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导师又是未告离去。
盛渊望到枕边趴着的小蓝团子，抱起小东西时都感觉轻飘飘的。
系统似是累了，趴了一整天都是在休息。盛渊叫他几次，没有得到回应，能量波动很微弱。
驿馆上上下下忙碌起来，奔走呼号的声音，隔着门窗都能听到。
盛渊打开房门，出去就是见到一楼大厅多了不少使力气的雇工在卸货。门口停了不少马车，十几个雇工来回穿梭搬货物，放到一楼大厅，重重的货物砸到地上的闷重声响，引来管事人的不满叫嚷。
“嘿小心着点，摔坏了可是要拿你们自己的工钱来赔！”
后厨女仆忙忙搬着许多碗碟，搬出来一坛坛酒，一只只酒杯，泡在满是泡沫的水槽里清洗。还有来了二楼收拾整理房间，和进出的客人撞了个满怀也急急地道歉。
忙哄哄乱糟糟的景象，盛渊倚在房门口，随手就是揪住经过眼前急急奔走的小童的后衣领。
“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小童站住了脚跟，语速很快地说了，学徒选拔大赛马上到眼前，许多大家族都会来人，这会是六岛十海之内以医术著称的威斯特斯城最热闹的时刻，许多驿馆接客忙进忙出，都想要抓住机会好好赚一笔。
盛渊听到乔伊家族以及普雷斯顿家族时，心头稍稍一跳。
小童讲完了准备的说辞，就是要走了，只是又听得这位脸色苍白的大人问话。
他是否知晓城主府的地形，或者他有什么门路，可以获得他要的消息。
小童犹犹豫豫，含糊其辞，想要跟着混进旁边乱糟糟人群溜走，但是余光瞥见一个闪光。虽然眼睛小但对于钱币一向敏感的小童脚步稍顿。
面容苍白但是俊美的大人变戏法一样，从墨黑发梢变出来一枚银币，在他摇头时，就是多了两枚金币。
“我满意了，还会有更多。”
小童稍稍吞了吞口水，从大人脸上那含笑的脸上移开视线，擦着手心接过金币，小心翼翼地点头，做成了交易。
…
坦格尼斯家族的人来到威斯特斯城时，场面不可谓不壮观。基本全城百姓都是出门列队街道两侧，城主大人也是来到了城门迎接。
医馆窗户里飘进来街道熙熙攘攘的喧哗声，吵醒了闭眼小憩的托利少爷。
听说坦格尼斯家族的侯爵大人来了，托利不顾自己还在受伤，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但是他的衣服已经成了破烂乞丐服，眼下也只有贫民老百姓的旧衣服。
当盛渊顶着一张黑头土脸乡巴佬样拿着一套衣服出现时，清晰可以见到托利少爷那有些虚弱的小脸，都是有些发青。
“谁允许你来这里？！”
托利少爷因为烧伤比较重，声音沙哑粗糙了不少。
盛渊也是从医馆学徒哪里知道，这位娇生惯养的少爷不肯用医馆的伤药，连饭都不肯好好吃，挑三拣四，各种找事，气得医师都是不给诊治。
金贵少爷疼了许久又是骂他们都是死人，连病人都不会照顾。要不是看在他是贵族子弟的份上，可怜的托利少爷真的是要被扔出医馆，到街上去骂人了。
“你这个小偷！小贼，偷了本少爷的东西还敢来，我要叫你好看！”托利少爷气得大喊大叫，拿起身边的东西就是朝他扔了过来。
盛渊一闪身就是躲开，在托利少爷怒目而视下，轻飘飘说了一句，“大人不要动怒，是卡纳叫我来这里的。”
“卡纳，卡纳！”托利叫了起来，“你种贱民怎么会认识卡纳！你这贱民敢冒犯我这种贵族，应该被抓起来处死！”
盛渊瘫着脸，听着他一口一个贱民，真的是不想忍住火气想要狠揍这个贵气少爷一顿。
在他忍不住时，骂得口若悬河的托利少爷忽然又是喘了一口气，虚弱地跌坐在床边，一双眼盯着他，语气充满了敌意。“卡纳为什么不来看我，他为什么叫你来，你和他如何认识，你们是什么关系！”
托利少爷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越问脸上的表情越是不对劲。
比起见到“卡纳”那个英俊温柔美男子时的稀里糊涂对方说啥是啥，这会盯着他这个贱民，还是对他这个贵族少爷有非分之想的贱民，托利少爷目光里面是怀疑警惕，防御心是蹭蹭往上涨。
“卡纳是偶然碰到小的在酒馆说了偷盗宝石的事情，知道我是小偷，本来要抓我来见大人，任大人处置。但他临时商户有事，就让我来这里找大人，好好照顾你，将功赎罪，不然有我好看的。”
