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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千切洁】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安联球场,米歇尔·凯撒草草结束赛后采访。全程心不在焉,眼珠子炒豆子似的翻飞,好在应付记者打太极的那套陈词滥调他倒背如流。凯撒接过经纪人递来的羽绒服,套上一只袖子,眼神落在不远处,换了一身干净球衣的洁世一。

这一幕冷冷清清,几乎刻在他脑子里,从「Blue Lock」时期起,赛后其他人热热闹闹庆祝,唯独大功臣形单影只深藏功与名。到后来世一的声望如日中天,比赛结束的哨声快成发令枪了,夺下胜利后“日本的王牌”被里三层、外三层叠叠乐,他很久很久没见过这场面。

以至于凯撒有点微妙的不爽。

光顾着玩手机,大冷天,穿着单薄的长袖四处乱晃,羽绒服夹在胳膊底下是给世一当装饰的?用来cos侍应生手臂上搭着的毛巾。

够扎眼,这一片无不是三三两两围着人,就世一一个闲人。

叠叠乐上面的“积木”都叫这人推出去挡风了,冰织羊、黑名兰世全搁边儿上接受采访,脱不开身。

人贼精,比赛结束后先跑去找教练复盘几个失误点,紧赶慢赶等到其他人和替补球员全部进入选手通道,洁世一才和教练一前一后回更衣室。洗完澡再出来,依旧保持SAFE落后距离。蹲守的记者冲着第一手材料,基本把“出头鸟”首发成员瓜分完了,洁世一这个当之无愧的主力便得以光明正大忙里偷闲,谁不夸一句「以撒」高风亮节提携队友。

拜仁名宿诺埃尔·诺阿倾囊相授,叫他学到真东西了。

如果诺阿在这,世一不可能一个人闲逛。

呵!看这家伙优哉游哉,自己心里就不得劲儿。凯撒目标明确,灵活地晃过去。

他故意绕开一点距离,卡着世一的视野死角,潜行,从后方悄然接近。同时脱下外套,准备拿网罩来个“出其不意、瓮中捉鳖”。

胳膊刚抬起来。

“你又想搞什么事?”洁世一按灭手机屏,回头。

蓝色死鱼眼无语地看着他,当场抓获嫌疑人。

嘁,久违了,该死的「超越视界」。

一击不成,凯撒半点儿不尴尬,气定神闲,放下胳膊顺势自己穿上外套。动作慢条斯理,仿佛自己只是凑巧散步到洁世一身后,他可有自己的事儿忙活——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反正忙就对了——举手投足皆是道德绑架的优雅,似乎谁没眼力见打断他做事,便是下里巴人不讲礼貌。

和无视挑衅的人,却漫不经心低头擦汗有异曲同工之妙。明示。

洁世一素质尚可,转头走了。

哗——凯撒把拉链拉到最顶端,表演穿衣服的独角戏,共计用时十秒。

抬头,世一已经移动到大几米开外,边看手机边往出口走。

“你不去接受采访,世一?”凯撒几步追上去。

洁世一头也不抬,“喜欢去你自己去。”

“哦?这么不自信?对今天的比赛结果不满意?”凯撒加快步伐绕到洁世一前面把人堵住,看向对方手里亮着的手机屏幕。

又灭了。

啧,这是防谁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当他多想看呢。

凯撒叉着腰笑眯眯低头,聊表对矮子的尊敬。

“我今天有事……”洁世一稍微皱眉,“喂,每天这样难道你不累吗?”

呵,“世一标准时间”的“每天”。对于一个刚从皇马回来,还不到三个月的“新人”?又不是一辈子这样,阔别三年给老仇人一点好脸色,重温旧恨叙叙怨怎么了。凯撒不累,而且乐此不疲,洁世一看着都觉得替他心累。

吵死了,以前究竟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陪这家伙耗,真是搞不懂自己。

“我当然不累,呵呵。”凯撒自动点读。

洁世一闭了闭眼,叹气。

“……”凯撒笑容愈深,看上去没一点喜色。

“不接受采访,却一直盯着手机看,这可不是属于我们拜仁选手该有的职业素养吧。”

在马德里把心过野了,还是,把心丢那儿了没一起带回来。

洁世一:“哈?我跟你‘我们’?”

叮。手机屏幕亮了,洁世一和凯撒的目光一齐落下。

消息弹窗是日语,后者看不懂,意识到这点后他立马去观察洁世一的表情。

其实没意义,凯撒心知肚明,无论世一做什么反应,落在自己眼里那都是心里有鬼的有力佐证。能在一瞬间把自己仇人的注意力吸引走,已经够堂堂米歇尔·凯撒憋着口气较劲了。

骚里骚气的粉底黑猫头像,不是糸师冴或莱昂纳多。

什么玩意儿,女的?

烦死了。

女的又怎么样,倒是继续骂啊!吵架吵一半哑火,临阵脱逃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这么多年和世一不共戴天之仇凝聚的恨意,还比不上一个无名小卒随手发的消息?

洁世一低头打字。

凯撒猛然迸发出十分强烈的,想把这家伙手机抽走的冲动。深深皱眉,没好气道:“什么事儿啊这么急?你老婆在产房你要当爹了,身边就一刻也离不开人?严格意义上讲接受赛后采访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世一,这算是玩忽职守?”

