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医生看着一脸好奇的松田警官，感觉自己的面部有些抽筋。
不过说实在的她很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因为在急诊科其实天天有更糟糕的情况——就比如远山医生曾花了一个小时同患者家属讨论手术方案，在送走家属的前一秒家属说“啥？要做手术？”
远山医生善于把自己快涌到喉头的老血憋回去，但这次没想到松田警官在她终于即将下班的脆弱时刻给了她一记暴击。
萩原瞥了眼远山医生的眼神，暗想，她看起来快要咬人了。
“我不会从头解释一遍的，休想让我从钾离子对细胞膜的作用开始解释，”远山医生恶狠狠地说，“这是国中的生物学知识吧！钾离子对身体的影响不是大家都要学的常识吗？”
“正常人的常识字典里没有这种东西吧！”松田警官狡辩道，“这明明是你们医生的常识吧，不信你问他们——”他指了指萩原和伊达，“他们肯定也没听懂。”
萩原和伊达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假装没听到。
远山医生的天塌了：“不是，这真的很好懂啊！我还以为我解释的很清楚了。”
“咳，”伊达警官挠了挠鼻头，开口，“其实没有学过……但总之能懂个大概吧……大概。”
“好吧，那就这么说吧，”远山绞尽脑汁想了个简单说法，“钾离子就像机器的润滑油，太多太少都会出问题，濑户先生的死因就是润滑油加太多了，我们现在就是在找这润滑油到底是谁加进去的，但现在所有检修口都没有润滑油残留，所以找不到谁是凶手。”
她一口气说完，然后希冀地看向松田。
“你这么说不就好懂多了，那这个问题岂不是很简单，”松田回忆道，“我们一开始注意到濑户先生不就是因为萩说他身体上连着根管子吗？加润滑油的话，肯定是从那里灌进去的啊……”
“你以为人真是汽车啊！”远山医生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好了，“那根管子连接的是负压引流器啊，那是往外吸液体的啊，方向都反了！”
“诶？”松田仔细回忆那东西的结构，上下两片硬质塑料板通过一根弹簧相连，圆柱体的侧面是软的透明塑料，他只一想就明白了那东西的原理，“那东西应该是通过弹簧撑开密封的塑料盒以达到吸的目的吧？但反过来一想，如果往里注入些液体，然后再一挤压——”
这下，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松田身上，集中到看起来甚至有些呆滞了。
“我去……”不知道谁感慨了一句，
“嘶——”远山医生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凉气。
她虽然常用负压引流，但第一次使用前就被屡次强调一定要先按压再接到引流管上，长期以来她早已形成了思维定式，甚至完全没有考虑到常见的物品还有完全不同的使用方法。
“怎么了，不行吗？”松田说着都想借来一个实验一下了。
“太邪门了，太邪门了……”远山没有实验就知道可行，那根引流管直通腹腔，如果把溶液注入进去，通过腹膜的毛细血管缓慢吸收，简直能完美达到检查报告呈现出来的效果。
所有原理她都知道，但再给她一百次她也想不出这样的逆向思维，毕竟临床工作几乎是从不允许他们出现这样颠覆性的想法，于是她只是摇着头感慨，“松田警官，我错了，直接把你灵光好用的脑子移植给我吧，我发现我真正缺少的是这个。”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虽然松田警官从头到尾都没搞懂钾离子到底怎么作用于心脏，但也完全不妨碍他以一种离奇的姿态提出了一种极为大胆的假设。
“哼哼，还是得靠我啊……”松田警官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萩原摆弄着从急诊借来的负压引流器，得意到鼻子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远山医生则拿了个巨大的、没有针头的注射器，从连接引流管的位置往引流器里注了些水，然后萩原警官按住上下底面一挤，一道水柱飞溅，站在二人面前的松田警官成功沦为了实验的受害者。
“居然真的可行……”伊达警官立刻动身，通知鉴识课再去化验。
而这次，他终于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负压引流瓶中确实检测到了□□残留，这下，这桩案件是人为已经确认无疑。
听到这个消息，不少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人骤然紧张起来。
萩原扫视过会议室里的所有人，他总觉得在每个节点横向和纵向比对各个角色不同的心理状况是一种很有趣的事，比如现在，刚才还明显透露出焦虑气息的大田医生现在正安心坐在桌子边，终于有时间开始摆弄他被打坏的眼镜；他身旁的年轻护士则是筋疲力尽的趴在桌子上，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松弛感。
