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决定要走的时日了,梅长苏便舍了心底的犹豫不决和诸般顾虑,开始跟金陵这座帝都里的人和事告别了。
不管是太子萧景琰,还是云南穆府的姐弟俩,亦或是长公主府、蒙挚、言侯父子、聂锋夫妇……他都一一上门拜访,做了告别。
离开的那一天,送行的人很多,梅长苏望着一个个熟悉的,亲切的,伤感的面容,心里也不由得酸涩难忍。
想那时他以景睿豫津二人为介,进入金陵谋划雪冤,如今三载而过,金陵风貌依旧,只是此时他的心态已大有不同。
来时是孤注一掷的决然,他做好了为心中所求付出一切的准备,即使是死亡,他也不惧。
而今离开时他的愿望皆已实现,他的长辈,他的好友……大家都来送别他,他不再是孤身只影,负重前行。
此时此刻,据金陵五六里地的一空旷之所,一架马车悠悠行来,旁边随行的还有几个骑马的人。
这几人就是前来送行的萧景琰、穆霓凰、蒙挚、萧景睿、言豫津、穆青……还有包括宫羽,庭生等诸多人。
他们护送着马车停到前方不远的一凉亭边,之后,从马车里下来一个人,白衣轻裘,正是梅长苏。
他看着前来送行的几人,只笑着说:“大家就送到这儿吧!”
蔺晨骑在马上,也对着来送行的几人说:“是呀!就送到这儿吧!要不然再送可距金陵就远了。”
“难不成你们也想跟着我们游山玩水?”艺高人胆大的蔺少阁主也不拉着缰绳,就这么抱臂坐在马上调笑起了大家,“其实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们太子殿下同意,蔺某就安排你们跟着我和长苏到处吃好玩好。”
“蔺晨,”梅长苏睨了蔺晨一眼,然后回头又对着已经下马的几人道,“大家别听他的,这人混不吝惯了。”
“哎呀,苏兄,我看蔺少阁主说得挺对的,反正我在朝中也无一官半职,不如让我,与你们同行?”言豫津听到蔺晨的话,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转身,他走到梅长苏身边,很不好意思地问道:“正好我爹说我在江湖上也只是小打小闹,苏兄,你是江左盟宗主,可不可以带我领略一下真正的江湖呢?”
“豫津,你这是深思熟虑,还是脑袋一热?怎么先前没有听你提起过?”梅长苏疑惑,他知道言豫津其实在外行走的年月也不在少数,对江湖兴趣也就那么多,怎么就突然想起领略什么真正的江湖呢?
“苏兄,其实是这样……”言豫津凑到梅长苏身边,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说到最后,梅长苏也算明白了言豫津的意思,无非是公子到了适婚的年龄,要准备人生大事了。
“豫津啊,这个苏兄帮不了你,”梅长苏笑笑,拍了拍言豫津的肩膀说道,“得你自己考虑清楚。”
“不过苏兄觉得,人要活得快乐,凭心而行即可,切忌优柔寡断。”
“……谢谢苏兄,我明白了,”言豫津是个聪明人,他没多久就理清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向着梅长苏道谢并请求道,“等我处理好府上的事,我去找你,你可不能嫌弃我。”
“好。”
梅长苏应了言豫津后,目光移向了沉默了一路的萧景琰。
萧景琰看到梅长苏转向他的目光,眼眶红红却故作高兴地嘴角扯出笑容说道:“小殊,记得写信。”
说罢,他又很认真地强调了一句:“记得回来。”
“好,”梅长苏笑着撑开双臂,萧景琰见到,同样张开了臂膀。
从小就结下深厚友谊的两人彼此拥抱,也彼此诉说着再见。
“景琰,很抱歉,以后要辛苦你了,”梅长苏对于萧景琰,其实一直都很愧疚,若非无人可选,他也不会拖着萧景琰进这权利的漩涡中,万幸,如今成功了。
可惜的是,以后要留着对方一个人守着大梁的未来了。
“小殊,你不用说抱歉,该道歉的是我,是我没有认出你,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是我的错……”萧景琰内心一直责备着自己,他怪自己为什么没有认出好友,他怨自己说话伤人,他恨自己太过无能……
“景琰,你没有错,不要自责,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吗?”梅长苏拍拍胸口,示意自己没事。
接着,他反而自责道:“倒是你,是我自私,把你拖进了你不喜欢的地方。”
闻言,萧景琰脸色一变,他正色道:“小殊,你总是忘记,其实,那许多事,也是我的责任啊!”
