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糸师冴已带起一阵小小的劲风,左右嗑球从糸师凛身旁切过。
——好快。运球比在日本时俐落太多了。
哥哥跟在日本时相比,已经是完全不同境界了……
但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
糸师凛一瞬间屏住呼吸,双脚几乎是本能地启动,急切地追了上去。他不容许自己再落后。
——我要挡下来。
他挡在哥哥面前,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寒气混在一起,像是连体温都被压低了几度。
糸师冴的球轻轻一拨,朝左侧切出。
很好。他预判到了!
他知道哥哥会从左侧过来!那个节奏、那个角度、那个闪避方式——小时候在家门口练球,他就已经记熟了!
哥哥从左侧切入,脚步外闪内闪,他太熟悉了——从小就记得的节奏。
他预判对了——
但下一秒,他才知道——他错了,错得太干净了。他连“破绽”的定义都搞错了。
糸师冴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让人以为他会外切;下一秒,却瞬间内闪转身。
糸师凛的重心刚好压在外侧,等他想要调整时——已经来不及了。
哥哥那假动作,根本不是用来“骗”的。它只是用来“诱发错觉”的——就像弹琴的人不需要真的踩下踏板,光是那一瞬的手指布局,就足以让你产生旋律已经转调的错觉。
他根本没看到哥哥什么时候转向的。
只有球影一闪,耳边风声擦过,被人抽走了他自以为把握住的未来。
他的脚还没踏实,球已经不在眼前。
下一秒,他看到哥哥的身影拉远,像是整片雪地都顺着他的步伐。
——不只是技巧的问题。
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条错的乐谱上,看着一首根本没学过的交响乐在眼前展开,而他甚至连第一个音符的读法都还搞不清楚。
哥哥每一个动作都太流畅,像是经过无数次打磨过的语言,快得像从未停顿的句子。糸师冴没有一丝迟疑,每个转身、每次变向,都是提前思考好几步的连锁反应。
他的本能,在哥哥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这才明白,他与哥哥之间的差距,不只是球速、不只是技巧——
——哥哥的运球是“从世界那边带回来的东西”。
于是他慢了。他的所有一切,他的视野根本跟不上。
他看似预判成功,但他不明白的是——那只是哥哥“让”他预判的方向。
他什么都没挡下。
哥哥的球风早已融入世界级比赛的压迫节奏;而他,无论多努力,都还没真正踏出过那一步。
他还没有见过那种比赛的“速度”,本身是怎么毁灭一切判断的。他从没参与过那样的比赛,也没遇过这样的对手,所以他的反应永远只会在“以为自己正确”的那一秒内崩溃。
糸师冴的鞋底扫过混着雪的草地,干净俐落地收住了球,糸师凛连反应都来不及——
他只听见鞋钉划过湿草的声音,还没抬起脚,那颗球就已经不见了。
他甚至没能碰到一根鞋带。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哥哥了。
眼前这个人,带球的时候根本没在看对手,仿佛视线整场都贴着球道,而所有人只是他节奏中的障碍物——不会让他改变路线,也不会成为理由。
糸师凛这四年学会的所有技巧,在这场雪里,都成了毫无重量的纸片。
根本来不及碰到球,糸师冴已用脚背将球收停,转身的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
——这就是现在的哥哥?真正见识过世界的水准……
哥哥早就超越他很多很多了。他完全没有反应的空间。几乎是照着本能,糸师凛再次从后面追着糸师冴跑。
“——哥哥!”
距离禁区只差几尺,糸师冴却停了下来。
糸师凛追上来,勉强撑住快要跪下的双腿,慌乱地挡在哥哥面前。与其说是在防守,不如说只是弟弟想找哥哥讲话。
“为什么、为什么呀——哥哥!”
糸师冴再次启动。糸师凛下意识撑开身体,试图封锁路线。糸师冴蹲低身形,右脚轻勾——
“凛,我不在的这四年期间。”
穿裆过人,球从糸师凛的双脚之间轻盈掠过。
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时,哥哥早已越过他,直逼禁区。
“——你都在日本做了什么?”
