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母!”
毒不死急了,“您这是要向着史莱克?我才是您的孩子!”
祝令仪知道他急,但她让他先别急,她和颜悦色地道:“再给本座扣帽子,母亲要扒了你的皮。”
毒不死不急了。祝令仪见状满意地道:“我说了,他的天命不在这里。我同你哥哥说过本体宗的天命是破后而立,如今,时候将近了。”
这实际上不只是本体宗的天命将近,更是整片大陆的天命降临。在这天命的启示之下,祝令仪近日有两件事要做,第一件事是去天魂帝国唐门旧址捡人,第二件事就是去星斗大森林。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十大凶兽和帝皇瑞兽了。
在那之前,祝令仪先和镜红尘回了一趟明德堂。她们先向徐天然复命,然后祝令仪着手安排五年后的斗魂大赛。这样想来,她这辈子真是都不得安宁。
她这一阵会很忙很忙。她是天生的劳碌命。
“两年后与史莱克交换,要本座陪同吗?”祝令仪问镜红尘。
男人看着她,仿佛有一瞬的恍惚,又好像只是短暂地思索了片刻,镜红尘轻声道:“……冕下要以什么身份,以什么理由同去呢?”
这实际上就是渴望她去的意思。
祝令仪为此简短地笑了一下。她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如今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她抬起手,而镜红尘有一瞬的瑟缩——他以为她要赏他一个亲密的巴掌。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很没出息地想,即便是那样,他也甘之如饴。
只要她愿意碰他。
而祝令仪只是堪称轻柔地抚摸过了镜红尘的脸庞。她冷硬的掌心和指腹挨过了他面颊柔软光滑的肌肤,他保养得很好。细腻而雪白,富有光泽,封号斗罗当然驻颜有术,这让他看起来仍然像是风华正茂的潇洒儿郎。
“本座做事,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理由。”祝令仪说,“如果你非想要一个——那就权当本座是撑场子去的吧。”
“……为了我吗?”他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地说。
她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只饱受爱眷的宠物,一件在掌中把玩多时的爱物,几乎有些无奈了,那是一种无奈的嘲讽,“假使不为镜郎,难道还能是为了日月帝国吗?”
圣火教主,日月国师。镜红尘当然知道这些浮名对她不值一提,他当然明白她对这个国家并没有那么忠诚。
然而……
他深吸一口气,只说:“到那时候,海棠花就开了。”
他的眼睫颤动,犹如一捧消融于掌心温度的白雪。那是她的掌中之物。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却道海棠依旧。
*
祝令仪如愿在唐门遗迹捡到了一位现成的圣灵教圣子。
唐雅。曾为史莱克外院学员,她是唐门衰落之后永远的遗孤。
祝令仪屏退了原本预备带走唐雅的圣灵教中人。她说:“本座亲自来。”
她的武魂原本是正统的蓝银草,却因尝过了血腥而在尘泥之中蜕变。她亲手杀了母父与宗族的仇人,她的武魂也为此完成了邪性的转化。那是暗黑蓝银草,这意味着她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一名邪魂师。
祝令仪倒是浑不在意。净化邪魂师,让她们返璞归真,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然而日升月落自有其规则与规律,邪魂师未必就真的是天理难容。至少唐雅这样的还当不上天理难容,吞食婴孩性命的那一类才是圣火教主应当铲除的祸害。
她见到浴血的少女。她的双眼之中尽是魔怔的快意与憎恨,几乎血泪。而圣火教主无声地降临在她身边,唐雅的修为远不及祝令仪,因此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直到她平稳地出声:“大仇得报,开心吗?”
