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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拜托你很弱诶

身为御影楼掌门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百晓生御影玲王,有心吃这碗情报饭,实力自不能弱。不是他自夸,放眼整个武林,同辈中能和自己斗得不相上下者不过寥寥,其中又多数受其招揽成为御影门下客卿。致使如今虽树敌颇多,御影玲王仍可高枕无忧在都城设他的武馆,前来造次的武旦无一例外被击溃沦为手下败将。坐镇堂前的千切豹马和凪诚士郎功不可没,是谓左膀右臂。

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御影玲王不久前娶进门的夫君是个病秧子,发现人时奄奄一息,看身板兴许曾经是个练家的,受伤太重坏了身子骨,哪怕是大病初愈后两人在道场比划,过几招下来却发现洁世一实力远不如他,刷个双龙棍都能打到自己的脸,身体协调性差得可怕,甚至堪堪只能和御影楼的杂役打个平手。

御影玲王犯愁,想他潇潇洒洒江湖道走一回。爹妈富甲一方,打小接触的武林中人都是个中好手。就连陪自己长大的老管事,年轻时也是叱咤风云的侠女。怎么轮到娶贤,寻了个病怏怏的兔崽子呢。这要是带出去一个没看住,人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眼睛一闭一睁,自己堂堂领衔入住鳏夫村,他日子还过不过了。

双手十指交叉覆在额头上,苦恼地一遍一遍捋发际线,御影玲王越想越苦闷。

烛光摇曳,灯盏的影子在屏风上挪移,从高山流水盖过花枝招展的孔雀。风漏进来,吱呀一声,是有人推门进来了。

听听这稳健的脚步声和呼吸,放在练家子跟前已经嚣张到不礼貌了。练了那么久的基本功,连藏匿气息都做不到。他夫君废到如此地步,说说叫他怎么办,这能怎么办?赶集的时候遇到仇家跑都跑不掉,虽说也没指望洁世一出去押镖赚金豆子,好歹得能自保吧。要是遭事了自己被生擒,这个笨蛋得有一技傍身才能溜之大吉啊!

愈发为两人的未来愁苦,御影玲王郁闷得胃都绞紧了,抹了把脸。

洁世一结束日训沐浴完,途经书房见里头亮着灯,没做多想便进来了。也不知道敲门,熟稔得像逛自家御花园。事实上他也确实算是这栋楼的半个主人,甩手自在王的夫君怎么不算干部?

打眼瞧御影玲王抬头,神情复杂地瞪着自己。洁世一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他今天好像没犯什么错,乖乖地跟陪练的武道家们保持距离,一点借题发挥的空间都没留下,玲王干嘛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来了?”御影玲王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像开设鸿门宴的东道主。

“啊,”洁世一微愣,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他迟疑道,“要不我走?”

御影玲王哼了一声,屈起食指敲敲桌面,“今天的训练做完了吗?”他屈尊降贵亲笔列的单子,与洁世一约法三章,必须严格遵守清单上的训练日程,不做完体能训练不准找他。

“嗯,我做完了才来找你的。”洁世一没心没肺地笑,布置的那点日训对他基本起不到作用,要想保持功夫不退步,还得自己加训。他走到御影玲王身边,无视其愁眉苦脸,亲了亲御影玲王的鬓角。

“干嘛?”御影玲王不情不愿,语气刻薄,手已经下意识搂住洁世一的腰。

啧,这肌肉,这爆发力,怎么就练不成武道呢?洁世一是不是瞒着他在训练的时候浑水摸鱼了!