“……我奉劝你,给自己积点口德吧。”洁世一收起手机,转身往回走。

“世一?”凯撒烦,没人答应,更烦了。

……该死的什么情况。

他压眼,气压跟着下降,亦步亦趋跟上。

“啊!他过来了!拜仁的「归来王者」,以撒!愿意和我们聊几句吗?”

“看来你今天出来的时间不巧,被我们逮了个正着,哈哈哈,不想聊也不用勉强。”

“请谈谈比赛结束后你最直观的感受吧,世一!”

二人登时被蜂拥而来的几位记者团团围住。

凯撒条件反射瞟了眼话筒上的标志,确认了是对拜仁相对友好的媒体,眉头舒展开。他事前已经回答过一轮问题了,长枪短炮追踪的「主人公」另有其人。干脆双手插兜,站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看洁世一接受采访。

送上门的马戏表演,不赏白不赏。

洁世一把手机搁在桌上,抬头时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来。

纵使心里揣事儿烦躁到极点,凯撒立即警觉,马上回以好他妈灿烂的开朗笑容,露出标致的两排大白牙。

不求美观,但求欠揍,哼哼,恶习不死你!

是不是比你那骚粉色头像阳光,世一?嗯?凯撒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高兴,跃跃欲试期待着世一嫌恶的反应。

洁世一微顿,镜头仍怼着脸拍。

他犹豫片刻,对着凯撒的方向露出不太熟练的“营业微笑”。

像幼稚园家长开放日,被赶鸭子上架推上台表演节目的孩子。会双手举着两把绿油油的小伞,在联欢会舞台剧里演小树背景板,从中间钻空的窟窿里探出局促不安的脸,小演员就应该是这种有点尴尬的笑容。

虽说一个成年男性这副作态,再怎么样都像装嫩。

……亚洲人的脸长的确实占便宜。

靠。

凯撒唰得撤回了一个笑容,嘴角弧度翻转,丧得快坠到地里了。

粉红色头像……反常地接受采访……

不是“我们”,那还对他笑。

记者:“今天的比赛也非常精彩!那个世界波实在是太完美了,能否请您回顾一下本场比赛的精彩表现?洁选手!”

“啊……谢谢,我只是和往常一样做了自己份内的事。”洁世一回答,视线不知为何依然停驻在这边。

凯撒心想,现在一定是在看他笑话,混蛋世一。

啧!他拉长脸,把早已拉到最顶的拉链硬往上拽,用力得嘎吱响,下巴埋进羽绒服的高领。

然后他发现洁世一的眼睛转了。

顺藤摸瓜,噢——合着人不是看他,是看和他同一水平线上的摄像头。

怪不得刚才还笑呢,对着摄像头笑的,他还以为。

洁世一低了低头,忽然冲他眨了下眼睛。

只眨了左眼。

凯撒迅速往自己身后看,动作幅度快得把内斯吓一跳,怕他咔嚓闪到脖子。

一片绿茵茵的草地,只有奔前忙后的工作人员。和内斯,但内斯不算。

他劈头盖脸全是问号地转回来。

洁世一又眨了下右眼,这回凯撒看清楚了。

这百分之一百是非常不熟练的WINK,世一眨眼的时候嘴角有意向上提了。

还他妈提反了。

怎么五官还能顺拐,不灵光成这样,还学人家抛媚眼呢。二十一世纪像世一这样的傻瓜不多见,其稀世珍奇的蠢样,在马德里捞到**的桃花瓣儿?概率可能比瞎猫碰上死耗子强点。长得再占便宜也没用,异性恋的副作用不是猪油蒙心。

凯撒眯着眼睛,不耐烦地上下、上下拽拉链,噪音更燥,若有所思。

显然洁世一选手在WINK领域不是天赋型,但「适应性天才」勤能补拙,他回答提问时相当努力地抛了好几个媚眼……勉强可以够得上一句,勤奋好学。末了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唇,时不时瞄一眼桌上的手机,眼珠子全勤。

观摩了全程的凯撒,困惑已然从“世一今天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变成——靠,这个笨蛋。

该不会是在学习如何媚粉吧。

不是吧真开窍了,果然三年时间,终归还是着了莱昂纳多那个死不正经的道。妈的,西班牙基佬就这么嚯嚯人?

好——好啊——荼毒直男天打雷劈,折损阴德的事儿也敢干,那个恬不知耻男女通吃的双。

真他妈有种。

……给他等着。

·

[私信]千切豹马:我在看直播,你人呢?

[私信]千切豹马:啊,找到了。

[私信]千切豹马:噗哈,不是吧。干嘛站那么远啊,笨蛋,这个距离我都看不见你的脸了。

——二十分钟前——

[私信]千切豹马:现在,立刻,向我抛媚眼。

——十五分钟前——

[私信]千切豹马:嘘,乖孩子洁。那么听我的话,嗯?你好乖啊,你的队友觉得你在向谁抛媚眼。你有把我写的字条放在手机壳里吗,把你的手机举起来给我看。

[私信]千切豹马:真乖。

[私信]千切豹马:很开心吗洁?喜欢吗?

[私信]千切豹马:回家给你奖励。

[私信]洁世一:抱歉,这周末我有事要回「Blue Lock」基地,往返一趟时间上来不及,还是等休假吧!

