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第二个和第四个星期天是教授为村民免费看诊的日子。我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提前一天在木门上挂上紫锥菊花环。
我要在冬天完全到来之前,掌握50种草药的使用经验,并将它们用于35种常见病的治疗上。这当然很困难,所以教授把难度打了对折。他把村民的病历交给我,我只要熟悉他们的情况就可以。再过一个月,当地会下雪。直到明年春天之前,教授都待在室内,紧挨着燃烧的壁炉。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出门——要是脑子挨了冻,他反而会变成最麻烦的病人。
今年冬天的看诊任务交到我手上。
“很抱歉,这并不是教学内容。完全是我个人造成的负担。”
“没有关系,我也不是完全一窍不通。炼金术课程中也有使用药草的环节,需要掌握酊剂和药油的做法。您教得很好,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教授感激地看着我,这就往厨房走去。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我猜今晚至少有五道菜。
“请等一下。”我拉住他,“吃得太多,我会睡不着的。”
“可我只打算做六道菜,外加两道甜品。”
他精力真好。
我在教授身边待了快半个月,被他传染,食量大增。这样下去可不行。
“明天我要看诊,采购得由你自己去做,还要囤木柴。这会很辛苦,所以你要多吃一些。哦,对了,明天你想带什么干粮。荨麻面包,还是大麦面包?大麦面包是无酵母的,我会把面皮做得更薄,烤得更久。”
无论选哪一种,他都会做很多。
“怎么,两种都不喜欢吗。那还是吃白面包吧,我再给你做一瓶甜肉桂酱来调味。”
“不不不,这样太麻烦了。您还是怎么方便就怎么做吧。”
“我明白了。每一种都给你做一些,你尝尝谁吃起来最可口,等你下次出门,我就提前准备。”
我也明白了。要是不直截了当对教授说不,他就会默认我全都要。或者说,他很乐意看我全都要。
洁世一,亲爱的哥哥,如果再见之日你发现你的妹妹变得像个球,不要怀疑,她确实是你妹妹。
今晚除了正常吃饭,还有许多时间用在制作各种酱料和调料。有涂面包的酱,有搭配肉菜和鱼菜的酱。教授比职业厨师更专业,烹饪和医学的结合,再加一点艺术性的创作。
“如果猎到一只野鸭或大雁,把它烤熟,用棍子支撑好,粘上孔雀羽毛,最后装饰金箔和银色糖霜,摆在餐桌中央——宛如活着的孔雀,将宴席气氛推上**。哦,别忘了饭后来一杯减轻肠气的牛至茶。当然,如果是我做主厨,我还会在腌制过程中加入姜黄和胡椒薄荷。”
“我猜,这道菜会很受贵族们追捧。”
“他们确实追求样式复杂的菜点。但这并不意味着普通人吃不上。我做过一次,是给凯撒庆生的压轴菜。我还把浸泡过酒精的麦草放在鸟嘴里,端上桌时带点燃,场面非常奇幻。我觉得我的厨艺和创意都棒极了。”
“……我想当时凯撒的表情也很精彩。他后来是不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理你?”
“欸,你怎么知道?”
教授,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
他苦恼地叹气,“那会儿我还没毕业,还是学生呢,常常和凯撒在公共课上碰见。我心想一直不能和好也不是办法,就钻进厨房琢磨了几天,请他吃一顿假牛肉鲟鱼,他才勉强愿意搭理我。”
“假牛肉鲟鱼?”
“是我在一位御用厨师撰写的料理书中找到的灵感,让人产生错觉的食物很有趣。那天凯撒吃到的都是假料理——鲟鱼装点成小牛肉,干果和杏仁糊做成仿造烤肉片,还有水果形式的速成肉。杏仁乳和鱼汤仿制成奶酪。连黄油也可以用玫瑰水作为替代。”
啊,我想我知道凯撒为什么勉强原谅了教授。他太喜欢玫瑰了,吃穿用度几乎样样都离不开这种花卉。
“等我结束看诊,下周我们试一试错觉菜吧!”