是啊,是他的责任,可自己心心念念的好友却替他挡了大半的风雨。
萧景琰想到这儿,心里一凝,随后郑重许诺道:“小殊,我知道你期望江山太平,百姓安康,河清海晏,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一定会让你看到的。”
“好,我期待着,”梅长苏伸手,萧景琰亦伸手,两人两手交握成拳,彼此相视一笑间,又见曾经少年。
如此纷繁复杂之世事,不光有少年曾经,也有当时少女。
少女长大,已是如今铁血沙场的女将军。
时光无情,少女成为沙场战将,当年青梅竹马的军营少帅却成了如今疾病缠身的病弱谋士。
一走兵法正道,一行阴谋诡道,两人之间,许是命运捉弄。
“郡主,”智计深远的谋士从未这般不知所措。
“兄长,”英姿飒爽的沙场女将此时已不再是铁石心肠。
饱含情绪的两道称呼落下,他和她两人四目相对,他们虽然神情皆是带着笑意,可两双明亮透彻的眼眸里,溢出的分明是伤怀与难过。
曾经一起长大,指腹为婚的对象,如今却不知如何面对,梅长苏看着女子美丽却经了风霜的面容,怔怔地没有出声。
穆霓凰见梅长苏就这么望着自己,眼里反而生了喜悦,她交给梅长苏一枚残缺的只有一半的玉佩,语带惋惜与不舍地说道:“当年的信物,现在交还兄长。”
“遗失了一半,兄长不要怪罪。”
面前的女子语带歉意,梅长苏则认真说道:“我会收好的。”
“好,兄长,记得有时间的话就来云南,我和穆青永远欢迎兄长到来。”
“嗯,我会去的,”梅长苏笑着答应。
霓凰听后,莫名之间情难自抑,拥上了眼前人。
梅长苏拍了拍女子的背以示安抚,如此之下,坚强的女子却泣不成声。
其他人见状,皆走远了一些,只留两人相拥而泣。
过了一会儿,霓凰郡主终于止住了伤悲,她退开几步,作揖行礼道:“兄长此行,万望珍重。”
穆青见姐姐行礼送别,自己也抱拳道:“苏先生保重。”
梅长苏亦还礼向姐弟二人道了珍重。
之后,蒙挚,夏冬夫妇,宫羽,卫峥……大家相继道了别之后,梅长苏将目光放在了站在萧景琰身后的庭生身上。
“庭生,过来,”梅长苏招了招手,已经比刚出掖幽庭时长高了一截的萧庭生走到梅长苏面前。
他被梅长苏拍着肩膀回忆着说道:“庭生长高了,也长大了。”
“已经是个英武的少年郎了。”
梅长苏眸中怀有追忆,庭生瞧见,小小地唤了一声苏先生。
梅长苏回神,看着眼前的少年,微微一笑后,嘱托了几句好好读书,努力习武,不要辜负太子殿下教导的话。
萧庭生认真听着梅长苏的嘱咐一一点头承诺,表示自己不会让先生失望。
梅长苏见此很是感慨,他说:“庭生,你是大梁的儿郎,亦是大梁的未来,先生期盼着你有朝一日可以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相信到那时,祁王兄,王妃嫂嫂,还有姑姑,他们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欣慰吧!
梅长苏思及当年故人,表情怅惘不已,只是转瞬,他又隐去了伤怀之情,徒留笑意婉转在脸上。
“苏先生,庭生定不负您所望。”
少年向着梅长苏跪下,他表情坚毅,语气郑重,看得出来,他对于梅长苏的话,已经牢记在心里了。
“庭生,苏先生看好你。”
梅长苏笑着拉起少年,少年蓦地心头一酸,情绪再也难忍,他无法像太子和郡主拥抱先生,所以只能双手虚虚的抱住先生的腰,声音喃喃道:“苏先生,庭生可以叫您一句老师吗?”
“当然可以,庭生不是早已经是苏先生的徒弟了吗?”