“啊,抱歉,我就是单纯想亲一下。”洁世一的脸在暖黄色的烛光下衬得红润,不等御影玲王反应,他又凑上去,这次亲的是嘴唇。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是觉着御影玲王的眉眼好看。

好看,所以亲了,是他夫君旁人也说道不得。洁世一懒得将儿女情长隐而不发,夫妻便是要同甘共苦。出于大义出于礼节,搞什么相敬如宾同床异梦的戏码,在他看来都是不可理喻的。洁世一向来是强者,他冠绝群雄的实力让他不必委曲求全过活。此间也非乱世,他乐意把情意跟所爱之人分享,一刻一钟等不得,尽管他们将要携手走过的一生如此漫长。

御影玲王方才抓头发把髻子弄散了,长发乱糟糟像穿旧的丝绸布,他取下西洋镜,洁世一抬手帮他把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两人没动,任烛芯灼灼,在幽幽暗沉的微光里相拥,耳鬓厮磨,想说的话含在嘴里用亲吻传递。

待到分开,御影玲王没个正形躺在洁世一怀里,一只手抓着洁世一的中衣。他以前最唾弃纨绔子弟寻花问柳时四仰八叉的姿势,叫人看笑话。成家了才知道,是真舒坦。洁世一大腿硬邦邦的,枕起来肯定不比姑娘小姐柔软。勉勉强强靠着吧,比贵妃椅皮实,凑合着用。

洁世一的手心贴着御影玲王的脸颊,揉棉花般轻轻捏捏。他一直是把御影玲王当猫养的,哄着抬着迁就着,手痒了摸一把,兴头了把人抱起来亲一口,反正对方反抗也没用,再叽叽歪歪最后也会妥协。

既口是心非,又打不过自己。家底殷实,脸长得也不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称心的夫君?真是走运。

“还没忙完吗?”洁世一以为自己刚进来时对方摆张臭脸,是公务上出了问题。

“你想休息了?”御影玲王乖乖把脸埋在洁世一手掌里,浅浅的呼吸,恶作剧地撩动睫毛蹭他。有点痒,不是说洁世一,是他自己心里怪异,最近总觉得别扭,好像只要跟洁世一待在一起,就不受控制地想做点什么。抓衣服,逗乐,亲吻,无外如是。

“不急的话,明天再处理不行吗?”洁世一不懂商人营生,以夫君的立场,他想让御影玲王歇会儿。

“不行,今天必须做完,”其实工作早做完了,御影玲王想逗逗他,随口扯的谎,“你要困了就先去睡。”

洁世一心下了然,看来不是很急的案子。要是真那么紧迫,御影玲王早争分夺秒伏案上工了,哪有闲情逸致跟他搁这胡侃,估摸着又是怨女上身试探他来了。通篇陷阱题,结个亲还步步为营,很有御影玲王的风格。

“那我先去睡了。”

“哈?”御影玲王压下豆豆眉,刚要发作。洁世一吹灭烛灯,一只手摸向他后腰,一只手穿过腿弯,打横把人抱起来。

“喂!”

“你别乱动啊,我力气不大,再把你摔了。”嘴上说自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胳膊还是抱得很稳。

御影玲王是他的初恋,洁世一自认对情啊爱啊没招。一日练功终身武道,武者的脑子里天生少一本《爱经》。要想哄夫君开心,为数不多的对策便是把他当小孩。

这么想想,御影玲王确实是孩子心性。幼稚,擅长胡搅蛮缠,容易争风吃醋,控制欲强,一不合心意立马甩脸子。对外装得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对洁世一是一天天的八百个心眼。假如举办以讨御影玲王欢心为第一要务的科举,作为状元洁世一执笔的文章必然是《怨夫铭》。

“喂,突然抱我做什么?”御影玲王不敢反抗,他是武道家,可洁世一不是啊,贸然动手伤到人怎么办,只得硬着头皮圈紧洁世一的脖子。

“我想抱着你睡,”洁世一理所当然,“不行吗?”

“放我下来,你抱得动吗?”别再硬逞强把自己给拉伤了。

“回卧室还是可以的,”洁世一笑语盈盈,“玲王,你心跳变快了。”

“所以呢?”御影玲王没有否认,被心上人抱在怀里,感到高兴是人之常情吧。

“我也是,心跳加快了,”洁世一乐呵呵的,“虽然说过很多次了,我果然很喜欢玲王啊。”

“哼,显而易见的事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御影玲王语气不屑,却翘起嘴角。

“说是这么说,你其实心里很高兴吧,”洁世一揶揄,“你刚刚心跳又变快了。”

走进睡房,摸黑弯腰把人放到床上,刚要起身时,御影玲王一翻身圈着他的背把人拦在身下。

“现在是谁心跳加速啊!”孩子心气,御影玲王洋洋自得。

“我心跳可没快。”

“哦?你想抵赖吗?”

