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接连下了台，到了一侧用于候场的小道。张齐率先回了观众席，秦临也转了身。
看着就要离开的秦临，闻霁下意识伸出了手：“等等——”
秦临回过头来，就看到闻霁满脸的纠结，索性先开了口：
“闻队有话，不妨直说？”
闻霁在心里再三斟酌，终于试探着问出了声：
“你对打职业——”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浑厚的声音打断。
“你好，认识一下吧，我是周光，K&K队长。”
周光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侧道，他朝着秦临伸出右手，神色端正而诚恳，隐隐透出几分势在必得的决心。
可还不等秦临有所反应，又一个人出现了。
“还有我！秦临弟弟你好，你应该认识我，林烟，春潮队长。”
林烟在周光身旁缓缓站定。
这个速度，显然是周光刚从选手席起身她就跟上了。
林烟声音清脆，对着秦临俏皮地眨了下眼：“刚才我可是一直有在给你加油哦！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来我们春潮？”
周光缓缓收回手：“林队，总得讲一讲先来后到吧！”
他目光炯炯，乍一看十分唬人。
林烟可不怂他：“真要讲先来后到，那得闻队先来吧！人家可是——”
“就是就是，我们队长先来的！”
林烟终究也逃不过被打断的宿命，她话还没说完，悄悄跟着她过来的江星就按捺不住性子接了话。
再往后一看，嚯，江星后面还跟着何玉，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小小的侧道就已经挤满了人。
看着明显满肚子话要说，在旁边上蹿下跳的江星和朝着自己挤眉弄眼，却显得格外贼眉鼠眼的何玉，闻霁十分无奈。
可不等他顺势开口，从看到周光到来就一直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的沈羿就抢了先：
“诶，论先来后到，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最先邀请秦小兄弟的应该是我吧？”
“你你你——”江星卡壳。
何玉推了推眼镜：“可最先搭档的是我们队长，最默契的也是我们队长。”
“那倒也不见得吧！”林烟显然意见不同，“毕竟秦临弟弟技术这么好，说不定他和谁都能配合得这么默契呢！”
看着刚才还替自己队长说话的林烟瞬间倒戈，江星气急：“你怎么这样？”
沈羿这次对林烟的话倒是颇为认可：“我也这样觉得，如果刚才抽中秦临的是我，现在该伤心的说不定就是闻队了。”
“你这话是承认自己伤心咯？”江星不依不饶。
秦临在旁边等得百无聊赖，眼看着侧道里的人越来越多，众人还在争论不休打机锋，终于出口打断：
“各位，是不是应该尊重一下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呢？”
刚刚他朝台下瞥了眼，似乎还有其他战队的人因为周光林烟的举动而正往这儿赶。想来观众一定十分疑惑——怎么坐着坐着，选手席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这儿都快交通堵塞了！”他单手插兜，朝着台下偏了偏头，示意选手席的“盛况”。
林烟最先回应，她意识到秦临并不享受现在的场面，于是迅速放弃了刚才打好的腹稿，冲着秦临挥了挥一直拿在手上的手机：
“那就先来加个好友吧！”
“My pleasure！”
秦临终于看到了解放的曙光，他随口回了句乐意之至，掏出手机，打开了个人二维码。
“我也要！我也要！”
江星激动地挤上前，这种时候他向来最积极。
毕竟是全明星赛，众人人不好离席太久，一一和秦临加过好友后，就都动身往座位回。秦临也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从被周光打断就一直没有说话，甚至刚刚众人蜂拥扫码也未曾参与的闻霁终于开口，对着已经转过身的秦临说出了下台来的第三句话：
“要聊聊吗？”
经历了这么多打岔，闻霁的大脑终于稍稍冷却，开始意识到一个一直被过于忐忑的他所忽略的事实——秦临是被他抽到台上去的。
而这有一个前提——在这一环节开始前的投票里，秦临主动选择了“闻霁”。
背对着他的秦临唇角微勾：终于意识到了吗？
他缓缓回过身来，眼带笑意，一字一顿：“可、以。”
还没走远的众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在最后的何玉和江星左遮右挡，拼了老命地阻隔着其他人的视线。
可不能让这群人坏了队长的好事！
看着适时随着自己的话流露出一丝放松，但肩膀依然紧绷的闻霁，秦临故意拉长了语调：
“不过——”
闻霁目露紧张，在他紧紧的注视下，秦临终于吐出最后一句话：
“我饿了！”
——
风云馆旁，知一咖啡馆。
秦临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沓名片，这是刚才跟闻霁出来，其他战队的人硬塞给他的。
他说饿了之后，闻霁就带着他来了这个咖啡馆，安顿自己坐下以后，对方就去了吧台，现在还在跟店长交流。
说曹操曹操到，此时，闻霁刚好结束和店长的对话，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
他的身后，服务员正一个个对其他顾客说着些什么。
“我之前来过这家店，这儿的抹茶蛋糕和吐司都还不错，你可以试试看。如果不喜欢，可以再点。”
闻霁将手中托盘放在秦临面前，拉出椅子，缓缓坐在了秦临对面。
看着秦临似乎对身后的动静有些疑惑，闻霁补充道：
“之前的比赛闹得有点大，现在我们两个人关注度很高，这家店没有包间，只能麻烦老板暂时闭门谢客了。”
这个时间，店里顾客不多，也大都没有什么急事，闻霁此举并不会影响太多人。
秦临点了点头，他毕竟是一个未成年的素人，站在闻霁的角度，担心他会受到舆论影响也是理所当然。
正是下午四五点的时间，太阳几度偏移，落在了街道西侧。几缕阳光透过玻璃，晃晃悠悠地洒在了随意靠坐的秦临怀里。
经历了一场全情投入的战斗，此时的秦临也是真的有点饿了，他身体微微前倾，拿起了一片吐司，自顾自吃了起来。
