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又在晒太阳?”
“是啊,天天守着点。”
“怕不是脑子被……”
“嘘,被王爷听到了几个脑袋不够你掉的。”
过路的几人连忙噤声。
“他们是想说我傻吧?”垫着棉被的小土坡上,时不秋眨了眨些许酸痛的眼睛。
【除了傻子,没人会天天按时按点晒足六小时的太阳。】天道十分无语。
“晒太阳是目前最佳的维D获取方式。”时不秋慢悠悠道。天真的时不秋一直以为八岁的他看着比六岁都矮的原因是缺钙。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侏儒……】天道幽幽道。
“闭嘴!我才六岁,爹爹说这是正常高度……”
【具世界背景详细,虞疆泯六岁比你现在高9.43厘米。纠正:原主八岁两个月零四天。】
“不听不听,机械王八念经……”时不秋严谨道。
【……】
天道:谢谢你还知道我不是人,幸亏我不是人……
众人的言论纷杂入耳,自虞睢第一天晒太阳开始就已经暗中观察的虞疆泯非但未气,反倒轻笑起来。如果虞睢没有坚持每晚让他画木比高,他兴许真会觉得这孩子被母亲的死给吓傻了。
应当是明白母亲临终之意,再加上记事得早,对虞疆泯有些印象,虞睢对他也不防备,相处时间长了,便由一开始的一语不发变得有些言语了。
三个多月的相处以来,虞疆泯终于领会了路默那样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子会对虞睢会那般温柔的缘故,除了母性使然,面对大多数时间都乖巧懂事不哭闹的虞睢,他也狠不起来。虽说虞睢实际已经八岁了,但虞疆泯知道路默为了防止他人生疑,一直都是把他当做外观年龄养的,懂的会的与四五岁无异,自是对虞睢要求也不高。
眼看晌午时分,虞疆泯行至虞睢的小土坡前,轻推了推眼眸半阖的小家伙,“阿睢,该用膳了。”
虞睢睡意惺忪地掀开小被子,边坐在土坡上发愣,边稚声道,“知道了,来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不过三秒就泄了气,伸出双臂,“阿疆,抱。”
虞疆泯无奈地摇了摇头,妥协般抱起了虞睢。小家伙只有有事相求时才会喊他爹爹,外人面前,宁愿一声不吭也不会叫他一声爹爹,私底下更是直接喊阿疆,和他母亲一样。
“在外面不叫爹爹也不能喊阿疆,明白吗?”虞疆泯点了点小家伙的额头。
“可娘亲都是这么叫的啊……”还不太清醒的虞睢嘴里嘟嚷着,“下次一定改……”
嘴上说着改了改了,下次还是会脱口而出。面对小无赖似的虞睢,虞疆泯心生些恶趣味,轻掐了掐虞睢粉嫩嫩的小脸蛋,意外发现手感极佳,不禁又多揉捏了一番,“以示警戒。”
被这一折腾,虞睢彻底清醒了,手捂着脸颊,委屈巴巴道,“睢儿,知,知道了,不,不会了。”
见虞睢说话都不利索了,虞疆泯勾了勾唇,却也怕人恼了,便不继续逗弄,缓步将虞睢带入了帐中用膳。
帐内是一股浓郁的药香,甘涩之味共杂,碗碟不算多,却都是药膳。
这孩子底子虚,又被割皮剜肉的一顿折腾,虞疆泯自知路默定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但逝者已逝,无从询问,徒留虞睢这副孱弱身子,只得悉心养着。
药膳毕竟是以药为主,南疆地僻,药材难寻且味涩,还没其他与药性不冲突的鲜美食材调味,实在做不出什么好滋味来。虞睢却一吃就是三个月,只在初尝时吐出了一口,见饭后有蜜饯,竟也从未抱怨过吃食。
虞疆泯一开始怕虞睢不肯吃,便坚持喂他,时间一长便就习惯了。懂事的娃娃嘴里不说,但每次用膳都会不自觉地轻皱眉头,虞疆泯也无法,虽是早已告捷,但战后的休整安置问题还需他劳神,直至近日才算完,过了三月余终能返京。原本的深思熟虑,满盘打算,如今当头首要只一件事——到京城给孩子吃顿好吃的。
时不秋如果知道虞疆泯心中所想必然热泪盈眶,他天天看着眼前的这些药膳,心里绝望极了,“天道……”