唐雅猛然回身。
暗黑蓝银草铺天盖地,在最短时间内形成荆棘囚笼。祝令仪当然不会被困在其中,她的瞳孔之间燃起了一袅细小的火焰。
第二武魂结合先天六眼,让她发动了仅凭视线便能点燃火焰的魔眼。
那并非普通的火焰,而是圣火大殿中缭绕的圣炎,其乃饱含净化之力的归真之火,在须臾间烧却了暗黑蓝银草中蕴含的所有邪恶血腥之气。
唐雅为此找回了部分理智。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直都是——这让她很快意识到眼前的人绝不是她能抗衡的,她的境界远在她之上。
“你想报仇吗?”而祝令仪只是堪称温和地问她。
她下意识地点头。
“那就亲手杀了她们吧。”如神似佛的女人面带微笑地说,血色短暂地溅上她的面颊又一寸一寸消融,连半分痕迹都没能在她洁白的袍角之上留下,“她们是你的猎物了。”
她杀了她们——她杀了很多人。直到力竭都没有收回武魂,直到最后杀心都没能彻底泯灭。然而她已经完成了复仇。
“想跟我走吗?”那个女人问她,“你会变得更强的。你知道你的武魂变异意味着什么吗?你会成为一个邪魂师。”
唐雅茫然地看着她,似乎无措。她经常感到无措,也经常感到一筹莫展。因为她已经离她的朋友和爱人越来越远,她总是站在原地,不清楚该如何迈出下一步。
“我会教你。教你如何迈出下一步。”祝令仪道。
在这一刻,她仿佛真的是神最为圣洁的代言人、代行者。她是悯世的天女,慈悲的菩萨娘子,即将挥洒出一滴救命的甘露。
而唐雅想让那甘露落入她的喉咙之中。
祝令仪身上有一种超脱世人的“神性”。圣火教主当面,没有人会不想被她净化和拯救。
这便是“六眼”的魅力所在。也是万年前尊神一眼就相中她,任命她为圣火教主的理由。她有一双神的眼睛。
她将唐雅送到了叶夕水手中,并且警告后者,要正常地教养这个孩子。圣灵教那些有关于邪魂师的、会令人丧失神智的秘法,通通不许用。
谈话时两个女人屏退旁人,也包括唐雅。隐秘的大殿,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叶夕水定定地看她,低声道:“圣子来之不易,倘若不用秘法,冕下认为我们能留得住她吗?她是史莱克的人。”
史莱克一向护短。即使唐雅已经从史莱克学院退学,若她们发现她的踪迹,查明她身在圣灵教之中并成为一名邪魂师,纵使天涯海角她们也会追过来,将唐雅带走。再者说去留由人,难道唐雅就真的不会对史莱克产生一丝留恋与眷恋吗?她的年纪还小,年轻人总是会后悔的。
倘若史莱克真的出手,叶夕水没有自信能留下唐雅。更何况她并不想看到穆恩,她还没有做好和故人针锋相对的准备。面对史莱克的定海神针,她准备得似乎永远还不够好。
“一切只看她自己的意思。”祝令仪淡淡道,“她的自由只在她自己掌中。然而圣灵教也并非来去自由之地,倘若真有那一天,本座会抹去她的记忆,再亲自为圣灵教寻找一位圣子。”
或许她大概找不到。不过圣灵教的作用也没有那样大。只待她下完这人世间的最后一盘棋,届时便是灰飞烟灭也无妨。连她自己也同样。
她活到今日,俯瞰世间,藐视生灵,以神之代行自居,都是为了那盘未竟的棋局。这是她的使命,也将是她的终点。
“史莱克的教育方式已经不再适合你了。她们会铲除邪魂师,而不是教育邪魂师。”
动身前往星斗大森林前,祝令仪对唐雅说。她看着这个迷茫的孩子,心里也生出几分柔软的情绪,“不过没关系。……我们会教你如何活下去。”
然后她见到帝天。
赤黑两龙相对,极致之火与极致黑暗争锋,双方都没有生出敌意,然而纯粹龙种之间的属性吸引还是让她们很难克制自己的气息。帝天确实很强,以至于祝令仪的第二武魂蠢蠢欲动——龙从骨子里就是渴血好战的生物。
她稍微费了一点力气才收回武魂附体,面庞重归平静,仍是冰雕雪塑的一张脸、一双眼,淡蓝琉璃似的两丸眼珠流光又溢彩,祝令仪与帝天面对面席地而坐,双方对视良久,是她先开口道:“我已许久未见到帝皇瑞兽了。”
“枕冰娘想见她?”帝天道,他挑了挑眉毛。这条黑龙的人身英武而英俊,他的眉毛也生得很好,凌厉若剑锋,翩然又惊鸿。
“无妨。”祝令仪道,“我只是为你带来一个消息。至多再过半年,史莱克会带人来获取魂环,由饕餮斗罗玄子相护。届时务必看顾好瑞兽。”
事关瑞兽,就是事关星斗大森林。这下帝天的眉心攒起来了,他皱着眉说,“既然不是不可说的天命,枕冰娘但说无妨。”
他的意思是让她直说别拐弯抹角。
祝令仪很想为他的潜台词笑一下,却没能笑得出来,“假使你不想要星斗大森林的气运在日后被尽数牵挂在一个人类身上,也不想瑞兽被动进行属性接引,就按我说的做。”
帝天望着她,冰冷的兽瞳之中极快地滑过一丝冷意,他说:“假使我杀了这个人类呢?”
这一回祝令仪笑得出来了,她嗓音淡淡地道:“好像本座不想一样。不过,不可说。”
何谓不可说?不过天命与注定。帝天懂了,这是一个杀不死的人,是被“天”爱眷的人。她们没有办法动这个人,那就只能着手保护瑞兽,以此为目标。
“……多谢枕冰娘相告。”星斗大森林名副其实的霸主最后说,话到最后,会面已尽,他问了最后一句,“枕冰娘可有尊主的近况?”
祝令仪微笑地看他。她不常笑,世人皆知圣火教主并非爱笑之人,更非笑面娘子,因此这一笑更像是欲来的山雨,这条赤龙的背脊弓起,随时预备索敌。
于是帝天很快明白,祝令仪也不晓得主上的近况,并且为此耿耿于怀。
她们确实已经有很多年——有很多万年,都没有再听到过尊主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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