教授满脸期待。我总是在这种时候忘了他是魔药学专家,而不是职业厨师和创意高手。从明天起,砍柴量翻倍,农作时间翻倍,给村民送药能不骑马就跑着去,能跑着去就不走着去。
洁世一,亲爱的哥哥,你放心吧,再见之日你见到的我还是我。我永远是你健康向上,身材匀称的好妹妹。
凯撒净化过的水源,有一处被一群棕精灵当作家园。教授和我提起过。这种生物很淳朴,会在他冬天闭门不出的时候溜进屋子打扫卫生。不要给他们钱财当作报酬,但可以在温室门口放几块奶酪,半篮糖果。
砍柴的时候,我和其中一只棕精灵打过照面。他不把我当陌生人,因为他暗中观察我很久。按他的话讲,自己有义务保护屋子的主人,也就是教授。
“你好,宁芙不是宁芙,风不是风的家伙。”他这样称呼我,尽管我给他说过自己的名字,”新做的这批奶酪有点咸,你今天来得也有点晚。”
“可能你更喜欢吃甜奶酪。”我捡取大小适中的干柴,丢入背后的箩筐里,顺手再摘一些药草和食用蘑菇,“今天是看诊日,我得帮忙。等人不那么多时才能出门。”
他摇头晃脑,又小又扁平的脸上,五官因为用力思考挤在一起。我看不出他在做什么打算。多看他两眼,又觉得他穿棕色破衣服,长长的头发里夹杂枯叶和干花,模样可怜兮兮的,很想带他洗个澡,再换一身新衣服。
“不宁芙也不风的你,木头、药草还有蘑菇,你选哪一个?”
算了。我放弃纠正他的称呼,“如果你想帮我采集,我很感激,但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我需要加倍运动量来消化教授做的大餐。
棕精灵很热情,但不固执。他爬到树上,晃着两脚看我忙活。我不停弯腰,有时还要蹲下,趴地上小心挖出完整的根系,考耐心还有体力。我已经累了。
“你为什么叫我,‘不宁芙也不风’?”我坐下来,蘸着花生酱吃白面包,撕下半块放在树梢上。直接递给棕精灵,他是不愿收下的,更不提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这很简单。”他用一只脚勾住树枝,倒吊着,嘴里嚼着面包,“你和他们像父女一般亲密,又不是任何一人的女儿。”
我眼前闪过凯撒和教授的身影。我不仅是凯撒的私生女,还和教授有了血缘嫌疑?
“谁是宁芙谁是风?”我又问。
风当然是魔法元素。我会一些,凯撒掌握得更熟练。教授使用风魔法给樱桃树修过枝——他们谁是那个“风”?
至于宁芙,这多半指的水中仙女。美丽的仙女,充满爱心的女神。具备处女的美德,象征真挚的爱情和诚恳的求爱,因为爱情和婚姻是可以自由给予的财富。
现在暂且不提她们的象征意义。仙女当然是女性,可凯撒和教授都是男人啊!
“不,你不能怀疑我!”棕精灵跳下树,在我面前不断手舞足蹈,“宁芙就是宁芙!宁芙生活在淡水里,在淡水里出生的都是宁芙!虽然宁芙也可以是可怕海妖的母亲,但这里的水滋味顶顶好!宁芙也顶顶好,好宁芙!”
“冷静,我的朋友。”我手帕给他擦嘴,勉强让他的肢体语言慢下来,“你刚才说的好宁芙,是谁?”
“好宁芙就是好宁芙啊!”