[私信]千切豹马:我不要。

[私信]千切豹马:那就等六号东京的友谊赛集训,我负责订酒店。

[私信]洁世一:喂喂,绝对不行,你是在开玩笑吧。[流汗]

[私信]千切豹马:啊啊,可恶!为什么人类要上班啊?!

[私信]千切豹马:已经够了,我要参与下一届的东京市长竞选。

[私信]千切豹马:我要斗倒不乱茑那个邪恶资本主义大胖子会长,然后展开政治报复!我想要没有任何理由地休假啊!哪怕只有一周也好,周围就没有我们认识的共友结婚吗,用参加朋友的旅行婚礼做借口申请的话……就是这个。上吧,栗子头,和弟妹就是神仙眷侣的你,我对两位新人寄予厚望。

[私信]洁世一:他们去年已经结过了,我们俩一起送的结婚礼物是香薰套组,还有餐具。

[私信]千切豹马:啊啊……洁……

[私信]千切豹马:好想结婚啊,要是我们结婚的话就可以休婚假,还可以收到香薰套组和餐具。

[私信]千切豹马:话说,同性恋可以休产假吗?

——五分钟前——

[私信]千切豹马:别给我装死。

·

似乎有种说法是,求婚不是冲锋陷阵的号角,而是临门一脚一锤定音的信号。

千切豹马是个体贴的恋人,他克制着不去主动向洁世一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偶尔会克制不住——明明是个急性子,在感情的事上却愿意顺着洁世一的心意慢慢来。

徐徐图之,细致入微的温柔,洁世一发誓自己决不辜负这份心意。

自「Blue Lock」时期千切豹马向他表白起,洁世一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承诺。

「千切,我们的感情是一样的,但是我希望“喜欢”不单单是“试试看”那么简单。」

「只是一个月,一个赛季,一两年还不够,我想要和你有未来,是我们两个人可以携手走完以后的路,坚定地给予彼此充分的信任,共同面对困难,支撑着对方,像那样的未来……」

「所以,那个……这么说或许有点太严肃了,你愿意像这样认真地对待我们的关系,以结婚为目的和我交往吗?」

对这块傻木头而言,再没有比这更认真、更端正的告白了。

洁世一记得自己刚说完,千切豹马就飞身扑到他身上,两条铁臂焊死成束缚杆压紧,他承受着过山车的撞击,对方用近乎要勒死人的力道拥抱自己,耳边嚷嚷着。

「大白痴!笨蛋!傻瓜!全部都是洁的错!你一个人在那耍什么帅,真让人不爽……」

喇叭喋喋不休,鲜艳的红头发铺天盖地遮住了眼睛,这里那里都是红色,其他颜色入不了眼。两人相贴的皮肤烫得洁世一害臊,一路烧到脸颊。他迟疑地环住千切豹马的背,手指缠绕着火红的发梢尖尖,只敢小心翼翼搭点边——大臂都被千切豹马“捆缚”住了,只有小臂能动弹。

自己被封印了,心甘情愿的,他可乐意。

所以回答是?

「废话!我当然愿意了,笨蛋洁!!」

这下温度从脸颊蔓延到心口,敲钟似的荡漾出回声。

洁世一呆了呆,突然低头靠住男朋友的肩膀,埋进长发公主成堆成堆像草垛的红头发,他变成一只慌不择路的兔子,心跳和呼吸都结结巴巴。

「谢,谢谢……太好了。」

「笨蛋。」

好吧,只有今天他认了。那句,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喊错的绰号。

《守株待兔》是这么来的,讲的是兔子往象牙塔上撞,撞死南墙头破血流也不罢休。长发公主倚在窗边,抱着有旧疾的腿黯然伤神,每晚欣赏的乏味的月亮比平日吵闹。他说,你上来。兔子跃跃欲试蹦上去,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于是飞上了月亮。月光投下兔子巨大的影子,像一艘遮天蔽日的宇宙飞船。月亮上是没有重力的,因此兔子每蹦一下,它都高高地飞起来,落不回去还一个劲蹬腿,好笨好轴的一只兔子。目睹全程的公主一寻思,这事儿有意思,这只兔子和过去的自己一模一样,他笑起来。想,兔子什么也不怕,他又怕什么呢?狡黠的月光点亮他的眼睛,象牙塔里的公主挽发,此刻重获新生。一切顺理成章。《兔子奔月》也这么来的。作者胡边,号乱造居士。

求婚这件事是去年十二月份决定的,但这个念头在洁世一脑海中百转千回走迷宫,早已经过漫长的深思熟虑。

上个赛季米歇尔·凯撒统帅的拜仁慕尼黑时隔多年重回巅峰,自诺阿退役后达成的又一个三冠王,昭示着这支球队眼下彻底成为凯撒的囊中之物,不出意外明年的FIFA颁奖礼将成为蓝玫瑰的个人秀。洁世一在皇家马德里收获了职业生涯最多的个人荣誉,教练透露出下赛季有续约长合同的打算,卢纳的黄金期走向尾声,上一辈的老将接连退役。同时高层与朱利安·洛基夏窗期持续多年的拉扯仍未停止,两人私交甚好,洛基告诉他,为了法国,他依然会继续留在巴黎圣日耳曼效力。

