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田弘树】
保镖把门推开,我跟着辛多拉先生的脚步进去,发现这里并不是我想象中女孩子的房间——这里是一间全是女性工作人员的监控室。
面前一整面墙的显示器上,出现最多的颜色是绿色,辛多拉先生在监视着一片森林?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森林,绿色的草地上没有一根杂草,除了树以外,出现得最多的是半人高的球形花丛,一看就是假花。
森林里的动物看起来都很逼真,但它们都不会动,像是摆在博物馆里的标本一样。森林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树屋,造型酷似最近深受小孩子喜爱的《海绵宝宝》里那只松鼠的家。
据说在美国加利福尼亚红杉国家公园里有一棵名叫谢尔曼将军的巨杉,最大直径有十米以上,但他的高度有七八十米,监控中的树屋顶多只有三层楼高。
而且这棵树虽然有很多叶子,但地上却没有一片落叶。
树屋里原本的装修很正常,客厅、厨房、卧室、卫生间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书房和有很多娱乐设施的游戏室。
但是……
乱,屋子里太乱了,整间屋子像是被野人占领了一样,所有家具的位置都很奇特,厨房里只有一个大型的嵌入式烤箱没有惨遭毒手,书房里的书没有一本是待在书架上的,卧室和游戏室被毛绒玩具占领了,毛绒军团甚至入侵到了客厅和书房。
监控里的是……艾薇生活的地方?
太明显了,监控室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女性,树屋里所有家具都是圆角,除了卫生间,树屋里每个地方都铺有厚厚的地毯,厨房里只有烤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厨具或是电器——显然是为了保护生活在这里的人。
这里就像是为艾薇精心打造的童话王国一样,那么,童话故事的主角在哪呢?
“弘树,我现在就告诉你,有关于艾薇的事。”辛多拉先生调出当年商场里的监控画面,他抬头看着屏幕,神情里有说不出的哀伤。
“你应该知道四年前那场意外吧,发生在商场的无差别枪击案,造成9人死亡,7人受伤,我的妻子就在其中。”
当时保镖正巧不在辛多拉夫人身边,听到枪声后,辛多拉夫人抱着艾薇想要去地下车库,但她很快就体力不支,艾薇和辛多拉夫人说了什么后,辛多拉夫人就把艾薇藏到了商场里的小熊玩偶里。
随后辛多拉夫人在去往地下车库的途中被子弹击中……
从那之后,艾薇就病了。她似乎认为人类太过脆弱,所以给自己捏造了一只小熊的身份,之后她每天都试图钻进小熊玩偶里,如果阻止艾薇,或是她自己没有成功伪装成小熊,她就会晕倒并短暂地处于休克状态。
她真的认为自己是一只熊,她的大脑自动过滤掉一切不符合她认知的信息,语言功能全面退化。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情况反而更糟糕了,艾薇经常处于暴躁和抑郁两种极端情况。
心理医生认为,即使大脑合理化了一部分信息,但当前环境仍不符合艾薇的标准,这让她产生了危机感。
于是辛多拉先生为艾薇打造了一个专属于她的童话王国。
这里是位于马萨诸塞州的一座庄园,辛多拉先生就住在这里,而艾薇的森林就在庄园后面,由原有的森林改造而成。
森林里的动物,也就是艾薇的猎物,都是机器做的,它们只有在艾薇出现在特定范围时才会行动。
艾薇捕猎后,会把猎物带到厨房,要吃的时候,就把猎物放进烤箱里。
那个嵌入式的大烤箱,其实是一个传送装置,开启后会把烤箱里的东西传送到庄园的厨房里。厨房这边如果收到了艾薇的“猎物”,就会把做好的饭菜再传送回去。
每天晚上,在艾薇入睡之后,就会有工作人员进去对森林进行养护,比如清扫落叶,拔除杂草,放置新的机器动物等等。
还有专门的工作人员会在艾薇洗澡时,偷偷换掉她的玩偶服,把脏的套装换成干净的套装。
据说洗澡的时候是艾薇唯一离开全套玩偶服的时候,她就连睡觉时都会穿着完整的套装。
听到这,我把视线移到一块显示屏上,那是树屋卧室的一张床,上面有一只盖着一半被子的小熊玩偶。
卧室里的玩偶很多,盖了一半的被子也很符合树屋里凌乱的风格,导致我刚才完全没有发现床上躺着的就是艾薇。
这时监控里的艾薇翻了一个身,被子完全掉到了地毯上。
“被子掉了……艾薇这样会冷吗?”