盛渊又开始扯瞎话，他讲的也还是无凭无据的说辞，托利该是不信。
但是他再次高估这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金贵少爷的脑袋瓜子。听到卡纳说抓了小偷，还要替他泄愤，托利少爷因病有些苍白的脸上忽然浮出一些羞红。
“卡纳善良又温柔，我说的话，他马上记在了心里，抓了小偷要替我出气……”托利少爷自言自语了一句，“我还在埋怨你不来见我，我真不该……”
顶着一张黑头土脸的盛渊听到这声，托利少爷脸上似是娇嗔又是爱恋的表情，禁不住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随后盛渊再是想到，自己若真是顶着卡纳那层皮来了，这个托利肯定是将这些腻歪死人的矫情话讲给他听，恐怕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托利少爷矫情完，看向他时，语气又是骄横起来，“你还愣在那里看什么，还不快过来伺候本少爷！”
听到这句蛮横话，盛渊竟是觉得舒服了一些，过去将他扶起来。
不过托利少爷还是很嫌弃他这个乡巴佬，不肯让他碰。
他还在这里矫情，要新衣服漂亮衣服穿，盛渊一颗心早就是城门口了。学徒选拔大赛在即，许多大家族来了这里，作为威斯特斯城的城主大人，霍斯顿必然要出面迎接。
托利少爷是大家族子弟，和霍斯顿城主大人也是有关系，盛渊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盛渊从学徒那里找来一身干净衣服，不管托利少爷还矫情说些什么嫌弃话，拉着他手臂就给他套上了。
“你这个乡巴佬，敢对本少爷如此粗鲁无礼，信不信我一声令下，你就人头落地！”托利少爷叫着。
可盛渊现在是一个乡巴佬，小贼，早已经是惹了他，索性就不装什么老实仆人了，不管他喜欢还是嫌弃，动作快速又利落。
托利少爷骂骂咧咧，但还是在他手底下被迫穿好了一身平民老百姓的衣服。
可以说，这是娇生惯养的托利少爷第一次穿这种破衣服，真是浑身不舒服，感觉哪哪都是难受，特别是后背伤口，这几天都是折腾得没有好好敷药，走一下都是痛得令他怀疑人生。
明明没有伤到骨头，明明只是普通的火焰灼伤，痛得却是走到楼下就是全身已经大汗淋漓。可家仆都是不在，旁边只有一个贱民，托利少爷嘴里一直念着“该死的”，“该死的”就没停下过。
盛渊提议说要扶着他，托利一个眼神狠瞪过来，恨不得用眼神化剑戳死他，“你这个乡巴佬别碰我！”
看着他一步一挪地走出去医馆去了街上，盛渊耸了耸肩膀，跟了上去。
日落黄昏，春日暖阳仍是和煕宜人，百姓们热烈喧哗之声，都是在议论纷纷，说来了哪些大老爷大贵族。
从大路而来的列队马车缓缓进了城内，印有跳跃公鹿的皇家旗帜随风飘扬，左右两侧是坦格尼斯家族的雄鹰旗帜。
八名御林铁卫骑着黑色骏马，与一众王室侍卫夹道簇拥而来。
托利少爷自觉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很丢脸，就是没有往前站，只是站在熙攘人群后面。盛渊见他脸色不好看身体实在是撑不住的样子，就是稍稍扶了他一把。
托利少爷侧头狠狠地瞪着他，低声呵斥，“谁许你碰本少爷的！”
盛渊眨了眨眼，轻微松开他的手臂，下一秒，就见一脸嫌恶的托利少爷，歪斜了身子，朝他靠了过来，正正好靠在了他的怀里。
盛渊很及时地扶住了他，在托利少爷恼羞成怒张嘴要骂人的时候，提醒了一句，“大人，在外面要注意形象。”
托利少爷一秒收住了脸上丑恶的嘴脸，揉了揉脸蛋，让自己看起来严肃正经些，展示自己正面形象。只是他低头想要整理衣冠，发觉自己穿得一身破烂衣服，脸色又是变了几变。
他深吸一口气，颇为咬牙切齿，“等我找到谁放火烧本少爷，害的我落到这副田地，我要他死！”
当事人就在旁边，听了这句幼稚的撂狠话，盛渊不屑地在心底冷哼一声，他没管这个娇贵少爷的豪言壮语，只是往人群前方去看，又是来了哪些大人物。
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群盔甲铁器的守卫，皆是白金盔甲，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光彩。
