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学了。
我哥在高启盛死去的第二天,就当机立断的给我转了学,看着他早就准备好的材料手续,我才意识到,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给我转到了北京的学校,远离京海,高启强的手完全伸不到的地方。
高晓晨哭喊着拍着孟叔家的门,要我带他一起走。
陈舒婷和高启强一左一右拉着他,要把他带回去,但高晓晨死死的拉着门,嘴里嚷着,让我带他一起走。
黄瑶一个人站在角落里,不哭不闹,只是静静地看着大门。
我哥一个人出去,推开高晓晨,蹲在黄瑶面前,温柔的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一起去北京读书。
黄瑶摇着头拒绝了,她说她听新爸爸的安排。
就这样,我离开了京海。
离开京海的前一晚,我去找黄瑶,但得到的答案依然是她要留在京海,留在高启强身边。
她哭着告诉我,让我好好学习,一定要出人头地。
我“你放心,我把你的那一份一起努力。”
黄瑶拒绝了,“不要这样,你就是你,你为自己活着吧,不用带我的这一份,替别人活着一定很累,我不想让你这么累,我想看你好好的生活,和以前一样快乐。”
我哭着走了,手里拿着黄瑶给我的棒棒糖,口袋里揣着小虎送给我的小海星。
我在北京上的寄宿学校,因为我父母牺牲后,我家的房子一直由我哥替我保管,现在他把房子租了出去,然后把租房的钱当作我的生活费,他每个月还把自己的工资攒下来,打算留给我当嫁妆。
这些都是崔姨偷偷告诉我的。
当然,她还告诉我,在我离开京海后,我哥和孟钰分开了。
我马上联系孟钰,却发现她已经准备嫁人了。
孟钰还让我给她当花童。
我问新郎是谁,孟钰说叫杨建,我哥以前的同事,一起抓捕过李宏伟。
孟钰婚礼当天,我站在台上送婚戒的时候,孟钰抬头往四周张望,最后失望的低下头,赌气似的戴上了婚戒。
李响和张彪来了,他俩私下找我,问我要是抢婚行不行?
我“我哥没来,你俩抢个屁。”
李响“你哥一个人蹲在二楼,偷偷哭呢,你抬头看,看见那个撅着屁股擦眼泪的公仔了吗?就是你哥!”
我……
我上去找公仔,结果公仔见到我就跑,没跑几步就摔了个狗吃屎。
“别闹了,哥。”我过去摘下头套,看到陆寒懵逼的脸。
我“我哥呢?”
陆寒“师傅换成另一个公仔服了,刚刚下面戴戒指的时候,过去捧着戒指的米老鼠公仔就是你哥。”
我往下看去,孟钰和杨建站在台上正在誓词,一个米老鼠公仔站在边上,安静的看着。
之后又过去了三年,我上了高中,因为成绩优异,被大学提前选中,成为了实验班的学生,高中只需要上两年就能保送。
期间,孟钰生了一个女儿。
我哥默默地新开一个账户,开始往里存钱。
每年生日我都会收到高启强送来的礼物,他的礼物从来不备注名字,只是派个人送到宿舍楼下,和送快递和外卖的人一样。
每个礼物都附带一封信,信上写着关于各种人情世故。
教我怎么悄无声息的送礼办事,教我怎么处理好和同学之间的关系,怎么拉取人脉,怎么能不惹人注意的情况下办事……
每一封信我都会看,配合着送来的孙子兵法,让我少走路很多弯路,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争斗和麻烦。
很快我要上大学了,我拒绝了保送,考入了司法学院,成为了一名律师。
开学第一天,我哥来送我,他的头发白了一半了,比孟叔看着还显老。
我哥没说什么努力学习之类的话,只是递给我一张卡,告诉我里面存了6万块钱,是他给我存的大学学费。
说完,他就坐着绿皮火车走了。
高启强也偷偷给我打了电话,叮嘱我,要是有人欺负我就告诉他,他会给我想办法,还问我钱够不够,说现在人爱买奢侈品,他怕我用平价的东西被排挤……
在我上大二的时候,陈舒婷死了。
我回了一趟京海,再次见到高启强时,他面如死灰,生个人似乎都被抽去了灵魂,孤单的站在棺材边上,低头不说话。
小虎朝我小心翼翼的挥挥手。
我“你挥手怎么还畏手畏脚的?”
