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场无果的谈话后,唐冉和家里恢复了看似和平的状态,在心底她无时无刻不想逃离那个家。
与其闷在家里,不如和李朝阳在外面走走。在和李朝阳商议之后,两人挑了一个无雨、太阳也不算猛烈的阴天出行。虽然这边的山并不算很高,但也能有效地逃避现实。两人的体力也不算很差,一路上说说笑笑也减缓许多疲乏,总体感觉轻松许多。
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唐冉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快速地拿出来查看,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瞬间泄气,马上熄屏放回口袋。即使整个动作特别迅速,但依旧逃不过李朝阳的眼睛。李朝阳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目睹着唐冉从充满希冀的期待,到一瞬间变化成落寞的沮丧。李朝阳佯装没察觉,如常拍了拍她的手臂,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了?”
唐冉耸了耸肩,没有将实情说出,扯了个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一旁的栏杆的位置:“垃圾信息而已。”
李朝阳站到唐冉的身边,无法从她伪装的侧脸找到更多信息,片刻后撇开视线。虽然李朝阳看得出她的强颜欢笑,但既然唐冉没有想要分享的**,李朝阳也不会主动挑破。
两人就这样站在栏杆前面,将山下的风景一览无余。郁郁葱葱的山谷,还有偶尔吹来的山风,稍稍吹去夏日的闷热。
“……朝阳,是不是在企业上班就会好很多?”一阵沉默之间,唐冉突然挑起让李朝阳意外的话题。唐冉对上李朝阳诧异的眼神,转头耸了耸肩,将手放在栏杆上,解释道:“我又和他们吵了一架,他们觉得我现在再这样‘不务正业’下去,就是在浪费生命。”
在长辈的眼中,似乎只有成为公务员或者在知名的企业上班,才算是有稳定的工作。而对于唐冉这种甚至不在企业工作的“无业游民”,更是颇有微词。在他们眼中,“爱好”完全不能成为一份正式的工作。
“你不是还在画漫画吗?那不就是你的工作了吗?”李朝阳偏头看到唐冉迷茫的神情,安慰她说着。转念想起唐冉的爱好,试图从自己的角度分析起来:“其实不完全像你预估的那样。在企业上班,就要遵循企业制定的规章制度,按时上下班打卡。比起自由职业者,在企业上班会相对有拘束得多。而且也不太能施展个人的能力,除非遇到非常志同道合的公司,不然根本不能像你现在这样的自由。”
“至少,也会稳定得多吧,有稳定的工资收入之类的。”唐冉低垂看向自己的掌心,因为常年作画被磨出轻微的茧,那是她好几年坚持下来的痕迹:“……而如果,我不开新的漫画,光靠吃老本,基本上没什么收入。”
“在企业上班也不是一辈子的事情。万一你的部门跟公司发展不匹配,公司将整个部门裁员也是常有的事情呢。”李朝阳偏头看着唐冉,后者的头发被山风微微吹起,落在她的脸侧:“没有什么工作能够一成不变的。我觉得自由职业也好,按部就班地上班也罢,不管是什么样的工作都是有利有弊。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你也能够通过这条路谋生,为什么不坚持做下去呢?现在也不是一事无成,正如你所说的,你之前的作品也能给你带来一定的收益,完全没必要半路转行,回到企业做那种从零开始的工作。”
李朝阳的话如重重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唐冉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唐冉有些被李朝阳说动,她握着栏杆的手微微地蜷了一下,她何尝不想继续自己的工作,可她陆陆续续收到的编辑拒稿的消息,并不是虚假的。
家庭的不认可,事业的失败,这些零零总总让她本来有些坚定的心变得动摇,从始至终或许她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能力。唐冉想起之前编辑赵哥的话语,难道对她而言,转型真的是一件那么失败的事情吗?
