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一副光明灿烂的景象。
希儿醉生梦死地躺在至高的位置上,大臣跪拜,美人环绕。
“她先上去,这是她的梦。”
为防止忘记身在梦境,式凉还叫系统提醒自己。
然而式凉记着,穆恩和路路经他一提也想起来了。
“看来我们最初入的是你的梦。”他向穆恩说。“那个赌场是什么地方?”
“我小时候在那有过一段好日子。”穆恩露出怀念的神色,“在你们来之前那都算一个美梦。”
“可这里,”路路环顾,“是黄金堡?”
“和伎院的结合体。”穆恩补充,“她还是一副小孩模样,真荒唐。”
“你们几个,”希儿在朝贡的人群后发现了他们,“从哪来的?有什么要献给我?”
“她不认识我们了,要怎么弄醒她?”穆恩问。
破坏梦境的后果尚不清楚,式凉毫无头绪:“先去献个舞唱个歌敷衍一下。”
“我们几个唱跳?”
“我会!”
路路经常看祭品们跳,跃跃欲试。
“谁给我伴乐?”
“太胡闹了吧。”穆恩不赞成。
一扭头,式凉早已走远了,她只好拎过竖琴,和路路演出搭不上节拍的歌舞。
希儿不止外貌像幼童,智商也倒退了,觉得这不成体统的节目很新鲜,一个劲儿拍手叫好,路路更加卖力。
其他人跟着载歌载舞,挽起手臂,围成大圆,踢着腿转圈。
杯盘中是牛奶蜂蜜和美酒,空中飘着彩带和糖果。
穆恩有点被这气氛搞糊涂了,直到咚的一声,洪亮钟声响彻,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一个美艳的男人,抱着襁褓,凌空落到大殿正中。
地面骤然裂成两半。
穆恩在男人的那一半,离他还很近,所以看到他怀中婴儿脖子上不是脑袋,而是生殖器,褶皱松弛的两蛋之间发出尖叫。
男人腰带上挂着的什么东西发出了劝哄的声音。
仔细看,那腰牌大的东西是国王的胖脸。
“……”
太神奇了,在希儿梦里只有继父有个人形。
“吵死了!”希儿从黄金椅下来,隔着鸿沟命令说,“别哭了!”
它还是哭,男人还是微笑。
它每哭一声,希儿那边的地面就碎裂一块。
人们纷纷从她那边,跳到男人这边。
她退无可退,最后只能站在黄金椅上暴跳如雷,脚边是万丈深堑。
喊叫变为默默的哭泣,然而没有人回头。
穆恩站在难以跨越的裂缝边缘看着她。
她向她伸出稚嫩的双手。
穆恩不由自主也伸出手,被拍落了。
她转头看到成年的希儿。
式凉在殿顶找到的她。
他留意到这个现状,有点动摇了“造梦者是用美梦让人深陷其中”的猜想。
“那孩子是你吧,想办法把她接过来……”
“管她干嘛?”希儿笑着说,“悲惨又自以为是的孩子。”
“那不是你吗?”
“是又如何。”
希儿不耐烦,远远看了一眼对面哭花的小脸,又笑起来。
“真他爹能哭。”
穆恩不敢相信地问她:“你不是讨厌你继父吗?他就在那折磨你。”
希儿笑嘻嘻地走到继父旁边,手放在他头顶,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他的脸和肢体不自然地动起来。
他头顶似乎有些透明的线,控制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你把他放下来的?为什么?”
“这是我的梦,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穆恩为小时候她的不值,气得语无伦次。
式凉也悟到,其实自己猜的没错。
希儿的美梦就是操控那些厌恶痛恨的人,脱离小时候的自己,旁观她受折磨,发出事不关己的嘲讽。
“我们出不去了是吧?”她问。
“有意向回到神宫,继续向下,就从梦里走出来了。”穆恩回答。
“我说神宫。”
穆恩不语。
“那还不如待在这儿。”
“兰斯说要抓到造梦者。”
“他抓那条在莓果汁里打滚的肥龙都费劲。”
式凉拽着路路,满身果汁,走过来,说:“在这里,时间的形态表现在空间上。我也在第一层挤过,那应该不是幻觉,而是时空交错。”
希儿还不习惯他说话用词准确条理清晰。
“仔细回忆,他们的服装的确像是不同时代的。”
当时状况一团乱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底层穷人代代之间服饰文化没什么太大发展,注重服饰的富人贵族又很少以身犯险下到这里,希儿和穆恩才没发现。
“不同时代来探险的人被投放到同一个时间,而它庞大的体积急剧扩张了空间,就此破局。”希儿说,“可是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想说造梦者至少也有个藏身的空间吗?梦又不是现实,就算真有个造梦者,它也不会有实体。”
“小希儿哭背过气去了……”路路忍不住插嘴,被希儿瞪得闭了嘴。
“梦里真正存在的只有我们四个,加上那个造梦者。”
“梦里空间无边无际,任凭怎么找……”
“如果把梦境空间缩小,就能抓到它。”
式凉总结的造梦的关键词是“童年”和“美梦”。
他问路路小时候最喜欢、印象最深的地方是哪,他说是在蛋里未孵化时。
入路路的梦,瓮中捉鳖。
希儿虽然怀疑,还是抱着验证兰斯错了的态度,随他们万里迢迢前往芭别半岛,再次下神宫。
回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肯定下得更深了。”穆恩摸了摸两边的墙壁。“路路,你先往上。”
她与式凉随后。
希儿吊儿郎当地跟上。
从深渊般密不透风的黑暗,一步跨进了微微透光的温暖的昏暗中,背靠着硬壳。
“成功了……?”