不行,沟通无效。棕精灵的脑回路有些太简陋了。
又不知是他的声音太响亮,还是这位宁芙深受森林住民的喜爱。一下子,我身边围满了棕精灵。每个精灵都在讨论好宁芙,不一会儿,歌声响起来。他们用我听不懂的语言,欢快地齐唱。而且这群棕精灵来得快也去得快,几乎是在尾音刚落下的瞬间,他们就凭空消失。能证明他们来过的,只有被各种水果堆得满满当当的篮子。我的蘑菇都被压扁了。
水果堆的最上面有一块薄薄的树皮,上面留有用黑醋栗汁写的小字,歪歪扭扭,好像出自刚识字的小孩。
“…冬天……水?……不,是沼泽……”我试着辨认,“风……风暴,与……彩虹…主人……”
完全不明白上面写的什么。也许教授能看懂,他很熟悉这群棕精灵。
我按照预定计划,连背带扛带来大堆木柴回来。看诊时间还未结束,天气转冷,小孩和稍微上点年纪的老人最容易生病。
“助理小姐,你还好吗?”酿酒师弗莱吃惊地看着我。他的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同样目瞪口呆,“你的力气真大。”
我舒活肩膀,有些酸胀,但谈不上精疲力竭。“没事,再过一段时间你们就习惯了。”我对两人摆摆手,“前面还有多少人?”
“下一个就是我们。现在內斯大夫在给玛姬看病,她被自家奶牛踹飞了,听说断了好几根骨头。”
接骨头不怕,就怕还有内伤。希望玛姬的情况不算严重。
我换好衣服,拿来桌椅和纸笔,就地看诊。小毛病我可以代为处理。
“弗莱先生,你们有什么需要?”
“孩子有些咳,好像感冒了。还有我这两天睡不好觉,躺下就惹不住打嗝,肚子里好像有头牛犊在跳,又好像有泥鳅钻进去了。我觉得我要开点缓解睡眠问题的药,还是我的酒窖出了毛病?”
“也许你存在入睡困难的问题,但原因是后者,你不会只是睡不好觉。我是说,睡不着的不会只有你一个人。”
酿酒师弗莱挠挠头,琢磨着。不经意他抬眼和妻子对上视线,他一下子肩膀紧绷,脖子也缩紧了。唉,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小孩感冒好处理,教授早就准备好了药方。再来回打量酿酒师弗莱的脸,他比我第一次见到他时,轮廓更圆,体型更宽了。
“弗莱先生,暴饮暴食也会引起睡眠问题。请回忆一下近一周你的饮食情况,是否还有大量肉食和酒水。”
“嗯……“他小心翼翼看妻子一眼,又马上收回视线,”这不秋天到了,正是打猎的好时节。助理小姐你也知道,我和汉克、劳伦斯他们几个猎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昨晚我们才聚过。”
“我听说他们今年收获颇丰,所以餐桌上可不能没了好酒。”
“是的,新一批入窖的葡萄酒可以上市。但我的原则是售卖之前要自己先尝尝,所以……”
我明白他为什么睡不好了。再和他妻子四目相对,她的无奈又埋怨的神情也证明这一点。
如何让已婚男士意识到饮食不仅与健康息息相关,还会直接影响夫妻间感情和睦呢?