“老师,”萧庭生终于光明正大对着先生唤出了心底最想叫的称呼。
“嗯,”梅长苏温和地应了萧庭生,同时他手摸着少年的的后脑勺,很是慈爱。
“老师,您珍重,”萧庭生抹干眼泪,语带不舍。
梅长苏亦是不舍,只是他最终还是收好情绪,拜别了众人。
消瘦的背影隐在了马车中,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响与耳畔,然后随着马车的走远,渐弱渐静。
终于,马车不见,唯有车轮印绵延远方。
当送行的人再也寻不见那抹白衣存在过的痕迹时,大家这才真的意识到,那个名叫梅长苏的白衣谋士已经离开了,离开的同时,也让众人心目中怀念的那个金陵最耀眼夺目的少年将军活了过来。
梅长苏,林殊。
林殊,梅长苏。
两个人,亦或是一个人,或许如今已经不再重要了,大家记得当年少年将军的神采英姿,亦记得如今白衣谋士的智计谋略。
起码,萧景睿不会忘记,也难以忘记,因为,一个是他的林殊哥哥,另一个是他的苏兄。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可以将这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可事实上,他们就是可以联系在一起。
因为他与他,本就是一个人。
当知道自己称呼了许久的苏兄就是林殊哥哥时,萧景睿真的震惊到了极点,震惊的连怎么从言府回去都不知道。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吗?当初只以为自己倾心待之的朋友为了夺嫡放弃了自己,他失望,他伤心,他难过,嘴上说着你只是为了自己选择的放弃了我而已,可实际上他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失落不已。
直到从南楚回来,经历了许多事后,他终于学着释然,谢玉手书的内容是他没想到的,从未想到原来一直叫着父亲的人竟是这般心狠之辈,十三年前的谋逆冤案竟是他一手促成。
祁王,林帅,晋阳姑姑,林殊哥哥……他们曾经都是多么鲜活的人啊!可惜他们死了,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还背负着罪名整整十三年。
他难以想象活下来的林殊哥哥是如何度过这十三年的,就如他难以想象金陵三年梅长苏是以何等心情在面对这一切。
或许,或许无人可知吧!
萧景睿目送马车远去,想起了当年与对方一起进金陵的时候,也想起了那日去南楚自己被对方送行的时候。
果然,天下离别终有时,来来往往,他与对方,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了?可惜的是,他还未再叫一声林殊哥哥。
“姐,你真舍得让苏先生走吗?”另一边,看着最适合当自己姐夫的人离开,穆青遗憾不舍地问。
穆霓凰听到弟弟的问题,神情失落,无奈叹气道:“舍不得又如何,他的身体,不适合留下来。”
“哦,对,金陵确实不适合苏先生修养,”穆青脑门一拍,想了一个主意,“可是云南可以啊!姐姐就应该强势一点把苏先生请到云南。”
“胡说八道什么呢?”穆霓凰瞪了眼乱出馊主意的弟弟说道,“现在赤焰冤案刚刚洗雪,朝堂之上一大堆的事,你能抽得开身吗?”
“再说兄长他,恐怕……”话说一半穆霓凰停住,穆青不明所以,追着姐姐询问什么,可惜问了半天,穆霓凰还是沉默不语。
穆青见此,也不再追问了。
噔,噔,噔……马蹄声一个接一个的响起,送别的人都开始回往来时的路了,宫羽也是如此,只不过,她的马儿跑得很慢,坠在队伍的最后面。
宫羽抓着缰绳,悠悠慢骑,丝毫不着急回去。
也是,她在金陵唯一在乎喜欢的人离开了,她又回哪去呢?没有宗主,她的人生总是失了欢喜,有了宗主,她才觉得世事皆让人喜不自胜。
可惜的是,宗主不愿带她,只因不想给她希望。
其实,这么多年,她的心里何曾有过希望,不过是一点奢求罢了。
如今,就连这点奢求都不会再有了。
天下之大,宫羽何处可去?宫羽何处愿去?
或许,寻迹觅踪,慢走缓行,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我想了想,还是把原著里大梁四面受敌的危险情况舍了,主要是原著里已经给了梅长苏林殊的结局,我的这篇文就不再让梅长苏走上相同的道路了
大家就当荼岚提前看到了未来,做了准备,让大梁危机延后或者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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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愿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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