【味觉已经关了。】天道并不明白心理年龄堪称老妖怪的时不秋为什么这么怕苦,但近百个世界下来已经习惯了每遇苦味必关味觉。
“道道,你才是我亲爹啊!”时不秋当即感恩戴德。
【10系统币就可以兑换近日新品——永久苦味换甜剂呢亲!】天道道。
“奸商,没钱。”时不秋死守底线——一毛不拔,他一个任务才10000系统币,一瓶药就价值千分之一任务率,鬼才花这冤枉钱。
于是乎,他那确实味同嚼蜡的神情落在虞疆泯眼里就成了耐苦,心中顿时又生几分怜爱。
虞疆泯兴许是切身照顾得久了,亦或是见他无父丧母又如此乖巧懂事,总觉得这孩子比小时候愈发招人疼了。
一顿饭由着虞睢的配合吃得很快,虞疆泯将他的嘴擦净,整顿好,安置在一旁,才自己就着行军的习惯迅速用完饭。
不似以往,虞疆泯没有把虞睢托付给手下,而是将他抱着,遣退了随行侍从,行至军营后的一处山头。灰白的一个石碑粗糙地刻着它的主人弥留于世的最后一点痕迹:路默之墓。虞疆泯清楚知道,虽然说着让手下好生安葬,可在此等荒僻之地,找个山头立个碑已是最好的去处。
虞疆泯将怀中的虞睢放下,朝着墓碑轻推了推,“阿睢,明一早我们就要启程去京城了,今日,与你娘道个别吧。”
虞睢认得墓上的字是娘亲的名字,也知道什么是生死,娘亲都教过的,可是娘亲还没来得及教他怎么去面对她的死亡,“娘亲,我要走了。”随后半晌无言,思索一会儿,又补充道:“和阿……爹爹一起。”是娘亲让他认阿疆做爹爹的,可不能当着她的面露馅了。
见虞睢没有要走的意思,虞疆泯也不催促,日光暗了又明,虞睢突然上前抱住了墓碑,像是幼时无数次抱住娘亲的腿要抱一样,“娘亲,你再抱抱我……”呢喃声微不可闻,但以虞疆泯的耳力,稍带哭腔的嘟囔刀子似的一字不落地坠入心中,叫人疼得有些喘不上气。
没消一会儿,虞睢就松开了,仿佛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他后退两步,扯了扯虞疆泯的衣袖,随后又抬头望了望他,意思很明显:爷好了。
虞疆泯一如既往地没有多言,弯腰把虞睢抱起,轻拍了拍他的背,大概是在安慰。临行前,虞睢又凝视了墓碑几瞬,虞疆泯也顺着他的视线停留。
南域多雨,过不了几年,这灰白的墓碑就会斑驳缺失,流水会顺着土壤的间隙渗入地底,浸入白骨,侵蚀万物,滋润万物。往后若是有幸回来,挖坟迁墓不至于,但总要重新立个碑。
虞睢这般想着,就听着耳畔富有磁性的声音,“我们会回来的。”
虞睢兀的抬起头,虞疆泯只是用那一如既往的温情眸子注视着他。
虞睢抱紧虞疆泯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脖颈间,再次泛上哭腔,哑然道:“好。”
回京城的路也并不轻松,上千里的日夜奔波,不乏着一些没撑过去的伤患将士,对于孱弱的虞睢更是折磨,时不时便是上吐下泻。虞疆泯不放心让军营里那群糙汉子去照料他,便亲自照顾他,跟着他寝食难安。
“道子,我要嘎了。”刚吐完的时不秋瘫在虞疆泯怀里生无可恋。
【宿主,您的生命力如此顽强,怎么能这么说呢?】
“天道,你怎么坏了?!”时不秋悚然。
【……没事,水土不服而已,有我在,死不了。】
得到天道答复的时不秋放下心,继续软哒哒地瘫着。
虞疆泯虽说不放心他人,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军营里长出来的?幼时母后死的早,父皇对他漠不关心,宫中仆人在安贵妃的打点下对他也是不死就行地伺候着,自是没什么精细照料人的经验。
此时的他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地安抚着虞睢。示意手下把温热的汤药端来,给虞睢一点点喂下,满眼怜爱。
病成这样,虞睢也不哭不闹,甚至都没哼唧过几声,只教虞疆泯更为心疼。
虞疆泯顺着抚了抚他的头发,温声道:“阿睢,哪里难受都要说,不用忍着,知道吗?”