玩偶服胖胖鼓鼓的,看起来塞了很多棉花,穿上应该不会冷,但是艾薇竟然会选择穿着玩偶服盖被子,这说明树屋里的温度非常低,让艾薇即使穿着玩偶服,也能维持正常的体感温度。
辛多拉先生显然也看到了艾薇的动作,他带着我打开了另一扇门:“树屋里很冷,如果艾薇是晚上踢的被子,会有人去帮她再盖上。现在的话,其实是艾薇已经醒来了,但她不想起床,所以才会把被子给踢到地上,这种行为你可以看作是和床的一种斗争……既然艾薇已经醒了,我们就去看她吧。”
监控室在一楼,隔壁是一个车库,原来这里离森林这么近。
车库里停放着几辆卡丁车,巨大的卷帘门自动打开,我已经看到森林里绿色的草地和高大的树木了。
“选一辆吧,弘树。”辛多拉先生大方地把选择权交给我,之后他载着我在森林草地上慢慢行驶,给我介绍这里的各种东西。
我看到了一个穿着猴子玩偶服的人坐在一棵树下,她的旁边有一个白色的箱子,她正在用纸笔写着什么。辛多拉先生说,她是心理医生,也是艾薇的老师。
她伪装成商人猴子向艾薇出售物品,以此来教艾薇数学,后来她用蜂蜜小饼干诱使艾薇跟她学习英语。
艾薇现在恢复了语言功能,但她还是会过滤掉不符合她认知的信息,她也不会和猴子商人以外的生物说话。
“唉,真希望艾薇还能再叫我一次爸爸。”
辛多拉先生把卡丁车开到树屋附近,摁了几下喇叭后,我们下车走到树屋门口,像是拿着礼物拜访隐居在森林里的朋友一样,我们摁响了门铃。
【小熊艾薇】
我打开树屋的门,然后立马“砰”地一声关上门。
门外有两个人?不确定,我再看看。
我从客厅的角落把躺在地上的椅子拉来,站上去透过猫眼往外看。
竟然真的有两个人。
“艾薇,我给你带了小肉干。对了,这是我的儿子,他很想认识你呢。”
大叔的儿子?你个浓眉小眼的,这是你能生出来的儿子吗,这一看就是东亚人啊。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定是大叔结婚了,这孩子是赠品。
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孩子的妈妈在哪?
可能是这孩子的父母出了什么意外,大叔收养了这个孩子。他还是那么喜欢小孩。
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孩看起来很有礼貌,即使我这么久都没有开门,他依旧保持着微笑。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礼物盒,上面还有一袋肉干,这一定是给我的。
我跳下来,把椅子踢到一边,然后把门打开。
“你好,我的名字是泽田弘树,请多多指教。”
有礼貌的小孩率先做了自我介绍。Hiroki Sawada,奇怪的名字。
我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嗯,没我高。
我凑近他的脸仔细观察。
这小孩也太好看了吧,长大后说不定可以去当明星,而且他斯斯文文的,看起来很聪明,就像是……对了,就像是某个死神小学生长大了一样,好神奇,虽然我看到的是真人,但却会联想到一个动漫人物。
我伸出熊爪迅速地把他怀里的东西拿(抢)过来放到了树屋里,然后回头先给了这小孩一个大大的拥抱。
孩子,这可是真正的熊抱,你赚大了。
原谅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他的名字没能让我联想到什么,大叔的名字就很好记,和托马斯小火车一个名字。
这小孩好像被我的举动吓到了,他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也可能是因为我不小心踩到他了,我默默地把脚移开。
我可是一只熊熊,他害怕我很正常。
我放开面前的小孩,转身向大叔张开了手,大叔熟练地把我抱起来,嘴里念叨着一些“有没有想我”之类没有营养的话,我伸出熊爪捂住了大叔的嘴,但他显然会错了意,抓着我的手又狠狠吸了几口。
拜托,我可不是小猫咪,熊,就该有个熊样!人类,你惹毛了我,我就会变得毛茸茸的。
我从大叔怀里挣扎下来跑进了树屋里,再次“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这次他们可别想叫我开门了。我坐在地上,暴力地把盒子拆开,里面竟然是金黄色的小老虎点心。
啊!!!好可爱!