盛渊刚是想起来，这白金盔甲是属于普雷斯顿家族，视野里就是映入一抹苍白之色。
大概是他自己是翼龙主上的身份，对于气息特别敏感，不管是人类混杂的香气臭气，还是其他物种的气味，他都能辨别出来。
眼下，他就辨别出来一种气味，区别于街道熙熙攘攘人群中满是香气臭气及药气，异常醒目，异常独特。
这是独属于同类的气息。
掠过重重深棕，浅棕，浅金色等不同发色的人，骑着黑色骏马的男子跃入眼底。
坐在马背上的男子，一身黑袍加身，遮挡他的身形，面上亦是带了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对眼眸。
只是一身黑，衬得袖口出露手腕肌肤苍白，青紫血管蜿蜒于手背处，戴着金属护指手套的双手轻轻牵引着马缰绳。
腰间挂一长剑，环扣的金属腰带勾勒出男人劲瘦的腰身，长身玉立。座下的黑色骏马眼神和四肢都是充满了野性，却是在男人的牵引下，乖顺地列队向前行。
穿过人群头顶，坐于马背上的男子视线稍稍偏移，便是向人群后方投射而来。
那深灰眼瞳，在灿灿暖阳下，有些许的微光波动。腰间随配的一把漆黑匕首，苍白瘦骨的手放按其上，哪怕黑袍加身，都不能忽略掉男人身上那独有气质。
那眼眸遥遥投来，黄昏日落下，那狭长眼眸，反射出一些奇异光芒。
有一阵风吹过，空气里有尘土飞扬，周围热烈欢腾人群都是成了背影。
盛渊眯了眯眼。
是敌人。
*
城里来了大贵族，起码有百号人。高头大马以及运送的马车，呜呜泱泱，像是一群蜜蜂挤进了一个大木桶里，嗡嗡声不绝于耳。
威斯特斯城这座临海的小城邦，灯火通明，百姓们杀鸡宰猪，招待远方而来的朋友们。
乔伊家族与普雷斯顿家族是王室贵族，都是王国和王后的亲戚。坦格尼斯家族坐拥大陆最富有的矿产资源，国库一半的贡献都是来自坦格尼斯家族的商户赋税。
来的三大家族，具是大陆有权有势，令威斯特斯城这座沿海清贫城民都是沾了许多贵气，多了许多来自不同地界的混杂气息，热闹得紧。
呜呜泱泱一堆人里有不少盛渊所熟悉面孔，不过不多，仅有几个盛渊所认识的侍卫，还有王室骑士。
幸好他提前装扮得格外不引人注目，不会有人发现。
盛渊还在想着，怎么能让这个狗脾气的贵族少爷带着他去晚宴，实在不行就死皮赖脸跟着。没想到他伺候着托利少爷穿好衣服，托利少爷已经把他列入参加晚宴的仆人之一。
托利少爷讲，晚宴的时候他这个乡巴佬一定会趁机作案再偷跑掉，必须时刻跟着他这个主子。
盛渊对此不置可否，托利少爷当真是有了家族撑腰，腰板都直了，格外精神焕发。
宾客晚宴设在城主府的西城府邸，大厅空间宽敞，盛下百多人绰绰有余。主客宾客皆是把酒言欢，热气腾腾的烤肉端上桌，酒香四溢的甜苹果酒，酸葡萄酒，以及各类奶油、蜂蜜和黑莓果酱还有乳酪甜点。
侍女在大厅旋转着裙摆绕来绕去，为客人倒酒，说说笑笑，欢乐气氛充盈大厅。
托利少爷换了一身体面的华贵衣裳，重拾了自尊和骄傲，他满是神气地坐在上首位置靠左手边的宴位上。
上首位坐着城主大人，还有泰温侯爵大人，两人年龄相仿，皆是蓄着浓密胡须。相较于身材高大健硕声音洪亮的泰温侯爵大人，一身灰袍身形清瘦的霍斯顿城主大人则是显得清瘦许多。
霍斯顿大人笑容恬淡，气度从容，面对泰温侯爵一杯杯灌酒，推拒一番，见不成亦是同客满饮。
座下的托利不屑地撇撇嘴，“和我父亲称兄道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嘟囔的一句话没有人附和，托利侧目而视一旁拿着酒杯喝个不停的黑仆人。
到了大厅，盛渊才发现只有一些贵族老爷还有一些守卫骑兵在场喝酒吃肉，没看到那个引起他关注的黑袍男人，索性他也是饿了，就是喝起酒来。
每一样他都尝了一遍，品着滋味，感觉就是比酷寒北方的辣酒来得顺口丝滑。
盛渊在这里自顾自地喝酒，饮完了三四杯，还要继续时，手背就是被打了一记。他抬头一看，托利少爷正在瞪着他，颇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能不能收一收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样子，作为本少爷的人，言语要风度和举止要优雅，听主子讲话随时待命是仆人最基本的要求，懂不懂规矩啊？”
