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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武丁(四)

妹妹不跟她回来没有任何错,错的是那些抢走妹妹的人!

祈回去后,越发幻想,若是当年妹妹一直跟着自己长大,那么如今这么可爱的妹妹要一直黏着的人就是自己了。她们姐妹也不必被迫分离,饱受相思之苦。她心中苦闷,便顺着找到的那人找齐了当年抢走妹妹的所有人,把他们给杀了,这才了却了一桩心事。

大王打败了亘方,却没有令商师回都,反而挥师进攻基方。

二月,雀率大军进至蜀地,此蜀非远在西南的蜀国,而是以前归属大商的方国“蜀”,但同样山峦起伏,云雾缭绕。基方派缶部落前来阻击,一时间双方旗鼓相当,僵持不下。祈感激军士们替自己找到了妹妹,便没有回都,而是留在战场上,继续医治战士们。

不需要惦记着再找妹妹,祈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便频繁地想起了暨白。

想到她来战场前,暨白那失落的模样,她时不时地就会打开暨白给她的自画像。看着那张画,祈仿佛能看到暨白安静地站在王宫中,阳光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光晕,然后突然对她一笑,席地一坐,用朱笔在牛皮上开始专注摩画。

真好,妹妹有她的亲人,她也是有自己知己的。

战事胶着了两三个月,王都传来消息,另一个部落“不”也突然发动叛乱。大王派遣了王族子商统领许多“我史”“多臣”前去平叛。

四个月后,叛乱才终于平定,基方大败,蜀地、缶地被纳入商邑,子商被封为?侯,镇守此地。

祈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终于能回宫,见……暨白了。

夜里,大军在荒野扎营。

祈独自坐在营外,仰望着星空。今夜的星格外璀璨,浩瀚银河如一条光带横跨天际。周围士兵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她心中却宁静极了。也不知道,暨白此刻是否也和她一样,在仰望着这同一片星空。

暨白总会盯住一样东西看很久很久,以前她不明白这种死物有什么好看的,直到如今,妹妹已经找到了,回宫也不会再打仗了,她却渐渐感悟了些。

大概,这就是生活吧。

随着大军踏上归途,祈比来时还轻快了许多。但等到王宫近前时,她竟然罕见地紧张了起来。

及近宫门,暨白果然在等着她,看到她的那一刻,暨白笑意绽放,比此刻的日光还要耀眼。祈冲向了暨白,暨白也快步迎上前来,仿佛身边那些军戈都安静得不存在,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

“暨白,我找到妹妹了。”走到近前,祈才有了些羞赧,故作自然地跟他说。

“那恭喜你啦!”暨白眼里满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关切,“看你如今模样,想来你妹妹这些年过得也不错。”

“妹妹当年遇到了好人。”祈微微点头,把妹妹幼时被养父母买下来养大的事说了,“也是师傅保佑,她父母待她极好,所以妹妹就没有跟我回宫。日后得了机会再去看她,我也心满意足了。”

暨白见她这样舒和,仿佛一匹不知疲惫的马儿终于停歇下来,慢悠悠地享受草原上的自由生活,心里替她高兴,也喜欢极了她这个模样。

“我将整个王宫都雕刻了下来,你来看看么?”

“整个王宫?”祈惊讶,当日他雕刻的大王居所,就已经极费功夫了,整个王宫,要耗费多少精力啊?

“不错,你来看看,瞧瞧喜不喜欢。”

暨白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前去,祈看了一眼,抿了抿唇,便任由他拉着在宫中穿梭。

“这些我都雕了出来。”穿过花丛,沿着王宫回廊,祈指着上面的壁画,“一会你仔细瞧瞧。”

说起来自己的杰作,暨白又是眉飞色舞,这个时候的他,仿佛会发光。

而暨白将一整座木头雕刻的王宫缩影放在她面前,祈真的震惊了。

整个木雕,仿佛如真的王宫,被仙人缩小了放在这里,不仅有大王的寝宫、花囿、回廊,一连片的宫庙,甚至巫医的居所也包含在内。其中雕梁画栋,栩栩如生,让人倍感叹服。

从一旁看去,仿佛他们两个是站在高台上的仙人,将整个王宫尽收眼底。宫殿错落有致,金碧辉煌。

祈好奇地用手碰了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这是金粉?”

“阿祈果然聪慧。”暨白一脸傲色。

“暨白……”祈绕着它走了好几圈,心中震撼才稍稍缓解,“你若是将它献给大王,大王定然大加赞赏。”

暨白笑着摇头,“这是你走之后,我为你做的,干什么要献给大王?”