总之,我给酿酒师弗莱和他的猎户兄弟们都准备了促进消化的泡剂,既有茶剂也有汤剂,分别配有使用说明。就算他们不仔细查看,能干的妻子们也会替我把医嘱落实到位。还得靠女人。
“下一位。”
“来了。”
阴影投下来,混杂奶制品和草木灰的味道。我抬头,面前抱襁褓的农妇玛姬的姐姐米菈,襁褓里是她的小儿子。
我看她表情很紧张。“孩子病了?”我猜。
“我不知道。”她摇头,很焦虑,把遮住幼儿的布料朝下拉。我探长脖子,愕然瞥见一抹死灰色。
“他还活着,还活着。”米菈立即腾出一只手抓紧我,脸已经煞白。我深呼吸,配合地保持松弛。院子里的村民还在闲聊,没人往这边看。
“对,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呼吸。”我继续观察这孩子,他在熟睡,生命特征明显,也正常,除了皮肤像死人一样发灰发冷。我浑身汗毛倒竖。皮肤病?还是某种罕见的过敏反应?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问。
米菈小声回答,“上个星期。”
我睁大眼睛,“为什么今天才过来?教授——內斯大夫他说过,有急事随时都可以找他,不必等到固定的看诊日。”
“那时候,他只有这儿,还有这儿的颜色有点黑。就一点点黑,像沾了一点儿煤灰。可能是谁来做客的时候留下的。”米菈扒开襁褓指给我看,“我擦不掉,就想着这是胎记,孩子大了就会显色。再后来……后来……全都成这样了。”
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书上也没看过。我摘掉手套,试探孩子的体温。但没有正常,只是皮肤灰得瘆人。又在这一刻,这死灰色仿佛嗅到人味儿的蚂蟥,争先恐后沿着我的指尖蔓上来。
米菈几欲张开的嘴,尖叫声呼之欲出。我立即伸手去捂。“嘘!”
我仔细感受,没有任何异常和不适,这些不详的颜色安静而迅速地转移到我皮肤上,最后也只有这只胳膊变了颜色。
“天、天呐……!”米菈吓得随时要跪倒下去。
她的小儿子此刻就像一个天使,皮肤白嫩,睡颜可爱。我感到欣慰,再活动手指,五根都很灵活,不妨碍我写字,拿东西。
“好了太太,已经没事了。”我打算撒一个慌,“谢谢你,我终于有机会亲眼见到这种极为少见的……嗯,孢子。我还以为这只是植物学家和生物学家杜撰出来的,没想到是真的。”
米菈完全怔住了。
好,继续加大力度。
“它们是一种难以驾驭的孢子,只有小妖精才做得到。他们会把这种孢子当做酵母去发酵花瓣,萃取出比花蜜还甜的物质。总之,这种孢子需要极为柔软的温床。你的小儿子,他的肌肤比寻常婴儿的更加柔嫩,孢子误以为这是适宜生长的花瓣,它们越长越多,你的小儿子跟着就变成灰色了。”
米菈还是呆呆的模样。我戴好手套,藏起发灰的皮肤,“要我再解释一遍吗?”
“不、不用了……十分感谢,助理小姐。我没想到……”她缓慢回过神,“你的手会好起来吗?”
“成人的手当然不比儿童的更嫩,我还戴了手套。它们很快就要被捂死了。”
米菈眼睛一亮,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刚好,玛姬被安置在一张简易木板床上,被教授和他的丈夫一起从屋里抬出来。她也没事了,好好休养,等冬天过去就能自由活动。
剩下的村民不多,也还是那些小毛病,教授早就备好药剂。不一会儿,院子里就空空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终于结束了。”教授心满意足,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伸懒腰,“时间还早。“橙黄色阳光在他眼睛里流淌,”天还这么亮,空气又这么温暖,今天真是不错的一天。”
太好了,他看上去还游刃有余,完全可以再加个班。
“教授。”我摘下手套。他脸色瞬间变了。我再卷起衣袖,露出的皮肤越多,他的表情越是难看,比我胳膊颜色更灰,也更冷。
“怎么回事?”他问。
我产生错觉,以为有闪电和风暴席卷的声音同时响起。我闭上眼睛,避免心慌撩乱,把事情说出来。
听完,教授依然面色冷青,站在原地。似乎我的问题相当严重,但还留有思考对策的时间。他在想办法,头脑运转得飞快。
“确实有一部分小精灵会驯养孢子,但用处不是为了觅食,而是当族人死去后用它们彻底消化骨骸。”
“……啊?”
“但你不是小精灵,小精灵也不向人类提供殡葬服务。”
教授一把抓住我,把我带进他的工作间。这间房是专门制作魔药的。两面墙壁都是柜子,从下到上每一只抽屉里都装有材料。
“我暂时不确定是什么引起肤色改变,并且这种颜色具有传递性。我需要时间做分析。”教授不停拉开抽屉,取出各种干草药、精油、水晶,还有不知名动物的骨骼,“现在,我要确保它不会再蔓延到更多部位,尤其是不能往你身体里面渗透。”
“也就是说,暂时剥离不出来?”
