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暮雨归·入死
11月7日早10时53分,浅井别墅区广场3号楼栋20层。
一个身型修长的男人手里拖着某种沉重的物体,步伐轻快地一步步登上消防梯,黑色长靴鞋跟细微的敲击声仿佛打着节拍——男人也确实哼着一首儿歌,配上他脚下细碎无力的呼痛声,形成一首诡异的乐曲——如果有人在场绝对会毛骨悚然。
因为他像拖沙袋一样拖着的物体,赫然是个鼻青脸肿嘴歪脸斜的男人。
“呀。”男人看到什么,笑嘻嘻地:“这么听话,嗯?”*
他用膝盖顶了顶牢牢锁上的安全通道消防门,叹息般说:“用起来也算顺手…可惜了,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
“…你…你们,”地上的男人开口,肌肉被牵扯的一瞬就疼出了尖细的哀嚎,脸颊的肉抖动着,口涎滴落成丝:“背信弃义…
然后他就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脸上,靴底还嫌恶的来回刮蹭了两下。
男人仍然带着那种让人如坠地狱的、冷漠又蛊人的笑意:“啊呀,我们本来就不是合作关系吧?还是你真的天真到跟我们讲信义道德?是什么给了你胆子对我们指手画脚?是本田町四番地22区8号楼6层消防梯下面粘着的一个小东西吗?”
“你!你们…!”男人睁大肿胀的眼睛。“怎么…”
俊美的男人垂头,凌乱的黑发披散在脸侧,神色不明:“嗯?我们怎么?还是说你暗中联系那一群野狗的小动作?——未免太自作聪明了哦。”
“要不是因为你愚蠢的程度出乎意料,那条私线被警方拔了——以至于难得让我看到了Rum那条老狗的乐子的话——”男人面容苍白,黑沉的眉目闪着恶劣的盎然兴致:“其实来的人不会是我呢。当然,是我也很好不是吗?”
“只是让你被自己放置的炸/弹轰成一堆碎肉而已,”男人做出一副轻佻的无辜姿态,事实上这幅表情更应该出现在某些纸醉金迷的会所,用以讨好某些戴着巨大宝石的女人:“比起以前真正惩罚叛徒的手段而言完全称得上是仁慈哦?我不是很想在没必要的时候脏了自己的手——所以。”
他猛然转身。掏枪,上膛,开枪。几乎没有瞄准的余地和动作,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十九楼和二十楼之间的平台,随即被稳准狠的子弹逼停。
松田阵平的工具箱提包已经放在了地上。他缓缓抬起鸦青色眼睛,浑身紧绷。
“哎呀。”
男人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甜腻的笑容:“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一只乱跑的小猫咪?”
*
“所以你果然是炸/弹犯背后的人。”
青年无比笃定。闻言半晌,男人低笑一声。
“果然看出来了。继续。”
松田阵平于是继续。青年平静的声音永远带着自己独特的节奏,让听者不自觉信服。
“当时你威胁他的话,我听到的部分是从‘其实来的人不会是我呢’开始的。你在组织内的地位应该超乎想象的高,一般的杂鱼叛徒都不会让你亲自处理——那么你专程插手这件事情的动机本身就很耐人寻味。”
松田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你这么特别对待他总不会是因为他恶毒且愚蠢并且敢于挑战警视厅。而且即使在卧底执行任务,在没有其他组织成员的情况下让他被自己的炸/弹炸死而不救,也不太符合你的行事作风。”
“那可说不准。”泽道衡一笑:“我要杀的人可太多了,要是每个人都费尽心思像你一样安排假死我就不用执行任务了。”
“好。”松田阵平从善如流,不为所动:“那就去掉这一点。”
“10:35分,我在对讲频道里听到hagi负责的第一现场已经解除交通管制,在他开始拆弹前我们才通过电话——由此大概确定了他拆弹时间,三分钟不到。这么说那边大概率是个幌子,重点在浅井别墅区。炸/弹犯本人就待在那边,打算在警察拆弹时通过遥控的方式引爆炸/弹,再通过某种方式避开盘查溜走;而你,看时间,你只能是直接出现在那边,这就意味着你知道他大致的计划。”
“光凭这一点不能确定你提供了作案的支持甚至诱导了犯人作案,毕竟你确实演的不错——一个强大的黑色组织派杀手处理叛徒的情节。但是在知道了你的卧底身份之后,这一切就可以解读成别的样子。”
“你出于某种目的,诱导炸/弹犯以这种形式作案,并且可能提供了原材料;我猜测这可能是为了借他人之手解决什么东西——比如一条根深蒂固的走私线——顺便给组织的某些高层泼脏水。你亲自出场是为了确保这个炸弹犯没有活着出去乱说以至于你的动作暴露的机会,你在警车内做的装置,包括炸/弹和屏蔽器则是为了拖住无辜的拆弹警察;你有警视厅的身份,完全可以做到这种事。”
“你设的局,理想结果是私人目的达成,组织某个高层办事不力,机动队因故无法赶到现场,炸/弹犯不知所踪,民众没有伤亡。因为我和hagi出现了一些意外,但是最终结果也确实相差不大。”
青年勾起一个从容帅气的笑。
“然后,要不要谈谈你隐瞒我这件事的动机?”
