:“阿祖,我要建楼,我要赚钱,我要找到那对母子。”
“我要让陈占也没有儿子送终。”
阴晴不定的香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下了一场天雷交加的大暴雨。
与那张飘落在地上的白纸一样,曾经的白纸扇也从高处坠下,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仇恨和偏执滑回狄秋的眼中。
倒是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可,不是用勇气和希望决定生死,而是用愤怒,仇恨和日夜难寐。
张少祖,你真的赌对了吗?
龙卷风问了自己一辈子。
今天不仅是打字机,还是芝加哥打字机
又是魔改电影的一段,魔改了电影里陈占杀了狄秋妻儿和陈占最后一次见龙卷风的时间。
因为我觉得,两锅汤要想混到一起,你可以煮的东西不一样,但是汤底得一样吧,那陈占如果是一个杀完妇孺,杀完朋友兄弟妻儿还能平淡的和兄弟说我老婆怀了的人,得多疯啊?这种人为什么能和龙卷风成为朋友?毕竟龙卷风展现了很多很多的善良。
那龙卷风在知道陈占杀了狄秋的妻儿,还怎么笑着和陈占说以后你跟我学剃须,剪发,继承我理发店。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归咎为:龙卷风不知道!于是我改成了这样…
就陈占杀的人再多,坟墓能堆到南天门,那他也绝对不是一个平淡杀妇女儿童的人。
没什么意思的一章,经常有人说有些评论对狄秋不好,但是其实我没见过,于是就这么写一下,都是命运和时代的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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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狄秋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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