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ue Lock的基础训练任务繁重，洁世一花了很大毅力，差点把自己练死，终于从训练和训练之间挤出一点空隙，前往影音室。
原本没有这个必要，大家都知道那是个运气球，但糸师凛做完一组俯卧撑后，路过他和蜂乐时，他们两个正好在聊这件事。
“不是运气球。”糸师凛说完就走了。
所以他想把今天上午最后那一球近距离地看一遍。
同时，洁世一心中揣怀着好多问题。糸师凛那么骄傲一个人，绝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敷衍，可福山瞬每次说运气球的时候他也从未反驳，好像在刻意顺她的意。
虽然糸师凛并不赞成这么做。
这很有意思。一个涉及到自尊和原则性的问题，糸师凛竟然压抑了自我，而去迎合一个他亲口说过“不喜欢”的人的意愿，并且这个意愿对于福山瞬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洁世一搭上影音室的门把手，对于内心的困惑已经有了些许定数。
果然，如他昨晚猜测的，凛根本就是喜欢福山前辈的，不管是哪方面的喜欢。
这真的很有意思，比看到千切对福山前辈一见钟情还要有意思。洁世一这么想着，嘴角动了动，试图笑一下，又突然意识到这里根本没有别人，笑容毫无意义，于是他没笑，而是沉默地打开影音室的门。
他越来越迫切，对于那最后一球，对于……
洁世一往屋里迈的脚步一顿。
影音室里竟然躺着个人！
樱草黄色的发丝，五彩斑斓的小辫子还是上午他看着千切亲手编的，线条漂亮有力的身体，还有睁开的莲花色的双眼。
“福，福山前辈！”洁世一下意识后退一步，看了眼影音室的标志，然后走进房间，半蹲到福山瞬旁边，“前辈怎么睡在这里？也没盖着东西，很容易着凉的。”
说着，他四处环顾，想找个能盖的东西，可影音室除了电子设备连把凳子都没有，他来的时候也没有带外套，搜寻无果，甚至有点愧疚。
福山瞬坐起来一盘腿，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日本和西班牙时差太严重了，我来这里补个懒觉。”
听罢，洁世一更愧疚了：“我打搅了前辈休息，真是抱歉。”
福山瞬摆手：“没关系啦。”本来这也不是睡觉的地方。
她状态调整得特别利落，两句话的时间已经精神得像个本地人了，问道：“世一这个时间来影音室干什么？你的日常训练做完了？”
洁世一有种小学时候偷偷打游戏被家长发现的感觉，视线飘了一下，赶紧摆正：“还剩一点点，我看完就去，嗯，我先去完成任务吧。”
他起身刚想走，被福山瞬拉住衣摆拽了一下，起了一半的身体又蹲下来：“还有什么事吗，福山前辈？”
“我是助教，本质工作是帮助你进步，怎么能妨碍你的个人计划呢。”福山瞬把他拉到身边，捡起影音遥控器，塞给他。
然后就坐在那里，一点没有挪窝离开的迹象，张着俩大眼睛看洁世一。
洁世一拿着遥控器，看了看显示屏，又看了看福山瞬，停了三秒才去摁遥控器，脚下想离她远一点，又怕被她注意到不好。
福山瞬看出他的不自在，歪歪头，说：“世一不愿意我在这里陪你吗？怎么好像很怕我的样子。”
洁世一想说不是，两瓣嘴唇却像黏住了一样，怎么也张不开，于是没说话，只是轻微摇了下头，然后就假装专心地盯着大屏幕。
上午的专项练习录影被调出来了，他摁住快进键，松开，屏幕上播放到了最后一球的开头，蜂乐回开球。
福山瞬斜了眼屏幕。
啊，这个孩子也是为最后一球而来。
还有糸师凛，也是为那一球，专门跑到洗手间堵她。
她本来想随便呆一会儿就走，这时候却换了想法，单手撑地往少年方向挪了下屁股，盘着的大腿贴上洁世一环抱双膝的胳膊。
虽然隔着紧身衣，但皮肤温暖柔软的触感针一样扎在洁世一身上，他惊了一下，下意识松开胳膊：“前辈？”
福山瞬一句话把他定在原地：“你犯了个错误，世一。”
错误？
“你为什么要看这一球的回放？”福山瞬说，“看了又怎样，你想证明什么？”
洁世一：“这一球并不是运气球……”
福山瞬：“所以呢？你知道了，确认了，那又怎样？”
“别太较真了，世一。”福山瞬说，“有梦想，有情怀，有坚持的自我，这挺好的，但斤斤计较反而会阻碍前进的道路。”
洁世一握了下拳头，干涩开口：“我，想做世界第一射手，福山前辈，我想成为世界第一射手。中场，或是后卫，其他任何位置，我都，不想……前辈，我想证明我是前锋。”
