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山如碧,万木葱茏,茵茵尽处,远远跑来一抱花男童,男童朝着蹲在溪水旁濯果子的稚女而去。
他踏绿浪而来,高呼:“小姝!小姝!”
小姝抬头,只觉一捧花瞬息间便到了面前,带着夏日绿意。她明知故问:“冯华,你做什么呢?”
冯华从花后冒出头来,他满心欢喜,藏不住,从脸上溢笑来,他将花往前又是一伸,说:“花。小姝,给你的花。”
小姝笑:“哦,花!”她将洗净的果子递给冯华,“给。”
冯华呆呆的,他接过果子咬了一口,迟疑地嚼着,吞下这口,他问:“小姝,你不要花吗?是不是不喜欢这种花?我再替你去找好不好?”说完握着花的手便要往回收。
小姝伸手将花抢过抱在怀里,馨香盈怀,她道:“没有,我喜欢这花。”她仔仔细细将冯华打量,对方脸红了个彻底,才慢吞吞说,“冯华,你是笨蛋。”
“我不是笨蛋!小姝才是笨蛋!”冯华又羞又恼,跑出去老远,又跑回来,蹲在小姝面前,神色复杂纠结,他道,“唉,好吧。小姝说我是笨蛋,我就是吧。”
小姝拨动花瓣,语调仍然慢悠悠的:“嗯,笨蛋冯华。”
冯华吃完果子,道:“小姝,你知不知道东处来了一户人家?”
“没听说过。”小姝看了他一眼,“你又往深处跑。”
冯华有些心虚,他解释道:“我去那边摘花的时候见到的,这片儿的都给你摘过了——我也是偶然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处宅子,门楣高挑,连桌椅都是白玉做成,而且我还见到里面有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小姝问:“很好看的人?”
“嗯!很好看!我从没见一个男人可以长得这么好看过。”冯华再次肯定,“穿着考究,一看便知是个大人。”
“许是哪位大人来这里游玩的吧。”小姝好奇地问,“听说那些大人出行时乌泱泱一片人伺候,是真的么?”
冯华回想了会儿,道:“没见到很多人呢。”
小姝道:“许是位喜欢清净的大人,人少多清净。”
冯华道:“或许是吧。”
冯华陪着小姝一起濯果子,忽地,他一拍头,道:“我还见到了一个锦衣少年,瞧起来比我大个几岁——他发现我了。”
小姝将冯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了,她道:“他没派人来捉你吗?说不定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并不是什么官大人,而是犯了事来躲仇家的——话本里这样隐居山林的高人可是有数不尽的仇家,所以他们都是轻易不泄露行踪的,发现他们行踪的人都会被暗中解决。冯华,你完了,说不定哪日我便要替你发丧了!”
“胡说,胡说!”冯华道,“那少年什么也没做,盯着我瞧了一会儿,推门回房去了。”
小姝道:“许是人家瞧出来你是个笨的了。”
冯华没接茬,反正小姝也不是头一回这么说他了,他听着听着就习惯了。
冯华将洗净的果子放在篮子里,说:“他手里还提着食盒呢。你知道我眼力很好的吧,小姝。小姝,小姝——”
小姝懒得回他,冯华于是伸出手指戳她头上的小发髻,他也不敢用力——弄散了小姝得三天不和他说话。
小姝烦了:“知道,知道。你眼力最好了,十里八乡数你是千里眼!”
冯华满意了。
甭管是不是敷衍,好歹回他了,小姝回他,他便高兴。
冯华道:“那少年瞧着我的时候甚么表情也没有,但一转身,便笑盈盈进房去了,变戏法似的。”
小姝想说你也和这人没两样,两刻钟不搭理就和六月的天一样,说风便来雨。
小姝歪向了另外个重点,她道:“吓!下人也身着锦衣么!”
冯华的想法很简单:“宰相门前三品官——不然他为什么提着食盒?谁家公子亲自提食盒的?”