祈睨了他一眼,心中却觉得甜极了。

.

武丁十二年,商邑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昌盛,四方诸侯臣服,疆土扩张,百姓安居乐业。大王满心欢喜,便决定大祭,以报祀先祖上甲微,一则告慰祖宗自己的功绩,二则祈求祖先继续庇佑大商国运昌隆。

宫中上下一片忙碌,王宫南侧的宗庙前搭建起一座高大祭坛,四周雕刻着精美花纹,刚刚宰杀的牛羊,新鲜的水果和谷物,还有各种珍贵的玉器、青铜器,充作祭品,摆放在祭坛之上。

大王身着华服,头戴王冠,紧跟着大王的便是王后。身后跟着一众王族大臣,个个身着盛装,神情恭敬。

王子渔脸上戴了面具,身着白色祭服,作为此次祭祀的“尸”,站在祖宗上甲微的位置,以代表祖宗临凡。

祭祀起,王子渔站在祭坛一侧。祈身着精致鸟衣,头戴羽冠,也随众人向着王子渔拜祭。

自仲丁以来,鲜有商王能再开疆拓土,大王大祭,众王子王孙,甚至宫中贞人、巫医、作册,乃至外臣也都邀功似的,个个挺直了脊梁,向祖宗祈祷,似乎大王如今的功绩,也都由他们所为。

大祭以后,大王回宫设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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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大王却似浑然不觉,依然带领着随从去往田猎区打猎。田猎不仅是为了打猎,更多还是练兵,来释放他似乎生来就有的无穷无尽的精力。

祈作为巫医,暨白是画师,自然要跟随大王,侍候在一侧。看大王身着轻便,眼神明亮而锐利,手中弓箭拉满,如山林中的兽王一般,紧盯着下面的奴隶、臣子和猎物,时不时地随众人为大王英勇喝彩。

一天下来,大王满载而归,众人兴高采烈地跟随大王回宫。但还未到城门,便见王宫方向上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快!回宫!”大王大喊一声,车夫狠抽了一下马,马车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王宫飞驰而去。

到得宫门,那宏伟壮丽、让暨白留恋不已的王宫,此刻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在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大王呆愣在原地。

“天怒啊!”

“是祖宗不满么?”

“宗庙……也被烧了。”

暨白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火海,祈也下意识地捂住嘴巴。

“救火!”大王脸色铁青,眼神一厉,在那些同样惊惧得开始胡说八道的王戚臣子身上睃巡一圈,立刻镇住了众人。“先救宗庙!”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召集王都百姓,取水救火。城中水源到底太少,距离洹河有一条公道,但距离却有一公里之长。平日里宫中用水,也算方便,但此时救火却根本来不及。

取来的水源太少,而火势太大,众人忙活了一夜一天,等到大火烧尽,宫殿只剩下了一片废墟,残垣断壁在大火中摇摇欲坠,不时有燃烧着的木块从空中掉落,扬起一片火星。

众人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进王宫,脚下灰烬扬起,呛得人头晕。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宫人的尸体,身体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姿势。

“上帝示警啊!”

“宗庙也被烧得一干二净,让祖宗如何安息啊?”

“去查!究竟是怎么回事!火是怎么起来的?宫里的都是些死人么?起火的时候,怎么不救?”累了一天一夜,却也熄不灭大王心中的怒火。

没能救了宫中大火的卫亚们立刻听令退下,刚才喟叹的众人也都噤了声。没人敢在此刻出格,惹来大王的目光。

只有妇嬕硬着头皮上前,略微安慰了大王几句,就让众人散开了。

暨白和祈回到成为废墟的居所里,他送给她的那座木雕也都化为灰烬,只剩下一些金屑散落在旁。

“暨白……”祈走到暨白身旁,双手捧起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愈发温柔,“宫殿大王还会再建,木雕还可以再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暨白微微一愣,突然笑了,然后紧紧地抱住她,“不错,是我想叉了。阿祈,宫里死了好多人,只要咱们没事,便是最好的了。”

宫里的确因为这场大火死了好多人。听说这火是从战败的方国中虏获的奴隶,趁人不备点了火。

这些奴隶被大王处死了,但是王都中流言不止,都在数落大王的不是。似乎将这场大火归罪于大王,那些王族近臣们才能心安理得,才能不被大王迁怒,来反制这位聪颖又雄劲的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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