【洁世一君，要不要考虑踢中场呢？】
那天福山瞬对于他的评价，梦魇般盘旋在心中，挥之不去。
福山瞬扑哧一声笑了，望着他海蓝色纯净的双眼，说：“你当然是前锋了，Blue Lock里不是只有前锋嘛。”
洁世一：“我想向前辈你证明，我希望前辈也能认可我，作为一名前锋站在球场上。”
福山瞬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我进RE·AL青训营之前，一直以成为世界第一中场为目标。
“从学会踢足球那天起，我从未试过除了中场以外的任何位置。
“我看的比赛，做的努力，日夜研究战术，所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以中场的身份站在球场上，拿到进球，赢得冠军。”
大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播放结束，影音室里只能听到福山瞬娓娓道来的声音。
洁世一：“前辈，是去了青训营以后，发现自己更适合踢前锋吗？”
“那不是我发现的。”福山瞬说，“是RE·AL的主教练，到少年队邀请我。”
她回忆道：“她来看了我半场比赛，就在邀请函里改了条件，要求我必须踢前锋，否则就不要踢足球了，她说天底下没有比我更适合踢前锋的人物了。”
好霸道的教练，好高的评价。
洁世一真诚道：“教练慧眼识珠。”
“虽然时至今日，我的梦想并没有改变，”福山瞬摊手耸肩，“但确如她所说，至少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更好的前锋。”
福山瞬：“所以，世一，当你第一个质疑我的身份时，我就想，啊，你们横跨半个地球，五个春秋，却想到了一起，世一你说不定，是Blue Lock 里最有希望的前锋了。”
呼吸不自觉放缓，洁世一看着她的脸，莲花色的眼眸，睫毛卷翘，小辫子上的发带掩映在发丝中，像个五彩斑斓的梦。
巨斧破开混沌的天地，他看清楚了天与地之间的一线光明。
他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
“谢谢，谢谢，瞬前辈。”洁世一说，“谢谢瞬前辈，这对我很重要，谢谢你的认可。”
福山瞬笑了笑，抬手揉他的头发，洁世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方便她在脑袋上揉来揉去。
“前辈怎么知道我是第一个？”洁世一问，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是不是第一个。
“我听绘心教练说的，世一是最先注意到我身份的人。”福山瞬说，“你很棒哦，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原石。”
“世一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是前锋的？”福山瞬好奇道，“明明昨晚查寝的时候，你们还都一样蠢萌。”
蠢萌……
总觉得福山前辈委婉得越来越敷衍了。洁世一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太清楚了，现在往前推敲的话，也许怀疑的种子从昨天的测试比赛，最后前辈射门的时候就种下了。”
在这之前，这些话洁世一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即便有人问起，也一定会糊弄过去，他不是个喜欢跟人家剖析内心的人，更改习惯独自咀嚼，自己消化。
洁世一是个内敛的男人，但同时也是一名心志坚定、乐于向他喜爱尊敬的人们坦白自我的人。
“前辈射门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有些出神，“我的心，被前辈吓到了。”
它恐惧地漏跳了一拍。
是的，是恐惧。在漆黑的足球世界里，冲破巨大的拼图，将他头脑中的一切玻璃般打碎一地，射入球门。他短暂地遗忘了彼此的面容，遗忘了Blue Lock，甚至遗忘了梦想，他的世界在拼图碎裂毁灭的一瞬间，陷入由福山瞬引起的恐惧之中。
球带起的风都让他汗毛直立。
