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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从琴酒口中听到“降谷零”三个字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降谷零突然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因为身份暴露而感到紧张和恐惧,反而有一种,啊,他果然知道的解脱感。

随之而来的是疑惑,琴酒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有几个人因此丧命?一个个问题在降谷零的心中纠缠。

现在的自己无论问什么,眼前这个苍白冷漠的男人都会回答他。

仅此一次的机会。

他努力屏蔽众多疑惑,让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一个问题,是他现在最为好奇的。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让他掌握了FBI和CIA的情报?为什么把自己的权利要转移给他?为什么要包庇一个卧底?

还有,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琴酒用手拨开降谷零顶住他的枪口,又一次吻了上去,然后在男人的耳边说道:“因为你是我的丈夫。”

明明应该是温情的话,却被琴酒说的像是“先生,洗洁精在第二个货架”一样麻木。

这个狡猾的罪犯,降谷零可笑的浪费了仅有的机会,他甚至无法去指责琴酒,因为答案并没有错误。

琴酒说完那句话便靠在了降谷零的肩膀上,似乎在休息,而降谷零并不想他现在有这个机会。毕竟被愚弄的怒火总需要有人来熄灭。

降谷零抓住了琴酒后脑勺漂亮的银发,罕见粗暴的将他的丈夫拽起来,让那张令人火大的脸与他对视。琴酒没有犹豫的抬手扇了降谷零一巴掌。

在那张嘴巴能说出什么恶毒诅咒之前,降谷零含着口中的血吻住了琴酒,他松开了拽着头发的手,毕竟他也很喜欢琴酒的银发,取而代之的是他的一只手掐住了琴酒的脖子,另一只搂住了男人的腰将他与自己贴的更紧。

电脑和手枪在身体的拥挤里掉落,他们没有心思去确认美国人的闹剧。降谷零这次手上没有使劲,就像琴酒对他一样,只是抚摸着男人脖颈上的脉搏。

他们吻了很久,久到琴酒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降谷零松开了男人,微喘着气,不假思索的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不劳而获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降谷零一定要付出些什么才能得到这样一个“善良”的琴酒。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琴酒似乎不满足只做一个善人,他告诉降谷零守着海关,抓住一个小女孩和高中女生,然后赤井秀一便会乖乖听话。

这两个人是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降谷零听完准备按照琴酒的给的信息进行调查,却被男人简单粗暴的打断。

“不要费时间去找她们的身份,赤井玛丽是FBI的母亲,世良真纯是妹妹,照片在门口的鞋架上,现在,你只需要确保抓住她们。”

他这是要做圣人吗?降谷零难以置信,琴酒给他的情报越多,他越觉得危险,他的公安同事们利用琴酒的线索顺利在海关扣下了玛丽和世良,然后关押了起来,罪名很简单——“疑似间谍”。

就连这个罪名都是琴酒告诉他的。当时,裹着浴袍的男人刚洗完澡,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准备回房,突然止住脚步,随意的将另一个秘密抛给了在客厅给同事发讯息的降谷零。

“对了,赤井玛丽是MI6,注意点,那个女人就算变小了也很危险。”

惊悚。

整个事情的发展只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降谷零又一次踏入了小胡子侦探的事务所,他并不是为了那只迟迟没有消息的“公主”而来,家里那位趾高气昂的杀手建议他不要放弃“公主”,狗狗说不定会被小孩子所吸引,请去问问江户川柯南吧。

“你们应该好好谈谈,你不是公安,那家伙也不是FBI,也没有什么CIA、MI6,你们都只是被工藤新一这个不成熟的侦探邀请的客人,就像我们之前那样——”

降谷零意识到琴酒是在说他们伪装过许多次的“客人”身份,但他们这些客人往往带来的是死亡。

“……客人之间无话不谈,不是吗?”

