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着六个电子时钟,最中间是东京时间,靠左边的两个分别是美国东海岸和西海岸的时间,其余三个时钟没有标识,也没有开启。
略显空旷的会议室内,三个时钟亮起的红光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宫野志保站在中央投影仪前,双臂支撑在身后的木制桌面上,她的右手边放着一个窃听器检测仪,依照常理组织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放窃听器,可这种约定成俗的规则正是用来打破的。
不过,这一次还没有。
她数着投影仪上一闪一闪的红光,在东京时间19:59时,门被推开了。
“为什么不开灯?”和大名鼎鼎的美国明星沙朗·温亚德有着几乎一模一样面孔的女人顺手按下开关,一瞬间,整间会议室亮如白昼。
“你——”昨天不是还在美国吗?刚想这么说,宫野志保恍然大悟,她又被这个女人骗了,克丽丝从来没说过她用什么方式和自己联系,是她自己先入为主,而克丽丝的话确实很有迷惑性。
“亲眼看到我很意外吗,志保?”
“能让你从美国不远万里千里迢迢赶到日本,不仅仅是这件事的缘故吧,克丽丝。”
“黎明号的事相当重要,但我能来主要原因是,嗯,you know who,老人就是容易被牵动敏感神经,阿曼达的手段确实可以,挂在全世界头条快一天了,我都不知道19年后居然媒体还能有她的人——”
一边说着,她从手提袋内拿出一盒寿司。
“要吃吗?反正我没吃,得知消息后把工作扔给沙朗,一下飞机就和那帮人辩论到现在,还好之前和朗姆达成非常有限的共识,我负责按住boss,他负责按住其余遗老。整体来说,进展还算顺利,资料会被日本这边打捞,但不会公开,我们可以学习爱泼斯坦案那种‘先进’的处理手段,毕竟没有日本高层政府人员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种名单上——好像芥末蘸的有点多耶——”
她竖起两根手指在说到“先进”时打了个引号,看上去对那种处理方式嗤之以鼻。
宫野志保边听边皱眉,她仅评价了一句:“这是能给我说的吗?”
“我可什么也没说,志保。作为boss的助理这是最符合组织利益的方式,结果过几天就能看到。而作为克丽丝·温亚德,能操作的空间还有很多。继承她意志的我自然要贯彻到底。”
“在那之前,请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讲述一遍吧,志保。”
“我只能讲述我知道的真相和拼凑的猜测。”
或许是全部的真相,或许只是片面的真相,或许连真实也称不上。
首先是藤原白鸠。不知多少年前,藤原家的双胞胎彼此互换身份后,本名为藤原白鸠,交换后为藤原白鸥的男人参加在黄昏别馆的聚会,并意外死在那场事故中。
随后,本名为藤原白鸠,交换后的身份为藤原白鸥的男人为了揭开弟弟死亡的真相而创办了白鸠制药,我的父母曾经在这家公司工作过,在大约20年前,阿曼达·休顿与藤原白鸠相遇,恐怕在她的指示下,藤原白鸠假死脱身,白鸠制药倒闭,我的父母也因此失去了工作。
按照时间推测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宫野夫妇进入组织的视野。
在那之后,藤原白鸠便为阿曼达·休斯工作,直到阿曼达·休斯被杀那天。
阿曼达知道组织的眼线无处不在,而在当今世界中,除了欠发达地区外,唯有海上,拥有广袤的地界,缺乏监视手段与打击手段。
这是他选择那条船的缘故。
“那么,藤原白鸠究竟守护着阿曼达·休斯的什么秘密呢?”阿曼达问。
Ⅰ型与Ⅱ型长生不老实验的部分证据,阿曼达·休斯在还是雪莉这个位置的时候,能过手不少机密,而它们的原件也确实丢失多年。
“有一定的合理性。对此你任何没有疑惑其实我挺惊讶的。如果上一个拥有这个代号的人是boss的女儿,那么,你,如今拥有这个代号的人又会是谁。”
你明明知道答案,却还要问我吗?克丽丝?