“…你赢了。”男人幽幽道:“你绝对不止听到那一点东西吧。”
“你说什么。完全没有啊。”松田阵平目移:“我那时候才到十九层诶。”
“就是听到了才猜到我的目的猜的那么准吧。绝、对听到了吧。”
“我们还是聊聊你隐瞒我的目的吧。”
“好生硬。”
“可我是认真的。”
松田阵平隔着饭桌和他对视,半晌,黑曜石般的眼睛率先移开。
“我说过了。既然猜到了造成这一切的背后是我,你就更应该知道我的想法。”
筷子被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干脆的轻响。
“我不需要这种体贴。”松田阵平话音冷淡:“自诩前辈也要收收你那过盛的保护欲。既然我已经不可避免的被牵扯进来了,而且实力也得到了你的认可,那就不要想着把我排除在应该做到的事情之外。”
惯于直来直往的青年尖刻地说:“你现在瞒着我为了卧底做出的犯罪行为,以后是不是也只打算让我做一些不痛不痒的边缘协助工作?然后你一个人替我解决问题、承担责任、出生入死?”
“我也是警察。”他鸦青色的眼眸闪着无比生动的怒火:“你在小瞧我吗?”
我也是警察,我已经做好了为公众牺牲的准备。哪怕不能再公然出现于世,我还是希望为公众继续奉献才能,燃烧生命,而不是逃开接受保护,对一切袖手旁观;我的能力还可以继续用来拯救,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战场;我不需要这样的庇护,我不需要待在无风无浪的温室里。既然把我当作同伴连身份和计划都坦诚相告,那就让我站在你身侧成为可以依靠的强大战友。
不是出于什么私情或者私欲,只是因为胸膛里跳动的属于警察的心而已。
他都知道。这是就连青年本人都尚未意识到的真心。是属于警察的职责、正义、赤诚和高尚的道德。他全都知道。
“哈。”泽道衡只是轻叹:“…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前辈我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和情绪,没有办法永远不顾心情做出正确的决定。——这就当作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吧。稍微理解一下前辈的愧疚之心?”
男人也轻轻放下筷子。
“无论如何,让被无辜波及的人——哪怕是警察——和我一起承担这样的责任和风险,都是我的失职。更何况这次爆/炸案背后根本就是我在推动,你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松田,稍微换位想想:要是你,让本来可以堂堂正正使用自己的天赋的人去黑暗里做那些违背良心、漠视生命的事;甚至于哪一天让他牺牲了,我要怎么办呢?”