“我是你夫君,你抱我我能有什么感觉?”洁世一叹气,伸手解开御影玲王马褂领的一颗盘扣。

御影玲王磕磕巴巴,“你解我扣子,你!”

“睡觉,换衣服。”

好嘛,什么旖旎的想法都烟消云散了。御影玲王默不作声从他身上爬起来,换中衣时尤不死心,冲已经钻被子里躺好的洁世一嚷嚷:“你这就睡了?”

“明天还要练功,是玲王你给我的任务吧,”洁世一翻了个身背对他,“不是说公务繁忙吗?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清早再处理,晚安。”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换好衣服,御影玲王坐在床榻边,掀开自己那床绣被。他们甚至分两个被窝,这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心气不悦时不能憋着,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最好的办法是转移矛盾!

“你都练这么久了,为什么一点效果也没有?”御影玲王捏了捏洁世一的胳膊。

“习武哪有一蹴而就的。”像凪诚士郎那种招人恨的天才凤毛麟角。

“这不对,一般天赋好的潜心修个把月起码招式该有模有样了,”反观洁世一都两个月了,二龙棍耍得活像新手车夫,没见谁套把式能把自己兜头敲晕,“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工减料?”

“我哪敢,你都这么说了,”洁世一打了个哈欠,讷讷,“我是不擅长用两节棍。”

嚯,还挑上了,走路都不稳就惦记着跑了。

清点御影家的藏经阁,武学传承最完整的便是两节棍。外头散修的门外汉求爹爹告奶奶想讨一支师承,好东西双手捧到洁世一眼跟前了,这厮都不要,败家啊。人已经够弱了,居然还不谦虚!

御影玲王遏制住说教的冲动,以揉捏洁世一的脸作为愤怒的发泄口,“三日后,你跟我上山一趟。”

“啊?那天不行,我以前的武馆有事联系,要出去一趟。”洁世一迷迷瞪瞪。

“无论什么事都给我推了,我要带你去比试会。你好好观摩观摩,到时候选一个趁手的武器,师承方面我来想办法。”这便是御影玲王的最优解,比试会乃武林中最广受认可的交流会,十八般武艺挨个上,不限制兵器谱,只要是诚心以武会友且切磋点到为止的来者不拒,基本不存在参加门槛。

届时由他看着,又有公证方压场,料想仇家也翻不出水花。让洁世一见见世面,舍弃双龙棍还有其他兵器,点兵点将也得逼他挑一个,再由自己登门拜访给他找个靠谱师傅,不怕洁世一学无所成。就是块烂泥,也得糊到墙上。

“推不得,武馆那边……”洁世一据理力争。

“我重要,还是你老东家重要?”御影玲王一锤定音。

“都重要,武馆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背信弃义,”洁世一翻身正躺,看向御影玲王的眼神透着无可奈何,“这样,明天我先跟着你去,等办完事再陪你观赛,好不好?”

话说到这份上,洁世一断不可能改变主意了,再争下去只会消磨他的耐心。御影玲王见好就收,伸出被子把手搭在洁世一身上,“别嘻嘻哈哈的,你要放在心上。世道险恶,起码得保护好自己。多学个一招半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洁世一心道,世道再险恶应该也没人打得过他,可要是说实话御影玲王又会当做自己在敷衍人,默默闭紧嘴。潜心,心诚,武道无捷径,要想追求至臻就要虚心接受建议,博采众长,“你说得对玲王,我还是太弱了,还可以变得更强。”当然弱是和理想中的自己相比。

