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仇得报,四仔有一整晚独属于他的宣泄时间,莫妮卡则同信一、十二在这场年夜大雨的掩护下,准备往大澳返回。
刚走回码头,一艘快艇早就蛰伏在黑暗中等待多时,一靠近,舷边立刻冒出一颗顶着雨帽的鬣狗脑袋,朝着莫妮卡招摇:“嗨,玲玲!”
“……”莫妮卡捂住胃部,被肉麻到直犯恶心。
王九总给她取一些千奇百怪的名字,加起来都快记不清,可她阻止不了,毕竟以王九的恶趣味,越不让他做的事,他就做得越开心。
“喂,什么玲玲啊,”信一发出抗议,恨不得直接亮出蝴蝶刀攮王九几下:“你好恶心啊王九,我不准你这样叫莫妮卡!”
“你个手下败将,乖乖闭上嘴啦,”王九浑不在意,他熟练地解锚发动引擎,还嘴:“你不准,你有什么资格不准呀?我这次才是最大功臣,如果不是我把邢锋打废,你们有这么容易逼他反水?”
不等刚刚上艇的莫妮卡回答,十二少一语戳破:“你都是为了自己啦,只要他明天不去烧香,当然轮到你大佬,你这条狗命自然可以保住咯。”
王九不说话,摇头晃脑乐了一阵,悄然将十二少放进了眼里。庙街的虽说没有蓝信一长得那么招女人,但胜在脸皮够厚,装疯卖傻放得下身段,可恶,偏偏莫妮卡还就吃这套……王九面上阴晴不定,又将自己处处与他们暗自比较。
海风夜雨里,气氛稍显微妙,莫妮卡察言观色一圈,决定打个圆场:“好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你们都好棒,击掌击掌!”
“切,幼稚。”三个男人嘴上虽这么说,但也都乖乖伸出手来,碰了一碰。
王九继续转舵,马力开大,将快艇调离码头,向西南方向驶去。
“不过,把四仔一个人留下,真的没事?”信一站艇内,盯着渐渐远离缩小的长洲码头,有些担心。
“OK啦,四仔答应过我,会清醒地报仇的。”莫妮卡对四仔很有信心:“我信他。”
光是这三个字,信一又酸得没边,莫妮卡的追求者果然如他所料,越来越多了。王九虽没见过四仔,但也不禁警惕起来:“四仔?哈哈哈哈哈哈……谁会给自己取这种外号,咸湿佬,他是很喜欢看‘四仔’咯?”
“唉,我们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毕竟关公祭总有忌讳,但反正四仔又不是h社会。”十二少摸摸下巴,熬了小半夜,已经有点扎手了:“莫妮卡莫妮卡。”
“嗯?”
十二少盯着王九开船的背影,悄悄地问:“你是怎么说服他帮忙的?”
“你想知道?”可鬣狗耳朵尖得要死,王九抹过一把脸上的雨水,挂好档挑衅道:“玲玲肯定不好意思讲的,我大发慈悲告诉你好啦:是她一直求我,叫我好老公,叫了好多声,我才勉为其难答应的。”
“你当我很好骗?”是可忍孰不可忍,十二少抬起眼皮与信一对了个暗号,二人放轻脚步,朝着王九的背影靠近:“莫妮卡才不会叫你老公,他只会叫你——公公呀!”
“看打!”
“我顶!”
三个人在船上打闹成一团,就连黑灯瞎火的海面也变得温馨,莫妮卡坐在角落里看他们打闹,许久不曾光临的睡意骤然来袭,她闭上眼,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轻松的氛围。
没有对立,也没有仇怨,很好很好。
“我希望你,输邢锋。”
“好呀。”王九不假思索。
这样的爽快,反倒让莫妮卡猜不透,她攀住王九臂膀,侧过耳,像是隔得近,就更能听出那真实的意图:“答应得这么快?”
可王九的目光,只追逐着她透红的耳垂游移,心不在焉:“要我输?很简单啊,”利齿森森像要饮血,却伪装成耳鬓厮磨:“你如果今晚有本事吸干我阳气,我肯定输的。”
鬣狗刚要下口,猎物却早有警觉。莫妮卡的不予回应,对王九而言,已成另一种答案——她没开玩笑,她就是要你输。
拨云撩雨的兴致败得精光,王九垮下脸,两眼眯出一条锋利的线,以割开莫妮卡所有的伪装:“给姓雷的当说客,你真打算跟他去澳门当二奶?”
莫妮卡摇头:“我是当说客,不过不是替雷天恩……”
"你给谁当说客,关我屁事!"王九一把挥开莫妮卡,艰难得如挣脱一张无形捕网。可莫妮卡只是稍微偏了偏身,安然无恙。王九腹内的无名火已如烛照天,但语言的匮乏却让他只能发出一声声冷笑。
这个黄曼玲,就是个美女蛇、蜘蛛精!上半场明明还在情意绵绵地抚摸伤口,下半场不到,就往更要命的地方戳,连装也不装。她怎么敢的?怎么敢提出这种要求?根本不管他王九的死活!
哈哈,恐怕她根本不在意呢?