为了法国。这句话几乎成为朱利安·洛基的座右铭,甚至百十年后的墓志铭。

二十几岁正值当年,二十几岁的年纪放在绿茵场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是青春正好,年少有为,未来可期。对运动员来说,职业生涯的进度条却已走过三分之一。每年走红毯携家眷常伴身侧的熟面孔越来越多,颁奖典礼捧起女足金球的飒爽女士,左手无名指套着一枚戒指。洁世一目光闪烁,坐在他左手边的洛基小声解释,那是订婚戒指,今年秋天举办的订婚宴,就在巴塞罗那。

熟悉的职业选手从容地迈入人生下一阶段,这似乎触动到了洁世一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这种感觉像是受邀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当西装革履扶着后脑勺傻乐的新郎官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青涩小伙子的影子重叠,突如其来的陌生感冲击着人的内心。

他比同龄人早熟,更早适应新的环境、迎接新挑战,这些年来他一刻不停,把自己活成蓄势待发的钟,也意味着很难觉察到抛开足球外界微妙的变化,因为他并不关心。嘀嗒,嘀嗒。心态并非在一瞬间变得成熟,当时机来临时,前期积蓄的情感像往一锅沸腾的热油滴进一滴水。

如同童年时精准预知到雨水来临,洁世一鼓掌,敏锐地感知到自己的情绪与掌声一同起伏,两个念头有了雏形。

人总要为自己谋划,他们依然年轻,但状态不能永驻。在当下,搞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留存一纸长约貌似成了“最优解”。识抬举,识大体,无愧于人,顺应球迷的期待,走最平坦笔直的康庄大道。

「为了法国。」为了日本。为了……

他自己。

兜兜转转,洁世一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德甲。

在万众瞩目中抛弃常识,抛弃合理性,重走一遍青年时的路,他要从零开始摧毁米歇尔·凯撒构建的足球体系。「利己主义者」不甘心死于安乐,也从不逃避前方更高的阻碍。一切杀不死他的,便只能被他吞噬,化为己用使他爬得更高。

自始至终他只有这一个选项。

——成为拜仁慕尼黑皇帝加冕路上的“意外”。

人生计划的另一面。

去年十二月曼城九场比赛,千切豹马七场未缺席。冬歇期洁世一辗转于东京和慕尼黑忙得不可开交,他和千切豹马从以前便约定好,实在忙碌时可以不必勉强保持联络,把各自的生活放在首位。

好好生活。

前一天刚结束和美因茨的比赛,隔天上午回基地做拉伸,赶下午的飞机直达东京,绘心甚八在「Blue Lock」总监控室恭候多时。

从冬训、联赛、「Blue Lock」例会、出席日本足协活动之间艰难挤出喘息的时间,等洁世一发现时,他已经一周没有和千切豹马通信了。

[私信]洁:[小龙猫拉礼炮.gif]

他先是发了个表情包过去,随后准备把近期发生的事简短地在五句话以内概括,做一个阶段性汇报。

照平时他会意识到时差问题,避免打扰对方,设置为定时发送。但最近这段时间,他太累了,思考变得迟钝,脑子也不够用。

消息来不及发出去,洁世一打字到一半,视频通话先进来了。

日本时间凌晨十一点十二分,曼彻斯特凌晨三点十二分。通话里,千切豹马用困到说不清楚话的含糊声音,把洁世一劈头盖脸一顿骂。

右上角的视频窗口黑黢黢,只能看见淡淡的轮廓在动,连带着千切豹马训人也多了呼扇的风声——大概是被子——摸黑听着,洁世一脑子里自动想象出老动画的“生气”特效,自己男朋友背后是噼里啪啦的卡通“火焰山”。

啪。洁世一爬起来把台灯打开,暖黄色的圆弧笼罩床头柜,照亮重工装潢的墙壁。他在「Blue Lock」基地的临时落脚点是导师宿舍,也是曾经诺阿住过的地方。

手机那头,千切豹马说话明显一顿。

……很快若无其事接下去,但语气有种强撑的严肃,温柔有余公正不足,以「赤豹」的暴脾气来说。

可恶,任何人在那样温暖的光里照着都会显得可怜兮兮,更何况千切豹马好喜欢洁世一,看他那么乖巧认错的态度,根本舍不得说重话了。洁世一跪坐时竟然把手规规矩矩放在膝头,明明很困了耷拉着眼皮,还是一副“我在听,我想听你说”的认真模样,真是好欺负,岂有此理。

真可爱!岂有此理!

但该骂还是要骂。

不是“为什么这么久你都不联系我”,而是——

“这么久都不联系,说明洁你忙到根本没时间联络。”

也就是说,你这家伙又在勉强自己。

白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无论开多少会,强强对话的比赛永远在进行,资料猴年马月都看不完的。超负荷的训练只会增加负担,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他们本来就不在一个城市,异国恋爱,能不能别让他操心!

他还和伯父伯母保证过,要督促洁好好休息。现在这可恶的家伙阳奉阴违,要他新年回琦玉复命时脸往哪搁?!他有何颜面去跟洁一生、洁伊世拜年,拿扎了蝴蝶结的压岁钱小包包!

千切豹马威逼利诱,勒令洁世一必须赌咒骂誓“君子协议”,保证每天七小时的睡眠时间,句尾以“就这样”作结。

多少带点赌气。

在男朋友抢先挂掉通话之前,洁世一拦下他,坚持询问千切豹马的近况。

说了半天,这家伙对自己这边的情况事无巨细指点一番,九国贩骆驼也要过问一嘴,恨不得数清驼峰上挂了几棱白霜,英格兰那边的事却是只字未提。

这一问就开了水坝的闸。

依照千切豹马对自己的描述,他是顶天立地的鹿儿岛男人,天生不长泪腺,心眼儿用水泥灌死了,各种防护宛若钢化玻璃,子弹尚且穿不透他的防御立场。

他心如铁,坚不可摧!