琴酒压制着不耐烦,努力扮演好一位贴心的丈夫,劝说伴侣去做“正确的事”。

如果降谷零敢说一句叛逆的话,他真的会开枪杀了他,这些恶心人的话从自己嘴中说出实在是太耻辱了。

好在降谷零是一位愿意倾听伴侣想法的好丈夫,而且乐于接纳优秀的建议。所以,他和柯南约好了一场茶会,小男孩、不,应该是高中生,在他刻意伪装的恶劣凶狠面前没有表现半分胆怯,工藤新一似乎一切都运筹帷幄之中,猜到他不是来夺命的恶魔。

因为手里掌握了赤井秀一的致命弱点,而水无怜奈又受制于FBI,降谷零主导了这场茶会。

这个会谈,没有公安、FBI和MI6,大家只是被柯南召集而来的友好交流的“侦探爱好者”,目的是抓住“乌鸦”。

但实际上,在这场看似情报分享,实则划分利益的茶会中,他和日本公安大获全胜。

不过,除了这些肮脏的政治原因,他们也因为对方的情报,终于踏出了抓获“那位先生”的正式第一步。降谷零不得不赞叹琴酒的无政治倾向的选择有多么正确,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轻松的说出如此多的秘密。

虽然在此之前,降谷零一直认为琴酒的“国籍”是组织,但现在看来,最忠诚的爱国者选择了叛国。

可是那隐隐约约的违和感依旧困扰着降谷零,就像上周日他和琴酒在家里看的恐怖片,里面那个喜欢掀起窗帘,关掉灯光,和移动家具的鬼魂一样,让降谷零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献出自己的所有“财产”,就连交付遗产,也应该有一定的原因,譬如一张有法律效益的遗嘱。

降谷零因为茶会的胜利,而心情愉悦,开车回家的路上想到,他需要回去找一找,万一真的有一张“遗嘱”藏在琴酒的卧室里呢?

可惜那天的琴酒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刚走出车库的降谷零,便看见扎起高马尾的男人,在月色里晃过满头的银色向他走来。琴酒神色依旧冷淡,黑暗中他的皮肤越发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睡衣。

他像是一具尸体被夜色操控着前进。

“这么晚了,你在外——”

不安的情绪笼罩在降谷零的心头,他止住了未说完的话,迎着走向步伐逐渐放慢的琴酒,希望可以在恐惧之前抓住这位幽灵一般的男人。

他抓住了。

在琴酒倒地前,他抱住了男人高大的身躯。

“你怎么这么轻啊……”

如此的轻,像是月光落入了他的怀中,像是灵魂没有了躯壳。

像是一坛骨灰,将要在降谷零的指缝中消散。

“你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吗?”

“……是的,很抱歉。”

“不用和我道歉,我猜他是故意瞒着你的,可能他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你吧,毕竟——”

如果你将在明年春日来临前死去,该怎么在布满鲜花的暖阳中告诉自己的爱人这个残忍的现实?

上帝啊,为什么这么调皮又恶劣?是对我们这群杀人犯的惩罚吗?

停——

这不适合他们的关系。

琴酒得了绝症,还有这种好事?

原来这一切真的是所谓的“遗产”。他身为琴酒的合法伴侣,可能是男人世上唯一的具有法律认可关系的人类,所以琴酒选择把他的遗产留给了自己。

降谷零迈着轻松的步伐走进这间奢华的单人病房。

这好像也解释了一部分原因,为什么琴酒会突然变成无话不说的大善人,总有恶人会在临死前良心发现。

但降谷零并不认为琴酒是其中之一,这里面应该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

“我要回去。”

病床上的人对还没站稳的降谷零命令道。男人褪去了黑色的遮盖,病服包裹着苍白的肌肤,健美的肌肉暂时没有因为生病而完全消退,琴酒看起来有具矛盾的身体,危险致命,却又不知道是在威胁谁的生命。

降谷零肯定琴酒比他们刚结婚的时候瘦了不止一整圈。琴酒抗拒吃饭,爱咳嗽,视力减退,有时候会格外的疲惫,降谷零没有放过这些迹象,那么多次的同床共枕让他有机会摩挲男人身体上越加明显的骨骼走势,以及并不明显的针眼和穿刺痕迹。