我一口就把老虎的头咬掉了,这竟然是泡芙。丝滑轻盈的奶油充满我的口腔,蜂蜜香和奶香直冲天灵盖,咸香酥脆的表皮带着浓郁的黄油香气中和了奶油的甜腻,太好吃了吧!
我数了一下,盒子里还剩下十个泡芙,可是我才吃了一个,剩下的空位也太大了吧。我拿起一个泡芙比划了一下,发现这个盒子明明能装下十二个的,有人偷吃了一个!
难道是……我把右手放到鼻子下闻了一下,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咖啡味混合着蜂蜜和奶油的甜香。刚才我是用左手拿的泡芙,而右手是当时被大叔抓住的手,我因为嫌弃,所以没拿惯用的右手拿泡芙吃。
我生气地叉腰,可恶的大叔,竟敢偷吃本熊熊的泡芙,我才不管人类复杂的社交规则呢,我可是熊,总之下次我要把抱抱全都给那个小孩。
把所有小老虎消灭以后,我把地上的碎纸归拢起来扔进垃圾桶——屋子可以乱,但是不能脏,这是我贯彻了两辈子的生活理念。
可能是泡芙太美味了,我忍不住留下了另外一半完整的盒子来闻泡芙残留的香味。
最后我把盒子放到了我床边的柜子上。我将对着这半个盒子祈祷每天都能吃到蜂蜜味的点心——蜜门永存。
【泽田弘树】
太快了,几乎三分钟都不到,艾薇就回树屋里了。
小熊和人类比身高吗?我从艾薇的动作猜出了她的意思,她真可爱。
那个拥抱……好软,小熊的手臂,脚掌,肚子,全身都软乎乎的,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真正的玩偶一样,让我忍不住发出了舒服的声音。
有些丢人,不过好在辛多拉先生没有在意。
艾薇抱着我的时候,我的脸颊触碰到了小熊头套,里面的弹性支架凹进去了一些,冷气通过轻薄的面料逸散出来钻进我的鼻子。
我悄悄透过小熊黑色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的女孩,她没有发现我在看她,她正闭着眼睛享受这个拥抱。
她真漂亮,像天使一样。
……
回到监控室,工作人员截取了监控的回放保存下来,于是我们看到了:
艾薇从客厅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一把椅子放在门背。
艾薇爬上椅子趴在门上,看了一眼猫眼就跳下来一脚把椅子踹到一边。
艾薇回到树屋里摘掉头套,撕开盒子吃了一个泡芙后就开始生气,然后迅速地把剩下的泡芙吃光了。
监控里的艾薇比我在小熊头套里看见的艾薇更清晰,只是她头发很乱,在静电的作用下,头发张牙舞爪地扒在脸上,交织在头上,像是春天大树胡乱生长的枝桠。
我注意到艾薇闻熊掌的动作,经过一番推理,再联想到今天辛多拉先生在来的路上吃了一个泡芙,我突然就明白了艾薇为什么生气。
辛多拉先生也意识到了,他很高兴:“艾薇从小就很聪明,变成小熊了也一样。”
视频里的小熊抱着另外半边盒子吸了又吸,最后把盒子带回房间,放到了床头柜上,接着把头埋在了盒子里。
“弘树快看,艾薇很喜欢你做的点心。”辛多拉先生指着屏幕对我说。
小熊把埋在盒子里的头抬起来,十分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着盒子安静地祈祷,像是在祈求神明再给她一盒点心一样。
这是在许愿吗?
对艾薇来说,我是神明吗?
“怦怦——”我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神奇地对上了小熊艾薇脑电波的弘树:喜欢妹妹。
还在对着空盒子祈祷的艾薇:那个小孩是古希腊掌管蜂蜜味泡芙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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