“不能,它也不愿意转移到我身上。刚才握住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要是能移动到我身上,那我还有办法整治。也可以认为,我对你的体质还不够了解,没有到完全充分的程度。”
我已经向教授提起我的家人。哥哥洁世一返祖,绝大部分血统属于狮鹫兽。
“如果你也是一头狮鹫兽,有些方子就派不上用场,甚至还会害了你。”
“但我现在还没有返祖,也可能我不会返祖。”
“不,你会。”
“嗯?”
“抱歉,我私底下做了占卜。你会返祖,概率为百分之一百。只不过你的血统……不,没什么。无论这一情况将在何时发生,我都会协助你度过适应期。现在,先集中精力对付——”
教授还没说完,大门咚咚响响起。来的人很急,砸门似的暴动。
防御咒术没有起效,来的是普通人。“可能是需要急诊的村民。”我把袖子捋平,重新戴上手套,“您先去忙,我会等你。”
“不,你跟我待在一起。你必须待在我视线范围内,不然我无法静下心来。”
教授不容分说,再次握住我。
门刚被打开,农妇米菈抱着襁褓差点摔进来。我看到她的手指有数道伤口,粘稠的血迹沾在她的衣裙上。
“助理小姐,那种孢子——那种孢子又来了!”米菈的哭喊让我耳膜发胀,那只被染色的胳膊跟着作痛。
“米菈,你的手怎么回事?”教授接过襁褓,把她扶稳了。
“我不能碰我的孩子,碰到就会被割伤。我不知道原因。”
教授飞快看我一眼,我急忙上前搀扶米菈。他腾出手,扒开襁褓。米菈的小儿子,此刻已经不能用人类婴儿去形容。这孩子浑身漆黑,看不出五官,也看不出身体轮廓。仿佛襁褓里藏着一个黑洞。
我听到有声音从漆黑中传来——
“沼泽……”
我试着复述,眼前的景象渐渐出现重影。开始产生幻觉。
“沼泽之主……风暴与彩虹之子……”
“以为……饮下仇恨……宣告……啜饮真理……”
重叠的影子像四处飞溅的汁液,我嗅到血腥味,以及人体被焚烧的焦味。恍恍惚惚,我仿佛还看见处刑现场。
“唔嗯?”
一粒糖果似的东西塞进嘴里,我下意识含住,咽下去。不一会儿,我清醒过来。
以我为中心,玄关表面覆盖一层蓝冰,稍动一步,脚底就传来冰裂开的声音。
教授站在我面前,刚喂我的确实是一颗糖,被他授能过,让我得以摆脱幻觉。米菈和她的小儿子被安置在沙发上,母子俩都睡着了。那孩子再次恢复白净的模样,我的胳膊也恢复正常。
“教授,发生什么了?”
教授笑了笑,欣慰又疲惫。他手里有两块木头,像从粗壮树枝上截下来的。
“这些是胡桃木。从你们身上剥离出来的。”教授说。我试着伸手去碰,他表现出抗拒,“别碰。要是刚才的事再发生一次,我可能……可能就要失去你了。”
教授把两块胡桃木用玻璃罐装好,周围摆放两圈白水晶。这是一种净化仪式。
“我刚才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然后又出现幻觉。”
“实际上——”教授看着我,表情说不出的凝重,还有些后怕。他静默一小会儿,接着抱住我。他身体发颤,心跳得极快。
“那层颜色渗进去了。有人在蛊惑你,而你没能抵抗住,就这样交出自己的身体,沦为喉舌。但也是因为你的复述,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教授稍微拉开距离,正视我的脸,“今晚我不会回来。你留在家里,只要不碰罐子里的胡桃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米菈不会记得刚才发生的事,她手上的伤我也治好了,她很快就会醒过来,以为自己是专程来道谢的。”
“不,等等!”我急得揪住他衣服,“您要出去吗?”