他早就知道琴酒有病,而且病得不轻。他丝毫不惊讶琴酒选择这个时间点倒下,向他展示自己的死亡倒计时。

琴酒不耐烦的重复道:“我说我要回去。”

很难说从琴酒口中听到“要回去”的感受,特别是在这样特殊的时间点,一位将死之人执着于回到的地方,降谷零幼稚地认为,那个地方应该被称之为家。

他笑着答应道:“好,我们回去。”

在这对虚假爱人的家里,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时光,快乐又单纯。

降谷零会说他有些舍不得这种日子,但并没有惋惜和悲伤琴酒的离去。

对于琴酒,这样的死亡是相对比较好的结局了。

他该死。

降谷零没有质疑过这一点。

他相信,到了法庭上,或者某一个暗巷里,琴酒的宣判结果都是死刑立即执行。

而现在不过是温柔又折磨的缓期执行。

因为病情,琴酒的工作现在全权由波本接手,至于那些对琴酒被架空有意见的人,轮不到降谷零烦恼,朗姆迫不及待地替他解决了反骨们,他甚至来拜访了居家养病的琴酒。

那天正巧邻居又一次把“公主”拜托给这对善解人意的伴侣,朗姆自称是安室透的大伯,亲切地接过小狗,把摇着尾巴的公主放到了侄媳的腿上。

坐在轮椅上的侄媳下意识地摸了摸公主的头,顺从地让小家伙站起身扒着他的脖子,用舌头把琴酒长长的头发搞得一团糟。

安室透握着轮椅的把手,努力维持着笑容,琴酒今天特意坐在了轮椅上,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其实还没有到需要用轮椅的地步。但他希望丈夫的大伯相信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朗姆主动提议帮忙把杂草涨起的花园修剪一下,降谷零想不出来拒绝的理由,他把琴酒推到走廊上,准备让他晒晒太阳,顺便做监工好好看看朗姆的工作。

琴酒拉住了他的手腕,仰起头看着他,“帮我把头发剪了。”

“认真的?”

琴酒点点头,怀里的公主也坐直了身子,和他一起仰头看着降谷零,被一人一狗这样地注视着,降谷零举手投降。

他调皮地说:“三百日元。”

琴酒皱眉:“你到底想要多钱?”

“三百日元。”

降谷零搬来餐厅的椅子放在花园里,再去搀扶行动不便的琴酒坐上去,他其实想要直接横抱起消瘦的男人,这样更方便,但碍于一旁抱着公主的朗姆,他知道如果自己这么做,琴酒会医学奇迹暴起杀了他。

等到一切安置妥当,公主又一次回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位置——琴酒的腿上,降谷零用毛巾围住琴酒的脖子和肩膀,拿起剪刀对着那一头漂亮的银色长发稍稍犯了难。

朗姆似乎看出来他的犹豫,一边拔着花园里的杂草,一边提议道:“剪短会方便很多,剪到肩膀处怎么样?”

琴酒哼笑:“经验之谈吗?”

朗姆也不恼,笑着指指自己的脑袋,“是啊,人上了年纪就会发现,很多事情力不从心了,连洗澡都是,太长的头发不好打理啊,所以我干脆修得干净,清爽一点,避免老了代谢的臭味熏到别人。”

“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在乎别人看法的人。”琴酒虽然嘴不饶人,但赞同了朗姆的话,“波本,剪吧,剪到肩膀。”

“这不是在乎别人的看法,是要自己活的舒服,妥协用这种方式换取更宝贵的时间。”朗姆又拔下几株杂草,说:“很期待你的新造型,琴酒。”

“你们这样搞得我压力很大啊。”降谷零假笑着,用手温柔地挑起琴酒的长发,“提前说好,我不是一个好的理发师。”

琴酒摸了摸已经闭上眼睛要睡着的公主,警告:“剪的不好,我会把你那头金发剃光。”