御影玲王松了一口气,“你能明白就好,平时宅子里有我保护你。可外面腥风血雨,刀剑无眼。”

“你说得没错。”洁世一煞有介事点点头,虽然他一贯是造成腥风血雨的那个,但谨慎些总没错,习武之人要时常怀揣一颗敬畏之心。

难得洁世一这么听人话,御影玲王心满意足,往前凑过去在洁世一脸颊处吻了吻。

“睡吧。”

比试会当日,山脚下形成了一圈集市。辽阔山路密密麻麻是行进中的车队,蜿蜒曲折盘旋在峰头。来往行商络绎不绝,游人如织。来此参观的并非全是门里人,也有对江湖气心向往之的武生前来拜会。生意下处满员,御影一行众的下榻处位于道场外最近的合房。轻装上阵,陪同者仅心腹和随从十几人。

弗一安顿,洁世一脚不沾地。来的路上碰见了武馆的人,在马车上顾及御影玲王的情绪,洁世一按耐住没去叙旧。他好久不和故人见面,书信到底不便,逮到机会立即跑没影了。

御影玲王本来计划带他去集市上逛逛,买些甜面点心。这下可好,当事人直接跑路,一腔柔情付之东流。

“还走不走了?”千切豹马围了个披肩,长发扎成高马尾。

御影玲王咬牙切齿,“去!”

必须去!整得像他离了洁世一就不能活似的,逛个集市而已,洁不去是他的损失,用不着为那家伙可惜。他估计现在正蹲在名不见经传的老破小武馆,和一群三流武道家傻乐呢。

放出豪言壮志,今日必不能惦记着洁世一,要活出精彩,活出强大,全当自己是鳏夫焕发第二春活出自信。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起初御影玲王憋着一口气要享受集市,可打小锦衣玉食见惯了好东西,这种流动小摊小贩的货入不了眼,挑挑拣拣什么也没买成。千切豹马受不了他鸡蛋里挑骨头的性格,两人在中途分道扬镳,各逛各的。

“咦?”御影玲王瞧见前方空出一块地,借由身高优势,他看清那边杵着的人。黑马褂,水蓝色的灯笼裤,缎面布底鞋,宽袖里收着一把金刚扇,扇骨悬挂的红穗晃荡着,他右耳坠着支吉祥结吊饰却纹丝不动。站如劲松,腰背笔直,头颅板正,茕茕孑立宛如自成一派天地。

那不是糸师凛吗?

御影玲王曾和糸师凛有过几面之缘,双方并没有熟到可以结伴而行。闲着也是闲着,能让大名鼎鼎的武学奇才糸师凛驻足的商品,他不介意凑个热闹。珍品则收入囊中,若是不需要的物什,不妨顺水推舟卖糸师凛一个好。

糸师凛撩眼皮斜瞥他,早在御影玲王靠近时便察觉到了,后者则是看见自己才出声的,说明功夫不到家。

而他向来对弱者提不起兴趣,即便对方是响当当的御影楼大当家。欠奉好脸色,双手环胸目不斜视。

御影玲王八面玲珑,心知顶尖武者各有各的刁钻脾性,被无视也不恼。掏出玉扇遮住半边脸,露出一对笑眯眯的珠子,背手踱步到摊位前,打量商品。琳琅满目的坠子,尽是用彩绳编制的。

让那个糸师凛看这么久的物件,居然是饰物?人不可貌相啊。

摊贩正愁大佛蹲在这,吓得其他客人不敢上前,御影玲王一身珠光宝气想也知道出手阔绰。立马顶着糸师凛的低气压,搓手赔笑:“这位爷您看看,有合心意的随便都来问问,小本生意盖不欺客!都是正经八百的货,有相中的给家里女眷买一条,保准儿回去小娘们乐开花!”