松田阵平却笑了。
“你也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
他口吻依旧笃定。
“如果感到愧疚,就再变强一点啊。”
再变强一点,再爬高一点,思虑再周全一点,可以庇佑的人再多一点,可以承担的风险和责任再大一点。
饭菜热气尚未散尽,在并不难捱的缄默里,泽道衡那些浮于表面的轻佻和外放的情绪都散去,露出冷峻沉寒的内里。他像一柄历尽生死搏杀磨砺的、厚重的长剑,让松田阵平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他曾经失去过很多人,被暗处的怪物连血带肉地挖走过很多东西,以至于被一点一点磋磨到、不敢再把除了自己以外的东西放进命运的赌局。
他的的确确、无论作为警察还是作为人来讲,都是他的前辈了。但是这样的前辈,有时候也就是需要借上一点初出茅庐的、一腔热血又赤诚勇敢的青年人的生气。
“反正我身上只有油门。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那就没有瞻前顾后的必要,直接把油门踩到底就好了!”
“啊。”泽道衡看着松田阵平微笑起来:“真是糟糕。身为前辈却被后辈教训了啊。但是阵平啊——”
他拖着长音,暗含警告:“无论如何,要注意的是自己的安全。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以后恐怕都无法自处了。”
“哈,不劳‘前辈’挂心。”
“在卧底和打击组织犯罪这方面…”泽道衡狞笑着对松田阵平施以正义锁喉:“阵平ちゃん你还完完全全是小白啊!!给我乖乖受教吧!!”*
“你就别这么叫我了吧。”松田阵平揉头,半月眼吐槽:“好奇怪。”
“噫。”泽道衡无语的松开他:“黏糊糊的幼驯染专属称呼。”
他躲开松田阵平的正义铁拳,一转身溜回房间:“好吧好吧——阵平你负责洗碗哦!”
“为什么。”
“前辈的第二课——”门啪嗒一声合上,男人欢快的声音传来:“做饭的人不洗碗!”
松田阵平和洗碗池面面相觑。
“…啧。”
青年挠挠一头卷发:“总感觉我们是不是忘记讨论什么了…”
他洗洗刷刷,嘀咕道:“算了,等会再想吧…”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
“实战场景静靶最远距离纪录:1311.6码。你做的很好。”教官的眼神充满赞许,可惜此时伏地的青年并没有看见。*
那双眼尾上挑如凤,却因圆润弧度更似某种布偶猫的蓝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瞄准镜。
半晌,他扣下扳机。
教官捂住耳麦:“什么?他击穿了转移中的人型靶眉心!?”
“checkmate.”*
他轻笑起身,慢条斯理地收拾枪械。
年轻人俊秀的脸转向教官,明明温柔微笑着,却让高大的男人产生了某种被黑暗里的怪物散发出的冷血杀机锁定的错觉。仿佛它从这张漂亮的人皮下掀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弱小的猎物,又很快缩了回去。
男人起了身鸡皮疙瘩,苦笑道:“你的考核只有这一项了,而且以超乎寻常优异的成绩通过——别把表演课学到的用在我身上!”
“诸伏景光,你通过了特训。”
男人看了看此时真心实意地笑出来的青年,神色凝重。
“…你已经猜到了你将被指派的任务,是吧。”
青年弯着猫眼,笑的温雅清隽:“唔,毕竟有的课程指向性有点太强了。倒是不难猜?所以我是不是很快就要开始任务了?”
教官深深地看了这个优秀的后辈一眼。
“你做好准备了吗。…不,应该问,你有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走下去,并且对一切做好准备的信心吗?”
“听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困难。”
他说的是还要“困难”,而不是还要“危险”。
也对。他就多余问这一句。他们从千挑万选中脱颖而出,又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走到这一步整装待发;而此刻他注视着他,仿佛注视着多年以前从训练场里走出去的自己。
为了某些不切实际、天真的过分的理想,甘愿在取火之路上粉身碎骨,从此远离普通平静的生活,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满腔都是身化子弹击穿一切黑暗的孤勇决绝。
他是幸运的。哪怕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无奈从一线退下来,身上的伤病也不影响他为新人提供狙击教学;可他也是不幸的,他站在起点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勃发的青春白杨似的后辈,却少有见到能回来的。所以他也格外希望眼前这个青年能平安回来——他看过他的资料。
“你有三天休整时间。”最终他还是提醒道:“可以和亲友联系一下——保密范围外的可以说,该交代的交代好。别的要注意的你大概都知道了,三天后B02基地报道。”
“这也是你最后选择的机会。你有拒绝的权利。”
青年沉默着,半晌后应了声是。
他能去找谁?在踏入黑暗之前,在可能发生的无声无息步入末路之前,他还有什么未尽之言?有什么牵挂之事?他仅剩的亲人远在长野,而阳光下的三个同期想来也对销声匿迹的他的去向有了猜测,他没有去打搅的必要,免得他们徒增牵挂——爆处和搜一都没多安全。
捎几份信给哥哥和那三个家伙好了。至于zero…zero,恐怕就更不便联系了吧?