啪——球网震动。
赢了。哥哥赢了。
“结束了。”
糸师冴对糸师凛说。回头时眼神清冷,语气里没有一丝情绪,仿佛这一切只是例行公事。
糸师凛蹲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他望着哥哥几乎没有停下的背影,过去四年的画面像是决堤般涌入脑海。
——冬天早晨,自己一个人在操场上练体能,指尖冻到失去知觉还不肯停下来。
——他不参与任何社交。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坚持自己练习到夜半。
——那些日子里,他一边补上哥哥留下的空缺,一边学着咬牙让自己成为“球队的支柱”。
——记者说他是“糸师冴的影子”,也说“即使是影子,也得发光才行”。
——他把那些话都吞下去,一个字都没反驳。他只告诉自己:
“再撑一下,哥哥会看到的——他会知道,我真的追上去了。”
他不只一次地幻想过:某场比赛结束后,转身看见熟悉的少年站在场边,说一句“踢得不错嘛,凛”。
他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哥哥会以他为傲。会骄傲地说“不愧是我弟”。他们会并肩站上世界的赛场,一起迎向同一束聚光灯。
可刚刚发生的那一切,把这些年他撑起来的信念,一脚踩碎。
糸师凛勉强地笑了一下,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胜负的戏谑。
“哥哥,等一下……”
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吞没。
输给哥哥,他没话说。
因为他们本来就说好,是哥哥要成为世界第一。他只想——哪怕站在他身边就好。
“哥哥不在的时候,我非常努力。为了成为日本第一,跟哥哥一样被挖角。”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他从小就仰望的身影,眼神不再只是崇拜。
还多了点什么。可能是痛,也可能是害怕。
“我努力让自己替代哥哥,为了球队而战……”
他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但鼻音已经压不住了。
“我只是想——当你再回来的时候,我就能跟你说……”
比起落败的失落,糸师凛的眼神更像是乞求。
“按照约定,我都做到了。我成为日本第一了——”
他慢慢垂下头,做最后的挣扎。
这四年他很努力。一边学着被肯定,一边学着承担从未有人教他怎么承担的东西。他拼命练习、拼命表现,背后却永远空着一个缺口。
——所以他拼命变成哥哥的身影。
忍受没有哥哥的球场,忍受那些了无生趣的比赛;他撑过一个人上场、撑过所有人的比较和嘲讽。
只为了——和哥哥一起走到世界的球场上。
“我真的很努力啊,哥哥。”
说出这句话时,声音终于破碎了。
他像是被时间抽空了一样,整个人瘫坐在雪地里。
“我一直、一直都想——跟你一起踢球。如果不能一起的话,我就……我就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踢下去了……”
颓然地坐在地上,他双手无力垂放在身前,全身疲软得像被一场太长的梦掏空了。
雪一直落,落得更大了。
落在他肩膀上、落在他指尖上。
“——那就放弃啊。”
这句话落下时,比雪还冷。
糸师凛猛地抬头,眼睛瞪大,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糸师冴站在雪中,没有动。他的表情平淡得像霜结在眼角,眼神没有任何光点。
“真无聊。你以为会被安慰吗——白痴吗你?”
起风了。风雪斜斜刮过两人之间,挡不住哥哥寒风刺骨的表情。
“什么日本第一,什么替代哥哥……听到我想吐。”
语尾轻轻一断,像是强忍太久的噁心情绪终于泄出来。
“你只是运气好,投胎成了我弟——”
他像吐出压抑太久的怨气,语气低而冷。
“对我来说,你已经是个既碍眼又麻烦的弟弟了。”
风雪更大了。
“别再把我当你踢球的理由了。”
他经过糸师凛,脚步稳得像是已经计算好每一寸雪地的摩擦力。
而他经过的那一刻,没看弟弟一眼。
“踢不好球的你,没有任何价值。”
糸师凛的心跳漏了一拍。
“滚吧,凛。”
那句话砸下去,像是一记钉子,钉在他支撑了四年的梦正中央。
糸师冴走向场边,停在那只搁置在雪里的行李箱前。他拉起手把,力道像是在拖动什么沉重的东西。
他站直时,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恨,没有怒,甚至没有胜利者的快感——
只有理智。
是压抑过后、干干净净的理智,把所有迟疑都封死在眼底。
“我的人生已经不需要你了。”
那声音一落下,雪骤然下大。
风打在糸师凛的脸上,他却没转身避开。
他努力了四年的梦,在那句话里崩塌了。
他努力了四年的自己,被哥哥一句话,放弃了。
雪落进眼睛里,他没有擦掉。
因为,那个会替他擦掉眼泪的哥哥——已经不在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