御影玲王端详台面,视线囫囵扫过排列歪歪扭扭的商品,说实话一个也瞧不上。但来都来了,不挑一件走也说不过去,省的糸师凛以为他是别有用心来套近乎的,心里犯嘀咕。

他记得洁世一左耳是有耳洞的,虽然没见他戴过东西。亲热时观察过,耳朵眼没长实。说明曾经有长期佩戴耳饰的习惯,估计是出于什么原因弄丢了,以他大大咧咧的粗神经也想不起来再买一条,索性搁置。

“就要这个。”御影玲王拿帕子,裹着一支靛青色吉祥结的坠子,也不问价格,随手从锦囊里掏出一粒银锭子扔过去。

小贩受宠若惊,慌慌张张接住,捏着豆大的赏钱难以置信地在粗粝衣布上摩擦,直把它擦得锃光瓦亮,才恋恋不舍抬头,正想说两句吉祥话,就见一直当背景板的糸师凛阴恻恻低头俯视他。

“那个坠子有一模一样的吗?”

“这位爷,小店每一件珍品都是纯手工打造,举世无双,独一无二!您要不再看看别的款式相近的……”怕糸师凛砸场子,小贩心脏突突跳,不敢把话说太重。既然想买,之前怎么不说,非等人家财神爷光顾了才反悔。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啊,别是买个坠子都要瞻前顾后的抠搜穷鬼吧。

“凛兄弟,你看中这坠子?我让给你可好。”御影玲王是看不出,这粗制滥造的小玩意哪里值得糸师凛兴师动众了,能卖人情试试看反正不亏。

“不必了。”糸师凛不多废话,转身就走。

啧啧啧,早有传言糸师凛有心疾,为人狠辣,今儿百闻不如一见。糸师凛、糸师冴,不愧是哥俩,真是一脉相承的臭脾气。传闻有言早年兄弟反目,不知真假,瞧瞧人这戾气都快化形了。再结合比试会放出风声,糸师冴今年将参与评选。糸师凛不像来叙旧,倒像是来寻仇的。武艺高强的人就这点不好,凡事都想着碰拳头,遇上情绪不稳定的如同炮仗般一点就炸。

相较之下,洁世一虽然学艺不精,但他脾气好啊!一辈子在自己身边当个没出息的夫君,吃吃软饭知足常乐也挺好,远离这些打打杀杀的,像这糸师凛一看就心理不健康。

不知道洁看到自己挑的礼物,会是什么表情。御影玲王不禁勾唇,轻轻摇扇,清风拂面。

有家室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曾经御影玲王万万不能把成家挂在嘴边,让他惦记着一个伴侣束手束脚生活简直是上刑。可洁世一不同,御影玲王爱着他的夫君,一如洁世一深爱他。得此良人,夫复何求。

洁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呢?和自己素未谋面的那帮同僚小叙,可曾舒心?

好想见他啊。

原定一上午的赶集临时取消,御影玲王脚步带风往住所赶。

他希望洁世一回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人是自己。

情绪从沸腾变得温吞,又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冷却。

直到吃完午饭,洁世一都没回来。

会场内鱼龙混杂,就算比试会有官方的眼线盯梢,恐有鞭长莫及之处。御影玲王惴惴不安,洁世一没向他透露武馆临时落脚点的位置,只能干着急。若不是千切豹马拦着,他指不定要动用特权向比试会报案了。

焦灼难安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一个面生的粉头发矮个子来了一趟。此人脚程很快,且莫名其妙对他们抱有敌意。把信交给杂役,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弄得御影玲王读信前还以为洁世一被绑票了,这封信是通知他缴纳赎金。

展开信纸,大体写着无碍,与友重逢感慨万千云云,嘱咐御影玲王和千切豹马两人好好玩儿,末了补充下午观赛时一定到。笔力遒劲,不是洁世一的笔迹,那家伙写字没那么好看。

就知道会这样,什么以身相许,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这个夫君在过去那群狐朋狗友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了,估计一进馆子就被迷得五迷三道找不着北,把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他不觉得洁世一会跑路,凭御影玲王对他的了解,洁世一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混球。

这不妨碍他生气,翘首以盼的出游最终落得个一人行,谁的错?