“我是前锋，我会惧怕强大的对手，也会逃避失败的痛苦，从踢足球以来我失败过无数次，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洁世一说，“但我从不恐惧除前锋以外的所有对手。”
这是，独属于利己主义者洁世一的傲慢。
洁世一：“只要球没到球门里，得分的机会就永恒存在，身为前锋，我只会对同样一心射门得分的前锋感到恐惧。”
“能射门的可不止前锋，球队里任何人都能射门。”
“不一样的。”洁世一坚持，“那不一样。”
“……”福山瞬笑了，右手搭上他的肩膀，“你这种言论，也就是在Blue Lock里才能说出口了。要是让我队长那些人听到，一定会骂得你人仰马翻。”
福山瞬：“不过，利己主义前锋，也不错。”
洁世一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些放松地一笑，在此之前，他都没意识到他在紧张。
洁世一：“前辈为什么会答应来Blue Lock做助教呢？前辈应该很忙吧，而且Blue Lock在国外没什么名气。是工资很贵吗？”
“工资是其次啦。”福山瞬说，“重要的是时机很凑巧，而且‘利己主义前锋’听起来很专业，很有意思。”
“总觉得有些意外呢，像前辈这样的人，竟然会认同Blue Lock的理念。”
“嗯？为什么？”
“因为，因为……”洁世一低下头，指甲扣了扣手指上的肉，停顿了一会儿。
洁世一：“因为前辈很温柔。”
他不知道，当这句话出口时，他的语气比这句话本身更温柔，像一口柔软的蛋糕，散发着香喷喷的美味气息。
福山瞬眨了眨眼睛，咯咯得笑起来，带动漂亮的辫子和发梢一起打颤，她的笑声真的很好听。
春日微风轻抚柳叶树梢，纤细的嫩叶随风舞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那般美景也不过如此了。
看着她笑，虽然心中不明所以，洁世一却不由自主也由衷微笑，敞开心扉，声音大了点：“福山前辈，是很温柔的前辈。”
福山瞬笑够了，半趴在他的肩膀上，头枕着自己的胳膊，歪着头眼珠向上，凝视少年细腻白皙的侧脸，还有微红的耳根。她小声说：“谢谢你，世一。”
福山瞬：“不过现在对我下定论，是不是太早了？”
唇齿张合间，温热的细细的气流一阵一阵打在洁世一腮边，又不能拒绝，快要泛起鸡皮疙瘩，痒，难受，却又有一点点的，舒服。
洁世一垂下眸子，紧贴着福山瞬的那边身子依然僵硬，头却硬生生打败了身体避让的本能，往她的方向更偏了一毫米。
距离更近了。
洁世一说：“不是下定论。”
他略微低头，视野边缘能看见福山瞬搭在他大腿上的左手，五根手指放松的微蜷，上面有许多细小的伤疤，经年累月，已经成为了这只手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看到这只手，洁世一就仿佛看到了福山瞬这个人。
洁世一：“福山前辈就是福山前辈，不论是温柔的，凌厉的，还是怎样，前辈永远是前辈。”
他抿着嘴笑了一下：“只是，对我来说，福山前辈的一切都是温柔、可爱的。”
心脏砰砰直跳，洁世一屏住呼吸，偷偷咬口腔里面的肉，控制马上急促起来的呼吸频率。
一直被他用余光注意的那只手突然进入视野中心，指尖靠近双眼，然后下移，摸了摸下颌下面那片软肉。
“嘴巴真甜。”那片肉常年不见太阳和风，触感极好，福山瞬用手背在他下巴那滑来滑去，一边想了想，说，“把姐姐哄高兴了，honey，送你个小奖励。”
洁世一用尽全力抑制想要躲开她手的冲动，下巴那片皮肤被弄得有点疼，耳根的红色蔓延到脸颊。他刚想拒绝，就听福山瞬说：“明天有个跟我踢5v5比赛的机会，你想来吗？原本是要选拔的，但姐姐偷偷给你走后门。”
想！
洁世一当然想，和福山瞬一起踢球的机会无比珍贵，他愿意倾尽一切去争取。
但是，洁世一抿了抿唇，拒绝了：“前辈的好意我心里领了，只是，我不愿意做任何可能会让前辈为难的事，我觉得我可以凭借实力拿到这个机会。”
也算是，利己主义前锋自尊心的一部分吧。
“这样啊。”
福山瞬起身扭头就走。
洁世一：诶？
洁世一：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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