双手撑着下颌的女人笑了,“因为你还不知道啊,志保,或者说,还不想知道。艾莲娜·世良还是宫野厚司,至少要确定一个方向吧。”
我父亲那一边。这一点她绝不会搞错。
克丽丝看着她茶色的发丝,轻轻摇了摇头:“或许是,或许不是。当宫野夫妇进入组织的视野时,组织也进入他们的视野。这种事情当然是相互的啊,志保。请继续吧。历史秘辛如过往云烟,又可否吹散今日的迷雾,窥得一片来之不易的真实。”
接下来是主要参与者的介绍与动机。
宫野志保说完,拿出几张照片,用磁铁贴在她们面前的白板上。
乌丸和真、特曼·伍德是第一条叙事线,藤原白鸠、诺兰·贝内特/银朗姆酒第二条叙事线,宫野志保、武石良雄是第三条叙事线。
在组织发觉特曼·伍德有和阿曼达残部合作的迹象后,暗杀伍德的事项再度被提上日程,执行人是没有代号也没人任何经验的乌丸和真,以及瑞雯和B.O.S.S. 系统——在前两个长生不老计划宣告失败后,第三个计划遥遥无期的情况下 boss必须要选择一个继承人。这同样是对他的试炼,也是对组织未来的一种探索。
“很显然我们一点前途都没有,如果将希望放在那种身心均残疾的人身上,还不如放权给朗姆。”
根据波本的情报,在一年前黎明号有过一次大规模的改造,毕竟是出海20年的船了,也许是在那一次,船上的状况终于被朗姆发觉。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朗姆通过乌丸和真携带的离线人工智能黑入船舱系统,等到船成功靠岸后即可将信息同步到外界系统中,然而,藤原白鸠一开始就打算让白银号沉没。
同样也是波本的情报,根据卫星通讯显示,在东京时间2017年9月22日23:56时,求救信号便已发出,不过给出的缘由是船舱破损进水且密闭闸失灵。
可实际情况应该是燃料室小范围爆炸后,将船尾炸穿而导致的沉没。或许是朗姆的手笔,或许不是,毕竟船上还有武石良雄这种“真实组织”的人。
最后,我和武石良雄。
“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志保。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不,克丽丝,我会告诉你我的思路。
杀害养父母的凶手在一年前被我杀死前,我同样也在寻找间接凶手,也就是将他们的具体研究泄露给组织的人。
在我去大学夏令营的时间里,他们临时去日本参加了一场葬礼,再排除其他可能性后,那是我唯一的突破口。我调查了葬礼上的所有人,包括死的那位,有疑点的人很多,一个个排查很费力气——不过我显然高估了他的水准,不是所有人都具有特工的潜质,何况,在知晓Ⅰ型与Ⅱ型能联合运用后,从突然出现的亲属入手很快就能找到真相。
“用一个秘密换取第二次新生的奇迹,就算失败了朗姆还有很多次机会,他可以失败很多次,而我们只能失败一次。”
“可是,你的行动有些仓促了。用组织的名义很容易被事实核查,不得不说,将小剂量的APTX4869伪装成天价保健品下毒确实是富有想象力的手段,简直回到过去用铅粉美白的时候,效果显著,后果严重。”
因为那是属于我的东西,和我的所有亲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除此之外的处理都不太行啊,雪莉酱。你的行动触发了B.O.S.S. 的监视警报,不如说这次幸好是波本而不是其他角色,目前他没有将你的任何事朝组织汇报,之后也不太可能。”
这个,你也知道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谁知道呢。我和朗姆一样不在乎他们的忠诚,但背景调查还是看一眼比较好,你说呢?”
我知道,那就足够了。
在参加研讨会的前一天,雪莉的邮件箱中收到了伍德的信,他并不知道那个邮箱没有被注销,也不知道你把它也给了我,或许他是想为之前所做的一切忏悔,又或者他只是想要快点迎来死亡。
“嗯,我看了邮件。他依旧美化了不少内容,你姐姐的那部分——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宫野志保,在那之后,你为了掩盖宫野明美的真相,默许了,或者说推动了特曼·伍德的死亡。”
以上,是所有人最初的动机。而在船上——
“这里有和真整理的时间线,借助它来梳理你的故事吧。”
在那之后,我先和伍德见面,随后伍德得知我与阿曼达有渊源后,决定更换我房间的卡片,此时他在我身上安置的窃听器成为我们之后的通讯手段。
在那之后我意外和我的朋友见面,名单上并没有他们,这应该是朗姆的手笔,为了让诺兰登船。
一些食物被加了小剂量的致幻剂,我和波本应该都没有吃到——只是因为我的精神状态不佳,将出现的幻觉误认为是食物的作用。
和我们告别后,诺兰借口找u盘,抢先一步杀死藤原白鸠,夺走船只控制权,并用武石良雄等真实组织的角色安排大厅惨案。
在藤原白鸠的设想中,他会复刻一场同时融合了两场黄昏别馆惨案的事件,通过致幻剂的作用,造就一场集体幻觉——他们对此很熟练,毕竟,黎明号在这19年间一直有不少宗教受众,也就是常说的阴谋论。
