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愣愣望着他,没有回音。
门外传来一些令人不安的声音,他睁大眼睛,瞳孔也跟着惊恐地放大。
式凉过去关门。
锁是坏的,他把柜子推过来挡住门。
再回头,少年已钻进了床底,可能是被他的举动吓的。
日头越升越高,干燥闷热的空气静滞了。
“你不想死我不会杀你。你可以到床上睡。”
式凉知道他应该很累,可是不敢睡,自己的劝告毫无意义。
“我找人代我去的,所以昨晚睡得很足。今早他叫醒我让我来,换了地方要摘面具,他还说这有大餐。”
少年像是消失在床底了一般安静。
“结果那顿大餐是一个人。我今年一月升任主教,不知道是否年年如此。不过我想应该是的。大部分男人似乎生来就有种残虐的动物性,他们总是渴望钻进别人的肉里,吞噬他者自我扩张,这些自诩文明的上层阶级不是今天,这个世纪才开始吃人的,隐晦或直接,他们一直在吃人,吃女人,没有女人创造女人也要吃……”
少年仍不吭声,呼吸变重了些。
“其实这次狂欢节活动,很多环节是我批准过,尽管我并不知道自己在批些什么东西。按照教义,是犯了傲慢和怠惰之罪。”
刀没割到他身上,他还在这,甚至成了推手之一。
如果是这个孩子的处境,他大概早就走了。
“我叫约翰,你叫什么名字?”
屋内死寂,屋外是种种杂乱的声音,优雅轰响的交响乐,淫乐的和悲痛的狂叫。
“赫……”
房门被撞了一下,他轻颤着的沙哑话音也停了一下。
方才那声响动仿佛在警示他不要轻信坐在堵门柜上的那个男人。
“赫什叶。”
他还是说了。
如同式凉在舞台上发现了他,他也在一众人中发现了他。
他说他昨晚不在这,赫什叶是相信的。
“你从哪来?”
“你……”他动了动压在身下血液不流通的手臂,“吃一只鸭之前还要查看它的家谱?”
“我这辈子吃素。相对肉来说,蔬菜的味道没那么怪。你之前生活在哪?”
“玫瑰院。”
“你在那里接受怎样的教育?”
“‘我们要美丽的生灵不断蕃息,如此,美的玫瑰才永不消亡’,这是莎士比亚的话,也是我们的校训。”
“你们学习文学戏剧?”
“很小的时候我不在那,而是在一个冷冰冰空荡荡的地方,有一天来了个浓妆艳抹的老女人,挨个捏我们的骨头相看。之后我被挑中,住进了玫瑰院,那里有很多年纪不一的孩子。
“每天上音乐、美术、礼仪、文化和品德课。唱歌画画,礼仪课上跳舞来保养和修饰身体,并让一举一动都如花般优雅贞洁。任何暴力都是有悖淑女准则的。说脏话都是德行有亏的体现。”
是的,淑女。
他们接受的教育是中世纪的女性规训。
“品德老师说Y帝国是伟大的、先进的、高贵的……”
在这个国家,付出就会有收获,努力就会有回报,而他们是祖国的花朵和朝霞。
“人与人要互相尊重和谐相处。”
一夕之间,他们成了满足别人下流**的物品。
原来他们所受的真善美的教育都是为了更好地被撕碎,更婉转凄美地尖叫呻吟给大人们听。
那些大人们,花十几年精心在他们身上酿造痛苦,最大程度地用恐惧来激发,然后在这一夜之间痛饮下去。
赫什叶死死攥着拳、咬着唇,直到嘴唇和指节都沁出血来。
“想知道你睡过去的宴会发生了什么吗?”
赫什叶被自己这讽刺、敌意和挑战的口吻吓了一跳。
他向来是听从教导的好学生,从不与人为难,总是在人家道歉之前就原谅人家。
这时候逮着这么个好说话的人,自己竟不依不饶了。
式凉觉得他有情绪再正常不过:“如果你想说的话。”
床下狭小的空间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深吸一口气;
“大厅一角奏着音乐,他们先是吟诵着爱情的十四行诗,然后皇帝身边的漂亮女士开始讲色情故事,然后鼓励我们表演。
“表演完了就奖励吃喝,吃了之后被人拉到某个房间,一个接一个的……没有表演的人也被裹了进去,后来直接在大厅……他们说我们是妓'女,母猪,生来就要被骑的婊'子……
“他们一边做着令人作呕的兽行,一边说,解放你、救赎你、接受恩泽……”
式凉不知道能说什么,听到他梗在喉咙里的呼吸,还有吸鼻涕的声音。身旁有条小的棉桌布,正想要不要递给他,他慢慢地顺着地面上的灰迹原路爬了出来。
他看着式凉手中的桌布。
“被勒死会很难受吗?”