男子汉大丈夫,在外受气万万不能把情绪向家人宣泄,因为他是“刀枪不入,铁骨铮铮”的千切豹马。

可洁是例外,这家伙神奇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对他吐露心声,软化腐蚀坚硬的铠甲。温柔刀,刀刀致命。一如当年因伤病封闭内心的千切豹马对着洁世一敞开心扉,不开刃的小匕首轻轻松松撬开闷葫芦的嘴,死咬牙不肯向姐姐和妈妈诉苦撒娇的千切豹马,也能对着洁世一发些不合理的小脾气。

过去,现在,未来。千切豹马在洁世一这儿总是特权阶级,没人永远十七岁,但只要他想,在洁世一面前的「千切豹马」永远是十七岁的「千切豹马」。他可以不用故作坚强,不用成熟稳重,也可以不逼迫自己长大。

那是他男朋友,他喜欢的人,他当然可以撒娇卖傻,他有那样的权利。

异国他乡首发连轴转,假期假期遥遥无期,简直把人当牛使啊。

千切豹马破口大骂,“神经病!为什么只有英格兰的俱乐部没有冬歇期,让人不爽!地域歧视吗!”

洁世一附和他,“嗯,让人不爽。”

千切豹马怒从心起,“更衣室训话只会拿青年队压人,刚升上一队的小年轻坐冷板凳都被骂哭了,拜托他说话能不能委婉点,多少关心一下别人的心理健康吧!但他说得确实直击要害,可恶!更可恶了!”

洁世一煞有介事,“太可恶了!”

千切豹马蔫蔫道:“他是个有能力的教练,他说得其实没有错……”

洁世一软下声音,“有那样的魄力,才能得到选手们的信服,正是因为彼此都足够优秀才会选择对方,才有机会被对方选择。”

见招拆招、拆招、拆招,有来有回不落下风,洁世一永远是对的,永远说合他心意的话。如果千切豹马说的不对,洁世一也说对,说着说着他们自成一套规矩。在这个「洁世一法则」的宇宙里,千切豹马是不会有错的。等他情绪冷却,自己纠正自己不合时宜的说辞,洁世一予以肯定,还要夸他一句。诸如:这才是我认识的千切。

托儿所里就缺这样的人才,说话又好听。

好像在洁那里,自己怎样都对。千切豹马就是正确答案,因为洁爱他,错误也被豁免了,悄悄给他打了掩护。

干什么啊这么温柔,这不就显得自己一个人干着急像在无理取闹吗。

千切豹马吸了吸鼻子,轻得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道,“笨蛋洁,白痴洁,傻瓜洁,南瓜洁……”

至少不是豌豆射手洁,还没到派自己打僵尸那一步。洁世一心想。

“……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联系我,我担心死了。”

却不敢主动找过去,因为在「Blue Lock」这一群人里,千切豹马知道洁比任何人都渴望赢,所以恋爱不能成为某一方的拖累。

他也想赢啊,可恶。

就不能跟男朋友每天报个平安吗?烦死了,讨厌的时差。为什么地球上要有时差!从今天开始他要坚决拥护“地平说”,都怪地球是圆的才害他和洁不能腻在一起。他相信只要他脑子够糊涂,慕尼黑和曼彻斯特的距离就跟他下楼遛个弯差不多远。

而且他跑得还很快!

“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洁世一说。

“错了,谁在说你错了,‘你错了’才是错了,你没有错。”千切豹马不肯把脸抬起脸,说话都是呜隆隆的拉风箱。

“我有错,千切,”洁世一说,“我不应该忽略了你的感受,把你的包容当作理所当然,下次不会这样了,你把脸抬起来吧。”

他不。

“我都说了你没错,磨磨唧唧的烦不烦!”千切豹马原本一肚子气,听洁世一唯唯诺诺说话更生气了。他会想自己鞭长莫及,自己的「软柿子男友」在那边会不会叫人给欺负了,谁知道马德里那帮人是不是像拜仁一样爱搞更衣室小团体。

对了,洁现在回拜仁了。

可恶那不更完蛋了!?那帮以蓝玫瑰为首的牛鬼蛇神,吃人不吐骨头。洁可是连被回旋踢,都反应不过来要躲开的,这只乖乖牌绝对应付不过来。该不会被骂了都不知道还口,被排外的德土著欺负得惶惶不可终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他气道:“你不许道歉!你告诉我你有什么错?你犯错了吗凭什么你跟我道歉!哈?谁敢说你有错我第一个收拾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段恋爱是需要你不停道歉才能维系的,别说一周了!你就是一个月不联系!你一年不主动联系我我也!”

不行,一年不联系那真要出事了。

千切豹马话锋一转,“我就找你家去,所以你要记得定期联系我,听明白了吗?洁。”

“我知道了,”洁世一语气很软,与刚嚎完一通的千切豹马比起来,他简直好说话得过分,好像无论谁来了都能欺他一欺,“把脸抬起来吧千切。”

这还怎么说重话,他真是……不抬,眼底有黑眼圈,难看死了。

换作以前的千切豹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形象,素面朝天也是青春靓丽的豆腐西施,在一帮歪瓜裂枣糙老爷们里自带滤镜,万叶丛中一点红,美成曼彻斯特一道地标风景线。工作实在太损耗人的精神气了,皮肤状态差不说,他发质都没有十六七岁时好了。潮男还痛惜过:噫吁嚱!