小虎把我拉到没人的地方,“高哥说了,你现在是律师,你哥是警察,你和我们走太近会被人抓住把柄,对你不好。”
我掏出我给高启强和黄瑶请的平安符,让小虎替我转角,然后打车去看我哥。
自从李响被北京的公安要走后,我哥现在已经变成了交警。
他眼里没了以往的意气风发,整个人都很低迷,但那双眼睛更加锐利了。
他给我倒了一杯水,“看过高启强了?”
我点点头。
我哥拍拍我的头,“挺好的,毕竟他对你确实没得说,有的时候比我这个哥哥做的都要好。”
我“我以后想成为律师。”
我哥“挺好,律师多好啊,能赚钱。”
我从大学毕业,考下律师资格证,才18岁。
我的导师很欣赏我,让我保研。
读研期间,我开始陆陆续续接受一些案子,一开始我的导师只让我接受民事纠纷的案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选定了刑事案件。
我的导师认为一名女生,成为刑事案件的律师过于危险,但当他得知我的父母是缉毒警后,也开始支持我。
研究生毕业后,我21岁。
我带着满腔热血一头扎进各种刑事案件中,为受害人伸冤。
我的案子都不赚钱,只是那些平民百姓被欺负后投诉无门,便找到了我。
我经常碰到那些黝黑的手里攥着几百块钱的穷苦人,他们早已被生活折磨的没了脾气,见到我的时候,嘴里含着“安大人”一边跪下。
见我接了他们的案子,他们便把手里攥的皱皱巴巴的钱往我怀里塞,生怕我不要。
他们会搓着手,无措的坐地上,而不敢做椅子,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的苦难,让我想办法给他们一个公道。
我帮了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不是村子里的恶霸霸占他们的地,他们喊冤就被打;孩子被欺辱,但对付位高权重,他们无处举报;高管的孩子酒后驾车,撞死人后逃逸……
就这样,我成了一位专门为穷苦人,平民百姓伸张正义的律师。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打压。
连我的导师都找到我,告诉我,他已经没办法保护我了,我惹了太多人,已经上了黑名单。
我知道后,默默地换了身份,换了律师事务所,重新换地方开始。
我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就像我哥早年那样,疯狂的和黑势力对着干,并乐此不疲。
我的快递被人放了一把刀进来,我的饭菜被下过毒,我的车平白无故着火……种种事情不但没有让我停手,反而给了我动力。
在我干律师的第7年,我彻底断了所有人的联系,开始单枪匹马的闯荡。
一开始也有人和我一起干,但最后也都离开,只剩下我一个人。
在我干律师的第十年,我的头发也白了一半,这时我才32岁。
我坐在法院里,看着胜诉的案子,看着眼前抱着孩子遗像喜极而泣的老妇人,收起我桌子上的资料,准备吃顿饭赶往下一个地方接案子。
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不会在一个城市待太久,处理完一个案子就离开,省的被人查到踪迹追杀。
就在我走出法院大门的时候,我愣住了。
我哥站在法院门口。
他的头发全白了,他安静地站在一棵树下,因为穿的单薄而不停的搓手,嘴里冒着哈气,在空中结成一层浓雾。
他也看到了我。
“小全。”我哥温和的把怀里的热包子塞到我手里,然后拉着我的手,“跟哥哥回家吧。”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很累,累的我提不起力气。
我和我哥回家了。
我重新回到京海的那一刻,我竟然非常平静。
我“我有多久没回来了?”