“是是,我做好准备了。”

在春日温暖的阳光里,降谷零剪掉了琴酒的长发,他有些不舍地举着手中一把漂亮的银色头发,问琴酒要怎么处理,要不要留下来做个纪念,只得到了男人冷酷的答复,这种留着DNA的危险东西,烧了就好。拔完杂草,开始修剪花木的朗姆表示赞同。

降谷零仔细地修剪着琴酒肩膀的碎发,他看着男人闭上的双眼,银色的睫毛间被阳光占满,照得琴酒有了些生气,不再像一个精致的人偶。

这样的气氛刚刚好,他轻声问:“我算是你的姑息治疗吗?”

琴酒听到他的问题,竟有一丝笑意,“你一定要在朗姆面前说这些吗?”

琴酒的新发型收到一致好评,主要是朗姆的赞美,降谷零的剪发水平出乎意料的厉害,连琴酒自己都找不到理由去剃光男人的金发。

朗姆婉拒了晚餐的邀请,降谷零送他到门口,老人在上车前,对自己欣赏的同事袒露。

“我原本今天来是想对着琴酒的脑袋开一枪,但我发现,没必要。”

降谷零愣了一下,“我恐怕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朗姆故作神秘,“哦,年轻人,你会明白的,在不久的将来。”

老人这副模样令他作呕,以为所有都尽在掌握,甚至要来教育他如何做事。降谷零虚假的扯出笑,他也不会一枪射穿朗姆的脑袋。

不出一年,降谷零兑现了承诺,向在雪地里逃窜的老人开了四枪,两枪在腿的关节处,两枪的肩膀,他确保朗姆余生活得凄惨,无法自理。

他连夜赶回了家,用冻僵的手指在屋门口有些笨拙地输入密码,走了进来,步伐谈不上轻松地走进客厅,那抹银色带着冬日的暖阳晃进他的眼。

坐在轮椅上的琴酒冲他摆了摆手。

过来过来。笨蛋波本。

他是这个意思。

降谷零顺了他的心意,乖乖地走了过来。他蹲下身子,与轮椅上的男人平视。

他轻轻地问:“怎么了?”

琴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降谷零会心一笑,把双手搭在男人盖着毛毯的大腿上,柔声说着。

“我回来了。”

琴酒还是那张冷淡到令人火大的表情,他伸出手展开在降谷零笑嘻嘻的脸前,打出一个手势,然后用眼神命令着,降谷零明白他是要烟。

“不说一句欢迎回来吗?”

知道降谷零不会给他烟了,琴酒收回手,摁住轮椅上的按钮,驱动轮椅远离这个捉摸不透的奇怪男人。

降谷零仍然蹲在原地,他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微微仰头看着不远处的琴酒。

“有个老鼠混进来了,快点收拾。”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琴酒说的老鼠在哪,以及他会解决干净这件事。

现在的落日阳光刚刚好打在客厅,照得降谷零暖洋洋,舒服的他不想起来,他呆呆地看着琴酒漂亮的银色短发。

大概是生病的原因,琴酒的头发似乎不再生长,停留在了那日降谷零为他修剪的长度,刚刚好到肩膀,紧挨着几乎穿破皮肤的锁骨。

那日回忆里的长发琴酒像是入睡前的幻觉与眼前的男人重叠,这几日连轴转的疲惫感一拥而上,他刚刚处理掉了组织的二把手,自己现在成了组织里最接近那位先生的存在。

降谷零在踏入他们的屋子前,几乎忘记自己也会累。

他好像有点想睡一觉。

琴酒突然从轮椅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东西,冲着他的额头扔了过去。

被砸到或许会让他开心一点,降谷零这样想着,于是一包毛毛虫软糖砸到了他的鼻子上。

要是以前的琴酒,这一下的力度自己会流鼻血的吧?现在不痛不痒,就像琴酒对他的态度一样。

琴酒终于有了点笑意,虽然是熟悉的嘲弄的样子。

低沉的嗓音说:“提前给你的奖励,小狗。”

