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凉翻遍了过往文件,粗略地看,部分文书中用词隐晦,很多意义不明的代号。
这样的文件往往来自帝国繁育中心。
这个机构位于圣城和九星岗之间。
有着最先进的技术,集中了所有的科学人才。在民间臭名昭著。
因为网络审查,式凉在网上看到对这个地方的讨论,当时没意识到“后院”指的是那。
他们表达得也不是很清楚。
从网络就能看出教育十分不普及,网民识字不多,逻辑混乱,提供的信息碎片。
而能上网的那批人已经算是中产阶级了。
家庭在很早以前就瓦解了。
帝国繁育中心在各地铺设了育幼院,将繁育出来的婴儿输送过去,由院中修士照顾管理。
受精卵的合成,两个精子比两个卵子要困难得多。即使最理想的情况下,也缺少细胞质遗传物质。再加上核污染,婴儿畸残率居高不下。
性别战争打响前,卵子的供应一直不成问题,研究聚焦于从男性的X性染色体上剥离Y染色体。
性别隔离开始后,人造卵子成了当务之急。
急也没用。
自然造化不是今时之人能解开的谜。
人造子宫的研究则从始至终远远落后。
因为胎儿就像个水蛭,放进人体内就可以生长,没有子宫保护的男人会死,但没人在乎。
自小被育幼院洗脑,而且越是窒息的境地,人越会本能地抓紧掐住脖子的手,因此举国上下都信教。
信仰让政权更完美地控制人民,主教的权力相当大,需要过目的事务异常繁杂,式凉却没在文件中看到过监狱一词。
只要军队驻扎的地方就有女儿村,足见集中营已经取代了监狱。
式凉通过多方对比研究,总结出了Y帝国大概的统治思路和阶级秩序。
帝国繁育中心用天残的精子合成受精卵,培养出胚胎,与各地女儿村合作生产的婴儿,育幼院会根据他们的人种和残疾程度进行分级培养。
官话讲是差异化教育。
极轻微的做手术恢复后,和身体正常的可以一同接受精英教育,作为高级人才储备。
有些严重的不必接受多么好的教育,识些字能听懂命令就行。
尤其聪明上进的有机会争取进一步的高等教育,资质平庸的就只能送去和那些更严重的一起进军队接受训练,或去田地或工程里干力气活。
教廷也有需要重劳力的地方。式凉刚来那天就是被这样的两个人抬下楼的。
特别严重的,属于毫无用处的废材,勉强喂养到一定岁数,会和反对政权的罪人们一起被送去做一次性子宫。
无论是体内安装人造子宫,还是体外型子宫,启用成本都比这些废物的命贵得多。
能够拿他们废物利用,也就没必要费心研究降低人造子宫成本了。
成本下不来,就继续用人做耗材。
孕夫越抓越多,出生率还是比死亡率低。
时至今日,复刻卵子、点石成金的技术仍无法问世。
这个恶性死循环只能继续下去。
第一等的贵族,把握着政府和教廷的话事权的顶层并不在这个循环内。
他们是性别战争中首先败逃到这片地界的将军的后代,甚至还保留着家族的概念。
而他们的后代都是克隆人。
寿命不长,一旦身体素质大幅下降,就会制造新的克隆体补上。
克隆体没法提前预备很多,因为克隆的成功也高度依赖卵子。
这一代用的是性别战争时期俘虏的冻卵。
如此一来,皇帝的后代还是皇帝,主教的后代还是主教。
这早已不算是秘密。
所以就有个问题,底层那些心智不全性情暴戾的男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为什么不揭竿而起?连个像样的在野党或革命组织都没有。
他们在同性的尸体中出生,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文化,不存在任何心理支撑,也不知道团结的方法或理论,一盘散沙。
何况还外部有着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敌人,他们更愿意把劲儿用在做攻打X联邦的演练或偷渡去X联邦上。
在那些虚假的对X联邦的战争中,上面总会册封一些严重畸残的底层男、非白种男军功,给他们以有出头之日的幻觉。
不吃胡萝卜的还有大棒。
就如那次演讲暴乱的雷霆镇压。
整个社会有着一套密不透风的剥削机制,让底层无反抗之力,上层高枕无忧。
而和他们一起在育幼院成长的中产市民,也未能摆脱教育灌输的种族和阶级的分裂观念,对他们施以援手。
这种介于两者之间阶层往往最为自私软弱,他们每天为避免阶层滑落就已焦头烂额。
式凉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去探究一个国家的社会结构了。
见识过世界多样性的他进一步拓宽了眼界。
这种徒然萌生的求知欲,并不是为了做些什么。在研究过程中他经常想“这真是没救了”。
除非X联盟改变对Y帝国的策略。
她们的双雌生育技术在两性战争期间就成熟了,残障率比这边小得多。
Y帝国也清楚双方人口数量和素质的差距,一直营造与X联盟的冲突紧张,恍若势均力敌。实际连一点小摩擦都不敢在边境闹。开战即灭国。
生于这个国家的人,但凡有健全的认知和良知,即使是主教的位置也不会是他的容身之处。