“我不能当作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那也不能现在出去,您不能在晚上独自出门。”我朝外面望去,现在正是夕阳最辉煌的时刻,夜幕很快就要降临。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教授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我会带上一小块火焰石,感觉不对劲的时候就吞下去。”
“內斯,你疯了吗?”我浑然忘记说敬语,双手拧住他衣领,几乎把他提起来,“在你体温恢复之前,火焰石会把你从内到外烧成灰!”
他怔住了,讷讷看着我。
我还是很气恼,真想用冰块把他冻住,让他当场冷得晕过去。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我能处理好这件事,过程也很简单,一个小时,最迟一个小时我就能回来。”教授试着让我松手。
可他也知道我很倔,不会轻易妥协。
“真的,你就不能带上我吗?”我不甘心也不放心,“要不是中级炼金术师资质认证和冒险家等级考核的日期有冲突,我早就——哎!别把我当作书呆子,我的前导师是凯撒。那个天才暴君,米切尔·凯撒!”
“我知道,我知道。他教过你战斗技巧。”教授暂时放弃掰弄我的手指,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他过去和我炫耀,说你一个人去偷鸡蛇兽的蛋。虽然只偷到一个。”
“你以为我不想整窝端走吗?可它一个蛋就这么大——”
我刚想松手给他比划,立即打消念头,急着保持这种僵持的姿势。又实在是反应过度,太莽撞,直接把教授压在身下。他异常平静地接受了,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脸上毫无怨气,又堆满焦愁。
“你这么担心,这么执拗……我会忍不住产生多余的想法。”
什么多余的想法,忍不住想动手,真理要通过暴力来捍卫吗?
其实我认为实在谈不下去,武力解决也是一种手段。
“教授,不、內斯——”我现在不想装模作样,放弃和他客气,“听着,你不能一个人出门,更不能生吞火焰石来避免失温。别这么做,我不想和你起冲突。你肯定比我更懂战斗,但也别忘了我最善用什么属性。”
我凝出锋利的冰剑悬在教授身体左右。凯撒的斯巴达训练十分有效,我施法不需要吟唱。
教授……
內斯他表情越来越苦恼,但没有挣扎,没有要发火或是爆发魔力的迹象。他顺从地躺在地上,任由我压制,仿佛他不是资历高深的魔法使,根本拿我没辙。
这倒让我感到困惑,也有些愧疚了。
“我知道你的顾虑和主张,我很感激,谢谢你……我心里很触动,我的脑子有些不正常了,我得……必须得控制好距离,你快起来吧,拜托了。算我求你,别再这么压着我。”
內斯闭上眼睛,表情变得痛苦。我几乎要忍不住怀疑自己的体重,难道我太重了,把他压痛了?可这也不怪我啊!
“你再不挪开,我就要,就要……我不想在你面前出丑,也不想被凯撒追得满世界逃窜。这家伙会杀了我的。”
“杀?他凭什么啊?”
“因为我对你——”教授睁开眼,看到我的一刻声音又黯下去,再次他闭紧眼睛,一边从衣兜里拿出一块白水晶,“趁夕阳还在,我只演示一次,你看仔细了。”
剔透的白水晶对准夕阳,光线透过晶体,大量折射在墙上,如水流淌。又在这片流淌的幻光中,一个影子火焰似的升腾,它张开巨大的翅膀,仿佛向我威慑,发出咆哮。
我怔住了。
这个可怖又奇妙的生物。它生有鸟的羽翼,躯干却曼妙细长,仿佛一条……
蛇?
我下意识低头,想询问教授。
人类的他,那张端正的脸庞不见了。一只布满羽绒,轮廓威严又狰狞的鸟头正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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