“我查了一下,他们宣扬的阴谋论中其中一半都是美国干的,和组织完全没关系……挺可悲的。他们幻想着一个规模庞大的影子组织,殊不知,世界上绝大多数苦难的根本来源。一厢情愿地盲目,一厢情愿地葬送自己的一生。不管怎么说,组织可是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
发觉朗姆同样来到船上后,我去找和真确认,确认朗姆的踪迹后,按照他的行事逻辑,他或许会阻止我在船上杀死武石良雄,于是我借用了和真的任务,将伍德和武石良雄调换。
同时,伍德发觉情况不对后,武石良雄和他见面,试图邀请他加入真实组织。
23日的凌晨,诺兰带着我们的另外两个朋友来找我和波本,随后全船停电,燃气室出现故障。
在诺兰走后,我想到朗姆会认为我通过爆炸杀死武石良雄是为了掩盖银色子弹的痕迹,同时,他的研究对我要掩盖的真相有着致命威胁,权衡利弊后,我决定在这里将他置于死地。
“实际上你没有想那么多吧?你是顾及越多,而越不会去做的人。”
因为想做,就去做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法回头。
一方面,我通过窃听器和有限的监控指挥伍德与诺兰周旋,同时,从和真那边借到的瑞雯通过鸦群中继器搜寻船上未被监控覆盖的地方,在找到伍德的方位后,我取走事先放在爱伦坡那里的子弹,以防万一,我也拿走了伍德的枪。
“银朗姆酒并不擅长战斗,如果伍德手中是真枪的话,说不定就能杀死呢?”
他是主动将枪交给我的。
“为过去的一切忏悔吗?”
或许吧。
不能事先让朗姆知道我有杀死他的想法,所以我伪造了自己的路径,也是通过鸦群和一些特质的武器,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随后你杀死了他。”克丽丝象征性地鼓了鼓掌,“全靠技术优势没有一点迂回战术,这方面到底遗传自谁啊,雪莉。”
“技术优势有用就行。”宫野志保喝了口水,她终于讲完了。
克丽丝不依不饶地竖起三根手指,“我有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的叙述中将波本一带而过,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宫野志保回应道:“如果他知道什么,在那之后肯定会有相关的踪迹。”
“第二个问题,朗姆对你所做的一切完全不知情吗?”
“我希望他不会知道,但如果真有清算我的那一天——我要做一直以来你没能做到的事。”
“哈哈哈哈,有这种决心很不错呢。第三个问题,黎明号是黄昏别馆的对应,白银对应黄金,你们的入场徽章均是纯白银制品,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与黄昏别馆刻意对应的事物,然而——藤原白鸠和阿曼达·休斯均未经历过那两场惨案,其中一些复原理论上来说只有当事人知道才对。比如——黄昏别馆案发生的具体时间和这次的完全一致哦,第一场惨案,只存在于传说中,年迈的乌丸莲耶杀死无能的研究者那日,是1977年9月22日,当时钟指向23:49时,第一位死者确认死亡,我向龙舌兰确认过。”
“还有其他人。”
“组织中,经历过那次事件的老人可不多。他们中有谁,资助了这场行动,大概是对现在的组织不满吧。朗姆也这样认为。之后恐怕就是他擅长的大清洗了——”
克丽丝向后伸了个懒腰,从木桌上轻快跳下。
“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没什么可说的,本来宫野志保想这样说,但看着她这张脸,她想起之前贝尔摩德的威胁,于是她将那位的话转述一番:“不要把所有工作推给贝尔摩德,不然她只好迫不得已地选择‘杀死’自己的女儿。”
“切,这就是你和她去英国后的唯一收获吗?”
走到门口的克丽丝手指本已按在墙壁上的白色开关,回头的她正好看见沐浴在红光下,收拾文件的茶发少女。
“现在,你还能看见吗?”
收拾文件的她明显停顿了一下,宫野志保抬起头,望向克丽丝:“我一直能看见,也一直能听见,母亲的遗言,父亲的低语,姐姐的笑容——以及,火光。”
“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要和他们彻底分别,可如果真的有那一日,我能抛弃过去一切的话——你会祝福我吗?”
“孩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怎样的选择,我们都会支持你。”
“晚安,克丽丝。”
“晚安,宫野志保。”
克丽丝离开了,她一直很忙,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过了许久,宫野志保从角落中搬出一台设备,又从纸箱中拿出一盒录音带,女人娟秀的字迹写到:给20岁的宫野志保。
带好耳机,按下按钮,母亲的幻影从火光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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