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纠结内耗的人,拧巴就拧巴在他可能白天想通的事儿,做过的决定,到了晚上就会面目全非,来个大变样。
狄秋就是这样的,白天的岁月静好在脑海里流淌过,也仅仅就是流淌,到了晚上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他看着妻子儿女的灵牌,白天那种“算了”的想法,一瞬间让他觉得自责,觉得对不起亡魂。
三张黑白照片像是在用“你对得起我们吗”审问狄秋。
接着他开始想,那对母子,那对逃离了黑白无常的母子,现在是不是正在某个国家享受着美好的人生。
那个男孩用生死簿里偷来的岁月成长,生根发芽,可能结婚了,可能开起了人生的下一段。
而自己的孩子们,是两朵永远无法绽放的花骨朵。
都该死。
他们都该死。
他们应该下地狱。
想到这里,狄秋的胸膛开始上下起伏,心脏“砰砰”地跳动,想突破□□的屏障。
他现在不会想地球爆炸,他只想祈求神明那对母子可以原地爆炸。
然后就是头疼,针扎一样的头疼。
他翻出自己常吃的止痛药,稳定情绪的药,降压药,也不管剂量,通通倒在手心硬生生往下咽。
没有药厂会给这种药物加糖衣,少了水的湿润,更是让药片的原味无孔不入的侵蚀狄秋的每一颗味蕾。
满嘴的苦涩,但那比不上狄秋心中千百滋味的亿万分之一。
大量抗抑郁药物,会产生一些强烈的副作用。
幻觉。
记忆深处的痛苦又爬上眼前,妻子的呼声在耳边回荡,充满血液的麻袋撕裂他的神经,无力感让他几乎窒息。
他的额头遍布冷汗,双手肢节攥得发白。
然后狄秋看向了灵台边的蒺藜条。
蒺藜缠绕上手臂,鲜血落在地板上。
我也该死。
我也该下地狱。
狄秋的内心在痛楚中嘶吼,狂风暴雨击打他的心头。
世界变得一片黑暗,狄秋想就这样沉沦,可恍惚间又看到一只白色的蜡烛,有人穿着红色的旗袍向他走来,蜡烛微弱的光点亮狄秋黑色的世界。
来人把蜡烛放在他的眼前,可狄秋依旧看不清来者的脸,只有清澈的声音。
“…大爷,活下去”
管谁叫大爷呢?
不管那声大爷是不是在叫他,总之狄秋恢复了一点意识,他努力眨眨眼,又看到了真实的世界。
也看到满地的血和伤痕累累的手臂。
又失控了,狄秋想,他现在应该回房间包扎了。
可药物的副作用还在,他的大脑还是昏昏沉沉的。
狄秋只觉得世界在摇晃,他根本无法直立行走,跌跌撞撞地伸手去扶桌子,结果桌子被撞翻,茶盏、茶壶、茶宠、通通撒落在地。
此刻,狄秋化身龙卷风,到他房间的路被卷的一片狼藉。
——X——
响动惊动了万穗,她蹭地翻身下床,蹬上鞋子,掏出两把匕首,冲出房间。
阿六被狄秋扔出去做事了,万穗不知道狄秋曾经的事业,也不知道狄秋的本事,她现在自诩自己是这家的唯一战斗力。
正常工人都是大通铺,但是万穗有自己的单间,在入户庭院的门口,堪比门神,堪比这个年代的保安。
万穗沿着入户庭院,穿过走廊和门厅,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的一片狼藉。
还有那一地的血液。
小偷、强盗、寻仇、杀手,这是万穗对当下情况的分析。
大门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那么能悄无声息地躲过门口的万穗,或者翻过狄家一圈高压电网,这人一定不简单,万穗皱起自己的眉头。
她又仔细看了一眼,血液像是被绑架的小公主洒下的面包屑,一点点引入内堂。
万穗此刻顾不上现在到底算不算半夜,这种情况下再死教条那简直要命,要狄秋的命。
要先分析状况,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敌人是谁,再倒流时间才有意义。
前后分析不过三秒,万穗便沿着血液冲向内堂,发现血液一直延伸到狄秋的卧房,
完了!这是冲着老板来的!
这位不速之客打了狄秋,然后挟持狄秋进他的房间,这样的剧情在万穗脑海里成型。
这时候不能出声,也不能贸然敲门或者去开老板的房门,万一打草惊蛇会给老板带来更大的伤害。
她飞快转移路线,跑到狄秋的窗外。
透过房间白色的纱窗帘,万穗看到一个蜷缩在地板上的身影,落寞又孤寂,还有点瑟瑟发抖。
夭寿啦!看看这个扑街把我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板吓成什么样子!!
