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中少了疯癫的主人和被囚困的少女,却似乎又恢复了几分清幽雅意。
方多病却顾不上多看,他给李莲花喂了解药,人却依然昏迷不醒。他将李莲花安置于竹塌之上,又去打了清水处理伤口,甚至没工夫理会同来的乔盛。
“李莲花?李莲花?这血的颜色也恢复正常了,怎么还不醒呢……”
“方堂主……”
“要找东西你自己先找!竹屋后有条小路,通向一处山崖水瀑,你说的洞应该就在那里!”
方多病对着乔盛说了一通,却看也没看他,手上动作不停,拔箭,洗伤口,上药,包扎……
等到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已做完,乔盛已不在屋内,想来应该是按着他说的路寻去了。
方多病这才回过神来,察觉自己方才紧张过了头,明明承诺了要帮乔盛替姑娘们沉冤昭雪,头脑一热却什么也顾不上了。
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未免太过生硬,也未顾及到乔盛的感受,他若一个人去找到了姑娘们的尸骨,心里定然更不好受,可自己就这么打发他去了。
可李莲花还未醒,虽然此处没几人能进得来,可万一……李莲花若真的出什么事情,他一辈子也原谅不了自己。
方多病自问从来都是个说做便做的性子,做了便不会轻易后悔,从来也不喜欢拖泥带水,可凡事总有例外。
“你还没听到我喊你‘师父’呢,要是现在就走了,那你可就亏大了……”
“……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方多病被榻上突然传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仿佛小时候偷偷拆娘亲的机关盒子却被娘亲抓了现行一般。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就听到你说我亏了什么的,难不成方堂主这么快就找到罪证了?”
李莲花一醒来就察觉到方多病有些异样,想来是被他突然晕厥吓到,便跟他聊起案子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还没有。你感觉怎么样?难受吗?先喝点水。不行,等案子一了我得写信给易前辈,请他过来看看你……”
“小宝,我已经没事了……”
“你说的没事一个字都不能信!你还是先躺下休息!”
方多病强摁着才坐起来没多久的李莲花躺回了竹榻,余毒未清,他的眼前还是一片灰蒙蒙的,索性也就由着方多病。
“姑娘们的尸骨找到了吗?”
“……我让乔盛先去找了。”
李莲花听他说得心虚,想必是不放心丢下自己才让乔盛一个人去,却又对此过意不去。
“我既然醒了,便不会有事,你先去看看乔盛。”
“……那,那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尽快回来!”
“放心吧。”
方多病走后,也不知是受余毒的影响,还是这竹林当中实在过于幽静,他躺了没多久便又自睡了过去。
受毒伤影响多年,他向来浅眠,许久不曾做过梦,而今日却酣然入梦。
梦中,一个半大的孩子,牵着他这个更小的孩子,穿街过市,央求了很多人,只为讨一口饭吃。无论走到何处,那个孩子一直带着他,李莲花心里知道那是哥哥,却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或许是当时的自己实在太小,小到记不住哥哥的样子。
也不知看着哥哥在自己眼前转过多少次身,他的脸忽然变成了师兄的脸。
“以后我就是你哥哥。”
“你别死……我不吃烧饼了,都给你吃……”
师兄……
“你是李相夷?”
“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学艺,叫声师父!”
师父……
云隐山中岁月悠悠,竟不知人间几何。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阵疼痛,以及师父的怒骂。
“那是你师娘千辛万苦采回来的灵草!是让你随便糟蹋的吗!小小年纪整日上房揭瓦!你将来还要登天不成!”
“师父,别打了,师弟他不是故意的,你就饶了他这一回……”
“算了吧,你还要打死他不成,灵草没了再采就是了。”
师娘……
“……是你害死了师父!是你!”
不是的!
李莲花骤然自梦中惊醒,三魂七魄却好似一时无法归位,对着屋粱怔了许久。
直到方多病的声音传来,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尸骸上看不出明显伤痕,况且年深日久,光靠这些定不了他的罪。李莲花,你好点了吗?我们找到埋骨之地了,就在那水瀑后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你起来喝点水,我帮你运功毒应该能褪得快一点……”
“那是什么?”
李莲花盯了房梁许久,才发现眼睛已好了许多,待回过神来正好瞧见那房梁之上,有一点白色,像是丝绢之类的物件。
方多病当即借力攀上了房梁,取下了一条写满了字的帕子。
“我名唤秋若,榆阳人士,因家道中落流落于此镇上,家中生计艰难,那徐员外以重金礼聘,我迫于无奈只好嫁他为妾。本以为再不济也只是为人驱使,怎知他并不将我等女流当作人来看待,自入府中,便是受之不尽的凌辱虐待,我自知此生已无望再见爹娘,遂留书于帕上,只盼有朝一日天理昭昭,罚当其罪。”
“罪证有了!”
当这第一封陈情书现于天日,便意味着那些消失在黑暗中的姑娘们得见光明。
他们开始重新搜查整间竹屋,抽屉暗层,笔管之内,枕席之中,甚至是墙沿瓦隙,所有他们想得到想不到的地方,处处都藏着姑娘们的冤情告白。
也许是徐员外从没想过会有其他人能进入这里,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把这些有思想有灵智的姑娘们,当人看待。
可无论如何,这一封封的罪证到底还是留下了,它们字迹不一,有些工整清秀,有些潦草生涩,却无一例外都在表述着自己对生命与自由的渴望和眷恋。
“我这就发信回天机堂,有了这些,他便再也没办法脱罪了!”
乔盛到此时,才觉心头阴霾稍减。
“我得先回去盯着他们,省的他们逃脱。”
乔盛说着就要离开竹屋,却又被方多病叫住。
“乔兄!李相夷还活着这件事,还请替我们保密,人心难测,我不想今日之事再次发生。”
“我懂,此事一了,我也该带着妹妹的遗骨回家去了。”
此后山长水远,有些人却是一别之后终不复相见。但也正因如此,才更该善待眼前人。
“李莲花!你还在磨蹭什么!赶紧收拾收拾,等堂里弟兄来接手,我们就回家了!”
“整天一惊一乍的,这林子里的鸟都被你惊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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