“小孩子的善意麻烦你自己收好,至于奖励——”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在琴酒不赞同的视线里躺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在那里看着我吧……”

降谷零脱下外套为自己盖上,那双紫灰色的眼珠一转,戏谑地看着琴酒不耐烦的脸。

“丈夫。”

很好,这一次又是他赢了。降谷零满足的陷入了睡眠。

他睡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解决令丈夫不爽的老鼠。

赤井秀一被枪指着也是一副自在的模样,他冷静地指出:“波本,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降谷零不想多废话,“他知道的,我都知道,我没有隐藏什么,他也没有要藏进坟墓的秘密。”

他们有了一段时间的沉默,赤井秀一闭上眼,像是在惋惜什么,他又睁开那双沉静的绿眼睛,不再公事公办,语气里有一丝的友好,像是在劝解自己的朋友。

“那就不要再来这里了,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手中的枪收了回来,“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什么不该做,莱伊,这里是日本。”

赤井秀一不会再插手琴酒的事情,FBI也不会。琴酒现在是属于日本公安的囚犯,是他的丈夫。降谷零这么肯定着,再次回到屋子,着手一顿简单美味的晚餐。

然而晚餐并不顺利,琴酒在喝下蔬菜汁后,被呛到了,艰难且剧烈地咳嗽着,降谷零急忙为他准备垃圾袋,果不其然,男人将入口不多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不是血液,却远比血液更危险。

降谷零沉默地看着组织里的头号杀手狼狈的用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液体,眼泪、鼻涕、口水,还有些别的什么,他已经几乎要控制不了身体器官的正常运作。

琴酒终于平静了下来,因为刚刚的咳嗽和呕吐,他几乎全身泛红,苍白的肤色让他的生命流逝暴露无遗。

琴酒没有反抗降谷零将他扶到轮椅上,来到一楼的房间,他现在已经不适合住在二楼,即使有电梯,对于他也有太多的不方便。

在他清洗干净身体和口腔后,对递给他毛巾的降谷零说道:“可惜了。”

“什么?”

降谷零被自己开口的声音吓了一跳,如此的干涩沙哑,像是沙砾摩擦岩石的风声。

琴酒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你的饭,可惜了,我可能更适合那些针管。”

“哦,哦,没事,这次我忘记过滤蔬菜汁,是我考虑不周,你等我一下,我给你再拿点吃的。”

降谷零保持着温柔的笑容离开了琴酒的屋子,他轻轻地关上房门,沿着走廊前进。

他用规律的呼吸节奏,沉稳的步伐,和无懈可击的安定表情,伪装成平淡无奇的样子。

直到厨房,他突兀地停下,站在原地麻木的注视着冰箱,上面的便签还记录着牛奶的生产日期。

他是在逃跑吗?降谷零质问自己。

一时间的冲动让他跑回了那间熟悉的卧室门前,却忘记要如何正常的打开它。

克制不住的反胃感让他下意识的捂住嘴,勉强压制住了干呕的声音。

降谷零放弃了身体的支撑,坐在地上,靠着房门。他知道琴酒一定察觉了这些奇怪的动静,但他选择给予降谷零足够的尊重,就像他给琴酒的一样。

赤井秀一说的没错,他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琴酒也一样。他应该回到公安,专注于组织的任务,琴酒会被安排的很好,在某一间最高机密的病房里,被专业的医护人员照顾,不会被一杯愚蠢的蔬菜汁呛到差点窒息死亡。

他为什么要拒绝这样正确的做法?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降谷零闭上眼,把手插入发间,他大概知道答案。

