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的大开间瞬间安静了。
伊兹眼睛瞥向开间呆立呼吸混乱的两人,又瞥向紧闭的房门,默默朝墙边靠了几步,即便他现在遮挡不了任何视线。
奥森与其妻子齐齐看过来,透过伊兹现在不可见的身体,看向米娅卧室现在紧闭的门。
长久的寂静像浓雾一般在这个空间弥漫,带着阴沉沉的湿气。
“……我去做饭。”妻子咬了下下唇,力道重到那干瘪的唇瓣快速充血,她走向厨房,玻璃门“嘭”得一声让房子都震了震。
奥森胸口起伏着,直直盯着妻子的背影,直到被墙壁遮挡也死死盯着那方向,血丝爬满了眼球。
而同时,如血丝般的裂痕也从这间屋子的墙角向上爬出——这段「记忆」要破裂了。
辨识出这个前兆的伊兹连忙钻进厨房,看见了奥森妻子在那拿着刀一下一下切着蔬菜,切下的蔬菜碎大小不一、边角零落,每一次切下的酸涩声如同被苦涩蔬菜汁浸润的砧板的哀鸣。
伊兹路过她,从厨房的窗台上飘了出去,再转过身,便看见这栋房子如肥皂泡泡般直接破灭,没留下一点痕迹。
在原地停下,他没有在这片没有方向的空间乱走,以免彻底失去方向感,而不久后,他周围的环境如游戏画面加载般渐渐清晰起来。
现在,他出现在一个老式公寓里,透过一扇泛黄的小窗,他看见外边街道旁的轿车,奥森妻子踩着高跟从中走出来,面色比上一个场景好多了,但神情依旧忧郁,她后面,跟着的便是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女孩儿,米娅。
母女手牵手,女儿似乎知道母亲的伤悲,努力说着什么想逗她笑,那副努力又娇俏的模样终于是让母亲神色缓和会儿,但下一瞬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望向了老式公寓这边。
原本忧伤的眼睛在看过来时瞬间变得惊疑且厌恶,与这复杂的眼神对视,伊兹不由得愣了下,但从那瞳孔的倒影里他后知后觉地往后看,果然看见,奥森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站在黑暗之中,眼眶大张着,浅蓝的瞳孔紧缩成小点,脸色苍白如死骨。
·
不消说,伊兹还是被这种行为吓到了,更为自己居然没有察觉背后有人站着感到些许后怕。
也许这就是「记忆」的特性?会不知不觉地削弱一个人的感知能力?
那他真得更谨慎些了。
伊兹注意到这个奥森并没有看到他,应该只是「记忆」里的角色,而非那个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松了口气,往旁边退去。
顺着奥森的目光,伊兹发现他在盯着楼下的两人,更准确地说,他应该只死盯着自己的女儿米娅。
他呆立在那里,似乎在纠结什么十分艰难的事,连妻子带着女儿走进了公寓里也还死盯着刚刚米娅所站立的位置,似乎那里还遗留着米娅的残影。
直到开锁声从房间门那边响起,妻子打开了门,带着米娅出现在他所在的空间,他才如梦初醒,有点僵硬地转过身。
“爸爸!”米娅看见了奥森嘴便张开了,手上拿着的故事书也不放,急冲冲地冲上来,隔着书便抱住了他。
奥森也终于活过来似得,回抱她,笑着回她:“噢,看看这是谁啊,我的小狮鹫!先把东西放下再过来啊,爸爸又不会跑。”
实在是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样,但站在一旁的伊兹注意到了后方妻子,她似乎不想打扰两人,只在门扉处站着安静地看他们,有一半身体陷在楼道的阴影里,眉头皱着,脸色充满疑虑。
她似乎在数时间,伊兹看见她看了眼手机,嘴巴在喏喏动着,到了一定时刻,便走上前去拉和爸爸对着故事书亲密聊天的米娅,将她拉到自己臂弯下,连故事书被拉得书页撕裂也不顾。
她看着奥森,冷冷说:“米娅现在很虚弱,医生说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妈妈!”米娅被夹在她臂弯里,嘟嘴说,“我很好,我今天很健康!”
“你想只有‘今天’健康吗,宝贝?”妻子转眼看着米娅,“宝贝,你答应了妈妈的,出来后就听妈妈的话,乖乖的,不然你回去后就又病倒了,你上次就是这样——”
“艾妮莎。”奥森插话了,他似乎很不满,为米娅打抱不平,“不要这么严厉嘛,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对米娅的病有什么坏处呢?我们这么久都没见过了。再说,这次出来本来就是来治病的,不要这么紧张嘛,很快米娅就能健健康康地四处奔跑了,就像以前一样。紧张对病情有什么好处吗?让我们的女儿快快乐乐地不好吗?我和她多久没见过了……我的小狮鹫啊。”
本来是缓和气氛的话,但奥森一说完,周围反而凝固了,妻子也就是艾妮莎脸上阴晴不定,最后还是米娅叫了一声:“妈妈!”
她动了动自己的肩膀,原来是艾妮莎手抓着她肩膀,太用力了让米娅受不了。
艾妮莎愣了下,使劲眯了下眼睛,才反应过来揉揉她的肩,道歉:“抱歉宝贝,妈妈没注意。”
奥森看着米娅被掐得有些发红的肩膀,眼中晦暗不明,看了一会儿,他在艾妮莎她们看过来时才露出个讪笑,“哎,艾妮莎,你就是太累了,当然,这些年也真的辛苦你了,但是马上没事了,我敢保证这个方法没有问题,并且一劳永逸,你不用再为米娅的病情操心得整晚睡不着了……”
他蹲下神,点点米娅的鼻子,笑着继续说:“当然,我们的宝贝、珍宝、上帝最珍贵的礼物,米娅,当然,也是我们的健壮的小狮鹫!马上你就能治好病,重新扇动你的翅膀飞翔了!”