“我输了,你去替我进狗笼,你肯吗?”推不远,王九索性把着后颈将莫妮卡压得更近。两颗野心像在比赛谁跳得更快,搏动声胀满耳膜,可哪怕已经胸口贴着胸口,王九仍然听不出莫妮卡真实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
被大力摁着头,莫妮卡少见的没有反抗,反倒将就着那股力道:“我当然有为你想过。关公大比,从眼前来看你的确要赢,但如果你一定要在大老板手下讨生活,从长远看,你输给邢锋,反而好很多。”
王九一愣。
莫妮卡继续耐心解释:“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从大比开始,不到紧要关头就根本不想用硬气功,为什么?大老板是顶尖高手,你在台上怎么打,有什么命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越强,他越防你。要想迷惑他,就一定要‘诈’,你的功法跟你个人,都要有他可以掌控的弱点。”
后颈上的铁爪收力五分,不动声色地切换为意味深长的摩挲。王九面色似有转好,却迟迟不肯说话。莫妮卡看不透他,毕竟一个不说话的王九,实在要比聒噪疯癫的王九可怕很多。
“可是我能赢,为什么要输?”
王九低下头,任由风滚草般蓬乱的卷发覆面,隔绝开莫妮卡不可置信的目光。
“你……”莫妮卡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能赢,那凭什么要输?
而这样简单纯粹的想法,是出自王九的口中。莫妮卡没想过王九会纠结这个,他竟然会纠结这个。
前来说服王九之前,莫妮卡想过无数种可能。本以为王九是个为了活得好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人,莫妮卡却没想过,在他心里,证明自己的价值要比活下去更重要。
莫妮卡这一刹那的错愕被王九尽收眼底,他几乎快要冷笑出来。果然啊,大小姐有钱有头脑,怎么会理解他这样的人,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真正理解他这样的人。
“滚开,”这个认知使王九无比厌烦,他从床上站起,就要往没有莫妮卡气息的方向走:“今天我不想跟你上床,不要没脸没皮的缠着我。”
王九故意将逐客令说得刺耳,料想以莫妮卡的脾气绝不会再留下来,就像张牙舞爪的孤兽,试图吓退所有靠近他的人。
莫妮卡一动不动地抬着头,一直盯着王九看,就好像是从前从来没有看清过他那样。王九好像天生就适合生活在恶的世界,在h社会里打拼,就像鲨鱼入了海。
水有多浑,他就有多快乐,所以他总是嚣张地摆动鱼鳍,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才是主人。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有一个处格外纯粹,那就是对赢的执着。
从前莫妮卡以为王九喜欢的是赌,现在她才发觉,王九喜欢的是赢,他希望一直赢下去,哪怕不择手段。但这也并不代表他不明白光明与卑鄙的差别,他非常清楚,对他这样的人而言,赢不意外,但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赢一次的机会,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Sorry.”莫妮卡恍然大悟后,才后知后觉感到抱歉。
王九不明所以:“动不动道什么歉,你有日本血统?”
“是我自以为是,”莫妮卡眼神暗淡,要承认自己错不是一件易事:“找你之前,我其实想了好多,我以为,要说服你,就要从你的角度可以去考虑,不过……”莫妮卡揉了一把头发,破罐破摔道:“其实讲来讲去,我也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你真正想的是什么,在意的是什么,我都没有关心过。”
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咏春妹竟然这就服软了?王九震惊之余,更觉得胸口熨帖极了,不愧是文化人,他自己都没想这么多,莫妮卡是怎么就替他找出一堆理由的?王九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干脆糊弄道:“你知道就好。”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莫妮卡站起来,对王九拱手道:“祝你明天武运昌隆。”
说罢就转身要走,毫不拖泥带水。
直到莫妮卡走到门口,王九才完全确信,莫妮卡竟然真的只是来说服他的,没有任何后手,或是威逼手段。而要说服他,简直就是鸡同鸭讲,白费口舌。
“我赢了,不就妨碍了你的“计划”,到时会怎么样?”王九问完,又立刻翻脸装作不在乎:“说出来,让我高兴下咯。”
会怎么样,如果雷公子输了,必然会大发雷霆,不会再参加庆功宴。等不到那场大雨,他就会提前离开大澳,如此以来,就只能将计划提前,只要他们几个联手,费点事打赢邢锋胜算很大,只是拖延太久毁尸灭迹不方便,他们所有人都会暴露。
雷公子必须死。
想清楚目的,代价就变得可以接受。于是莫妮卡的眉头皱起又很快舒展,手伸向门把手:“问题不大,不会影响结果,只是完美程度从一百分变成七十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换个理由说服我。”
莫妮卡骤然转身,惊喜地看过去。王九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半光着上身歪头抖腿,目光却灼灼如灯。
“其实,我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比赢邢锋好玩多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慢慢说给你听?”思考再三,莫妮卡说道。
“怎么?你要拉我‘下水’?”
“是请你‘上船‘啦!”莫妮卡赶忙跑回王九身边,挽住那早已留好空档的手臂,厚着脸皮,怎么都不放开:
“上次在澳门,你要我做你的共犯,公平一点,这一次,你来做我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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