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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缘起(一)

惠园已经好几天没有出屋了,仿佛一辈子的灾难都聚集在这一年了。

原本也是勤奋努力的女孩子,可惜不过是一份在世人眼中“不怎么样”工作生生拖成了“剩女”,不过那份工作也眼看就要到尽头了,不善交往情商不够只会埋头苦干的惠园早就沦落成了领导眼中的“弃子”,同事眼中的笑柄——学历再高又怎么样,善良慷慨又如何,天生的踏脚石材料,没钱又没权,年纪大了又没嫁出去,眼见升职无望,步步陷落,人生简直就是大写的“悲剧”,不嘲笑一番简直对不起高考不曾风光过的自己。

惠园也曾经不甘心要争一口气,自己在职苦修了研究生,又拜托了父亲的同事,眼看就能踏入世人眼中的“好工作”,回归世人眼中“正常”生活。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灾难打破了惠园的好梦,带走了她的家人。一时间,惠园变得孑然一身,除了一套房子和仅有的存款,什么都没有了,亲戚们面上悲戚,眼中的冷漠和幸灾乐祸几乎毫不掩饰,更有人害怕被粘上惠园这个“大麻烦”,不露声色的早早离场了。

惠园连歇斯底里的力气都没有了,麻木的看着一群来来走走的,似曾熟悉的陌生人,仅仅几个小时,她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就像一个压上全部身家的赌徒输光了所有的筹码,惠园连每一处神经都觉得迟钝了。

以后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等到花光了手里的存款,就去自杀吧。

至于剩下的财务,人都没了谁还在乎身外之物,至于会不会有人为此打得头破血流,从此亲人变仇人,那又和她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这或许也是惠园想要的结果吧!谁知道呢?

从此,无论在公司还是家中,惠园都越来越沉默,一个丑陋的蚌壳,哪怕里面孕育了珍珠,也让人没有接近的**。晚上,惠园漫无目的的在网上浏览着各种无痛自杀的方法,却迟迟没有动手。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自己吧,凉薄自私又胆小懦弱,无论在哪里,永远都不可能成功。

所以,就这样慢慢的沉沦吧,静静的等待生命的流逝。

孤芳自赏,自生自灭!

惠园所在的公司的后街是本市最有名气的医院,每天进进出出人来人往,人气可比惠园的公司高多了。医院的门口,车水马龙,一辆又一辆的豪车排着队等待进入,密不透风的缝隙间,总是有人举着“救命”的牌子,等待着遥遥无期的好心人,以及罕见的奇迹。

以前惠园下班的时候,总是不耐烦的假装低头看手机躲开,心中默默的怨怼:自己的日子也是难过的紧,每天都被当成洪水猛兽遭人嫌弃,怎么也不见有好心人帮帮自己。她自己都快每月吃土了,想让她掏钱简直妄想。

这一天,加班到很晚的惠园麻木的等着久久未至公交,心底仿佛深渊一般黑不见底,却少见的没有觉得街道的喧嚣难以忍受。大概惠园看上去面善,仿佛停滞的时间里,一个怯怯的小女孩就走上前去,拉了拉惠园的衣角,小声的问:

“姐姐,我有个很好的手镯,你能买下来吗?”

惠园慢慢低下头,自从那件事以后,她一直神经有些迟钝,被同事嘲笑了很久,她却没什么愤怒痛苦感觉了,只有麻木和沉沦。

“姐姐,很便宜的,不骗人!”惠园久久未说话,小女孩儿急切的说道。

“……”又是骗子,自己真是失败啊,现在连小孩子都知道挑软柿子捏,自己被周围的人捏了真不是一次两次了。惠园很想摆脱这个小女孩儿,可迟钝的动作却让人会错了意。

“姐姐,我真的不是骗子,”小女孩以为自己又要失败了,于是急切掏出一个绿色的旧手镯,入手轻飘飘的,怎么看材质都像是塑料的:“妈妈病了,医药费不够了,爸爸说不给治了,留下钱找人生弟弟——这是我的宝贝,我舍不得的——”小女孩抽泣的地下了头。

惠园原本打算挥出的手,生生的顿住了。

明知道自己那点钱是杯水车薪,但要是能帮一个人,哪怕能让亲人分离的时间再久一点儿,也是值得的吧——

何况,她已经不需要钱了。

惠园心中陡然生出一丝痛楚,怜悯,想都没想,就把自己刚取出来的800块钱塞到了小女孩的手里,一言不发准备离开——她天生嘴笨,甜言蜜语哗众取宠从来都学不会。反正她也不想要什么感谢,只当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罢了。

何况,这点钱不过是公司发给自己一个月的薪水,为了逼迫自己辞职,给自己的亲戚腾位置,领导也是够不要脸面了,直接把自己的薪水降到实习生都不如的水平。可她偏偏就是不让他们如愿,能膈应一天是一天。

“太多了,不用这么多,真的不用——”小女孩显然没有准备,手足无措的拒绝道。

“这手镯我喜欢!”惠园拿起小女孩手中的“假”手镯,心中叹息着自己廉价的满足感,心中原本的那点怒气,也有些散去了。

小女孩笑着跑远了,留下惠园傻傻的拿着镯子,周围刚才默不做声的人群窃窃私语,一致嘲笑眼前这个大傻子,这种骗术真是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居然还有人上当。

惠园发热的头脑这会儿也降温了,顿时觉得自己实在冤大头,可惜已经找不见小女孩的人影了,只能在心底默念“好人难当”,低头上了公交车。

早知道留下钱打车回家了,这“倒春寒”可真冷啊!

回到家里,惠园连洗漱都有些疲懒了,入夜,她睁着眼睛对着天花板,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被子裹了又裹,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假装自己不明白,告诉自己不在乎,其实,有多痛,有多难熬,恨不得闭上眼睛永远不用再睁开的颓丧,只有自己知道!

自己真的就这样下去吗?

这样的日子,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吗?

恐惧着明天的太阳,不甘心未来,无力改变,却又没有逃离的勇气。

只能蹉跎着着耗费着仅有的一点生气,直到悄无声息的消亡。

但愿能够毫无痛苦的死去,不要惊动任何人。

爱她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已无牵挂,却没胆子亲手了结生命,日复一日的自怨自艾,悲苦哀鸣,被无边的恐惧和忧愁慢慢吞噬——

终于抵不住睡意,惠园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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