怀里的虞睢拿头拱了拱虞疆泯,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虞疆泯低叹一声,轻拍着虞睢哄他入睡。
一毛不拔的时不秋对于这些伤病是一比一真实体验的,天道曾劝过他适当地购买一些辅助道具,但多次无果,也就随他去了。因此,时不秋此时也是难受得脑子不清醒,有些依靠潜意识,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时不秋不知道自己病了多久,意识混沌中,他仿佛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
梦的最后片段,男人微凉的手覆上他滚烫的面颊,他舒服地轻哼了一声,意识些许回笼,他预感到他快醒了。
他想睁开眼看看他,可眼皮过于沉重,他的努力仿若无物,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一丝温凉顺着眼角落下,逐渐冰冷,他终于可以窥见一线光明。
男人的手开始抽离,时不秋急切地沙哑开口:“别、别走……”
“我不走。”虞疆泯温润的嗓音响起,时不秋却突然不想睁开了,只是感觉鬓边愈发湿润冰冷,但很快,温热的毛巾就拭去了冷意。
一旁的天道悚然,【你都疼哭了都不肯买止痛剂吗?!】
时不秋终于意识回归,悠悠道:“从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今天我能花十个币买止痛剂,明天我就能花100个币,以此类推,一个世界才1万币的奖励,还不够我挥霍的。”他叹了一口气,“唉,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说的倒是轻巧,那可是我没日没夜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家业啊!”说着,泫然欲泣。
天道:【……说人话。】
时不秋:“掏钱是不可能掏钱的。”
它就知道这个铁公鸡!
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到了京城,虞疆泯身为一军统帅不得不离了马车,骑上战马踏入京城,去迎上临街恭贺凯旋的百姓们。
来京时,他已将虞睢伪造好的来处身世呈给了他的那位父皇,也说明了其母是一江湖女子,且是个一人身死全家亡的孤女。因此,承安帝虽是训斥了他的年少轻狂,但也还是认了这个皇孙,毕竟皇家从来不干净,这样一个无依无靠注定不能承位的小子,认下也无伤大雅。
他本可到京再报此事,此举只因可借承安帝之手让虞睢早些“认祖归宗”,少生事端。
虞疆泯不急不缓地走完了流程,进宫面见了承安帝,领了赏,交了兵符,终于得以回府,临行前,承安帝还嘱托他三日后庆功宴把皇孙带去给他瞧瞧。
虞疆泯面上波澜不惊,一如既往地得体浅笑应下。
没有人比他了解他的这个父皇,敏感多疑,唯利是图,自私冷血,暴戾恣睢,偏偏还没什么治政才能,空有小谋而无大智,这才一边提防他,又一边不得不任用他征战四方,却又在分明早早给他封王分府断了继承大统之路后,还次次凯旋后便收回兵符以防他再生异心。
他被百姓崇为“战神”,可封号却是“谨”,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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