小姝道:“说得也是。”
火伞高张,烁玉流金,白执实在是不愿意出门,伏在凉室中消暑。他本意是在春日寻个不冷不热的好时候出门,谁知突发事情太多,竟拖到此时节才办妥。
室内摆满了冰盆,窗户却皆大敞着。燕镜明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酥山,行过层层屏风,行至白执面前。
食盒里头搁着不少冰块,酥山递到他跟前时还未融化。
燕镜明道:“今日的酥山加了荔枝,味道清爽许多。”
白执不喜炎热,他已经许久没吃过这般苦,是以更是难熬。他食欲不振,歪开头,只见外头绿意高涨。半晌,应了声:“嗯。”
燕镜明对着白执的后脑勺:“先生。”
白执没动,闭着眼睛应:“……嗯。”
燕镜明顿了顿,又喊:“师父。”
白执还是没动:“……嗯。”
燕镜明脸皮都不要了,凑近白执的脸,夹着嗓子一叠声地喊:“哥哥,哥哥——进些罢!”
其调轻柔婉转,白执真是有些无语了:“……你是小鸡吗。”
燕镜明将头往白执的脖颈一埋,双手稳稳地将荔枝雪山高高举起,“白执哥哥,白执哥哥!吃罢吃罢!求白执哥哥品一品这荔枝雪山!”
白执真是被他这阵仗骇到,脖颈处毛茸茸的触感搅得他心神不宁,燕镜明不用香,但白执与他离得极近时,总隐隐闻到一股清新的气味,似是林间草木。
白执作势就要去推他的脑袋,道:“我吃,你起来!”真是搞不懂这反派怎么突然之间变成这般模样,莫非他在育儿这方面犯冲?
说来也怪,他这先生恼极了酷热,身上却滴汗不出,肌肤触之微凉,不似凡人。燕镜明最后蹭一下,满意起身,恭恭敬敬将荔枝雪山呈到白执面前,道:“请先生用酥山。”
燕镜明支着脑袋看白执吃荔枝雪山,道:“先生,今日这酥山如何?”
白执回:“尚可。”
燕镜明拖长了音,怪腔怪调的:“师父——”
白执冷漠道:“一般。”
燕镜明长叹一声:“我真要闹了——”
白执凤眼半垂,景曜光起,赛雪欺霜。他道:“燕镜明,想让我夸你可以直说。”
燕镜明笑容一僵,盯了白执半晌,撇了下嘴,随即道:“好吧。想让哥哥夸我。”
白执吃完最后一口荔枝雪山,一笑,如似月映冰泉,人间颜色如尘土,他笑道:“好吃。如若以后不想当这皇子,便去京中开一食楼,未尝不是一条通天大路。”
燕镜明乐了,他心知自己这荔枝雪山自是比不上小厨房的厨子做的细腻,但凡事心意难得,白执愿意哄他这么一遭,他便极为高兴。燕镜明被白执的笑晃得脑袋晕晕,傻笑着附和:“是极,是极!”
白执被这么一闹,反而有点胃口了,经过数月的相处,白执对燕镜明体贴入微的伺候已经脱敏——主要也是没招了。
常人不敢接近他,有大胆者尝试个几次、十余次,便知明月高悬不可摘。燕镜明不一样,燕镜明太能闹腾了。他拒绝一万次,燕镜明能贴上来一万零一次。白执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人。
白执吃着燕镜明不知从哪备下的吃食,心想自从这反派来了他身边,真是一天八百个心思给他倒腾吃的,到底谁年长?谁才是先生?
燕镜明目光落在白执的侧脸,忽然道:“先生,你的字是什么?”
窗外葱蔚洇润,蝉噪鸟鸣,林静山幽。白执面色不改,道:“燕国国师声名显赫,名姓不是天下皆知么?”
“弟子信一言:昨日之我非今日之我,今日之我非明日之我也。”燕镜明神色认真,道,“我想知晓唯我与——在我面前的——哥哥知晓的称呼。”
白执眉头微挑:“你怎知昨日之我非明日之我——如若无昨日之我,何来今日之我?”
燕镜明“哦”了一声,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弟子愚钝,听不懂先生的话,自也辩不过先生。随意甚么名也好,甚么字也罢——但望先生垂怜,了我这一心愿罢。”他说罢,蹙眉做出怜怜之态来。燕镜明是眼尾下垂的眼型,再加之他极好的容颜,做这姿态令人全然觉不到做作。
问:“随意甚么名?随意甚么字?”
回:“随意甚么名,随意甚么字。”
白执笑了:“与白执无关也可?”
燕镜明也笑:“先生便当今日新生,再取一字说与我听罢!”
刹那间风起,引得夏花飞旋入室,又悠悠落在白执的玉碗旁,白执拈起夏花,转过脸来——他直视燕镜明尚带稚气的脸,道:“息,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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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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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皇子x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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