他知道洁不在乎这个,自己争强好胜,想永远稳居男朋友心中的No.1。真有脑子拎不清的,照照镜子心里琢磨一番,也该知道彼此的斤两,识相地打退堂鼓。

现在……

“还有,在东京不许看别的男人的**!”千切豹马负气,随口又说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也不指望洁世一真的照做。

他就要说。

首先,他对糸师冴没意见。其次,他对糸师冴意没见。最后,他对糸师冴一点意见也没。国家队比赛合作很愉快,技巧卓越、做事雷厉风行、说话毫不拖泥带水。优点一二三四五六七。

但是但是。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一起勾肩搭背出现在体育报刊的封面,这样他不吃醋才奇怪啊。可是吃醋的话不就显得自己小肚鸡肠,拎到台面上说是给洁添麻烦了,本来他们就都忙,宝贵的闲暇时间实在犯不着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而且!纯爷们!哪里会吃醋!

他一点也不吃醋!

“好,”洁世一说,“我答应你,不看别人。”

他语气更委婉了,千切豹马想,如果洁世一牵小球童走路,应该也会这么对孩子说话……不,对自己还更温柔些……他今天已经用过太多个“温柔”做形容词了。

可是不“温柔”的「洁」是怎样的「洁」,为什么没有文学家专门创造一个脱俗的词去形容「洁」,像他都能编出来,比方说——

哎呦!千切豹马把脸在枕头上滚来滚去。

“作为交换,你把脸抬起来吧,千切,我想看看你。”洁世一话说得温柔。

啧,又是温柔。

但这还差不多。

事不过三,哄到这份上这台阶再不下,千切豹马自己都要不好意思了。

他抬起头,看着手机屏幕。

自己的男朋友恬静美好,轮廓快要融进暖洋洋的光芒里,像边缘破掉流心的荷包蛋。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睛,恰到好处,安静看人时叫他说不出话,自己的出息便是一点点被这家伙磨成粉的,所以他的舌头不听使唤,容易一而再再而三说教训人的话。

傻瓜,那是什么意思啊,那个眼神。

一副担心他,全心全意关注他的样子。

在相隔十万八千里远的东京,他想到洁世一此时就是屏幕里这样,身边有一盏明亮的小台灯。赞美科技,温暖的光打在自己脸上,好像透过屏幕也把自己的心烤热了,化成一滩温水,这份热涌上脸颊变得滚烫。

千切豹马翘起嘴角,没什么好笑的,快乐是他看到洁便高兴,高兴就是要笑,自己的黑眼圈一定不好看,但是应该很好笑。

能逗笑洁的话,也算物尽其用了,不过洁如果真笑了,自己一定要借题发挥耍耍小性,怎么可以笑话他呢。

“现在,立刻,向我抛媚眼。”千切豹马命令。

洁世一照做,眨了眨左眼。还贴心问,“右边要吗?”

“要。”

如法炮制。

“我的脸现在给你看了,快说我好看。”千切豹马说。

“你最好看。”洁世一在心里补充。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真心笑,快乐的笑。

像现在这第二个笑。

“白痴洁……那你迷上我了?”千切豹马说完自己忍不住笑意更深,他想自己问洁世一这个问题根本没有一点说服力,他都不知道他想得到怎样的答案,总是面对洁世一时爱说废话,所以两个人的相处时间永远走得飞快。

他有点不想要他的舌头了,除了和洁亲吻,他可以在别的时候租借出去,这就不至于总在洁面前出洋相。还能赚外快补贴爱情,一举两得。

真不公平!不管自己打不打扮,扎辫子或把头发放下来,戴发带还是发箍,洁都只会傻傻夸他好看。

如果任何回答都是九十八分,那满分的意义不就大打折扣了吗。

只听洁世一从善如流,“是,是,你迷死我了,我的大小姐。”预料之中。

只是千切豹马在洁世一那里必然是满分。

这是贯彻「洁世一法则」的宇宙里,伟大的「千切第一定律」。做笔记。

哼,敷衍。千切豹马心满意足闭上眼睛,他是真困了。幸好下一场比赛在28号,他上一场比赛首发两天前刚结束,昨天休假一天,再过五个小时起床洗漱去基地训练。

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但是从对面传过来的。

“生日快乐,”洁世一轻声道,“已经零点了。”

“喔……怎么还记得这个,”千切豹马眼皮动了动。

从迈入二十岁起,生日祝福只有亲近的人和球迷才会看重,除了配合俱乐部宣发的特殊情况,大多数时候生日和比赛撞车,也就不庆祝了,连他本人都不怎么在意。

洁世一每年都会记得祝福他,或早或晚,所以千切豹马一直熬夜在等。

这就是为什么曼彻斯特时间凌晨三点,秒回。

过了零点时,他以为今天也和前面不通信的七天没区别,生日无关紧要,他想要的礼物只有男朋友的关心。而洁世一从不让人失望,不管是比赛还是生活中——后者只有亲身参与的千切豹马有发言权。