自己害怕的不是死亡,身为公安,他一直认为死亡是正常的,是在所难免的,只不过他们的死亡比普通人可能来的更早些。

他害怕的是毫无预兆地被抛下,从噩梦中惊醒,却因为梦里死去的人不是自己。

他甚至没有举办葬礼的资格。

他被抛下了。他恐惧这样。

他身边的死亡总是突如其来的。

而不是这样切身让他见证和参与到一场缓慢的死亡旅程里。他在记住这场死亡的每一个细节。

这是琴酒对他的纵容。太奇怪了,为什么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要选择包容他的无理取闹,要用自己的尊严去满足他的情绪缺口,要用生命给他一个机会,一个从恐惧中走出来的机会。

房门被缓慢地打开,给了降谷零调整姿势的时间,他没有选择站起身,而是原地扭过身,坐在地上,向门内轮椅上的琴酒提问。

“我看起来很糟糕吗?”

琴酒歪头看了看他,点点头回答道:“比你想的要糟糕得多。”

“你什么时候成了心理治疗师?”

“我不是。”

降谷零抬起头,望着琴酒那双幽暗的眼睛,目标明确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琴酒被逗笑了,他笑得出了声,这有点过分了,他甚至被呛到咳嗽了几下,然后说:“因为你是我的丈夫,不是吗?和一个精神病人结了婚,我只能认命。”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琴酒阴阳怪气道:“哦,我调理的很好,没有像你一样的正义感和勇气,会活的很轻松。”

“你是在夸我吗?”

“看吧,你远比自己想的糟糕,你们公安没有什么创后治愈手册之类的东西吗?”

降谷零惊讶道:“难道你有?”

“就连到现在这个时候,在这种谈话里,你还是这幅样子,波本、啊……不对,现在是降谷零,我倒是有些怀念波本了。”

“那真是遗憾,你的丈夫是个精神病。”

琴酒推动轮椅来到降谷零面前,微微俯身,说:“我每次在你露出这个蠢样子的时候,都认为这是惩罚,惩罚我不可以直接用枪打烂你的脸。”

降谷零伸出手摸了摸琴酒凑近的脸颊,冰凉柔软的触感让他的五官回归到现实,他笑道:“感谢你的仁慈,丈夫。”

“如果你不知道该拿些什么回来,供你参考,我想吃点甜的。”

降谷零直起身子,吻住琴酒的嘴唇,他尝到了牙膏的清香,还有药品的味道,属于死亡的气息顺着唇舌跑进他的身体。

“嗯,和我一起去吧。”

“你觉得我现在很适合去电影院吗?”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外出。降谷零邀请琴酒一起去看电影,还有共进晚餐。

“放心,我选了一个很适合你的地方。”

降谷零信誓旦旦地承诺,然后不由琴酒拒绝,把男人用衣物裹起来,戴上厚厚的帽子和口罩,抱进了车里,直奔目的地。

他选择了一家无障碍做得堪称完美的商场,他推着轮椅上的琴酒畅通无阻,来到了影院,他选择的是一部老电影的重映,琴酒虽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偏好,但降谷零知道男人更欣赏这种电影。

因为是工作日,影院入座率并不高,他们选择了靠后的过道座位,降谷零买了可乐和爆米花,然后从轮椅背包里取出“琴酒特调”和眼镜。

降谷零娴熟地插好吸管,把东西递给他的丈夫,说:“现在开始享受电影吧。”

他们沉默地观看完了整场电影,降谷零将男人推出影院后,问:“好看吗?”

琴酒冷漠回答:“我不是鉴赏家。”

“好吧,毫无新意的回答,其实我只是想和你看部电影。”

琴酒少见地回复:“我以为我们一起看过很多部了。”

降谷零笑眯眯地说:“那不一样。”

琴酒似乎很难理解那有什么不一样,于是没再搭话,任由降谷零带他去另一个目的地——一家在东京颇有名气的西餐厅。

其实这家餐厅里,几乎没有琴酒现在能吃的东西,所以当服务员端上这家餐厅菜单上没有的“病号餐”时,他有些许的惊讶。

说实话,他希望降谷零没有这么浪漫,他会更好受一些,不至于想要当众杀人。

他们的晚餐几乎都是愉快的,在外就餐也不例外。降谷零大咧咧地说着组织的近况,遣词造句里的贬低,像是组织是个不入流的高利贷组织,不出三天就要被警方一窝端掉。琴酒有时候会插话,评价一句“他早知道”,这种敷衍的回应对降谷零很受用。