可倘若唐冉真的重新开始尝试去企业上班,也像李朝阳说的,她一时半会之间也不能习惯。
“是你的家里人又在催你了吗?”李朝阳感受到唐冉的挣扎,点出了她目前的问题:“是不是在他们眼里,不在企业上班就等于没上班,完全否定在其他方面的成就。”
“……是啊,我以为她们是支持我的。”提起自己的家庭,唐冉的脸色挂上了几分悲伤,委屈不断在心头翻涌,几乎要冲破她的控制。唐冉紧紧地抿着唇,但是却控制不住眼泪从眼眶落下,一滴一滴打在自己的手背:“……我以为,我一直是被支持的……”
尽管他们在默契地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但家里的环境愈发压抑。爸爸总是会指桑骂槐地数落她,认为她年近三十依旧像小孩子一样任性。说到激动的时候,甚至会打击她的积极性,认为她颠倒了主次,把爱好当成了生活的全部,这才会一事无成。
唐冉有很多想反驳的东西,可每当对上爸爸的那张脸后,又失去了所有说话的勇气——她一直以为,就算全世界都不认可她,她的家庭会义无反顾地作为她的后盾,支撑着她往前走。可是这一切编织的梦被血淋淋的现实撕碎时,她也没有什么不同,她所想的支持仅仅是因为,曾经的她恰好符合那些人设想中的形象,才让她误以为自己一直是有选择的。
“……我从来就没有过选择。上学时当个成绩优异的好孩子,毕业后就应该做个在企业按部就班工作的打工人,三十岁之前必须谈恋爱——我的人生就应该按着这样的规划走。”而现在,唐冉咬着嘴唇,在唇舌间挤出这些词句,认清这些完全不想承认的事实。这些落差让她只能徒劳地重复:“我从来就没有选择……”
李朝阳靠在她的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以作安慰。她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相似的情节也曾落在石如珏身上,对于她们,多管闲事的闲话总是如出一辙。
对于某些人而言,人生的轨迹只有一条,就算如今的唐冉已经处于恋爱的阶段,等到三十岁也一定会被家里逼迫着结婚,就像石如珏那样。
心思拐到石如珏,李朝阳不可避免又想起那副被荆棘囚禁的模样。李朝阳感觉心间一片抽痛,她不想唐冉也沿着那个按照所谓的“剧本”而走。
她们的世界不应该只有一条路。
很快唐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忙将崩溃的情绪塞回身体里,她伸手随意地擦去泪水,从随身携带的挎包中拿出纸巾擦去眼泪,扬起笑容朝李朝阳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不应该因为我的事影响了你的心情……这边的景色真的太好了,好到我有些绷不住最近的情绪……真的很抱歉……”
“我没事的,最重要的是你没事。”李朝阳也收拾自己大三的思绪,摇摇头。看到唐冉的眼眶通红,还在努力压抑着那些不愉快,强颜欢笑的模样,李朝阳也看得很难过。
脑袋里的话突然冒出来,驱使着李朝阳下意识地开口:“当压力卡在临界值的时候我也有过。当时赶项目的收尾赶了三个小时,本来以为马上就要结束了,结果电脑突然黑屏动不了了,那瞬间我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
“啊……后来呢?”唐冉惊恐得瞪大了眼睛,代入到画稿没有保存结果停电之类的情境,面临的崩溃只多不少。
“后来……”李朝阳眨了眨眼睛,她明明不记得细节,思绪却从空白的回忆中扯出了鲜活的片段,将她带回那个手足无措的晚上。
那时的她和面前黑屏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从哪里做起,心间绷紧一根弦,脑子在飞速转动,试图寻找最优解。她手足无措地在工位上打转,她不敢轻易地拍打电脑主机,害怕一个不小心让电脑“生气”,将整个晚上的努力付诸东流。
在那段记忆里,有一个人踩着高跟鞋从办公室走出,有节奏的声音在她的工位旁停顿。简单询问过后,便动手将她的电源关闭,利落地拿来工具打开机箱,一顿操作之后,电脑又可以顺利开启。
那时的李朝阳着急地打开文件查验,所幸她在处理文档的时候有随时保存的习惯,所有的努力都被保存了下来。当她查阅文件的时候,眼泪不争气地盈满了眼眶,面前一片模糊。身边人很贴心地给她递来纸巾,不轻不重的力道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我在。要是今晚恢复不了,我跟你们领导说去。我姓王,王……”
那人的声音在记忆里听得不太真切,只听清楚了她的姓氏,别的都模糊不清。
李朝阳记得自己百般道谢,也提出了请她吃饭作为回报。可那人逐一婉拒,只是拿走了李朝阳桌上最普通的糖果,并说这是“报酬”,就离开公司。
李朝阳已经有些记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了,但她永远记得那天走到她身边的声音和轻拍她肩膀的安慰。
“哇,那也真的很幸运,还能及时修复。要是我的电脑突然关机黑屏,导致我的画稿没能顺利保存,我真的会发疯的。”代入感很强的唐冉听完后,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不过我挺好奇,后来你们还有交集吗?”
“当然,我可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李朝阳扬起笑容,理所当然地回应。
她的笑容却在唐冉转身的片刻就落寞了下去。
李朝阳不记得了。
对于过去的故事,她的记忆总是片段式的,也总有一些片刻,就像被厚重的雾团挡住,看不清细节,连故事里的人的脸都无法看清——就像现在。
但她却没由来地笃定,她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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