他苦中作乐地想:希望他们不会哪一天在什么违法乱纪的现场对上,然后拿着枪相对无言。
他转身离开。
*
长野县。
诸伏高明收到一封信。
【哥,我不当警察了,勿念。——M.H】
旁边的大和敢助皱眉,和诸伏高明对视,看到了那双凤眼里沉静的思念。
“你弟弟是…”
“大概是的。”
“祝他好运吧。”
“嗯。”诸伏高明把信妥帖地收藏了起来:“山村家的孩子小操,还托我给他寄一封信呢。现在看来,暂时是送不到他手里了。”
【我们一起做正义的伙伴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诸伏高明想。
他已经在路上了。你们都是。
*
诸伏景光没有想到从封闭的特训班离开回到东京的第一天,会收到这样的消息。
他的辞信尚未送达,就有人先他一步去了遥远的彼岸。从此生死相隔,血色打破了他想象的自己完成任务回归后五人举杯畅饮的幻梦。
松田阵平、意外、殉职?
报纸上的每一个字眼他都认识,合起来却成了他无法理解的意思。
开玩笑的吧?他们明明才毕业几个月,毕业时对着樱花和朝日影嬉笑打闹合照宣誓的光景好像就在昨天,随时都能光彩熠熠的从记忆的深海浮上来,是他身上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之一。他看着那张黑白肃穆的遗照,却老是觉得那个直率肆意又坦荡善良的青年会活生生的跳出来对他说——
“喂喂,烦死了!本来想等景老板你自己说的,但是果然还是憋不住啊!”
“你是在追查你父母的死,对吧?”
“有什么想法不要老是憋在心里,难过的时候可以跟我们说说…”
“…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
“心浮气躁乃是大忌。…”
“——放心!不会再死人了…”
“——这种炸/弹,三分钟就搞定了…”
青年坐在墓园外的长椅上,把脸深深埋进手心。
虽然。虽然早就经历过了,但是…生死真的比他想象的,还要沉好多好多啊。
他以前是个胆小鬼,只能躲在壁橱里瑟瑟发抖的胆小鬼。
【…为了保护民众而牺牲。让我们铭记松田警官的无私奉献和崇高精神。】
他现在,就有能力走完这条路了吗?
【你做的很好。】
【…你有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走下去,并且对一切做好准备的信心吗?】
诸伏景光放下了樱花,放下了手铐,放下了自我;绿川光拿起了狙击枪,拿起了匕首,拿起了冷漠的面具。可是他没有丢掉樱花。也没有丢掉朝日影,更没有丢掉曾经发誓要并肩作战的或者誓死保护的人。他要靠这些,继续当正义的伙伴了。
友人的青石墓碑就在不远处,仿佛还在带着笑、鼓励地看他。
而他又一次踩下油门做出了选择——这条路走不走的完什么的,先走了再说嘛。
1.泽哥(in白酒状态)会用特别特别多腻乎乎的语气词,他的组织人设后面会有更多塑造和合理的背景阐述。但是我们可以姑且把萩和泽称为牛郎组(?
2.目前松田阵平的数据:
好感:45(不错的前辈,但是隐藏着很多秘密,还总是小瞧他)
信赖:80(值得信赖的人,但是你要有辨别他出于私心对你隐瞒一部分真相的准备)
3.这么看泽哥攻略马自达还挺快的(思索
4.本文所有人(狙击位)的实力数据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了调整。不是误写。
5.我也没想到公安组里松田假死先刀hiro。
6.我流警校组是互相影响互相促进的健康关系,每个人都可以教会另一个人一点什么,让他们走的更远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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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暮雨归·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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