刚才的剧情推翻重演,现在是杀手和老板在客厅交手,老板一路艰难地躲进自己房间,反锁房门,杀手不知道庭院的构造,不知道老板的窗户在哪。
万穗拍了一下窗户,喊“老板老板”。狄秋没有听到,听到了也不想理她,他只是想缓和一会就起来给自己包扎。
玻璃很薄,狄秋的位置也太危险,相当容易暴露,万穗思考一下,直接飞身撞开狄秋的玻璃,飞进狄秋的房间,接着她接着惯性在地上滚了一圈,蹲在地上抽匕首做防御。
“快躲到床下去!他可能会回来!”
“?”狄秋还没回过的神,又被万穗一嗓子打散。
首先,不管这句话是不是一些两男一女的经典抓马台词。
算了别首先了,狄秋压根也没想到他这辈子能听到这句话。他只知道,不管万穗想到了什么,事情都不是她想的那样。
狄秋刚想出声,怒喝万穗,让万穗滚出去,他的眼睛突然一黑。
物理上的黑。
因为万穗见狄秋一秒钟没反应,直接一脚蹬在狄秋腰上,把他踹到了床底下。
“你躲好!我出去找杀手!”
荒唐。
算命的说过狄秋快50岁的时候,会碰到一个劫难,让他颜面扫地的劫难。
侧脸贴地的狄秋,觉得算命的准又不准,一方面他觉得他还活着就是最颜面扫地的事,二十几岁就发生的事,怎么算晚了二十年。
但是狄秋万万没想到,算出来的其实是这样的“颜面扫地”。
太荒唐了!这个保镖!这个世界!
“你给我站住!”狄秋在床底看着万穗的脚远离床边,出声喊住。
狄秋揉着自己的腰,从床底下艰难爬出来。
在这样的荒唐下,狄秋的烦躁、阴郁、痛苦也确实一扫而光,扫的太光,甚至麻木得变成了犭禾。
他倒是没对万穗那一脚生气,只是想知道这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保镖给自己脑补了什么剧情。
他看到万穗一只脚已经踩上窗户,准备翻窗,听到狄秋的声音才下来,皱着眉头,神色警惕,手握匕首,像一只随时准备出击的小豹子。
“没有杀手,这里一切正常。”狄秋揉揉自己的腰,“不正常的,只!有!你!说说吧,你在干什么!”
他仔细再看一眼万穗,看到万穗的右胳膊同样有一条伤口,伤口正潺潺冒血,一滴滴落在地板上,而万穗手里的刀上同样带着血迹。
她自己割的。
“你这又是干什么?”狄秋指了一下万穗的匕首。
而万穗看到生龙活虎的狄秋,听到狄秋元气满满的声音,自然知道是个乌龙,她打量了一眼狄秋,也确实没什么大伤。
衣服除了血迹看上去也没什么灰。
保洁工作真认真啊,连床底都擦的那么干净,身体状态下班的万穗,同时带走了万穗正常的脑子。
“玻璃扣我人工吧,老板。”
“我是说你为什么割自己。”狄秋问万穗,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问,随即转了话锋,“叫秋哥。”
“哦…掩盖你这房间的血迹,等下我走了,杀手,额,我是说我假想的杀手,万一到房间找你,看血迹会找到你。所以我只能割开自己,引蛇出洞,让杀手跟着我沿着窗户走,我可以在暗处埋伏他,杀手看到血迹也不会想到你还躲在房间。”
“……”
说不清的情绪涌动在狄秋心头,按说这是保镖应该做的,但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想清楚应对方案,并且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来一刀。
这还真是第一个做到这样的保镖。
狄秋压住心头奇怪的复合情绪,只留下对万穗的欣赏,便从抽屉里掏出纱布生理盐水等一系列急救用品扔在床上。
“手伸出来。”狄秋对万穗说。
万穗乖乖照做,狄秋找了块大纱布,擦干净自己满是血的手,接着拿起绷带想帮万穗包扎。
嘶…随着狄秋的动作,万穗也看到了狄秋的胳膊。
万穗赶快抽回自己的胳膊,对狄秋举起“尔康手”拒绝他的好意,“不,自己包自己的,这样容易交叉感染。”
“谢谢,我目前也没有跟你血液交融的打算。”犭禾又变回狄秋,他用鼻孔大力出了下气,接着用没沾血的手,又拿起一捆干净纱布,用了几分力气朝万穗砸过去。
万穗伸手接过纱布,人却笑了,她觉得这样“生气”的老板还挺有意思的。
狄秋也笑了,气得。
他笑着摇头给万穗拖了张凳子,放在床边,自己坐在床上开始随意地包扎胳膊,也不消毒,也不杀菌,就想这么捆一下,一看就不是会给自己处理伤口的主。
万穗看到了狄秋的伤口,也看到了狄秋日积月累的大小疤痕,自然知道客厅的狼藉是什么情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每个人都有自己没法和旁人诉讼的苦痛。
这日积月累的疤,成年累月的伤,不是万穗嘴炮几句就能治好的。
她也没那个身份,她是保镖,是工人,是狄秋生命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她没有权利去问,去劝导,去心疼,去插手或者去阻止老板这种自残的行为。
“我把手干净的王姐给你喊来?”
