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面对米迪尔的诘问，奥恩古斯笑：“米迪尔，没想到你心里还有妻子。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给爱泰恩下咒吗？”
“你觉得爱泰恩在勾引你？”米迪尔也笑了起来，“我亲爱的弟弟，我比你更了解爱泰恩。你是不是还想看看她如果沉睡，我会是什么反应，然后来试探我们的感情？”
奥恩古斯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奥恩古斯，别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米迪尔继续道，“现实一点，我们成年了。让爱泰恩醒来，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奥恩古斯明白米迪尔话中的含义。
他一直对米迪尔抱有崇敬之情。
他从小就被米迪尔带大，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拿着五叉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掌控风暴撕裂一切敌人。
多么英勇，多么强大，多么完美，在奥恩古斯心中，这就是达纳神族王子应该有的模样。
而他还拥有自己所追求的，万中无一的纯粹的爱。
奥恩古斯只是难以接受，原来自己崇拜的米迪尔并不怀有他所期待的珍宝。
米迪尔和这世间所有其他人一样，并不特别，也不完美。
“我生来就是青春之神，要留驻和守护世间的美好，其中最珍贵就是恋情。”奥恩古斯看着米迪尔，“两个毫无关系的灵魂就此交融，就此命运相连，生活相交，不是过去，不是未来，只是现在。”
“你追求的东西，在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米迪尔摇头。
奥恩古斯当然知道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生物都不会拥有他想象中的那种爱，不管是人类、达纳神族、巨人甚至弗摩尔族。
屈服于现实，臣服于**，生存和繁衍才是动物的本能，而爱情不是。
奥恩古斯本来也以为他所守护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于这世界上，只是一种虚无。
但他发现并非如此。
这珍宝虽然世间罕有，但并非不存在的虚幻之物。
“不，这世界上有。”奥恩古斯把埃坦推到身前，“你看着埃坦，她就是证据。爱尔兰的至高王奥凯德，他的爱就是这样纯粹。”
“奥凯德？那家伙？”米迪尔想了半天，“他都和爱泰恩分开多久了。而且爱泰恩没有选择他，这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相思。”
“但他的爱依然存在，并且守护着爱泰恩，他们依旧紧紧相连。”奥恩古斯道，“我会变成这副模样，是因为奥凯德给爱泰恩下了守护的禁制，伤害爱泰恩的人都会受到诅咒。我对爱泰恩施咒，被诅咒封印了神力。而奥凯德也因为诅咒了神明而遭到反噬，昏迷不醒。”
“原来爸爸是因为这个昏迷的。”埃坦甩开了奥恩古斯的手，盯着奥恩古斯，“还是你的错！”
奥恩古斯看着面前愤怒的少女，闭上了眼睛。
他终于可以面对不再完美的米迪尔了，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埃坦。
他是个骗子。
“大德鲁伊说需要我的祝福才能让爱尔兰至高王醒来，这也没错，因为我的祝福会让拥有真心之爱的人免于病痛和灾祸。”奥恩古斯看向埃坦，“所以一开始你提到我的祝福，我觉得很好笑，因为爱尔兰没有人怀有真心之爱。”
“我爸爸有，他是个傻瓜。”埃坦瘪嘴。
“我相信。”奥恩古斯笑，又对着米迪尔道，“一开始我以为给爱泰恩下守护禁咒的人是你，直到在梅芙的晚宴上见到你。你看起来既没有被诅咒反噬，也对我的情况一无所知。一直到埃坦告诉我她父亲的情况，我才确定到底是谁下的禁制。”
“所以呢？”米迪尔笑，“爱泰恩是我的妻子，奥凯德那家伙除了一片痴心什么都没有。如果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东西，奥恩古斯，你也是个傻瓜。”
“这是你们的事。”奥恩古斯耸肩，“我就是个幼稚的傻瓜，随你怎么说。我会用祝福让爱尔兰至高王恢复，然后让他解开我的诅咒。至于爱泰恩会不会醒来，我就不知道了。”
“不解开爱泰恩的诅咒，今天谁都别想离开！”
米迪尔掏出长枪指着奥恩古斯。
奥恩古斯没理米迪尔，他拉过埃坦，在埃坦耳边轻声道：“我已经给了你青春之神的祝福，现在你可以回到你父亲身边让他醒来了。”
“你已经给我了？”埃坦疑惑，“那你怎么办？不对，我替你操心干嘛？骗子！”
奥恩古斯苦笑，轻抚埃坦的额头：“你果然睡着了。没关系，回到你父亲身边吧。然后告诉他，伤害了他和他的女儿，我很抱歉。”
“你以为一句抱歉就能解决我们的矛盾？我会在塔拉的城堡等你赎罪。”