但作为世界的过客,式凉在得知一切后,也能心如止水按其他主教的做法,给文件签字,作为整个压迫链条最上方的一个螺丝,处理下方反馈来的消息。
狂欢节是个特殊的节日。
不是他见过最盛大的,却是最狂热的。
物极必反,在一年中这个日子,全国没有了阶级之分,通通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
教士们松懈了修行。有经验的老兵都会在这几天的巡逻中偷懒。没人会在狂欢节闹事,把难得见面的快乐赶开。
皇帝驾临圣城那天,伴随着异彩纷呈的花车游行。
式凉等一干人按例等在教廷。
宴会地点在教廷大后方一座半地面半地下的殿堂。
地底的盛宴已然摆好。
地面的舞台也架设完毕,演员们均已到达,在那等待用餐后光线正好的时刻,演出圣经样板戏和莎剧新编。
皇帝的仪仗队声势浩大。
米奥穿着鲜红与金黄的整齐制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开道的卫兵队列最前。
德萨四世喜好奢华,随侍团队有上百人。
他本人如照片一样,巍峨伟岸,存在感惊人。
狐臭混着浓烈的香水味,的确足以掩盖整个队伍的存在。式凉落在后面,尽量屏气。
除了王公贵族核心大臣,抱着猫狗水貂的侍从,随侍中还有式凉所未见过的两类人。
弄臣;
式凉数了数有十来个。
大多很矮小,相貌异常滑稽,跳蚤一样蹦来蹦去,做着引人发笑的举动。
妃子;
与式凉之前看到的长发男子不一样,他们还有男性性征,而这些人外形与女性无异。
从部分穿着单薄裸露的可以看出,他们没有男性生殖器。
他们无一例外都十分美丽,清纯端庄,放荡妖艳,各种类型,装扮以华服美裳,金银珠翠。
教廷有教义,有女性性征的男性不洁、邪恶、不可接触。
平时出入的场合也严肃,所以式凉今日才看到这类人的存在。
他们宛如一个个移动的人偶、性玩具。
封建男权世界的皇帝后宫都未曾给式凉这种印象。
极至的性化和异化,没有人的色彩。
狂欢节第一天看到的东西就够他反胃的了,怪不得系统这两个月不上线。
宴席平平无奇。
不知怎么德萨四世注意到了式凉。
在式凉回了他几句话后,他就叫式凉在看戏的时候坐自己旁边。
式凉看了眼米奥,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其中大概没什么不妥。
只是这帮人鼻子都聋了吗?硬是闻不出来那股体味有多熏人脑壳,用羡慕的眼神看皇帝留给他的座位。
式凉根本没心思看圣子降生,全神贯注对抗那股无孔不入的毒气。
时间流逝他并没有适应,忍不住了,他借故去卫生间,终于得到完整的一口呼吸。
也不嫌自来水发黄刺鼻了,他拧开过滤口,接水洗鼻子。
嗅觉尚未被摧毁。
还是毁了的好。
一双带有金属味的手从后蒙住他的眼。
他岂会注意不到身后有人靠近。
“米奥,我不回去了。”
“上帝啊——”
米奥愣了一愣,随后喷笑。
“你没堵鼻子?”
“……”
式凉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鼻子里挖出两团湿棉花。
想来其他人都是这么做的。
“你如此不露声色,我刚才完全没看出来你在遭受折磨。可怜的约翰。”
他见式凉不说话,强忍住笑,认真安慰起他。
“我这有备用的棉花,干净的。”
“谢谢。”
找饮用水打湿,塞进鼻子,式凉回到席位。
德萨四世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注意他。
式凉终于有心看舞台上在演什么了。
演员身体之健全令他意外。
或许戏剧演员属于艺术家,高级工种?
偶然瞥见米奥,他抬手用指节擦过鼻尖,使了个俏皮的眼神。
式凉无语的扭开头,引他一阵忍笑。
戏演得不好。
演员都是些少年,带着学生气,表演认真但矫揉造作。
女角压根看不出是男人演的,和那些男妃一样明显有女人般的胸。
男角虽是平胸,可那模样也恍若女扮男装。
不过德萨四世十分喜欢,兴奋不已。
“精心培育的花朵马上就能采摘了……”
他的爱妃之一娇柔地抚弄他的肩膀、脖颈,叹惋说:“到时可别不记得人家了。”
德萨四世眼睛黏在台上,他没趣地走了。
式凉抬头看他走过,发现鼻子里没堵东西,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视线再度投到台上,想到德萨四世方才的话,忽然明白过来,他们不止长得像女人而已。
他忽略了一个特殊的群体。
试图剥离Y染色体繁育出女性的实验一直在不懈开展,不断失败。
存活下来的失败产物,应该就是男妃和台上的演员这样的假两性畸形。
这是一场选秀。
而这时,落日晚霞下,一个新角色登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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