“不用…”狄秋没好气的回
万穗只能拿出绑带,开始碎碎念。
“包扎啊,也是一门学问。”
“要先消毒,不然会感染发炎。”万穗把酒精倒在手上搓了一遍
“要用盐水搽干净伤口周围。”万穗举起盐水,对狄秋比了一下,“秋哥干杯~”
然后在狄秋以为她要把盐水喝光的震惊眼神中,把盐水倒在纱布上,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接着她就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等着狄秋的下一步动作,大有倒反天罡教小孩的意思。
狄秋的表情变成了“囧”,狄秋心想,反了你了,我会包扎,我砍人那会,你爸妈可能还没发育,我还用你教我包扎。
但他还是照做了,跟着万穗仔仔细细地包扎伤口。
“单手包扎打结很麻烦,但是也不难,只要#!@#¥#%就好了。”
狄秋只看到万穗把一节绑带咬在嘴里,手指一个翻转,就给自己绑好一个结。
“你很会给自己处理伤口?”
“是啊,家常便饭了……”
家常便饭?万穗愣住了,为什么是家常便饭,她到底经历过什么,让她觉得给自己包扎伤口是家常便饭?
狄秋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万穗摇摇脑袋,压下这个疑问,不想让狄秋看出端倪,也不打算用时间。
凡事都依赖自己的超能力不是好事,她没法确定这能力是有限的还是无限的,这是万穗烙印在心里的话。
她伸手给狄秋的绷带也打上一个蝴蝶结,也没打招呼,起身就走。
狄秋没管万穗没礼貌的,转身收拾药品。
没一会,万穗扛着一个拖把和抹布回来了,开始收拾一地残局。
“打内线喊保洁来收拾。”
“都是打工的,秋哥,他们都睡了,保镖也可以拖地的。”万穗违背了狄秋的意思。
狄秋看着万穗蹲在地上把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对狄秋鞠了个躬。
“对不起秋哥,今天是我判断失误。”
“下次碰到这种情况还闯不闯了?”
“当然闯。”万穗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能放任任何危险情况发生。”
“但你只是保镖,你没必要吧。”狄秋说出了一句老板身份不该说的话,“保镖而已,没必要拼命。”
“我不是你的保镖我也会这样做的。”万穗说,“好人有危险,我有能力,我就应该挺身而出,就算不是你,是其他人,我也会这样做。”
万穗什么也不记得,但是她就是知道有个很重要的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教她这样做人做事。
“我一身本身就是要这样用的,秋哥。”
“你不怕给自己卷入麻烦?碰到危险?”
“当然不。”万穗扛着拖把,露出一个肆意又张扬的笑容,“哪有危险和麻烦能追上我的时间呢?”
??
“我这里很安全,下次你还是别尝试救我了。”
??
“确实,已经失误两次了。”万穗小声嘟囔
??
“两次?”狄秋耳朵异常的尖
??
“啊…口误,我走了,晚安!”
万穗留下一个笑容转身,狄秋卧室外的走廊又传出轻微的响动——万穗在打扫客厅。
狄秋解开自己外套,叹了口气躺在床上。
曾几何时,年轻的张少祖,年轻的Tiger,也是这样的正义和肆意张扬。
年轻的自己,加入张少祖,加入龙城帮,反抗雷振东势力的初衷,不也是希望阻止雷振东对平头老百姓的压迫吗?
时间匆匆,他早就把年轻的理想和善良丢了。
“留下这个保镖吧。”
狄秋在外面拖动桌椅的声音中下决定,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可以听兄弟们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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