埃坦甩开奥恩古斯，跑向尚未关闭的通道。
“想跑？你也要留下！”米迪尔的枪尖闪耀，呼唤风暴挡住了埃坦的去路。
奥恩古斯伸出手，树木不断生长，卷住埃坦，把她朝着通道处丢去。
“奥恩古斯，你从小到大就没赢过我。”
米迪尔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埃坦，劈断了那些树木。
“我不需要赢，我只需要保护好她。”
奥恩古斯喃喃，树木依然在不断生长，试图把埃坦往外送。而他自己随手折断了一根橡木枝，挡住了米迪尔的攻势。
橡木枝终究比不过米迪尔的武器，很快就被削成了碎屑。
米迪尔的身形迅速，奥恩古斯虽然正在恢复，还是不太能跟得上。他在米迪尔制造的风暴中尽可能地一边奔走，一边指挥树木送走埃坦。
这是奥恩古斯第一次怀着如此坚定的信念和米迪尔战斗，也是他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保护什么。
在旅途中，他不断地试探，想看看自己曾经发现的那颗宝石是否还纯澈如初。
他发现少女不仅是那颗纯净的宝石，还变成了夜空中闪耀的明星。
少女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是那么勇敢、炽热、耀眼。
这都是他都不曾拥有的东西。
他能做的只有在地上不断奔跑，追逐那颗星星，守护她的光辉。
奥恩古斯有些理解爱尔兰至高王奥凯德的想法了。
他是那么懦弱，因为害怕被埃坦所厌恶，就算伪装面具已经千疮百孔，也要当个可笑的骗子。
但现在他不在乎埃坦会怎么看待他了，也许会讨厌他，甚至会恨他，但这些都无所谓。
他只想保她平安无虞，幸福快乐。
风如同利刃一般割破了奥恩古斯的皮肤，血液不断从伤口涌出。米迪尔追逐着埃坦，而奥恩古斯不断阻拦。
他们的速度极快，整片森林几乎每个区域都有他们打斗的痕迹。
而奥恩古斯的血洒得到处都是。
“米迪尔，这里是我的城堡。”
奥恩古斯面色苍白，惨笑着把手放在地上。
就算他是个不擅长战斗的神明，也有独属于自己的权柄和力量。
他的血液不断渗入地面，无数枝蔓腾空而起，巨大的符文出现在地面上，由奥恩古斯洒落的血液组成。
米迪尔的身形慢了下来，甚至逐渐停滞。
符文笼罩之处，所有的时间都停止了，除了奥恩古斯和埃坦。
奥恩古斯缓缓朝米迪尔走去，每走一步，面色都更加苍白。血液自他的嘴角流下，沾湿了他的衣襟。
埃坦好像在呼唤他，但他已经听不到了。控制这个时间停滞的领域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量，他能做到的只有让树枝卷着埃坦，把埃坦丢回了爱尔兰，然后尽可能地困住米迪尔。
12
埃坦离开仙丘后，发现湖边等着一匹雪白的马。
她记得，那是奥恩古斯的坐骑。曾经奥恩古斯就是骑着这匹马把她送回了塔拉的宫殿。
现在，这匹马又要担此重任了。
埃坦骑上马，发现这匹马其实跑得非常快。它一跃向前千丈，带着她去往塔拉只需要半天。
当时奥恩古斯还带着自己在路上磨蹭了半个月，埃坦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埃坦跨上马背，飞跃湖面。
那天，全爱尔兰都看到了，他们的公主闪闪发光，骑着一匹能飞跃山巅的白色骏马，如同一道流星般落到了塔拉山上。
“爸爸，我回来了。”
埃坦下马，气喘吁吁地跑入宫殿。
爱尔兰至高王面色苍白、嘴唇发紫，躺在床上仿佛一具毫无生机的雕像。
埃坦捧起父亲的脸，用额头贴上他的额头。
“父亲，请你一定要醒来……”
埃坦双手颤抖，喃喃祈祷着。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在这趟旅途中她经历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她不能再失去什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温度自额头散开，埃坦发现父亲的身体逐渐变得温热，脸颊也红润了起来。
她赶忙趴到了父亲身上，渴望传给他更多温暖。
或许是她的努力真的产生了效果，心脏不断跳动，血液重新流淌，生机和活力重新回到了身下的那具躯体之中。
一双温暖的手搂住了埃坦。
“辛苦了，我的孩子。”
埃坦颤抖着，泪水沾湿了父亲胸前的衣服。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从父亲的怀中挣脱出来：“爸爸，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个禁制带来的诅咒是不是也消失了？”
“什么诅咒？”刚醒来的爱尔兰至高王有些困惑，他沉思了一会，一声长叹，“原来是爱泰恩的守护禁制被触动了……我竟然会被反噬到昏迷，难道我诅咒了一个神明吗？”
“爸爸，你诅咒了青春之神，这也太危险了。”埃坦的泪水又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那女人根本不值得。”
“埃坦，没有值不值得，只是我想这么做。”爱尔兰至高王笑，他的瞳孔是深邃到近乎墨色的碧绿，此刻却荡漾着柔情，“我爱她，也爱你。我想让你们过得幸福，并非想获得什么回馈。”