我哥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很深,“10年啦,都是大姑娘了。”
我也跟着笑了。
这十年发生了很多。
孟叔和杨建都被判刑。
小虎小龙死了,高启强也在劫难逃。
我哥带我去找高启强的时候,他已经是被下了死刑的重犯。
他不肯见任何人,但他还是见了我哥,吃了他包的饺子后,让他给我带了一封信。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
就是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让我找个爱的男人。
最后他还写了一句话“小全,我很荣幸成为你的哥哥,这世界很美,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高启强死刑后,京海好像都平静了。
孟钰带着孩子去了北京,我哥给她存的卡,她没有带走。
我决定生活在京海,考下了教师资格证后,开始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
当初教导我的数学老师,成为了我的同事,她再见到我时,激动的抱住我,骄傲的告诉别人,我曾经是她的学生,还是京海第一小学最优秀的学生。
我曾找过黄瑶,和她聊天。
在高启强死后,她的生活依然平静。
她说她想离开京海,还问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讲了我这十年的遭遇,她听后笑了。
第二天就消失在了京海。
我哥知道这件事情后,惆怅道:“她是个可怜的姑娘,要是老默没死,她现在说不定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又过了5年,高晓晨被放了出来。
高启兰马上带他离开京海。
我还去送行。
高晓晨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摇摇头。
有人拼命离开京海,有人只想留下,我们的路不一样。
李响成为了北京公安局副局长,现在两个孩子都上了高中,生活安定美满。
崔姨在我40岁的时候去世,孟钰带着孩子从北京赶回来。
崔姨最后的十年是我和我哥照顾,她走后,我哥和孟钰重新联系。
孟钰的女儿豆豆现在也大学毕业,成为了一名律师。
她很崇拜我的事迹,但我并不推荐她走我的老路。
我有烈士父母,刑警哥哥,局长叔叔,李响叔叔,常委叔叔……
如果没有这些人,我也在劫难逃。
豆豆“姐姐,你教教我嘛!”
孟钰“你就算了,然然当初那十年,我可没少长白头发,我这一头白发有一半都是因为担心她长得。”
我哥笑了。
吃饭的时候,孟钰伸手抓住我哥的手,我哥反手握住她的手,没有再松开。
小五也退休了,她是65岁退休。
我哥还担心她一直没找对象。
但她并不在意,她每天去公园溜达,中午睡觉,下午在家读书画画,一天天活的很开心。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不想将就,碰不到喜欢的人,就不要被其他人打扰生活。
我也一直没有谈感情。
年少的时候是因为看不上比我笨的人,等我安定下来的时候,已经35岁的。
在见过各种事情后,我内心已经平静了,我爱的每一件事情都比男女之间的情爱更重要。
我哥也懒得催我,哪怕他都80岁了,他也不觉得有人配的上我。
孟钰和我哥是同一天走的,他俩前一天躺在床上还在和我打电话,第二天,豆豆就给我发消息,说两个人早上晒太阳的时候,走了。
我给我哥和孟钰安顿后事。
孟钰和我哥把所以的财产都留给我。
我拍着豆豆的脑袋,“留给咱俩都一样,早晚都是你的。”
豆豆现在也成为了母亲,她有了一个儿子,上初中了。
我哥和孟钰走后的一个月,有个快递送到我家,打开一看是一封信。
我打开信,没有落款。
“愿平安——然然”
信只有五个字。
但我已经知道是谁。
黄瑶。
我放下信,出门遛弯儿的时候,累了就坐在长椅上看着江景。
一个穿着正装的老男人坐在我身边,他的衣服考究,举止绅士得体。
我和他四目相对,我愣住了。
“高晓晨?”我试探的问道。
高晓晨勾起嘴角“然然。”
夕阳照在我俩身上,影子交织在一起。
高晓晨跟我说他是特意回来参加我哥的葬礼,但是时间没赶上,只好去墓地看看我哥,还有他亲爸。
他聊起离开京海后的事情,说他和高启兰去了非洲,法国,意大利……最后定居在英国。
他吃了很多苦,从洗碗工到现在有着小庄园的小富豪。
最后,我俩都没得说了。
他的睫毛也泛着白,他问我要不要和他离开。
我摇摇头,“我挺喜欢京海,我感觉我走了,这里的故事就没人知道了。”
高晓晨把我送到家后也离开了。
又过了几年,我也快60了。
我爱上了修行,当了居士。
我把所有的财产移到豆豆名下后,上了山,找了一家道观,当居士。
我平日跟着学习,日常负责做饭,每天都很充实。
我每天念经抄经,试图替高启强和小虎积攒一些微薄的功德,让他们早日转生。
每年豆豆都带着孩子来看我,随着我年纪越来越大,豆豆开始担心我,她每天都给我发消息,怕我出事。
一天早上,我突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我站起身,揉揉酸痛的后背,发现我哥和孟钰站在院子里。
他们朝我招手,我朝他们走去,慢慢走变成跑。
我变成了一个6岁的小丫头,扑进我哥怀里,让他带我离开。
……………………
到此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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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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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2007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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