盛渊扶着有些醺醺然的脑袋，听着这个狗脾气少爷嘚啵嘚一阵教训，只是点头，胡乱应声。
托利少爷对他敷衍态度不满意，对他一副黑头土脸的模样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晚宴之前他就命令过整理着装，最起码洗干净脸，但是明显乡巴佬是带着积年累月的尘土气息，脸上仍是黑黝黝的土冒样。
托利少爷还在训人，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
“托利，许久不见了。”
托利少爷抬头一看，刚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坏脾气就稍微收敛了。“兰斯洛特殿下，许久不见，您还是如此英气勃发。”
“听说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严重吗？”
“只是被不小心偷袭，一点小伤而已。”托利少爷说这话的时候，有一些中气不足的虚弱，不能让人看出他真的没事，但为了维持面子，他还是强调自己没事。
托利少爷面对贵族和蔼亲近，面对下等人冷眼利眉，这态度转变的速度，翻脸比翻书还快，站在后面陪着当背景的盛渊莫不是感慨。
晚宴进行到一半，就是一群女人进来了大厅，很自觉地找了贵族老爷，坐在他们大腿上开始相互之间的旅途慰问。
盛渊听到一个甜甜的声音时，眼睛稍稍一抬，见到站在面前的一个小姑娘，十**岁的模样青涩可人，一身春季纱裙下刚发育的身体线条若隐若现。
小姑娘身姿摇曳，踮着脚尖来到了一身华贵衣裳的英俊少爷面前，声音柔柔地问候，“大人，能请小女子喝一杯酒吗？”
所问候的英俊贵族子弟不是托利少爷，而是普雷斯顿家族的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一身华贵衣着，英俊相貌格外引人注目，特别是肩上的金狮家族标识，引来许多女人的张望。
此时兰斯洛特正在同托利少爷谈话，小姑娘冒冒失失打断他，兰斯洛特殿下也未生气，只是让她暂时等上一等。
在外面托利少爷展现出来的本性是什么样子，盛渊没有特别清楚，只知道暗地里是怎么回事。
此时兰斯洛特寒暄一番，就是搂着娇羞可人的小姑娘离开，托利少爷落座，端着酒杯盯着那边离开的两人看了好几眼。
因为脸熟，盛渊也跟着看了一眼。
明显，兰斯洛特对娇娇美美的女人很有兴趣，他生得一副好相貌，高大英俊，唇边勾笑，举止言谈都是风流倜傥。小姑娘羞红着脸靠在他怀里，两人一来一回喝酒，笑声阵阵。
“乡巴佬，你觉得兰斯洛特殿下英俊吗？”托利少爷问了一句，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两人可以听到。
盛渊黑头土脸，瘫着脸不给好脸色别人也看不出来，他就瘫着脸回了句：“当然。”
托利少爷紧跟着又是问了一句：“那和卡纳相比较呢？”
盛渊脸绷紧了：“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你不是见过卡纳，这会也见到普雷斯顿家族的兰斯洛特殿下了，他们谁更英俊你不清楚？”托利少爷撇了撇嘴，硬是要他说出个人来。
盛渊觉得跟着这个托利少爷，自己真的容易压不住火，“这没有可比性！”
“怎么没有可比性？”托利少爷问到一半，停顿半晌，他含糊其辞地嘟囔，“哦，确实……兰斯洛特他不喜欢…卡纳喜欢……”
见他这个犹犹豫豫矫情劲，盛渊脸绷得更紧，后槽牙都是咬着挤出声，“大人，我想先行离开。”
托利少爷一秒警觉侧眼看来，“你又想跑去哪偷东西？我提醒你，这里可来了不少王室贵族，要是出事，可别怪本少爷下狠手治你的罪。”
“大人，我只是喝多了酒，想出去醒一醒神，不会跑。”
托利少爷因为家族撑腰，料想他一个乡下人不会趁机逃跑，就是骄矜地颔首应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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