千切豹马快要睡着了,声音越来越小,嘟囔道:“恭喜洁选手,漂亮的解围。”

“千切,”洁世一冷不丁道,“明年我想向你求婚。”

“最迟冬歇期,差不多你生日前后。”

“哦,行啊。”千切豹马的意识已经浑浑噩噩半只脚踏入梦乡了,随口答应道。

洁世一:“你喜欢冬天对吧,纪念日安排在十二月到一月之间也比较方便,具体的就等新年的时候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

“哦。”

他最后说,“晚安,千切,好好休息。”

“晚安……”

视频通话无声挂断了,公寓里安静一阵,只余浅浅的呼吸。

“呼……”没想到自己居然要比姐姐先结婚了。

千切豹马翻身,脑袋昏昏沉沉。

结婚啊,结婚啊,结婚好啊,他喜欢洁,还有五个小时去训练,规定集合时间是九点半,慕尼黑那里应该是十点半,东京那边是五点半,下午一点结束训练,然后圣诞节放假两天,26号回基地训练,28号英超第……第几轮比赛来着。

兔子是怎么蹦到月球上的?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属于谁的「故事」?

结婚。嘿嘿,不赖啊。

等等,结婚?啊算了,好事,祝福庆祝可喜可贺。恭喜五十岚,和弟妹,神仙眷侣的两位新人,他寄予厚望。

等一会儿,好像……他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来着?

睡梦中,秀眉狠皱了一下,用力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谁和谁结婚?

我去!!

千切豹马一骨碌爬起来,头发黏在腮边他顾不得打理,猛地捞起手机夺命连环CALL。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刚刚他困得要命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做了个不得了的梦,那是梦吗?哪有梦那么真实的吓死人了,搞什么啊那是求婚吗,不,不是开玩笑的吧。

那不是开玩笑吧,是真的求婚,对吧不能是开玩笑吧。

求婚……真的假的。

——这他还睡个屁啊!?

对面响了两秒就接通了。

“您好,这里是洁世一……千切?”洁世一疑惑的声音传过来。

不是刚刚挂断视频通话吗,为什么这么快又。

千切豹马气沉丹田,床垫拍得咚咚响。

「赤豹」施工队今日堂堂开工!

“混蛋你刚刚跟我求婚了是不是,你这家伙?!”那架势像关西审讯室里经验老道的刑警逼供犯人。

“诶?”洁世一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干巴巴道,“我是说我打算明年……”

“也就是说你明年要向我求婚,对吧?对吧!我愿意!”千切豹马急得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重复,“我说我答应你!我愿意,我同意了,你听清楚了没有,洁?”

“我……”洁世一说。

“说话啊!”千切豹马气急,“你不说我就继续说了!”

“千……”洁世一努力。

千切豹马死死握着手机,好像要把肚子里攒的憋屈,工作压力,失望与惊喜一股脑全倒干净,他顾不得扰民,“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可恶,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男朋友可是在跟他求婚啊……

那可是求婚啊,这不比天塌下来还重要啊。

就算现在陨石撞击地球,明天世界末日,全地球人类手拉手大家一起大灭绝,他也要在此刻说完,他愿意!

谁拦都不好使!当事人自己也不行。

“……我还没求呢。”洁世一无可奈何出言提醒,好不容易抓到间隙说完一整个句子。

“唔唔,”千切豹马咬牙切齿,“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求?”

他恨铁不成钢,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为什么一定要拖到明年?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就不能干脆一点,假如换成是自己求婚,现在势必一个飞的杀到东京,求婚、留宿包圆一条龙,一步“skip”到甜甜蜜蜜**。

这不就像姐姐特意买了花林糖馒头,结果告诉他必须等到下周才可以吃,在那之前放在冰箱保鲜层每天看一眼,还事先跟他念叨这个新口味的馒头啊,多甜多好吃,皮薄馅大十八个褶,白吊人胃口。

甚至都不告诉他具体是周几!这也太过分了!万一他那天训练结束后还没来得及洗头,结果猝不及防被求婚了怎么办,这种毁灭□□故要由谁来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万一,万一他那天刚好比赛失利……呸呸呸,那岂不是往后每一天,当自己回想起求婚那天的情景时,不仅会想到洁,还会想到比赛时失误的瞬间,踢呲的球,撞柱的门,球迷的嘘声……

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生命的重大时刻,出现像那样的“失误”。

——自己现在,可是,正面临着,迄今为止人生中最珍贵的“花林糖馒头”啊!!

千切豹马看不上形式主义,对小姑娘犯花痴的少女漫画嗤之以鼻,但如果把青春疼痛小说的主人公换成洁世一,哪怕这家伙仰望四十五度角让一滴晶莹的眼泪从腮边滑落,千切豹马也可以闭着眼睛喊“愿意!愿意!L-O-V-E!ISAGI!”澎湃热烈的喜爱不加掩饰,不屑掩饰,胸腔里狂喜和困倦的小人打架,雀跃的心情挑开疲惫的面纱,雾蒙蒙的心重见天日豁然开朗,一时间透支精力涌现出无穷的力量。

他一口气不打扽,目标是连续说完四十四个“I do”。

还是需要换气的。

美好的事终究还是降临在了他头上,他“福有余辜”,老天爷没冤枉他!可恶!他认真工作积极比赛团结队友跑满全场,累得像条狗,吃的是草流的是血汗,这是他「汗血宝马」应得的福报!!