“死总是有点难受的。”
式凉以为系统下线的期限为两个月有它的原因。
提前叫它,不如等它上线,再提离开的事。
傍晚,舞会结束了。
式凉出门的时候一再被确认没带通讯摄影设备,然后填表。
喜爱的演员名字。仅限在场的那些。必填。
他填了赫什叶。
登记员发给他一个精美的小瓶子,瓶底写有他的姓名。
居然还有专属纪念品。
不好随便扔,因为周围的确如原主遗言所说存在着监视,式凉回去把它砸成粉冲进了马桶。
德萨四世的宠物在狂欢中死了一些。
当今社会,**动物是财力和地位的象征。
那些动物尸体被做成了标本,赠送给了教廷。
斋期教众生活需要比平日更朴素禁欲。
按照规矩做弥撒和布施。
悠扬带着死气的神圣祭乐,减去阉伶的歌声和管风琴,基本和舞会上的是一致的。
祭服的紫色总让式凉想到那些孩子们身上的淤青。
第五主日,他们将圣堂中的圣像用布遮掩,直至复活节前夕。
期间式凉去看过布施。
布施食物里居然也有精神致幻药物,美其名曰散布主的喜乐。
Y帝国没有缉毒司。
即使有也形同虚设,如同外交部早已失去了它的原始功能,外交部的秘书处专门进行情报及反间谍工作。
式凉深信这个国家很快就会灭亡。
他就只是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处理教区事务,打发着等待系统上线的时间。
斋期后有邮件催收那个瓶子,式凉没理会。
五封邮件,半个月后,帝国繁育中心的工作人员上门催收,他才知道那个瓶子是采集精'液用的。
与工作人员交谈中他进一步了解到,有些假两性畸形几乎具有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能自然受孕的。
繁育中心会在他们身体发育成熟后,给他们安装人造子宫,作为珍贵的实验体参加下一轮的剥离Y染色体实验,这过程与顶层贵族们合作代孕,一箭双雕。
那场淫宴不算一次毫无意义的狂欢,也算是顶层挑孕夫的联谊。
式凉离场时填了赫什叶的名字。
斋期期间繁育中心将其改造成孕夫。
复活节交付瓶子,合成受精卵,胚胎在孕夫腹中稳定成活后,式凉可以把他当成“妻子”养在私宅,也可以放任不管,不用见他,和之前一样只收他的数据报告。
“像您这样只要一个孕夫的比较少见,还是个少数族裔,并且说实话,他在实验过程中表现得不太好。”
他笑得像个为客户介绍最合适套餐的推销员。
“建议您与要了多个孕夫的先生商量交换,共用也行,我们一定会为您争取到头胎。”
打法走他,平复了冲击,式凉开始反刍那些对话,思考他背后的意图。
他话里话外想让式凉换掉赫什叶。
式凉翻出那些被自己无视的邮件,附件里有赫什叶的数据报告。
可能因为从无主顾看这东西,只是走个形式,他们粘贴过来的是专业的实验报告,很多术语和数字,没有一个清晰明了让业余人士也能看懂的总结。
式凉打给好几个部门,终于调来资料,研究了几天,弄明白了报告中提到的诸多仪器的用途和相关数值的意义。
如果他没弄错,后天系统上线,在那之前他得去繁育中心一趟。
他调来了直升机,没一会儿就到了圣城边缘。
从上空看,帝国繁育中心的建筑比狗卵城更像狗卵。
它地面的部分不过是一些行政部门,核心的技术骨干和大型仪器都在地下。
式凉看过设计图,毫不夸张地说,像一根强'奸这片土地的几把。
跟中心的各位领导握了一圈手,扯了许多废话后,式凉终于见到了人。
他胖了一圈,但是那种不健康不正常的胖,如同养殖场打了激素的牲畜。
式凉料想赫什叶知道自己是给他做孕夫,会恨他入骨。
赫什叶却如同受了委屈的倔强孩子见了父母似的,兜起一包眼泪,扭开了头。
他被送来这里,感到这里可怕地熟悉,他想起自己就是在这出生长大的。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将在这里受尽折磨死掉。
无论玫瑰院老师和研究员说多少遍,这是为了种族的延续、帝国的未来,赫什叶也不接受。
他们不过是因为高位的人的**在受苦而已。
而约翰和那些人不一样。
是为了约翰倒也不错,这么想能让赫什叶好受些。
如果连这点希望都没有,那比单纯身体上的折磨,更多了一层让人不堪忍受的痛苦。
“你又救不了我,就当跟自己没关系吧,为什么要来?”
会面的房间三面都是玻璃,大概率会有监听设备。
“你的Y染色体在逐步消失,你可能是转化实验有史以来的第一例成功。”
但式凉马上就要离开了,便毫无顾忌地说了。
“换言之,你真正在变成女人,你会成为Y帝国批量生产女人的希望。”
赫什叶反应许久才弄明白这话的意思。
也明白了实验员看自己一天比一天狂热的目光。
“不可能……希望不可能仅凭我,这个国家也不值得一个希望。”
“所以我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最后问你一次,你想死吗,用不用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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