他还给洁世一买饰品,还幻想着洁世一看到这坠子会有多高兴。得了吧,洁世一没有他才会高兴。自始至终,张罗结婚也好,自顾自以夫君相称也好,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玲王,背面。”千切豹马提醒。

御影玲王蹙眉,翻过信纸,后面是一溜歪歪扭扭鳖爬似的丑字。

“虽然分开不过几时,我已开始想念你了。”洁世一肚子里没墨,学不得书生文邹邹的告白,他能道出的只有大白话,同时也是最直白最热烈的心声。

油嘴滑舌!以为这样就能将功补过了?大错特错,他可不吃花言巧语那套!

“上面写的什么,玲王?”千切豹马瞧友人荡起诡异的微笑,满目狐疑,抻脖子去看。

御影玲王折好信纸,妥帖地收进外套,与那枚吉祥结搁在一起。嘴角翘得老高,“还能写什么,洁说他离不开我呗。”

“哦——”千切豹马微妙地拖长音,摊手,“你把信给我看看。”

“去,去,”御影玲王摆摆手,得意洋洋,“这是我夫君写给我的情书,你个外人看什么?”

千切豹马嫌弃地拉下脸,像是吃了什么脏东西。

早早来到约定好的位置,御影玲王掐着点蹲守报时的小童,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每个路过他身边的人都要被瞪一眼。千切豹马拿他没辙,把新买的丝巾在脸上缠了几道,假装异域风情,实则是嫌太丢人了好歹遮个脸。

还有一分钟,洁世一再不出现就是迟到了。严格意义上讲,这算是他们成婚以来头回出远门,四舍五入就是第一次约会,让夫君等候在此,自己迟迟不出现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玲王!”心心念念的声音响起,御影玲王唰地抬起头,几乎是瞬间做出判断。从正襟危坐改为悠哉游哉地靠在软垫上,微微扬起下巴漫不经心道,“哦,是洁啊。”好像满不在乎,端的是清冷自持。

洁世一兀自走到御影玲王身边坐下,弯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抱歉久等了。”

御影玲王翘起嘴角,又想起自己还在生闷气,强行把笑容压下去,“谁等你了,你不回来都行,你不在我和千切玩得很尽兴。”

千切豹马点点头,“他撒谎。”

“喂!”

“千切,你为什么把丝巾蒙在头上?”洁世一才注意到好友奇特的造型,汗颜,“不热吗?”

“这事说来话长,”千切豹马痛心疾首,“你自己问他!”

“我不能生气吗?你连个招呼都不打颠颠跑去找你的旧识,连地址都不告诉我。”要是洁跑掉了,他要怎么把人找回来。理智上知道洁世一没错,出门办事也是得到自己首肯才去的。可御影玲王不高兴,他情绪不好的时候没道理可讲,有些心虚地瞥了眼洁世一。后者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看着自己。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作为谢罪,”洁世一拍拍大腿,“要我抱你吗?”

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的?洁世一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御影玲王舌头打结,脸涨红,私下里再怎么你侬我侬,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

“我不介意公开,”洁世一认真道,“如果玲王愿意,我想带你回武馆见见我的师傅同胞们。我会把你介绍给所有我在乎的人,你不用担心找不到我。事事别憋在心里,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我是你的夫君,让你感到不安是我的失职。”

沉默,是好兆头,洁世一轻车熟路,“要抱抱吗?”他不厌其烦重复了一遍,对御影玲王总是有无限的耐心。

御影玲王抿着嘴,迅速爬起来调整角度,躺进洁世一怀里,头枕着其大腿。

洁世一扶住他的腰,“这样看不了比赛吧。”

分明之前还不乐意看,现在装起悬梁刺股武道学徒来了。

“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你给我好好看比赛。”御影玲王像个恨铁不成钢的教书先生,徒弟刻苦用功,偏偏是榆木脑袋,即使敲得满头是包,他也不知道三更来求自己开小灶,朽木不可雕也。

“是,是。”

“集中注意力,这场比赛的出战方是使双龙棍的一把好手,你仔细看他甩腕的动作。”