“明年,”洁世一认真道,“正式求婚的时候如果你愿意答应我,我会很开心的。”

什么叫做“如果”愿意答应,这是可以用那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吗?啊??傻瓜洁!南瓜洁!西瓜洁!胡萝卜洁!大白菜寒冰菇猫尾草土豆地雷洁!

“你要记得求啊,你不要忘了,”千切豹马忿忿,恨不得逼洁世一立个字据,但没辙,两个人明天都要上班,大半夜经不起更多折腾。

仍不死心,“我已经做好准备答应你了,你现在要向我求婚的话我也……”

“你放心好了,千切,我一定选我们两个都放假的日子,”洁世一向他打包票,说到和足球有关的事,他眼神都变了,“耽误什么也不能耽误训练。”

……呃!千切豹马心绞痛,一口气堵在胸口郁结积云。

幺,幺幺四四。

“晚安。”洁世一率先说,再拖下去他怕千切豹马的回笼觉睡不了几个小时了,会影响到明天的训练状态。

他安不了!

千切豹马不情不愿,斜着眼看手机,以这种拒不配合的姿态消极对抗。

这个时候就该挂了,但没人先动,胶着。

都舍不得。

千切豹马心烦意乱,有一下没一下捋着头发。

“咳。”他清了清嗓子。

“啊。”洁世一应声,好像刚才他也一直在走神。

可不是嘛,眼睛聚焦都跑偏了。

“要不要我去……”千切豹马闭上嘴。

两人大眼瞪小眼,洁世一轻缓地眨眼睛,无声询问。

这算一个WINK还是两个WINK?

千切豹马心乱如麻,男朋友无意识做出可爱的举动又是一“麻”。

疲劳与情绪大起大落,这时候是最容易说错话的,难以言说的激动无处宣泄。他把垂下来的头发胡乱往脑后拢,“没事……”

不可以逼得太紧,不可以给双方造成压力,不可以耽误明天的比赛和训练。

不可以给洁添麻烦。

还有五……噢,现在还有四个小时去训练,规定集合时间是九点半,慕尼黑那里应该是十点半,东京那边是五点半,下午一点结束训练,有概率加训。然后圣诞节放假两天,洁会过来,他们有来之不易的两天假期能待在一起。26号回基地训练,28号英超第……第十九轮比赛,客场对阵埃弗顿。

完了,他想起来了。现在有知者有罪了。

……什么狗屁倒灶玩意,为什么一个刚刚得知自己未来将被求婚的人,居然要在四个小时后如常去上班啊。

千切豹马匪夷所思,老实说他现在只想请假买机票扛着飞机冲到「Blue Lock」基地,揪起洁世一的领子质问他: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你生待明日,你万事成蹉跎!

择日不如撞日,你求不求!?你到底求不求!你不求我可就求了!今儿甭想抵赖啊,黄天在上厚土为证,改明儿咱们就收拾收拾去提交婚姻届,你敢出尔反尔?呵——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惜十七岁的「千切豹马」要稍作休息了,二十好几的「千切豹马」不能信马由缰,身为蓝月亮主力,他不像小年轻一样可以凭着心血来潮做事。顾虑更多,最要紧的是,他看着洁世一难掩倦容的脸,舍不得再跟对方耗时间。

自己昨天刚休了一天假,好歹恢复了点元气。没联系的这一整周里,洁比他更忙。

“……你也是,晚安,洁。”纵使五味杂陈,千切豹马狠狠心率先挂掉了通话。

手机屏幕上,退回到聊天界面。在两通视频通话记录上面,龙猫表情包不知疲倦重复着拉礼炮的gif动画,彩带纸从纸筒里飘出来。

真好啊,龙猫和狗都不用上班。

……回头查查东京市长竞选的报名标准吧。

千切豹马关上手机,用力把自己砸进枕头里。

求婚……求婚……唔唔!他搂紧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

粉色的蚯蚓勤勤恳恳给床单松了一夜的土,梦中的月壤种出新绿的芽。

另一边,「Blue Lock」基地,导师宿舍。

台灯恪尽职守,漆黑的房间,洁世一坐在暖光中。光映在墙壁是三个各有重叠明暗不一的圆,“V”字刘海投下的影子是尖尖的兔耳。仿佛顷刻间,小小的室内齐聚了三顶月亮。

他何德何能呢?当然,他为自己所拥有的,即将拥有的幸福心怀感激,一切有迹可循,他也感谢自己。正因为长久以来的坚持,才造就了现如今的「洁世一」。

发呆。背影一动不动,兔子就这样在月亮上坐了一会儿。

几秒后……洁世一倏忽弓腰,把脸埋进手心,保持那个姿势定住,如同被人撞倒,委屈的地藏王菩萨像。

明知道「Blue Lock」基地隔音出奇好,他仍旧克制着、压抑着从嗓子眼里挤出的没出息的哼哼声,比小老鼠叫更细更尖,喜悦是勒住他脖颈的粉红丝带扎的蝴蝶结。

月亮观察地球的第四十五亿个年头,恐龙灭绝距今约六千万年的某个12月23日。该日为星期天;宜:搬家、合婚订婚,忌:吵架、劈腿。

如果在地球人里评选出“世界最幸福傻瓜先生”担任月球球长,东京赛区和曼彻斯特赛区的决赛PK,笨蛋德比当属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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