原本这是平平无奇的一顿晚餐,直到降谷零说完工藤新一的又一次壮举后,他放下餐具,起身走了过来。琴酒直觉告诉他,无论波本预备做什么,结果都只会令他生气。

在琴酒座位旁,降谷零单膝跪地,举起手,里面是一对陌生的婚戒。琴酒分心想着,怪不得早上没找见戒指,原来是这个混蛋的预谋。说起来,波本居然买了新的戒指,他以为男人是决心要把组织的价值利用干净的。

这是一个普通的高级西餐厅,周围坐着情侣、朋友、家人,他们大概在度过一个快乐的夜晚,而降谷零和琴酒不过是在这个西餐厅里出现过数十次的情侣里的一对。

他们有着一样的流程,一顿美味的晚餐,一个蓄谋已久的求婚。

“和我结婚吧。”

英俊的男人高昂着自己骄傲的表情,仿佛在以能向面前人求婚为荣,而他的自信似乎不允许有否定的答案出现。

琴酒眨眨眼,他在试图理解降谷零的做法,直到周围响起起哄的声音,餐厅的乐队也识趣的弹奏起浪漫的曲调,琴酒猜降谷零一定塞了钱。

他陈述:“我就要死了。”

“我再清楚不过。”降谷零保持着笑容,将戒指靠近琴酒的手腕,“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琴酒叹了口气,伸出了自己的手,看着降谷零心满意足的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

降谷零把他和自己戴有戒指的手十指紧握高举起来,向周围人展示自己的成功。

公安笑得洋洋得意,“他说了‘同意’,我们做到了。”

琴酒埋怨道:“我还没有回答。”

可惜他的抗议被四周的喝彩声淹没了,这场闹剧被套上了最普通的外衣,隐藏了他们的罪恶。

琴酒望着降谷零亮晶晶的眼睛,感慨道,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精神病。

那天之后,琴酒的身体越加虚弱,他放弃了公安提议的转去医院,降谷零没有阻止他的决定,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不过是无用功。

降谷零有一部手机,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并且畅通无阻,没人让他这么做,但他知道很快这个手机将会被自己丢弃,只要他接到了那通电话。

时间接近春分,那通电话终于被拨通。琴酒让公安下属用电话叫回了降谷零。

“我回来了。”

降谷零自顾自地说着,他快步走到床边。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和琴酒见面了。

“你真是个天生的罪犯。”

琴酒挣扎着睁开眼,缓慢地说:“我看你挺享受的。”

“是的、是的,我居然有些舍不得这段婚姻了。”

“嗯,真遗憾。”琴酒想,我快死了。

降谷零低头看着男人,用手指拨开他脸颊的发丝,说:“你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遗憾,反而有些庆幸。”

“说话很累。”所以,说点有意思的吧。

“我不会忘记你。”

那你最好别爱我。不然你的话没有说服力了。琴酒没能说出这句话,不知道是身体到了极限的原因,还是临死前的心软,他放弃了诅咒这个可怜的男人。

琴酒心怀侥幸的合上了双眼,他死的堪称完美。

降谷零看着仪器屏幕突然消失的频率,沉默了大概半分钟,然后握住琴酒那只冰凉的手,上面坚硬的戒指在刺痛他的神经。

他给了罪犯最后一个吻。

——我爱你。

为什么我对你的爱意如此露骨,却没有一个人敢指出我的罪行?

我只能逃离到另一个世界,期待有人为我定罪。

“我想再说一次——”

降谷零停了一下,他望向随着夜色落下的缕缕银光,从海水中秘密分娩的月亮的孩子踏上了甲板,琴酒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亚历杭德罗的身后。

他自然地继续说出那句从未有过回应的话。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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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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