就是一个龙蛋里待四个人,有点挤。
希儿对此有了阴影,想要挣扎,蛋开始摇晃,穆恩死死抱住了她。
“蛋破了让造梦者跑掉怎么办!”
“有没有可能,造梦者在蛋外,才不跟我们挤!”
希儿发现他们几个都没穿衣服,身体跟没骨头一样,浸泡在粘粘糊糊的液体里,穆恩再来抱她,她更加崩溃。
“爹的造梦者在哪?哪都没有!”
“我喜欢刚才希儿的梦。”路路也不喜欢大家蜷缩在自己的蛋里。
刚才唱歌跳舞的时候,魔素波动也更活跃。式凉闪过这个念头,又想梦里的魔素波动为什么会变化。
因为希儿情绪更振奋?
“大家唱歌吧。”
跳舞就不大可能了。
希儿用软手捶蛋壳,听到式凉这么说,两眼一黑又一黑。
路路很配合地唱起来,穆恩也硬着头皮听从。
希儿抱臂靠在蛋壳上:“要么是唱的太难听,要么是压根白折腾。”
“你唱得好听你来。”穆恩受够了她总是给人泼冷水,“否则别抱怨。”
“我不喜欢唱歌。我喜欢诗。”
“……”
“歌也是一种诗,比较拙劣的一种。”
说着她存心跟穆恩过不去似的念起一首诗:
午时的钟声特别慷慨
给了充裕的时间
我驶向梦的境界
超越记忆的彼岸
撷取一鳞半爪
与死者对话
与生者渡死
我将是众人
将谁也不是
将是另一个人而不自知
那人瞅着我的梦
淡泊微笑
凝目审视
她念诗时,蛋的正中心凝聚起豆子大小的白点。
路路愣住了,穆恩大气不敢出。
哪怕是造梦者,希儿也不希望它跟自己挤。
念完,它膨胀到半个手掌大小也停止了。
式凉一把抓住它。
掌心被刺破,流下几滴血。
他握着不松开,默念魔咒。
“现在可以破壳了。”
壳外是更大的蛋壳,没那么黏糊糊了。
依然没有衣服。
暗精灵因为黑,几乎溶解于环境。希儿头一次羡慕他。
他们齐齐盯住那个让人陷入如此尴尬境地的始作俑者。
浮空的魔法囚笼里,头顶长角的马形生物,鬃毛下的表皮呈现出雪白而干净的腐烂态,这种矛盾会轻易激起观者的不适。
怎么看它都是独角兽。
传说中诞生于滔天大海白浪的美丽生物。
“不去净化大海,在别人的梦里鬼混什么?”希儿质问。
“好像,”穆恩迟疑地说出自己的观察。“不用诗或唱的它不听。”
“……”
其他三人指望着希儿。
她只好绞尽脑汁地押韵作诗盘问它,解读它充满技巧和意象的回答。
高塔倒插于地下,海洋受到诅咒后,它们失去了实体,靠吸食地里的人记忆维生,编织美梦是一种回馈,不是惩罚或手段。
杀了它,人们做的就是噩梦了。
向下是定则,唯有向下。
在塔外回环往复不如放弃,沉睡于好梦。
“这样让人留下做梦没人会答应。美梦还编得破绽百出。”
再问不出东西,希儿抱怨。
“费了这番功夫,毫无收获。”
式凉解除了束缚它的魔法。
它没有消失,而是用空灵的嗓音唱起来:
你的血
你的筋
你的气
你红彤彤的舌
让痛苦迸发笑声
时
瓜熟蒂落
免于死亡
向伤口示爱
你教
教你的双手你教
你的双手
免于撕心裂肺
回到现实。
式凉感到手心刺痛。
被它的角扎出的伤口还在。
治愈魔法只能止血,不能使其复原。
它最后唱的那首诗提到了伤口。
即使在梦中语言功能正常,他也弄不明白那诗的意思,隐隐感到不安。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穆恩问。
希儿:“当然得向下,那犊子说的‘高塔倒插’和‘塔外回环往复’让我有点在意。”
式凉点亮几星萤火,让它们向上飘:“看。”
“楼梯!”路路夜视不怎样,远视极精准,“怎么回事?”
“楼梯下还有窗户。”
他们一直走的斜坡是楼梯的背面。
式凉早就看到楼梯,却头一次发现窗户。
最初几层是没有的。
“塔外……这甬道是绕塔的楼梯和地面断层形成的。”希儿仰得头晕,“地底全是宝石?还是挨着塔的土地才有?圣母在上!这么高的塔,原是在地面上的?怎样才能把它倒插进地底啊?!”
“既然只能向下,就试试看能不能触及核心吧。”穆恩为神威所慑,心中燃起热火,“塔里有什么你们不想知道吗?”
希儿张口:“不是——”
式凉翻出带铁钩的绳索,瞄准窗子甩起来。
“等等……谨慎点吧!”
钩住了窗框,十多米的绳子仅余末端垂在脸前。
穆恩扯了扯绳子,确认牢固,攀爬起来。
本章中的诗,第一首改自博尔赫斯的《梦》
第二首及之后章节中的诗大多改自保罗.策兰的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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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西幻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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