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种难以言表的情感喷涌而来，糅杂着冲进了少年的胸腔。震撼、恐惧、还有被窥视的不适感。
像是把灵魂生生拽出来，用冰水不断冲刷。
“一场交易吗？”宋鹤归悄声复述着，声音有些失真，余响也在昆虫的扑扇中冰消瓦解。
他的身体在漫漫长夜里鹄立，双眸凝视着盘旋的萤火虫，被赐予的明明是与水毫不相干的颜色，但是不得不说，那仿佛是可以倒映世间万物，由水制成的眼睛。
洁白的手掌向上摊开，环绕的光点瞬时作出一条指向少年的法线，一如收到指令般调转方向，将卡牌一一轻轻放在他的手心。
宋鹤归听见了牌面碰撞产生的微响，也感受到手中愈加沉重的质量，那些重力似乎牵扯着他那跳动的血管与心脏，试图将他的手臂拉入地底。
他没有颤抖，直至最后一丝嗡鸣远去，周身终于空无一物。
空闲的手抚上双眼，带走了酸涩，也带来了无尽的冰冷。转身，肌肉拉扯着嘴角，扬起一副没有那么难看的表情。
“乐音，麻烦帮我联系外围的成员。”
“分散、撤退，相隔越远越好。”
如果是平常的话，如果不是被夜幕笼罩的话，那么蔺乐音就可以察觉到，在名为宋鹤归的这片汪洋里，四溢而出的纯粹悲伤。
此刻，天空归为至暗，苍茫大地变得更加寒冷，札幌钟楼上的指针轻易地跨过12点的刻度线，步入新的一天。
世界，被重置了。进入凛冬。
“拜托了。”
冬天，天总是亮的很晚。
但，他会如此站在那里，以待入夏。
这一次，他的声音没有泯灭在空中。
——————
外围的人群迅速疏散开来，通过假想屏时时联络。而前往墓地内探路的队伍，则是以蔺乐音为中心聚集，围成一个圆圈。
萤火虫撒下的光晕在众人上方萦绕，组员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隐忍的不安，尽力参与讨论，维持自己不要先行崩溃。
处于某种显而易见又难以辩白的心理，他们不约而同的提议前往其他的墓区开展会议。而段颐辰提出要选出一名记录者，实时地将谈话内容上传到假想屏。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推选的结果不会出乎意料——
角落里的宋鹤归看向人丛里的短发少女，仅剩的光亮下，她穿着的灰呢子风衣鼓动着，露出内搭的白色衬衫，晚风拂起她还留有紫色印染的发尖，扰乱了她的面容，钉在右耳上的坦桑石闪烁着，在风停止之时，她眼中的光可以撼动辰星。
这般场景瞬间与鹤发少年脑海中的身影重叠。
记忆中的她站在演讲台前，画面里除了她的一切事物都已经随着时间变得模糊。
【文字和理交织组成世界，构成世界的横纵轴。理在文的基础上砌起光鲜亮丽的表象，以至于让人误以为文字不过是表达的工具。但实际在这干硬外壳之下，埋藏有一条从世界诞生之初就伴随着的线。】
“每一个字都对世间万物产生影响，我很乐意为这条线，添加我的部分。”
易彦歆，她会是最好的选择。他想。
宋鹤归感到脉搏持续跳动，一点一点，为自己染上鲜活、使内心变得波涛汹涌。
“又开始了。”声音从思维深处传出。
他的情感有些失控。
有些东西太美好了，美好到，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们本应站在各自的舞台上，走向光明的未来。
密会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人声铺满了夜光下的土地。
易彦歆将发生的种种传递给外面，段颐辰则依靠着长期积累的威信维持秩序。
卜光代已经擦干眼泪，轻轻询问蔺乐音需要如何安排。
他们的劣势太大，甚至连所谓的交易都是一张精美绝伦的燕国地图，只是不知那柄锋利的匕首，何时会刺入胸膛。
宋鹤归从看到萤火虫时就泛起的后怕还未停歇，是他轻敌了，从一开始便是。他们全都行动都处于世界意志的监控下，现在结束他们的生命，仅仅需要一个“针对墓园”的爆炸。
甚至不会有太大感觉，他思索着。
毕竟为了确保他们的死亡，炸弹的当量会很足。只在那一瞬间，一切美好都会消失，一切欢笑都会化为泡沫。就再也无法挽回所有的遗憾、见到想见的人。
一切的一切，都会戛然而止，潦草的点上句号，再无转机。
他不要。
那么留下他们的原因，这场交易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少年感到脑中的迷雾散去，原本苦思冥想都解不出的答案，现在竟呼之欲出。
——因为害怕。
因为害怕另一波人不顾一切地同归于尽。
如果他们所有人都汇集在一起，那祂便会毫不犹豫的下达抹杀罢。
世界意志也是怕死的，多么讽刺。
天上的光点逐渐支撑不住，败落下来。
狼尾少年停止言语，宋鹤归清楚这代表着前戏的结束。而接下来，便是要撕开揭晓未来的幕布。
他手持卡片走进人群，站在蔺乐音身后，尽量把自己偏移中心。
他们的中心，不应该是自己才对。
他举起那副沉重的卡牌，成扇形展开，保持在与头同高的位置。
让全部同学都看得清上面刻印的不同的花纹和图案，分别是【正义者】、【暗之子】、【不良人】、【歌唱家】……等41张卡牌。
“这个，便是世界意志要与我们交易的东西。”
本该早就被体温捂热的卡牌仍然冰冷如初，能让人感触到的，却只有透心的刺骨。
他环视四周，瞳孔略为颤抖，眉头依旧微皱着，声音却洪亮又清澈。伴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白发少年把卡牌扣在身前的石碑上，然后用手划成一条横排。
“它代表着——”
宋鹤归察觉到自己正在哽咽，好像事情在把那些痛苦的话吞吃入腹以后就可以恢复如初。
但他知道，这绝不可能。这件事也绝不是他会容忍自己逃避的。
于是他只能用与先前无异的声音，道出这个推理的结果。
不对，或许在他自以为的克制背后，仍是露出了一丝哭腔。
“用我们同归于尽的权利，换一丝赢得斗争的希望。”
6.7号替换
更新那么久终于有时间补上说说了，真的很忙（叹气）。
关注的读者可能会发现，我这几天改了好几遍文。其实起因是因为有人给我提了建议“连代入感都写不好，没能力就不要写宿命感。”促使我想要把鹤归的情感更多的表现在文章里。
但最后我还是把它改回来了，因为和之前没有侧重去写鹤归的情感爆发的原因一样：因为鹤归是个怪人。他的人设很复杂，心理也很复杂，如果在开文之初就把他的内心展示出来那反而会令人费解。读者不能理解鹤归的想法，甚至还会产生厌恶，因为还不够了解这个人物。所以不如现在只浅显的写一写心理，用动作行为去慢慢熟悉这个角色的行为逻辑，以及他对他人的感情。大概就是动漫般的叙事。然后在适当的时刻伴随剧情一起点开这个埋藏许久的“伏笔”。冀读者或见恕也。
再重申一下我写文的初衷是因为不想要脑海里发光的角色被埋没，我不排斥各位读者的建议，但请不要对我笔下的任何角色产生偏见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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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41张卡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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