米娅被夸得咯咯直笑,说到治病,她看着主导治病流程的奥森问:“爸爸,治病会疼吗?”
“不会啦,当然不会。”奥森信心十足地说。
“那米娅会打麻药吗?”
“也不会。爸爸肯定,‘梦疗法’可是比米娅在医院里接受的所有治疗手段都要先进且无害的方式哦,米娅不需要吃任何苦涩的药,也不用打任何针剂,只需要好好睡一觉,做一个美美的梦,你在梦里可以变成故事书里你最喜欢的狮鹫,去学习飞行——真正的飞行,然后呢,在你真正飞上天空,藏在云里和小鸟玩躲迷藏,和老鹰比赛速度,还可以爬上彩虹触摸太阳……然后,你就可以睁开眼了,你就会发现自己痊愈了!”
奥森描绘得绘声绘色,米娅听得也如痴如醉,抱紧自己的故事书,眼里泛出点点光芒。
说得十分美好且梦幻,做一场梦便可以解决困扰几年的顽疾,连一直神色不好的艾妮莎看见女儿向往的神情,和奥森笃定的表情都渐渐打消了疑虑,露出了希望的眼神。
在治疗心理与精神疾病方面大放光彩的梦疗法。
一直旁观的伊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和安努舒卡聊天时她说过,奥森的女儿因为撞见了些不好的东西去世了。
看奥森「记忆」,米娅本患有心理或精神疾病,那是采用梦疗法治疗时出了岔子导致死亡吗?
但奥森自己都作为神秘界知名造梦师,又怎么会在自己女儿身上犯下如此错误呢?又怎么跟奈亚扯上了关系?
伊兹再度看过去,便看见房间走廊里走出来一人,披着个白大褂,看清了来人的脸时,他一下就提起神了,无他,那白大褂给了他一种神似感——让他不由自主联想到了霍勒斯也就是奈亚那个高顶帽化身,尽管两者长相并不相像。
他看着白大衣对奥森一家人说:“患者已经来了吗,奥森?”
原本疑虑快消的艾妮莎看见他,又警惕了起来,带着质疑的目光扫向奥森。
奥森安抚地拍拍她肩,随后他对白大褂说:“到了,这是我女儿。”
白大褂看了过去,艾妮莎下意识地将米娅往身后带试图遮挡他的视线,但又被奥森给推出来。
白大褂没在意这对夫妻的小动作,只扫了一眼米娅,便和善地笑道:“小朋友,不用怕,跟我走吧,我们先做一些疗前准备。”
米娅愣了愣,下意识去看妈妈,果然艾妮莎也一副不安的模样,拽着她不放手,但奥森却配合地把艾妮莎手扯开,将米娅推出去。
艾妮莎手刚脱开米娅,她的心便猛地一跳,她直直瞪向奥森,“做什么?”
“他是我助理,都说了你太紧张了。”奥森摊开手,似乎很无奈。
但艾妮莎并没有被安慰到,她紧紧跟着米娅,手再次紧抓住米娅的肩,似乎米娅也对妈妈的固执有些无奈了,有气无力地耸着被抓住的肩。
艾妮莎对那白大褂说:“我能知道疗前准备要做什么吗?”
面对艾妮莎明显的不信任,白大褂却好心地不计较,依旧耐心说:“当然。夫人,您不是神秘界人士吧。”
奥森走上前替她回答:“是的,艾妮莎没进入神秘界。”
艾妮莎瞪他一眼,说:“我之前是从未进入过神……神秘界。”
“那紧张也是正常的。”白大褂宽慰地笑着,“在疗前,我们会舒缓患者的精神。我猜您作为心理医生,也知道那种,在诊室里放一些舒缓的音乐或者精心地布置环境来缓解患者焦虑等负面情绪的小手段吧。”
艾妮莎皱了皱眉,点点头。
“对,我们的疗前准备就是类似的流程,只是为了让您的女儿的身心都得到放松。”
“是啊,艾妮莎,你也见过我工作的,都是类似的套路,只是米娅要更细致的准备罢了。况且,随后我就会进去看着的。”奥森接着说着,同时对米娅轻松问道,“米娅不紧张吧。”
米娅眨眨眼点点头,给妈妈一个大大的笑脸,安慰妈妈说:“妈妈放心啦,米娅很勇敢,会在梦里给妈妈建一座高高的城堡!我好后我们都能住进去啦!”
艾妮莎看着米娅,看了很久,才用力地眯了眯眼,弯下腰描摹着米娅的眉眼,亲吻了下她的额头,最后,她终于放开了手,挤出点微笑对跟着白大褂的米娅说:“那好,妈妈在外面等你。”
可谓是病房前温情一幕。
“人类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一幕呢?‘感人肺腑’?‘母女情深’?”
含笑的话语如戏剧旁白般响起,接连的问句莫名显得讥讽味儿十足。
似乎有所感,伊兹飞速离开原地,便看见依旧身着板正西装,头戴高顶礼帽、绅士模样的人站立在他刚刚所站位置的一侧,看着那边的景象,半垂的眼眸带着玩味儿又似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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