随着秦临的动作，他的半边侧脸也进入了阳光的范畴，从对面看过去，连脸上被染成金色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闻霁莫名有些赧然，他别过了头，下意识举起右手抵住了唇，随后又掩饰性地喊服务员加了杯水。
不同于秦临的悠然自得，闻霁一直以来就没放松过。
譬如现在，秦临在对面敞开了肚子吃着东西，一举一动都相当随性。
闻霁却挺腰直背，坐得十分端正。他左臂虽然搭在桌上，却不显丝毫随意，不时微蜷的手指甚至流露出了几分局促。
耐心地等秦临吃了一会儿，直到看着他拿起餐巾开始擦嘴，闻霁才开了口：
“你对来江河有兴趣吗？”
话语十分直接，和他紧绷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我相信你也感觉到了。”，闻霁放在桌下的右手缓缓握紧，“我们两个人的配合十分默契，战斗力也十分可观。即使是同已经磨合许久的何玉江星他们，也没有如此的配合度。”
“江河本来就是数一数二的强队，有你的加入，今年的冠军就更有把握了。”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秦临，眼神里满是期冀。
秦临看着对面目光炯炯的闻霁，有意要逗弄他一下，于是开口打断：
“这些都是我对江河的作用，江河对我呢？”
闻霁虽然推测出秦临对江河是感兴趣的，听到此话，还是免不了紧张。
他将右臂也放在了桌上，双手交叠，身体前倾，目光灼灼：
“我能感受到你对巅峰的热爱，今天在赛场上，艾尔法的一举一动都是有灵魂的……”
秦临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用尽浑身解数试图说服自己的闻霁，看着他紧绷的身躯，握紧的双手，和眼神里隐约流露的小心翼翼，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能感觉出来，无论面上再怎么端正严肃，此时的闻霁都是不平静的。
那一场比赛余韵太大，看秦临饿成这样就知道了。
第一次遇到仿若天作之合的队友，还进行了一场堪称绝妙的合作，闻霁怎么可能不沉浸。
强求一个心神刚刚接受巨大震撼的人保持理智和决断，去争取一个一旦错过终生都会悔之莫及的人——
可以，但何必呢？
毕竟虽然苦练半年是因为所谓“圆闻霁之憾”的任务，秦临自己也是不排斥的。
正如闻霁刚才所言，对于巅峰，对于电竞，秦临本身就是热爱的。“迁怒”本就是玩笑之语，现在又何必难为呢？
都说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但秦临今天可不是为了“上将军”而来，他是来找队长的。
秦临放下手中的餐巾，也坐直了身体，在闻霁满是希冀的眼神注视下，他微微一笑：
“队长，加个好友吧！”
那笑容干净，爽朗，青春洋溢，在阳光的衬托下，像是回忆里才会出现、泛着柔光的定格。
闻霁一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直直地望向秦临，直到感受到秦临目光中的笑意和肯定，才不自觉地眼眶微红，身子也微微颤抖。
秦临答应了，他答应了！
闻霁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是否能寻到可以完美配合的队友，可当他遇上了秦临，才算真正体会到伯牙遇上子期的心情，懂得何为高山流水，伯牙又为何要绝弦。
曾经沧海，谁能再囿溪流？除却巫山，多少白云悠悠，也只能是过眼云烟，让人徒生怅惘。
能够在职业生涯的巅峰期遇到仿若知己的队友，他何其幸运！
看着惊喜失态的闻霁，秦临并未催促，只是静静地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他。
直到此时，秦临才终于意识到，所谓“终生之憾”，究竟意味着什么。
闻霁向来都是个很好的队长，他谨慎，沉稳，一言一行都风度翩翩，有礼有节。
十八岁临危受命，牺牲自己配合团队，也毫无怨言，一声不吭地担下队长的职责，从此风雨兼程，用三年时间带领江河拿下了冠军。
在021的叙述里，在未来，闻霁带领的江河还会再度卫冕。
而闻霁本人，也是从出道至退役，年年位列全明星阵容，最后还拿到了《巅峰对决》殿堂级人物的荣誉。
这样一个天纵其才、年少成名、名利兼具，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成功的人，居然就因为自己的同意加入而激动至此——
所谓“终生之憾”，确实名副其实。
“你终于意识到了。”021的声音响起。
以往秦临虽然对任务从未懈怠，但内心总带着几分难免的不以为然，此时才算真正认识了其中真意。
“功成名就，抱憾终生。虽有前者托底，但毕生念之哀之的遗憾，如何能不沉重呢？”
秦临认真：“我知道了。”
看着眼前的闻霁，他暗自下定了决心：既然接了任务，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让这场征程不留任何遗憾。
他又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直到察觉闻霁稍有缓和，才出声调侃：“队长是不欢迎我吗？”
秦临微微偏头，眼带笑意，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人都透着肆意，少年感十足。
尘埃落定，闻霁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当然不是。”
看着眼前耀眼又可爱的少年，他不自觉嘴角轻扬。
“你能来，我欢迎之至。”
那笑容极清浅，却十足安然。透着定局终成的喜悦和满足，让看到的人也不自觉地会心一笑。
秦临也被感染，声音清朗而昂扬：
“那以后——”
“就请队长多多指教了！”
他直视闻霁，干净的眸子里满是信赖，一句常见的客套之语，由他讲来却诚意十足。
“我的荣幸。”
闻霁目光柔和，语气珍重，像是在许下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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