而濑户三兄妹那边又是另一幅光景。
濑户贵嗣一分钟内推了三次眼镜，观察周围的同时似乎也在思考什么；而濑户孝枝站在窗边，下意识地想要咬指甲，却在咬了一下后又反应过什么来，放下手，通过看窗外转移注意力；最有趣的大概要数濑户圭人的转变，在调查结果出来前明明是他叫的最凶，此时有了定论，他偏偏一句话不说了，只脸色阴沉地在角落里坐着，难得的安静。
“接下来你们要怎么调查？”远山小声询问拿着报告赶回来的伊达警官，“大概还要多久？”
“鉴识课在调病房的监控、询问其他线索，同时还要识别引流瓶上的指纹，”伊达看出远山分明是想早点下班，遗憾地通知她，“作为施救人员你们应该也接触过那个引流瓶，可能要做指纹鉴定。”
远山医生刚想抱怨出声，突然，一道沉稳的声音划开整个会议室的空气，直达每个人的耳膜——
“不用调查了，”濑户贵嗣扶着桌子站直身子，目光扫过伊达、濑户圭人，最后与目暮警官对视，声音仍然平静，“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做的。”
“！”无数道震惊的视线集中向濑户贵嗣，甚至濑户圭人都站起身来，眼睛圆瞪，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大哥，你……”濑户孝枝的身影简直有些摇摇欲坠了。
“既然已经查到我的手法，那么接下来你们应该可以查到那个瓶子上除却医务人员只有我的指纹，”濑户贵嗣视线缓缓扫过所有人，尤其在萩原手中那用作实验的引流瓶上停了两秒，接着说，“作案手法正如你们刚才演示的那样，注射药物的注射器还在我这里，药物是从公司拿的，已经处理掉了，但凭这个注射器和引流器上我的指纹应该足够证明。”
说着他从西装内衬口袋里拿出一个针管，放在了桌面上，接着说：“反正查到只是迟早的事，就不浪费大家时间了，动机也正如我弟弟所说的那样，有这么个生病的父亲和一个趴在他身上吸血的弟弟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的负担，所以结束他老人家的生命也是一件好事。”
目暮警官大概是很少见到这样坦诚又淡定的凶手，愣了一瞬，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嘱咐警员将针管作为证物收好拿去调查。
“啊？”远山医生的确想下班，但也没想到下班这么猝不及防，“这就结束了？”
“怎么，凶手全都交代了你还想干嘛，”松田没好气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总之正如他所说，查到手法后调查就简单多了，想来他也没料到我们会查到这一步，索性就全招了。”
“可是……”萩原看了看手中的塑料瓶，又看了看桌子上那支完整的注射器，“如果真是故意杀人，他为什么要留着那支注射器？随便找个垃圾桶扔掉不就好了吗？这么多医疗垃圾，不可能一个一个查过来的。”
“也许他压根没想到会被怀疑吧？”远山耸了耸肩，毕竟若非管床医生大田细致地注意到了检查报告里的细微差别，这条生命的流逝就只不过是抢救失败人数加一而已。
“我总觉得忽略了什么。”萩原摇摇头，“班长，作为证物的引流瓶能借我看看吗？”
“只有调查报告和照片。”伊达把一沓资料递给萩原。
照片中的引流器除了内里还有些淡红色的液体之外与他们手上拿的这个并无差异，不过萩原却在某张照片上注意到了些许不同。
“班长，这张照片上，”他指着一个亮晶晶的小点，“明明周围都是哑光的，为什么这里有点反光呢？是沾到什么了吗？”
伊达仔细打量，又换了几张照片，发现相同的地方确实有个非常细小的反光点：“我问问同事。”说着他立刻打电话去了鉴识课，那边给的回复是“确实有一个小亮点，与周围材质不同，不能确定具体成分”。
犯人已经招供，显然，现场的诸位警官都已经准备打道回府，鉴识课还在忙着做指纹鉴定，压根没空分析那是什么东西。
只是萩原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就在此时，他的余光瞥见远山医生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她将刚用完的针筒扔到了垃圾桶，同时顺手拿出了一直放在包装里没有用的针头，扔到了锐器盒中。
证词、针头、细碎的亮点……
某些一闪而过的细节在萩原警官脑中掠过，一个大胆的猜想跳脱出神经。
萩原警官再次抬头，目光定定的看向某个人。
他要当一回揭秘的侦探，但是，舞台是在所有“演职人员”散场之后。
好了下一章终于可以结束了远山医生终于可以开着小电驴去医院附近的烧烤店喝啤酒吃烧烤了这漫长的一天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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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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