“这根本不对……”
“这没什么对与错，只要不为这爱失去自尊就行。”爱尔兰至高王把女儿拢到怀中，“你会懂的，就像你刚才这么着急，是为了青春之神吗？”
“我只是不想让他死掉。米迪尔想逮住我，是他帮我脱身，还给了你祝福，我怕他被米迪尔弄死。”
埃坦的声音越来越小。
“青春之神可是米迪尔的亲弟弟，也是达纳神族的王子，就算输给了米迪尔，也不会死掉的。”爱尔兰至高王安慰女儿，“顶多就是被米迪尔关起来。”
埃坦抬起头看向父亲，撒娇道：“爸爸，那我还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事，我的孩子？”
“爸爸，能不能给我点厉害的武器？我想去救一个人。”
“什么人让你这么牵挂，我的宝贝？”
爱尔兰至高王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我的园丁、随从还有吟游诗人。”
13
最近爱尔兰岛发生了不少趣事，吟游诗人们又多创作了不少长诗。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爱尔兰公主埃坦勇闯仙丘的故事。
“埃坦公主被埃立乌女神祝福，骑着呼唤青春的白马闯入深谷。她手持光芒闪耀的长剑，一剑劈开雷斯仙丘的入处……”
“埃坦公主就一个人吗？她去干嘛的？”
听众好奇。
“别着急，听我慢慢道来。”
吟游诗人笑。
“公主单枪匹马闯入仙丘，仙子们纷纷为她领路。原来是公主的随从被掳掠至此，米迪尔得知前来阻拦，两人缠斗在宫殿深处。”
“米迪尔绑架公主的随从干嘛？”
有听众质疑。
“埃坦公主真的好勇敢。”
也有听众感动。
“随从貌美被王妃爱泰恩觊觎，却因忠诚不愿做屈服。爱泰恩无法接受自己的魅力受挫，就此昏倒不省人事。”
“爱泰恩这么美，真的有人能拒绝爱泰恩求爱吗？”
“我不信，爱泰恩深爱米迪尔吗？不可能觊觎别的男人！”
听众们难以置信。
“战斗持续三天三夜，最后公主将米迪尔击倒。她搜遍城堡却也没找到随从，只得跑入森林深处。林地深深草木茂盛，公主心中急切摔倒，滑入深潭之中。没想到这随从正藏在此地，赶忙将公主救起。两人相见……”
酒馆的角落里，坐着两个身穿斗篷的人，一人娇小一人高大，身前还放着杯红色的醋栗果汁。
是埃坦和奥恩古斯。
埃坦听着吟游诗人的讲述，不满道：“你怎么把故事写成这样了？我才没有摔倒掉进深潭，是你在水里把我拉下去的。把我衣服都弄湿了，还抱着我不松手。”
“这样比较有戏剧性嘛……”
奥恩古斯解释。
埃坦瞪着他。
“我错了，这有损你的光辉形象，我会补偿你的。”奥恩古斯赶忙道歉，拉起埃坦的手放到唇边，低声道，“今晚就可以补偿……”
埃坦跳了起来：“少在我面前耍流氓！别忘了你现在还在赎罪呢，还想不想让我原谅你了？”
“这样你不会更快原谅我吗？”奥恩古斯把埃坦的手放到自己胸前，“你感受得到我心中的愧疚吗？”
“感……感受到了，快松开！”埃坦甩开奥恩古斯，“你是写了几首长诗，让我的花园开满鲜花，还给我牵马生火烧洗澡水了。但你还没通过爸爸的考验。”
“你父亲的考验实在是太难了……”奥恩古斯听到这个，苦着脸道，“当年你父亲和米迪尔的比拼也是三道考验，米迪尔有爱泰恩的暗中相助才赢过了你父亲。没有你的帮助，我自己一个人实在是……”
“你比米迪尔弱吗？”埃坦捧住奥恩古斯的脸，看向那双蓝眼睛，“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那你给我一点鼓励可以吗？”
奥恩古斯哀求，蓝眼睛仿佛破碎的水晶。
埃坦心中还存有对奥恩古斯的不满，但他和欧克实在是太相似了。不仅是外貌特征，行事风格也是如此。
不同于记忆中那个骄傲又臭屁的少年，奥恩古斯现在变得黏黏糊糊，根本不像一个神。
和欧克一样。
虽然欧克本来就是他。
埃坦还是心软了：“怎么鼓励？”
“这样。”
奥恩古斯低头，轻轻啄上埃坦由于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唇。
14
“所以，最后爱泰恩到底醒了没有？”
“不知道，其实我根本就没能给爱泰恩下咒，你父亲的守护禁制挡住了一个神明的咒语。”
“那爱泰恩怎么还昏迷了。”
“应该是她自己做的，或许她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米迪尔的注意，让米迪尔愧疚。谁知道呢，他们的关系太复杂，我不想懂。”
“你可是恋人们的守护神，这都不懂？”
“这种感情根本不需要我去守护吧？爱和不爱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事，他们都很聪明，自己就能处理好感情关系。我只需要守护傻瓜就好了。”
“你说谁是傻瓜呢……”
埃坦打了个哈欠，倒在奥恩古斯的胳膊上，合上了眼睛。
奥恩古斯轻吻埃坦的额头：“晚安，埃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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