“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洁世一努力眯眼,无果,作罢,“我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双截棍了。”

御影玲王听他泄气的发言,也是叹气,“随便吧,以后你跟在我身边就好,我护着你。”

“他当然学不会双龙棍。”

破风声,卷携着杀意袭来。是敌袭,洁世一还在这里!御影玲王第一反应是去护人,没成想手还没伸出去,自己被重重丢到一边。

洁世一手持长棍将飞来的鞭子绞紧,撩花上挑致武器脱手,用力一蹬顷刻间完成缴械。来人反应极快,干脆地舍弃鞭子,转而从宽袖中掏出折扇啪得展开,寒光乍现,每根扇骨都镶嵌着一枚刀片,他毫不犹豫欺身上前企图近身格斗。洁世一甩垃圾似的抖掉鞭子,同时一提长棍,顺势横格平扫直击咽喉,那人后滑步躲开凌厉的杀招。趁其重心不稳,洁世一不退反进,侧舞花下砸打向他太阳穴。被金刚扇格挡下来,短兵相接发出嚓的一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御影玲王张开嘴,瞪大眼睛。

啊?

洁世一不擅长双龙棍,却是耍鞭棍和花枪手的一代宗师。绝对的实力差完美弥补了武器品类受限的短处,正因此近几年他才被簇拥推举为新生代武林第一人。

区区一个情报贩子,不足为惧。糸师凛漠然地收回目光,虫豸的想法即使去了解也是在浪费时间。视线专注地放在洁世一身上,“不擅使精密活,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怎么,怕伤害他啊。”

编不出吉祥结,耍不好双龙棍,连盘扣弄散了都不会复原。凡事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地帮衬,动不动就撒娇,抛开武学对其他事一窍不通。旁人的心思也一并摒弃,永远置身事外,笑看云卷云舒,谈笑间轻而易举地践踏弱者。知世故而不屑一顾,兴许是天下第一的通病。愚蠢程度令人发指,叫他无法放着不管,洁世一便是典型的武道痴。

御影玲王第一次见洁世一露出这种表情。

不怒自威,深邃的蓝色眼睛不加掩饰的嫌恶,“比试会不许私斗,违者将被群起而攻之,我不介意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教我?几个月不见,你胆子变肥了,洁世一,”糸师凛重整旗鼓,甩开刀刃金刚扇横在胸前,摆好架势,“看来上次我打得还不够狠,疼痛给不了你教训吗?”

洁世一皱眉,后撤一步把御影玲王挡在身后,“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但这事和我夫君没关系,先让他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糸师凛僵住,脸上暴起青筋。

见他暴怒,洁世一硬着头皮道:“如果是耳坠的事,弄丢了你送我的礼物是我不对。可本来也是你强行给我扎上的,我从来没有承诺过你什么,你要是不甘心我赔……”

“你夫君?你成亲了?!”糸师凛忍无可忍打断他,表情扭曲,眼白布满血丝。

御影玲王从马褂里掏出双龙棍,一抖腕,阴沉道:“洁世一,你休过妻?!”假如洁世一重婚,那他只能逼着夫君写休书了,当然是给糸师凛的。

“我没有!”洁世一百口莫辩,满头大汗,“我都跟他不熟!”

“给我闭嘴!”糸师凛嘶吼。

“哼~我信你一回,”御影玲王咧开嘴恶劣地笑,吐出舌头,“原来是前辈啊,幸会幸会,我是洁世一明媒正娶的夫君,敢问你是?”

此话一出,立即刺痛了糸师凛脆弱的神经,目眦欲裂,“你找死!”

“洁世一?”

一道平静的声音插进来,与剑拔弩张的前锋格格不入。

“正好,”糸师冴走到会场边,翻身上来,从袖子里掏出什么,遥遥冲他示意,“你落在床上的,打完架记得拿回去。”

手里提着的,赫然是一枚靛青色的吉祥结耳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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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all洁】拜托你很弱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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